第一章 鋼鐵雙俠

    鬼是一種無形的東西,世間到底有沒有鬼?只怕誰也無法肯定的答覆,可是鬼給人的恐怖,那是永遠存在的。

    貴州,自古稱鬼鄉,亦稱鬼方,而貴州的一個地方更有「鬼窩」之稱。

    鬼窩在貴州畢節縣,燕子口鎮之西,位雲南、貴州、四川三省的交界處,是處陰森的幽谷,當地人無一敢入谷的!谷口是丁字形大道,在那兒,一足可以踏三省,真是動步分他鄉。

    谷口有一株十人合抱的大枯木,高有十丈,除了剩下的巨干和大枝外,其他什麼也不存在了,據說這株枯木早在千餘年前就是枯的了,奇在它雖不復活,但也永不朽倒。

    樹下堆滿了香灰,那是南來北往、東去西還的商旅人所膜拜的成績,凡是經過丁字大道的人,都要在大樹下燒柱香,叩頭禱告一番。

    谷裡面沒有人敢進去,但又人人都知道裡面白骨纍纍。

    其實傳言一點不假,谷中確是白骨如山,沒有墳墓,但有數不清的石碑,更怪的是,石碑上的人名都怪,而且是自刻自立!

    這一天,谷口突然來了一個老人,鬚鬢皆白,面貌肅然,他肩上扛著一塊大有數百斤,高達八尺的大石碑,碑上刻著:「東海一掌天」。

    老人走進谷口,稍停一會,向谷內環視一瞬,再向谷內走去,到了谷中,他猛把肩上的石碑端起,全力向地面一插,就這樣將石碑建立了。

    「鬼王,我東海『一掌天』來了!」

    老人抬頭大喊這麼一聲,報出他的字號!

    接著谷中不知從什麼地方發出一陣陰森森的冷笑,笑得全谷皆震,真是使人不寒而悚,膽戰心驚!

    未幾,有個沉沉的人聲問道:「你懂得規矩麼?」

    老人朗聲道:「懂得,三天之內找不出我自絕谷內!」

    那陰森森的笑聲又起,接著道:「自己的武功呢?」

    老人大聲道:「留在石碑裡!」

    那有聲不見人的聲音又沉沉地道:「本王許可你找尋,但你記著,如果限滿不死,則遺害你的全家,無家害有關之人。」

    老人不再開口,只見他立即展開找尋,奇怪得很,他除了自己的那塊石碑不看之外,其他石碑竟一塊也不放過,不知他要在石碑上尋什麼樣的東西!可惜三天後,他就自殺在谷內了。

    六月的太陽,猶如火網籠罩著大地,好像要將所有的生物全部燒死似的。

    這正是六月六日,路上沒有一個行人,連鳥兒都躲到樹葉裡不敢動了,可是在江西蓮花縣通往湖南茶陵的大道上竟有一個老和尚躺在太陽下睡覺!

    忽有一個十二四歲的窮小子,不知在什麼地方奔出來,這時正急急的向那老和尚的躺處狂奔,他滿面塵污,加上汗出如雨,那副樣子確是夠累的,手中提著一隻破瓦壺,裡面似乎裝著清水,他一走近,猛向老和尚頭上潑去,緊接著,俯身下去,雙手一抄,拖住和尚硬向路邊的樹陰走!

    和尚很瘦,個子也不大,否則憑那小子那樣年紀休想拖得動。

    拖是拖到了,可是那小子自己再也支持不住了,一個踉蹌,他也倒下了!

    過了不多久,那小子緩緩爬了起來,然而仍舊汗出如雨,氣如牛喘。

    「和尚,你還沒有死吧!」

    窮小子喘氣不停的大喊著。

    老和尚的面色蒼白,眼睛微微的睜開一線,沒有作答。

    窮小子舉手擦了一把汗,似安慰的笑笑,點頭道:「死不了就好,我老遠看你栽在路上,知道你是被太陽曬暈了,嗨,你受不了了就得早點尋個陰涼處休息一會再走,這種天氣,化緣應該在早晚時分才對。」

    他嚕嗦了半天,日色已西沉了,老和尚這才歎了一口氣,雙目也睜得大一點,他望望面前的孩子,問道:「你姓什麼?」

    老和尚竟沒有一般出家人的口氣!

    窮小子眉頭一皺,反問道:「你問我姓名作什麼?」

    和尚又把眼睛閉上了,輕輕的歎息一聲道:「你救了我!」

    窮小子道:「潑你一壺水,拖你到樹下,這就算是救了你,因此你就問我姓名,想日後報答我麼?」

    老和尚道:「我不是被太陽曬暈的,你那一壺水從哪兒來的,就是那壺水救了我。」

    窮小子嗨了一聲道:「那壺水的來處不說也罷,說出來只怕你要作嘔哩,甚至說我不恭敬。」

    和尚道:「是牛尿!」

    窮小子苦笑道:「和尚,你已暈死過去了,怎還能嗅得出牛尿?對不起,我眼看你倒了下去,知道如果沒有水,那是非常危險的,加之這兒又沒有山泉和池塘,同時壺中帶來的水我又喝光了。」

    和尚道:「恰好遇上你的牛在拉尿!」

    窮小子嗨嗨笑道:「是呀,不過髒雖髒一點,到底還是救了你!」

    和尚點頭道:「你那條牛可以賣幾百兩銀子!」

    窮小子驚訝道:「牛瘦得只有幾根骨頭了!員外還罵我沒看好哩。」

    和尚道:「那怎能怪你未曾看好,它之所以瘦的原因,乃是它身上長了牛黃!原來你是替人家放牛的。」

    窮小子啊呀一聲道:「牛黃是一寶!」

    和尚詫異了,他忽然睜大雙目,緊緊的注視著窮小子,問道:「看來你還讀過不少書呢!」

    窮小子默然道:「我祖父的肚子裡包羅萬象,可惜他已去世半年了!」

    和尚道:「你一共讀了多少年啦?」

    窮小子道:「三歲開始,日夜不斷,我現在十四歲了!」

    和尚道:「牛黃的用處很廣,你一潑,我就起死回生,這是什麼病?」

    窮小子哈哈笑道:「你聽我讀了十一年書,現在就來考我了。和尚,你是內負氣血逆行之症外加太陽一曬,以致七竅閉塞!」

    和尚猛的跳起道:「你的書果然沒有白念!」

    窮小子道:「你面色仍未轉好,恐後還要休息!」

    和尚道:「你家在哪裡?」

    窮小子道:「沒有家,我是孤兒,你要休息。我帶你進莊求員外去。」

    和尚道:「我不要去了,我們只在這兒談談,談到天黑我還要趕路!」

    窮小子道:「你是哪個廟裡的和尚?」

    老和尚沉吟一會,似是不願說出,可是終於歎聲道:「我說給你聽的話,日後不可向外人說。」

    窮小子道:「這個簡單!」

    和尚道:「我是嵩山少林寺的和尚,我不吃素,人家叫我為『枯大師』,你呢?」

    窮小子大驚道:「你是少林掌教大師的師伯!」

    和尚更奇了,點頭道:「你對江湖上的事情也知道?」

    窮小子道:「我姓郭,名一虎,大師的大名號,我時常聽護院武師說起。」

    和尚問道:「你學過武功嗎?」

    窮小子搖頭道:「沒有!」

    和尚道:「可惜我沒有時間教你!」

    窮小子道:「我也沒有時間學!」

    和尚道:「你連一個親人都沒有?」

    窮小子忽然低下頭去了,面色黯然,顯然是被和尚勾動了他的傷心事。

    和尚見他那副可憐相,也不開口了,陪著他默默無言!

