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普渡慈航,佛光心劍懲頑凶

    心印聞言大喝道:「我自出生行道以來,從未說了不算,既答應放你元神逃走,豈有騙你之理?只你不打算弄鬼,我自無食言之理,但如再存心狡詐,那便是只有自討苦吃了。」

    妖女連忙哭道:「但請小禪師稍緩珠火,我便放他出來,決不敢再弄鬼咧。」

    心印聽罷把手一指,珠光頓淡,神火全停,妖婦略為喘息之下,忽然一攏滿頭焦發,把嘴一張,又噴出一點寒星,直穿珠光而出,在那左側石壁上一閃,立刻現出一個大洞,仍然收回一面哀告道:「那秀才便在洞下寒潭之中,不過江水被我行法逼干,那最下一層禁制此刻卻被撤不得,隨便哪位下去,全可將人帶出,只人一上來,容我再將潭水復原,否則他一身毫無法力,便要淹死呢。」

    云云在旁,正說待我下去放他上來,心印卻笑道:「你此刻還去不得,少時那狗皮道士便來,他既想收徒,也該為徒弟稍為盡力才對。」

    說著忽聽汪的一聲狗叫,眼前金黃光華一閃,狗皮道士已經立在身側大笑道:「雖是我的徒弟,人家不也叫你師伯嗎?為什麼不替我代勞一二呢?」

    說罷,一縱劍光,直衝洞門而下,半晌之後方才挾了趙定國出來,只見人已奄奄一息,面如黃臘,動彈不得,狗皮道士倏的雙眉一豎,冷笑一聲道:「你這萬惡妖婦,惑人不得,膽敢竟用天魔吸髓之法,硬生生將他元精吸去,如今我要饒了你才怪。」

    說罷,五行真氣隨身而出,直向那團珠光上面罩去,那妖婦連忙大叫道「此事適才我與小禪師說明在先,卻不能說了不算。」

    心印見狀大笑道:「你放心,我說的話向來算數,決不會教你形神皆滅,不過你聽清我的話沒有?我方才說的是你元神儘管逃走,只須在我這心光慧劍和貝葉無字真經之中將本命神魔煉化就行,不過你這具肉身,必須稍償積惡,以解若干壯男之冤。尤其是那粒元丹本非已有,既采自千萬壯男,也當留下,由我托人代制靈丹,為你消災濟世,他日這功德仍算在你身上。打算就這樣放你走,卻沒有這樣便宜咧。」

    妖婦聞言,又哀告道:「我這具肉身,便讓禪師心光煉化也自無妨,不過元丹一失,卻教我如何再去轉劫,還望始終成全才好。」

    心印笑道:「天下悖而人的東西,哪得常為已有?你為要煉這顆元丹不恤千萬條性命,他們一個個被你吸盡元陽而死,有的連生魂全銷灼殆盡投生全難,你卻欲借此長生,永保芳華,天壤間能有這理嗎?」

    「你那鬼心機如何瞞得過我,只要能把這顆元丹帶走,哪裡還須轉劫,只遇上一具好廬舍,馬上奪來,便又照常作惡,去為害世人咧,這個我和尚哪裡容得,是識相的趕快先將元丹獻上,我和尚手下也自留情,容你好好投生,只能從此改過自新,來生多種善因,哪怕墜入畜生道中,也有自拔的一天.我和尚更自必多方相助,否則你既打著鬼主意,我也說明在前,便不算是食言咧。」

    妖婦還在哀告,只求將元丹容她帶走,狗皮道士已不耐煩大喝道:「師兄和她還有什麼說話的,這等淫毒婦人,焉有容她再轉劫之理?」

    說罷,五行真氣暴漲,倏向中間緊來,心印忙:「老弟,你何必心急,只將那未入門的高足看好,這全有我咧,我和尚平日做事,就喜歡一個報施不爽,從來做事也沒讓誰強過頭去,如果只把她神形一齊消滅,那還等到現在嗎?只消把這東方真人所煉大陽真火的威力全發揮出來她早完咧,何況還有我這心光慧劍,哪裡還用得著你動手。」

    正說著,那妖婦見哀求無望,倏又顏色一變,但如厲鬼一般,慘嗥一聲又哭罵道:「你這賊和尚竟敢騙老娘把人放出來,卻說了不算,如今老娘決計和你拼了,打算要我那顆元丹,那是妄想,反正老娘這具肉身是不要咧。」

    說著,倏的又在那座重重寶光之中,猛然身於一旋,兩手向地下一掀,頭下腳上倒立起來,從下陰之中,噴出一股穢血,直向上面衝去,那珠子立刻被衝開一個大洞。

    云云方說:「不好,這妖婦打算逃了。」

    猛見那妖婦厲嘯一聲,比鬼哭還難聽,忽然一聲大震,竟將一具妖艷無雙的嬌軀,自己炸得粉碎,血肉橫飛,四面飛濺而出,那一團珠光竟擋她不住,雖未震散,也有好多斷肢殘骨,飛出光幢之外。