    窮小子突然抬頭道:「和尚,充軍到底有幾個地方?」老僧莫名其妙,見問詫異道:「你問這個作什麼?」

    窮小子道:「我須明白這個皇法!」

    和尚道:「從前充軍只有一種,名曰屯種,那是犯了嚴重流刑的人發配到邊塞去集中守邊疆,永世不許回故鄉。」

    窮小子道:「現在呢?」

    和尚道:「現在皇法改了制,充軍分了很多等級和地區,先說地區罷,分析邊、煙瘴、邊疆、邊旗,沿海近軍,最重的犯人配到極邊去,終身不許回來!不過這種犯人配去雖說永遠不許回來,但在邊避如立下汗馬功勞仍可赦罪放回。」

    窮小子道:「當前極邊和邊疆有哪幾個地方是發配之地?」

    和尚道:「發配之地要看情形,邊疆什麼地方有軍情,發配就向那邊送,目前朝庭正與新疆各部落打戰,同時又要征苗,因之發配就集中這兩處邊疆了。」

    窮小子道:「多謝和尚指點了。」

    天色不早,和尚忽由身上摸出一本小書交給窮小子:「你日後也許須要這書裡面點東西,總之我也不要了,你拿去看罷。」

    窮小子鄭一虎搖頭道:「我不要人家的東西,你自己仍留著罷!」

    和尚生氣道:「我不久就要死在貴州,與其遺失,不若給你。小子,這東西在江湖上有千千萬萬的人願要我還不給哩。」

    鄭一虎驚:「你明知去貴州會死,那又何必去呢?」

    和尚道:「小子,你將來說不定也會到我送死的地方去,到了那時你就知道我必須去的原因了。」

    鄭一虎接著道:「你能告訴我那地方嗎?」

    和尚道:「鬼窩!」

    鄭一虎大驚道:「真有鬼窩!」

    和尚點頭道:「世間有兩個古怪的地方,一是『魔窟』,一就是『鬼窩』。去鬼窩的人是心甘情願,去魔窟的也是心甘情願。」。

    窮小子鄭一虎還待多問幾句,可是和尚顯得很急躁,忽然揮手便去。

    鄭一虎有點依依不捨,目送到不能見其背影才轉身。

    離大道不到半里,那兒有一家大莊院,鄭一虎這時趕著幾條黃牛正向莊前行去,那幾條牛中,確是有一條瘦得像沒有肉的干老黃牛。

    古家莊不怎麼大,可是莊主古員外是那一帶最有錢有勢的大戶,莊前莊後的地皮可不少,僕從眾多,子女成群!

    鄭一虎在莊上當了三年牧童,可就沒有人緣,因為他個性強,上下人等都對他無好感,如果不是他祖父在莊上教了幾年書,也許他連這牧童都幹不成。

    這天下午趕牛進莊,迎面就遇上莊上的管家先生,那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姓高名就,是個逢上壓下的傢伙,一見面,他就板起面板道:「一虎,我看你的牛根本沒吃飽!」

    鄭一虎一向受夠了他的閒氣,不過從來不低頭,要理不理的仍舊趕著他的牛向側面柵欄去。

    高先生也許喝了幾杯酒,接著就大吼道:「一虎,我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鄭一虎回頭道:「難道叫我再趕出去放夜牛不成?」

    高先生大喝道:「再放一個時辰回來不遲!」

    鄭一虎再也不理,這時已趕進了柵門。

    高先生哼聲道:「明天要你滾蛋!」

    他說完立刻回身向上房走去。上房分兩進,前排是高級僕人住的,後排才是莊主自己一家人所居,高先生一直走進後面客廳。

    這時是剛吃過晚餐,莊主一家子都在廳裡聊天,高先生見了莊主,先行禮,再放出卑下的聲音道:「員外,我有一點事情稟告。」

    莊主是個二十出頭的人物,冷面孔,一看就知是個守財奴!他身旁坐個胖女人,肥得像隻豬,長了一臉橫肉,她卻先接口,問道:「高就,有什麼事?」

    「夫人!那……鄭……一虎不是東西……」

    高就顯然最怕這肥女人,他連話都說不出似的問。

    「噫,今天沒有過節日,你又喝酒?」

    莊主嗅覺很快,面色更冷了!

    高就連聲道:「員外,下屬不是喝家裡的酒,下屬是朋友請客!」

    肥女人一橫眼,擺手道:「我聞不得酒氣,你退後一點,怎麼著,一虎他又沒有等牛吃飽就趕回來了,是不是?」

    高就連聲道:「是,是,夫人,我看那小子不能再留他下去了,再留下去,那七條黃牛非要餓死不可!」

    肥女人還沒開口,外面已走進了鄭一虎!莊主一見就叱道:「一虎,你過來!」

    鄭一虎似有什麼話要說,可是未張口先遭喝斥。他就乾脆不說了,過去就過去,他立在高就的旁邊。

    「一虎,你來了幾年了?」莊主滿面帶怒的問。

    鄭一虎知道是高就進了什麼壞話,他抬頭看了他一眼,答道:「上個月滿三年!」

    莊主扣著指頭數什麼,良久才道:「第一年,你祖父領去了三兩四錢,第二年又領一兩五!」

    算到這裡,他忽向高就道:「你算算看,還剩多少要給他。」

    高就知道要開除鄭一虎了,心中一喜,他得意的看了鄭一虎一眼,口中答道:「員外,你老不是常說看在鄭先生份上,每年給一虎三兩銀子嗎!三年加一月,算來九兩多,他祖父已領去四兩九,剩下不到五兩了。」

    莊主道:「你給他,叫他明天離開。」

    高就正待應是,忽聽肥女人道:「何必給現銀,那條快死的黃牛叫他牽去不就得了。」

    莊主一想那條黃牛快要死了,殺了沒有肉,賣出無人要,不由暗讚老婆比自己高明,面上竟露出奸笑。

    鄭一虎不是不知那條黃牛可賣幾百兩銀子,可是他就不要,接口道:「員外,那條瘦黃牛,不是我看得不好才瘦的,那牛身上長了牛黃!」

    莊主一聽,猛地跳起道:「你怎麼知道?」

    一聽牛身長了寶,守財奴的精神振奮啦!雖說幾分疑心,但卻被『牛黃』二字給衝散了!顯然這老奸巨猾也有一點見聞。

    鄭一虎把今天遇到老和尚的部分重點減去,簡單的說了一遍。

    莊主不說他誠實可嘉,還認為鄭一虎想仗這件功勞留在莊中,仍然堅持原議,叫高就給他銀子走路道:「你明天走的時候,叫高先生多給一兩銀子。」

    鄭一虎似乎早有計劃離去了,他並不因為開除而難過,聞言後轉身而去。

    第二天一早,鄭一虎領了一包散碎銀子,腋下夾著幾件破爛衣服,不願再吃古家一頓早餐就離開了。

    距古家莊約有五里路,那兒有座鎮,地名「界化隴」,鄭一虎未及中午就走到鎮上去了,他在古家莊沒有吃過一頓有好菜的飯,現在身上有了銀子,他要好好的吃一頓。

    剛剛走進一家店裡,忽聽有人大聲叫道:「一虎,到這邊來!」

    鄭一虎皺眉一看,認得是莊上的護院,走去道:「張師傅,你昨夜沒有回莊?」

    那是個三十出頭的大漢,臂粗肩寬,著樣子是有幾下子的人。他伸手作勢道:「你坐下,大概還沒有吃飯吧,我請你吃頓好的,聽說你已經被解雇了。」

    鄭一虎道:「莊主不開除,我也要在今天離開的。」

    張護院名大熊,三十來歲就長了滿口絡腮鬍子,是個直腸直肚的貨色,聞言大笑著道:「你打算幹什麼?我也不去莊裡了,前天離開時沒見到你。」

    鄭一虎在古家莊內,算來算去還只有張大熊對他還不錯,因之鄭一虎不瞞他道:「你知道我父親充了軍!」

    張大熊大驚道:「你要去尋父。」

    鄭一虎道:「我雖沒見過父親,但我決定去尋他,哪怕是天涯海角也不退縮。」

    張大熊大為感動,口又聲道:「你是好孩子,老弟,可惜你有這孝心卻沒有這分能力,第一,你不知你父親充軍到什麼地方,第二,你年紀小,沒有江湖經驗,第三,你沒有錢,沒有武功,這一去八成是凶多吉少。」

    鄭一虎道:「我有十四歲了,江湖經驗是混來的,沒錢我討飯也要去。」

    張大熊道:「以上幾點也許你能克服,可是邊就地區處處都是危險,一個毫無武功的小孩子怎可去得,老弟,我曾經叫你向我學點武功,可是你沒有恆心。」

    提起武功,鄭一虎忽然想到少林僧給他那本書來了,暗忖道:「也許這本書上略可學得一點。」

    少林和尚人人會武,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他不由自主的向懷裡摸了一把,有點興奮了。

    張大熊見他不說話,又歎聲道:「我也是孤苦之人,老弟,吃過飯,你到鎮口去等我。」

    鄭一虎駭然道:「張師傅等你作什麼?」

    張大熊道:「我沒有兄弟,也沒有親戚,我是個天下為家的人,我不想發財,也不想作官,我一生什麼也沒有,與其這樣默默無聞一生,我為何不成全你這個有孝心的孩子?老弟,我決定陪你到邊疆去,也許我們能有點際遇。」

    鄭一虎感動的道:「那你就受我一拜!」

    張大熊急忙扶住道:「不必來這些俗禮,今後你我算是結義兄弟好了。」

    吃過飯,鄭一虎真個到鎮外去等他去了,張大熊則回到他住宿的地方拿起行李,又在街上成衣店裡替鄭一虎買套估計合身的青色緊身衣褲,這個人看似粗魯,豈知他設想的倒還細心,可見他對鄭一虎真的非常愛護。

    當他走出成衣店時,觸目忽見門口經過一位書生打扮的人物,那人也不過三十多歲,氣度軒昂,堂堂一表,腰掛長劍一把,手中搖著白紙扇。

    「何大俠!」張大熊一見大叫,急急追上去。

    原來那人竟是武林有名人物,號「南天雁」,姓何名飛,武功高深,劍術卓絕,他聞聲回頭啊聲道:「張兄!是你!」

    聽口氣,這人還彬彬有禮,張大熊笑道:「大俠怎會在這裡出現?」

    何飛道:「不止我一個人,還有很多江湖友好要經過這裡,張兄,這幾年怎麼很少見到你。」

    張大熊不便將當護院的經過說給有頭有面的人物聽,武林人當了護院,那是很沒有出息的事,便說笑道:「海闊天空,見面不易,何大俠,近來江湖有些什麼動靜?」

    何飛嚴肅了,鄭重道:「你是北往南來終年不停的人,難道還不知近年幾件轟動的大事情?」

    張大熊大驚道:「什麼事,我真不知道。」

    何飛行著歎聲道:「武林老輩人物中,已有一批去世了!」

    張大熊駭然道:「死得不尋常!」

    何飛點頭道:「死於魔王手下!」

    張大熊聞言變色,嚇聲道:「三年前,聽說魔王要出世,現在真的出世了!」

    何飛道:「三年前傳出來的消息已經遲了,魔王在四年前就已出世,現在不過死人愈來愈多罷了。」

    張大熊道:「難道天下武林全無放手?」

    何飛道:「一個月前,少林第一號人物的枯木大師都沒打過那魔王,聽說還負了傷。」

    張大熊道:「武林難道就束手就策了?」

    何飛道:「與魔王決鬥仍舊不斷有人,否則武林早已不堪設想,目前一方面決鬥,一方面尋找當年『八大仙』的『伏魔神功』!」

    張大熊歎聲道:「伏魔神功絕無希望。『八仙谷』早在幾百年前就被鬼王佔住了,連地名都改成鬼窩啦!」

    何飛道:「不久前,聽說『南天一掌』老人去鬼窩谷,現又出消息,枯大師也去了,總之老輩人將不斷去冒險!」

    張大熊歎聲道:「死在鬼窩的人已不計其數,江湖上提起鬼窩竟與魔窟同樣膽戰心驚。」

    何飛道:「你準備去哪裡?」

    張大熊道:「提起七十年前的『鄭瘋子』,相信何大俠不會忘記罷?」

    何飛駭然道:「救世儒俠鄭宏儒與你有關係?」

    張大熊歎聲道:「救世懦俠有一子,名叫鄭三太,他是個不學武,專習文的好好先生,他在離此不遠的古家莊教過書,不過在半年前去世了。」

    何飛很開心似的道:「儒俠有後的事情,江湖毫無傳言,張兄,這一家還有後代嗎?」

    張大熊道:「我也因為某種原因,曾和鄭三太甚熟,因此之故,我才知道他的身世,可惜儒俠一生救人救世,他的後代竟十分可憐,鄭三太不知從什麼地方將全家送來這個鎮上,送來之初,他只是父子兩人,那時也許還有點財產,他在鎮外買了一所普通住宅,後來他兒子鄭光祖就在這裡娶了媳婦,生了兩個孫子!」

    何飛道:「這總算不錯呀!」

    張大熊搖頭歎聲道:「你還沒有聽到結果哩!」

    他乾脆把何飛拉到街旁停下道:「鄭光祖也許有他祖父一點遺傳,居然練了一身好功夫,他生下第一個孩子後就從軍去了,更想不到,他竟在然西疆立了戰功,作到一位小將軍之職。」

    何飛啊聲道:「那真不簡單!」

    張大能道:「他那時的年紀,大概還不到三十歲,可說是青年有為,問題是他太想家,居然不到二年就逃了回來!」

    何飛大驚道:「糟,這是犯了嚴重皇法!」

    張大熊道:「正是啊,他回來不到半年,又生下第二個兒子,但就在這時,他被官府拿去了,聽說是重流刑!」

    何飛長慼然道:「重流刑是充軍極邊,終身不得歸家的。」

    張大熊道:「他的妻子因此一驚而亡!家也被抄,最可憐的是那個風燭之中的鄭老人。」

    張大熊說到這裡,不知不覺的流下了幾點英雄淚!

    何飛急問道:「老人一死,那兩個孩子呢?」

    張大熊道:「大孩子替人放牛,於七年前失蹤了,現在只有那小孩子,年紀還只十四歲。」

    何飛道:「張兄,我可惜沒有時間去探望那孩子,這裡有五十兩銀子,你替我帶給他!這是聊表我對當年儒俠的一點敬意。」

    張大熊慨然接下道:「不瞞何大俠,我準備陪那孩子去尋找他父親,有你這筆銀子,大概一路沒有問題。」

    何飛道:「那好極了,張兄,這是你的義舉,我敬佩你。」

    張大熊歎聲道:「我之所以願陪孩子去,也是被他小小的孝心感動的。」

    何飛臨分手時間道:「孩子叫什麼名子?」

    張大熊道:「名叫鄭一虎,他失蹤的哥哥叫鄭一龍,何大俠,你在江湖時請留心一下,也許那孩子仍有希望哩!」

    何飛道:「一定,一定,再見!」

    何飛走了之後,張大熊急急出鎮,他怕鄭一虎等久了心急。

    到鎮外,張大熊竟沒看到鄭一虎,不禁大驚,張口大叫道:「一虎,你在哪裡?」

    喊破喉嚨也沒有,四下裡哪有鄭一虎的影子!

    張大熊愈喊愈急,簡直慌了手腳,結果他認為鄭一虎等不耐煩,一個人先走了,於是他就順著大道向前追。

    鄭一虎哪裡去了呢?其實他不是等得不耐煩,而是追著一個老人去了。

    原來鄭一虎依著張大熊的話到了鎮外的道旁,可是腳還沒有停,忽見他要去的樹下先有一個老人在坐著,當他走近時,發現那老人生得非常占怪,頭大如斗,身小還不及鄭一虎自己,手短腳短,簡直是畸形。

    老人沒有頭髮,也沒有鬍子,一見鄭一虎,竟然哈哈大笑,笑聲如同牛鳴。

    鄭一虎愈看愈覺古怪,問道:「老頭子,你笑什麼?」

    老人見問才停笑,張著大口道:「你小子沒有銀子也就算了,幹嗎包一包錫片冒充呢!」

    鄭一虎聞言一震,暗忖道:「高就不是東西,也許他真的把錫片充銀子給我!」

    想到這裡,他也不想想老人如何能知他身上有一包東西,順手摸了出來,想打開來看看……

    包還沒有打開,那老人一伸手,竟一把就奪了過去,接著就拔腿飛逃。

    鄭一虎立知上當,不禁大怒,叱喝迫去。

    老人不走大路,盡朝小路上逃,無論鄭一虎追得怎樣快,但始終迫不上。

    這一追,可把鄭一虎追慘了,直追過兩個時辰,兩條腿逐漸拉不動了,口已喝不出聲,只有張開喘氣的份。

    離開大道已不知多遠,老人似知他無能為力了,這時坐在一處山坳,又在作牛笑啦!

    鄭一虎費了最後一口氣,總算爬上了山坳,然而他兩腿一軟,倒了下去,巧在離老人不到五尺。

    老人笑罷,嗨嗨道:「小子,你這樣年紀輕輕的,竟連我這個老傢伙都追不上,沒出息!」

    鄭一虎吁了半天氣,胸口仍舊起伏不停,聞言大怒:「老傢伙,還銀子給我!」

    老人怪聲道:「這麼簡單?我老人家費了這大工夫才奪到手,哪有那麼便宜就還給你?你有本事就奪回去。」

    鄭一虎氣極了,猛地又跳起,大喝一聲,撲過去。

    用力過猛,老人沒有撲到,他自己竟栽了一個大觔斗!

    老人不知是怎樣離開原來之地,這時仍在鄭一虎五尺之外坐著!

    鄭一虎從小就在山野滾慣了,個把觔斗不在乎,他可以繼續拚命,然而他卻不再撲了,坐在地上冷笑值:「原來你老傢伙是練了武功的!」

    老人哈哈笑道:「你知道厲害了!」

    鄭一虎道:「你叫什麼名字?」

    老人大笑道:「你想將來報仇?」

    鄭一虎點頭道:「決心要報!」

    老人大點其頭道:「好的,有志氣,我沒有姓,人家叫我『銅頭公』!小子,你準備拜誰為師?」

    鄭一虎道:「這個你管不著。」

    老人道:「不是管的問題,而是看你拜的師傅有沒有功夫。」

    鄭一虎何曾想到拜誰為師,這一賭氣,他倒是想到了少林枯大師,毫不猶豫地道:「我拜枯大師,他是少林派第一高手!」

    大頭老人哈哈笑道:「好禿驢被魔王打敗之後,他把那部少林精華交給你,你這時就想到他了,哈哈,他自己都打我不過,叫出你來更不行,你這仇一輩子也休想報了。」

    鄭一虎恨聲道:「總有人打得過你,只要聽說有人能打過你,我就拜他為師!」

    老人道:「你是為了這幾兩銀子?」

    鄭一虎道:「銀子事小,但我要拿它作路費尋找父親。」

    老人搖頭道:「有了錢並不見得路路通,比方說,現在有隻老虎來了,你能不能用銀子買它不咬你?」

    鄭一虎道:「因此我也要學武功。」

    老人道:「這樣如何,我把銀子還給你,另外還答應替你找父親,只要你拜我為師,跟我學三年。」

    鄭一虎想了一下,結果仍不答應道:「三年時間太長,我急於尋找父親。」

    老人大怒道:「你能找得到?」

    鄭一虎道:「找得到找不到都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老人大聲叱道:「你失去我老人家這個機會,要你終身遺恨!」

    鄭一虎也大笑道:「你了不起,我可不在乎。」

    老人氣得直跳,銀子也不還,扭身就走了!

    鄭一虎一見大喝道:「你聽著,將來要你加千萬倍還我銀子!」

    叫聲未斷,老人早已去得沒有影子。

    鄭一虎這時想到了張大熊,他急急的又回頭跑,但趕到郊外進,張大熊早走了。

    銀子丟了,張大熊又未見到,這個打擊太大了,鄭一虎垂頭喪氣,他真把那銅頭公恨入了骨。

    沒有錢,路仍得走,好在他已打聽了方向,發了一會呆,這才舉步順大道向西奔。

    過了界上進入湖南地,不知不覺又天黑了。

    前面有一鎮,可是鄭一虎沒有銀子,無法落店,住不住客店事小,肚子餓了可難受,這時他真的想到討飯了。

    進了鎮,館子真不少,經過一家又一家,那種由店裡散發出來的肉香酒氣,簡直使鄭一虎的蛔蟲要爬到口邊來。幾次他想進店開口討,然而貧窮的他,討飯還沒有開過張,第一次實在放不下臉,因之愈怕羞愈不敢開口。

    走呀!走呀!一條獨街快要走完了!

    忽然,他耳中聽到有兩個人在背後說話,回頭一看,見是一男一女,距離近,聲音清晰入耳。

    鄭一虎不是富家子弟,他對江湖人物多少有幾分辨別的能力,忖道:「看面目,這兩個男女不是什麼善類!」

    忽然想到自己這樣回頭注目很不妥,他趕緊扭回去。

    街上的行人多,那兩個男女哪會留心到一個髒小孩的頭上去,他們仍舊輕聲談著,那種聲音,當然隔遠一點是聽不到的。

    這時那女的似改變了正題,正色的道:「死鬼,住不住店?」

    男的輕輕的嗨聲道:「還落什麼店,得手後就走!」

    女的道:「我們同找一個『窯口』?」

    男的道:「不!假如沒有油水,豈不是落了空。還是分開來,誰先得手誰就在關帝廟裡等著。」

    女的道:「找兩窯口只怕會搞出風聲,一旦此地有『硬點子』,我們就麻煩了。」

    男的哼聲道:「你近來愈沒有膽子了!這種村鎮上哪來硬點子。」

    鄭一虎聽得很確實,他雖聽不懂,但他人聰明!全部會了意,忖道:「這兩人不是強盜就是小偷。」

    他忽然動了冒險之心,靈機一轉,慢慢的落下來。

    兩個男女過去了,他左右一看,見有農夫立在不遠處,於行過問道:「大叔請問關帝廟在哪裡?」

    農夫看看他,笑道:「要去關帝廟睡覺啦?西鎮口外半里就是,當心,近來裡面鬧鬼!」

    農夫認為他是小叫化,故意嚇唬他!

    鄭一虎聞言有鬼,心中難免有點嘀咕,然而他下了決心,仍舊謝了一聲向西街口走,那是他的去向,一點未猶豫。

    天已全黑,他走到時,發覺那是大道邊,廟不大,也沒有人看守。

    離廟不遠有幾戶農家,這時射出燈光,鄭一虎走進廟內,發現裡面還有香火未減,同時十分清潔。

    廟分前後殿,兩側甚至有廂房,他忖道:「這種地方沒有人住,大概這一帶沒有窮人?」

    廟裡的神座上,坐著關帝君可不小,鄭一虎估計一下,差不多與他一樣高,帝君右面立著周倉,左右立王平,同樣與鄭一虎一般高。

    鄭一虎忽然喃喃道:「這廟裡的王平周倉是與旁的廟裡不同,頭盔,衣甲竟是穿上去的!」

    他原先的計劃不知為何,這時立有改變似的,只見他爬上神座,脫下周倉的盔甲口中又喃喃道:「周將軍,今晚我要借你的盔甲和大刀一用了。」

    他施出全力,硬將周爺的神像往神座角一推,之後跳下來,面對神座看看,滿意的道:「看不見周倉爺了!」

    他又走到後殿,不知在哪兒找到鍋灰,把臉糊成一團黑!於是他穿上周倉的戰甲,帶上頭盔,手持青龍刀,裝著周倉,立在關帝聖君的右邊。

    他的計劃很明顯,這天晚上他要裝神弄鬼啦,扮得雖不維妙維肖,然在黑夜裡一看,確有周倉爺那股子勁兒!

    不到三更,廟門口忽然來了一條黑影!

    鄭一虎偷偷一看,他緊張了,那是所見的那對男女之一,忖道:「男的來了,他手中拿了一包東西!」

    那男子一直走到殿上,四處張望,接著又走進後殿!

    後殿裡更黑,那男子又退了出來,顯然是查過沒有人,於是乎他就坐在神前的蒲圍上,口中也在喃喃道:「刁婆子還沒有來過?」

    鄭一虎見他肩頭插著一把長刀,紅纓擺動,隱隱露出煞氣,他這下可真有點心跳!

    沒有一頓飯久,廟前突然有了異聲!那男的聞聲驚起,低喝道:「誰?」

    後殿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道:「死鬼,你先到了!」

    男的聽出是他老婆,問道:「得手了!」

    後殿走出一個蒙著面的女人,只見她有手持刀,左手也拿著一個包包,走向男的得意道:「大概不比你少。」

    男的道:「走罷,鎮上有白道人物!」

    女的喘氣道:「你休息過了,我難道就不要休息?」

    她說著就一顫屁股,坐到蒲團上。

    男的似不敢堅持要走,陪她坐下道:「你的包包不小?」

    女的格格笑道:「裡面有吃的!」

    男的啊聲道:「快拿出來,我還未吃飯。」

    女的道:「你沒吃,難道我就吃過了!」說著打開包包。

    忽然一陣雞肉香,一直飄上了神座,鄭一虎不覺的咕嘟一聲竟吞下一口吐沫。

    就只這一點點的聲音,突然將兩個男女驚得猛回頭!

    鄭一虎這下可嚇出一身冷汗!

    女的面色雖看不出,無疑是害怕了,兩眼大睜,瞪著男的問。

    男的正待開口,可是忽然發現那周倉爺的青龍刀竟在擺動,這可把他嚇得全身發抖了!

    女的也有所見,她抖得更厲害,身不由己,雙膝跪倒,口中顫聲道:「周倉爺,今晚我們沒有殺人,你老,你老……」

    男的一見老婆跪下,他還敢看,低著頭,也跪了下去。

    鄭一虎本來就是要裝神,不過他沒有想到盜賊竟如此膽虛,這一來,他的膽子立即壯大了,故意又把頭扭動幾下!

    兩個強盜偷偷的在留心,這一下可把三魂七魄都嚇出了竅!跪著的身子更低啦。

    女的比男的膽大,她口中仍舊禱告道:「周倉爺,我們知罪了,只求您老饒命……」

    她說著急向男的道:「快把今晚的東西留下來,從此我們不要再作壞事了。」

    男的依言放下手中包包,接著又連叩了幾個響頭!

    女的輕輕拉他一把,二人就地轉過身子,竟是膝行下殿!

    鄭一虎怕他起疑心,手持大刀,硬在神座上略的猛跺一下!

    兩個男女聞聲大嚇,還以為周倉爺追了上來,同時驚叫一聲,拔腿就朝廟外沖,路也不擇,落荒而逃。

    鄭一虎摸了一把汗,放下大刀,脫了盔甲同樣慌張的跳下神座,忙手忙腳,撈起兩個包包就朝殿後奔。

    殿後有門門外是菜園,他踉踉蹌蹌的整夜不停,一口氣走到天亮。

    不知走了多少路,前面現出一道河流,然而路上仍沒有人行,鄭一虎實在走不動了,找個隱秘處,坐下只喘氣。

    休息一了半天,他又嗅到雞肉香,不管三七二十一,忙將兩個大包包打開。

    「啊呀!」

    他驚叫一聲,原來兩隻包內都是銀子,估計足有百餘兩!

    那只烤雞黃黃的,一點未被強盜變動,他拿起來狼吞虎嚥。

    吃完了那隻雞,精神也振奮了,仔細收拾一下,轉上大道,口中哼著山歌,真是心安理得。

    當天晚上,他到了湖南茶陵城,買了幾套衣服,落店洗澡,一切都隨心所欲啦。

    此後一連數天都順利前進,但到達湖南衡州時,竟然生起病來了!

    在城中,他還硬挺著離開店,但到路上終於暈倒啦。

    好在沒有多久,他又醒了過來,然而全身發燒,四肢無力,這是他數日來白天中署,晚上受涼所致。

    身上有銀子,還有那本已知為武功寶笈的書,他生伯有壞人搶去,於是他咬牙撐起,一步一拖的向路旁僻地行去。

    地近山區,他行進一座叢林,這時他再也不能動,只得躺了下去,居然糊糊塗塗地睡著啦。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聲轟然大震,竟把他震得連滾數滾,一驚不少,睜眼四顧,疑為做了一個惡夢,然而地面仍在搖動,心知必有驚人的多情發生。

    抬頭看天,原來已到落日的黃昏啦,他暗驚道:「我竟睡了一整天!」

    第二聲巨震又起,他感到兩耳生痛,身子又滾,心中一急,順手抱住一顆樹。

    響聲起自林後,他忘了自己有病,打起精神,緩緩的向樹後爬去。

    不久,他爬到林緣時,發現那面是個小谷地。

    偷偷的向谷中一看,嗨,只見谷中竟有四人在猛烈開打!三個古怪的老人圍鬥一個蒙面的巨無霸,奇在三老人中竟有他遇到的「銅頭公」,另外兩個是一胖一瘦,胖的像彌勒佛,瘦的像骷髏!

    三老人立成犄角,人人一掌護胸,一掌平推向外,動作如推萬斤巨石!腳下也一寸一寸的向前移,但快近巨無霸五尺之內時,三老似被什麼強大無比的彈力彈開一般,蹬蹬倒退,及到退到十丈外才立住腳,接著他們導向前推。

    響聲原因,就是三老被彈退而起,鄭一虎眼看其事,真是又驚又疑,他卻不明真理,但想到那巨無霸的力量一定蓋世無雙。

    巨無霸的動作與三老不同,他是雙手抱拳,身體團團轉,直轉到三老逼近時,他才突然將手張開!

    天上已升起了一輪明月,谷內更明朗了,鄭一虎估計雙方已比了幾個時辰!這不過是他看的時間。

    忽然只聽那銅頭公大喝一聲:「住手!」

    另外二老聞聲急退,霎時去得無影無蹤。

    「銅頭公,大腹公,靈骨公,原來三公不過如此,從此看來,大哥橫掃天下確是毫無問題了。」

    說完仰天狂笑,簡直有點忘形!

    笑罷,只見他突然沖空而起,委時不見。

    巨無霸衝起之霎,鄭一虎似看到他身上落下一件什麼東西,心知有異,頓時忘了自己仍在病中,不知是不是好奇心支配他,竟然連爬帶滾的撲到谷中。

    到了當地,他發現地上有個小小的怪東西,瓶不似瓶,葫蘆不似葫蘆,一端有蓋,裡面似乎裝著東西。

    他取了很久,好容易將蓋打開,突然有股異香直衝入鼻。

    「噫!」

    他驚奇的叫一聲,舉手搖了一搖,覺得瓶裡似水。

    這時他的燒還未退,口中正好幹得要命,既知是水,不管吃不吃得,張開口,先倒一點嘗嘗!

    妙,既香又甜,同時一股清涼之氣直透心田!

    嘗到了好處,猛的一口,竟把裡面的東西吸得乾乾淨淨!

    更妙,須臾之間,他的燒退了,痛全好啦,而且感到心身爽快無比,不由大樂!

    「哈哈,原來是良藥!」

    陡地一股恐懼襲上心頭,猛然跳起道:「不好,那巨人丟了東西,一旦發覺必會回來,我這時不走,更待何時!」

    好在想得周到,他把蓋子又蓋上,東西留在原處,之後就拔腿飛奔!

    說他細心,其實他真粗心,他為什麼不看看那件東西的外面刻一行古字,憑他的學問,當然是認得那上面刻著:「長生金闕靈液」幾個字跡,如果他看了,只怕他要喜得發瘋啦!

    他走還不到一個時辰,谷頂真個又來了那個巨人,由空降落,形同瘋狂,只見他大喊道:「我的寶,我的寶,啊!我既有緣得,我,我,為什麼沒有緣吸它!哪去了,哪去了!」

    巨人的聲音情同哭訴,可見他急到什麼程度!結果他找到那小瓶,立即大喜若狂。

    那巨人不知裡面是空空如也,他雙手握緊,生怕丟掉似的,於是他又騰身而起。

    鄭一虎一路狂奔,簡直忘了形,然而他沒有感覺自己竟如電一般快!及至天亮,他竟一夜走了六百里!

    他是盲目西奔,只知方向,不擇路徑,這時向路人一打聽,知道前面是東安城。

    東安城離他發病的地方有多遠,他不知道,在他心中只知道走了大半夜,奇怪,他再也不感到餓渴了。

    這一天,他想到銅頭公對他說的一句話「小子,有錢不能路路通,假使這時來了一隻老虎,你能用錢買它不咬麼?」於是他開始知道在江湖上沒有武功是不行的了,因此,他就利用時間,苦苦研究枯大師送他的那本書。

    過了湖南就是廣西,這幾天他的腦子完全灌注在那本書裡去了,行也想,坐也想,也許他已悟澈其中之妙,有時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簡直似個瘋子,在路上,來往的行人看到,沒有一個不認定他是瘋小子。

    他已不知飢渴,因此之故,每每到了吃飯時間不知吃飯,除了天黑,那還要恰好有市鎮他才知道落店吃東西,如果天黑沒有店落,他就乾脆走夜路。

    這是一個中午,他正走在大道上,仍是低著頭,走得很慢,忽然他後面來了兩騎奔馳如飛的快馬,一白一紅,白馬在後,馬背上騎著一個白髮白髯的老公公,不過他的精神飽滿,滿面紅光,紅馬背上騎著一個小妞兒,全身紅,肩插劍,長得美極,處處美,美得筆墨難以形容。

    路人一見馬匹來勢過猛,早已向兩旁閃開,可是鄭一虎竟毫無所覺!

    紅馬衝近了,小姐發去喝叱之聲:「前面那該死的東西,你還不讓路!」

    這一聲又尖又銳,鄭一虎聽到了,回頭一看,他大吃一驚,避之不及了!

    小妞兒騎術精絕,韁繩一提,紅馬前蹄一起,呼的一聲,人馬竟從鄭一虎頭上跳過去啦!

    小妞兒大氣,勒馬回頭,嬌叱道:「你是聾子……」

    「子」出口,手中馬鞭一揚,啦啦啦,一連三鞭,只打得鄭一虎抱頭亂竄!

    路人一見,同時發去喝采之聲!

    打人還有不同情,反喝采的?

    原來那小姐兒的鞭法奇絕,響聲清脆,勢如靈蛇,那些過路的竟有多半是內行,因之忘了同情而只顧喝采!

    後面的老公公趕到了,只聽他大聲攔阻道:「紫兒,你又打人了!」

    小姐兒停了手,但仍氣道:「打他幾鞭教訓他,免得日後死在馬蹄下!」

    鄭一虎毫未感到痛,可是羞得滿面通紅,心想,你既然過去就算了,大不了回頭責備我兩句,犯不著這樣侮辱我!

    他心中有恨,不自覺的怒目圓睜,緊緊的瞪著小妞兒,他似要認清她!

    小妞兒哼聲道:「不服氣是不是?」

    鄭一虎不由點點頭,但始終不開口!

    小妞兒叱道:「憑你這副死相!不服又怎樣,我叫白紫仙,住在玉門關白家堡……」

    小妞兒說完,拉轉馬頭,飛馳而去。

    老公公哼聲道,搖搖頭,大有莫奈其何之慨,他向鄭一虎道:「小哥!你貴姓?」

    鄭一虎見他和氣,接道:「我叫鄭一虎!」

    老公公道:「小孫女剛才冒失,希望小哥見諒。」

    鄭一虎淡然道:「這年頭弱肉強食,我不唯見多了,而且也受夠了,老丈,你請罷!」

    老公公覺出他這幾句話含意深長,同時更看他不是平凡之人,立知日後必有麻煩,搖搖頭,又歎了一聲才去。

    這時旁觀的人中,有一個中年人面色嚴肅的走近鄭一虎道:「小子,你可知道這老人和小姑娘是誰嗎?」

    鄭一虎搖頭道:「不知道,不過我有能力的時候再去拜訪!」

    中年冷笑道:「你別作夢,你不檢討自己態度還想報仇。他是『西塞之父』,小姑娘是他最心愛的孫女,人稱『西域鳳』!連武林三公都對這老人敬畏二分!」

    鄭一虎冷笑道:「難道他孫女打過我還要向他叩頭?他管教不嚴,徒負虛名!」

    中年人嘿嘿笑道:「小子,我也是玉門關人,這倒要看你將來報仇了。」

    鄭一虎不再理他,舉腳再行。

    是日夜晚,鄭一虎落在廣西金城,可是真巧,他擇來擇去,竟擇到那祖孫二人所落的客店,當他吃過飯走進自己的房門時,忽聽後面有個小姑娘呸聲道:「盯上我啦,今晚倒要小心,人家來報仇啦!」

    那一虎回頭一看,確是那個小姑娘,他沒有理她,順手將房門帶上。

    從比以後,「弱肉強食」四字在他腦子時刻激盪著,愈感到弱者可悲,因之他對練武的決心堅不可破了。

    不久,店中突然人聲大嘩,他不知發生什麼大事,由床跳起,急急開門外望。

    忽然他看到兩個大漢,身上帶著傷,血還在流,後面跟著很多人。

    「對面房子第三間!」一個青年追上來,告訴那兩個大漢。

    兩個大漢面色蒼白,大概是流多了血,他們依著青年指點,直朝那第二間房門行去。

    當二人還沒走近,那房門開了,居然出來那小妞兒,她一見兩大漢,似乎也吃了一驚,嬌聲問道:「五叔,六叔,怎麼了?」

    前面大漢立住了,問道:「紫仙,爺爺還沒回來?」

    小妞兒點頭道:「大概要明天才回來,五叔,你們到底怎麼了?」

    後面大漢接口道:「我們經過越城嶺,遇上兩個無名小輩攔路打劫!」

    越城嶺距此不遠,小妞兒大聲道:「這樣近,城裡怎麼毫無消息,是兩個什麼樣的人?」

    前面大漢道:「進房再說,總之對方的武功高深莫測!」

    房中說話聽不真切,加上門口又擠滿了人,鄭一虎一時好奇,他也走到對面門口,擠進去。

    兩大漢正好坐在門裡正面,鄭一虎還可看到,這時正在吃藥,敷藥,忙個不停。

    那小姐兒一看門口人多,跳起來道:「你們走吧!」啦的一聲,門關上了。

    當此之際,忽然有個人在鄭一虎背後冷笑道:「夠神氣。」

    鄭一虎偷偷回頭,發現那竟是個英俊的書生!

    大家一見關門,於是乎都散了,鄭一虎卻跟著那個青年,顯然想探探消息。

    青年一直向前面走,結果落在客堂的一角,他竟喊酒保要萊要酒了。

    未幾,門口又進來一個青年,書生一見就起身招呼道:「二哥我在這裡。」

    那青年聞聲側顧,笑道:「老三,你怎麼在這裡喝酒?」

    書生道:「二哥,白天鵬和白天鶴今天竟栽到家啦,我是追他們的。」

    鄭一虎一看食客仍不少,他一面聽,一面也到那邊角上的鄰桌去,同樣叫酒叫菜。

    這時那青年坐下道:「早看到他們進城,不料你先到!」

    青年說:「這件事,等大哥回來就明白了!」

    書生駭然道:「大哥去越城嶺了!」

    青年道:「他今早送走張大熊的時候,正是越城嶺這條路!他怕老張遭險,因之前去看看。」

    鄭一虎聞言一怔,立即向青年拱手道:「兄台,我是張大熊的義弟,請問……」

    他還未說完,那青年就打斷道:「你叫鄭一虎!」

    鄭一虎聞聲道:「是的!」

    青年道:「糟糕,你義兄一路打聽你的下落,他今早走了。」

    鄭一虎大急道:「有危險嘛?」

    青年道:「很難說!」

    鄭一虎拱手告退,他酒也不喝了,立即要回房去。

    青年急急道:「你去哪裡?」

    鄭一虎道:「我住在這店裡。」

    青年道:「令義兄與我們是好友,你不要離開,明天我們送你過越城嶺。」

    鄭一虎口中答應著,再拱手告別,但他心中卻另有打算,回到房裡,立即叫酒保算帳,顯然他竟要冒險去了。

    一點不錯,他算完帳,付過銀子,一個人事起行李,偷偷的出城去了。

    張大熊以義待他,鄭一虎銘刻在心,他不問自己有無力量,但心中覺得非去不可。

    越城嶺到底距城有多遠,鄭一虎不知道,兩腿加勁,一意前奔,他自己也不知道走得多快,假使有人看到,準會認為他是一隻飛鳥!

    不到一個時辰,前面有一峰擋道。

    鄭一虎看到了,喃喃道:「大概到了,真不遠!」

    一路上毫無動靜,他就直朝峰頂奔去。

    未到本峰,突然有人大喝道:「什麼人?」

    鄭一虎聞聲大驚,走也走不動了!話也嚇得答不出。

    接著他面前出現一個大漢,問道:「你是什麼人?」

    鄭一虎見其長相雖猛卻不惡,當下壯了壯膽道:「我是來尋義兄的!」

    大漢見他是個小孩,立即消了敵意,再問道:「你義兄叫什麼名字?」

    鄭一虎道:「他叫張大熊!」

    大漢點頭道:「有這樣一個人,你跟我來。」

    鄭一虎跟著他轉進一座森林,忽然發現裡面有燈光,知道要到了。

    大漢忽然停步,揮手道:「你朝燈光行去,不可亂走。」

    鄭一虎依言行去,原來那森林中一處空地,在空地上搭了一座大草房,他走近時,聽到裡面竟有很多人在談話,於是他張口大叫道:「大熊哥,大熊哥哥……」

    草房裡聞聲,立即走出張大熊,一見鄭一虎,竟是驚喜道:「一虎,你如何能來……」

    他有說不出的高興,亦似有滿肚子活要問,但忽然停住,撲出抱住鄭一虎道:「快告訴我,這段日子你在那裡?你又如何來到這裡的?」

    鄭一虎不管有無外人,他把一切經過,洋詳細細的告訴張大熊,可是說得急,居然也漏了不少。

    張大熊高興道:「旁的不說,你在關帝廟那一手太絕了,也太妙了,你要知道,據我想那兩個男女是「勾漏會陰道」,他們的武功極高,想不到栽在你的手中!」

    鄭一虎道:「我是沒有錢吃飯,被迫冒險的。」

    張大熊道:「傻子,銅頭公是當今武林第一流的老前輩,別人求也求不到,你怎麼不拜他為師!」

    鄭一虎道:「他搶我的銀子,害得我沒有飯吃,我恨他!」

    鄭一虎說到這裡,忽又接下去道:「大哥,還有什麼公的,我想不起了,他們三個比一個巨人,結果沒有分勝負就走了!你說那巨人是誰?」

    張大熊張大眼睛道:「我不知那巨人,一虎,這事是真的嘛?」

    鄭一虎道:「我親眼看到的,那還有錯!」

    「三公聯手,是武林絕聞,聯手不勝,簡直無入相信,你千萬不要再提了,免得人家罵你胡說亂道。」

    鄭一虎點點頭問道:「你為何在此不動,我聽到一個青年說他大哥送你的事,因此我就冒險來找你。」

    張大熊道:「我們不少人都在此,但沒有危險,因為人家不是對付我們。」

    鄭一虎輕聲道:「是怎麼一回事?」

    張大熊輕輕的拉他一把,悄悄的道:「這裡有兩個大豪傑,往日沒有字號,他們自稱為「鋼鐵雙俠」,鋼俠有二十歲,鐵俠還不到二十歲,他們有十八個武功高強的手下,號「十八羅漢」,他們所劫的是官家,富戶,甚至黑吃黑。」

    鄭一虎道:「那為何白氏兄弟又負傷?」

    張大熊道:「白家堡人太神氣了,雙俠不服,加之白氏兄弟經過這裡逞能,因此大敗。」

    鄭一虎道:「大哥被拘束在此?」

    張大熊道:「大概是的,你要知道,綠林作案,不問當劫不當劫,只要經過他的地盤就不許動!反抗則比,不抗則留,非等到他們離開後才能走。」

    他說完,拉著鄭一虎向草房走去道:「我帶你會會「瀟湘三義」老大,你在店中會見的書生是老三祝文,青年是老二黃香,大哥叫葉萍,他們都是疏財重義之人。」

    進了草房,只見裡面三五成群!老少都有。

    一個高大的壯年這時向張大熊笑著迎上道:「這就是張兄義弟嘛,真巧,他到來找你了。」

    張大熊哈哈笑道:「快喊葉大哥!」

    鄭一虎見過禮道:「葉大哥,二爺和三爺正在店等你回去哩。」

    葉萍笑道:「老弟,那沒有關係!」

    張大熊笑向葉萍道:「葉兄,我這義弟連一點功夫都不懂,你得指教兩手!」

    葉萍大笑道:「張兄,這你就高抬我了,有你這位義兄,鄭弟弟還怕學不出拿手貨!」

    他們走到一隻桌子旁坐下,鄭一虎驚奇道:「這種地方還有桌椅?」

    張大熊笑道:「不但有桌椅,後面還有睡覺的地方哩,吃有吃,喝有喝,我們是客呀!」

    正談著,忽有一個大漢走到草房門口拱手道:「諸位!請忍耐一霄,明早我們就送客!不過今晚有「西域鳳」要來,到時希望諸位袖手旁觀。」

    說完再拱手,轉身而去。

    葉萍鄭重向張大熊道:「好戲開鑼了,那個小妞一來,只看雙俠的功夫了。」

    張大熊笑道:「我們眼福不淺,快點養好精神,這場非打到天亮不可。」

    正說著,忽然只聽外在嬌嬌喝聲道:「被困的人都出來,我們救你們下山!」

    草房中人聞聲,齊向外面奔出!

    葉萍噫聲道:「這是西域鳳!我們也出去看看,馬上就要開始了。」

    鄭一虎忽然一拉張大熊道:「大哥勿動!」

    張大熊駭然道:「為什麼?」

    鄭一虎道:「我們不理她!」

    張大熊忽然想起他說起的經過,笑道:「好,你有志氣!」

    裡面的人都出去了,連葉萍也到了門外,詎料忽然黑影一晃,鄭一虎面前竟立那小妞兒:「你為什麼在此?」

    鄭一虎見好有點詫,冷聲道:「高興!」

    小妞兒格格笑道:「我救你來了!」

    鄭一虎哼聲道:「我不領情!」

    小姑娘呸聲道:「我救錯了也不救你!」

    鄭一虎轉過頭去道:「我總有一天叫你流眼淚!」

    張大熊怕出事,喝聲道:「小虎住口!」

    小姑娘冷哼一聲,又一閃出門!

    但在這時,門外有人朗聲道:「姑娘,請賜教!」

    張大熊聞聲,輕輕一拉鄭一虎道:「鐵俠來了!」

《苦海飛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