    但外面那一層極淡心光反不能穿出,全落在兩座光幢之間,另外卻從那震碎殘屍之中,飛起一粒豆大銀光,疾如閃電,直向上面衝去。

    卻不料只這一剎那之間,那被穢血衝開的珠光之上,忽又合上,前見烈焰又復大盛,四散的斷腐殘骨,一下全被燒著,轉瞬化作飛灰。

    那一粒豆大銀光,被烈焰一煉立發奇光,暴漲尺許,化成一個銀球,漸轉青色,中間站著一個人,狀與妖婦無異,仍舊赤裸裸的,媚態百出道:「小賤和尚,我已豁出去咧,你如想要我這顆元丹,便將我元氣一齊煉化也是枉然,如今我已捨去肉身,看你還再有什麼法子奈何我!」

    心印大笑道:「我如讓你再將這元丹毀卻,何必要費這大手腳,你且稍待便知道咧!」

    說著回顧云云道:「你還不快將珠光收起,等我再讓她嘗嘗這心光慧劍的滋味如何。」

    云云聞言,忙將珠光一收,那石堂之中,只剩下那一片極淡心光,罩著那妖婦元神,和護身青光,連狗皮道士也將五行真氣收了。

    那妖婦一見珠光已收,烈焰全消,忽覺遍身清涼,雖然久聞心印心光慧劍之名,卻未親身嘗試,忙將身外青光一收又轉銀色,仍成豆大,原意趁云云收回珠光,隨之而出,誰知珠光才收,那心光之中,忽現一柄晶瑩小劍,長才數寸,看去光華並不強烈,來勢更非常和緩,心中方訝聞名不如見面,又萌生逃意。

    她那身外銀光,原系元丹所化,收發已與心合,分散悉由意念,自恃肉體已毀,元神在元丹護持之下,稍有空隙便可遁走,打定了一個分身潛遁之法,只等慧劍一下,立即分出一點元丹,拼得不要,讓慧劍消滅,元神卻在大部元丹之中逃去。

    她正打好主意,那慧劍已經冉冉而來,忙將元丹所化銀光向上一迎,只稍一接觸,便自行分開,雖知那慧劍來勢雖然極緩,一到臨頭卻又疾如閃電,不容她再使手段,便直穿元丹而下,一下將元神制住,那身外元丹所化銀光,隨之而下一沉,便似有絕大吸力一般,向心印身邊飛去。

    她心中方說一聲:「不好」,再看時那元丹和慧劍已不見,只覺玄關之中倏然一涼,眼前忽現一個巨大魔影,正是本命神魔。

    方訝平日元神已與神魔相合,怎的忽又分開,猛聽心印大喝道:「你自是你,他自是他,怎會長合不易,還不趁此及早回頭,真打算萬劫不復嗎?」

    那聲音,簡直象晴天一個霹靂,心主一驚,倏又見一幢金霞將那神魔圈定,那柄慧劍重現,一下又穿入金霞,那神魔厲叫一聲,即便隱滅。

    又聽心印喝道:「你如今隨魔已去,自己不妨再回頭想一想,平生所作所為如何,別的不說,便適才強吸那趙相公元精和生啖丈夫肝腦,還像一個戴發含齒的人嗎?」

    妖婦不禁悲啼道:「弟子知罪了,此去諸生便受盡諸般孽報,也是不足以盡伏其辜,還望禪師慈悲。」

    心印又喝道:「你也知道罪孽深重嗎?須知惡因一種,冤怨相報就在眼前,卻未必全在來生咧!」

    一語方罷,忽然一陣陰風過處.那心光之中,忽然旋起一個黑球,轉瞬便成人形,卻是那九幽尊者焦野驢,混身血污狼藉,瞪起雙睛大喝道:「你這萬惡淫婦,我生平對天下人均有不是之處,對你卻是無微不至,怎麼一朝翻臉,將我元精吸盡不算,連心肝腦漿全吃了下去,我與你有何深仇宿恨,還不趕快還我命來。」

    妖婦元丹一失,本命神魔又去,所習諸般邪法已經全如隔世,嚇得粉面焦黃,一句話也回答不出,只有哭道:「我已知道,禪師趕快救我。」

    遙聞心印大喝道:「焦野驢,你且聽真,左道中哪有倫常天理,你自陷溺怪得誰來,她雖吸你的元精,又生啜肝腦,自應遭受惡報,但你細數生平,不也殺人如麻,淫毒萬分嗎?現在既已仗我佛力化去陰魔,就該各自回頭猛省才是,你這一來,豈不冤怨相報永無已時。」

    那焦野驢聞言不禁嗚咽有聲連忙稽首道:「弟子決不敢了,不過我對此婦,實在雖對父母師長都無以過之,她卻如此狠毒,於心實有未甘,還請禪師作主才好。」

    心印微笑道:「惟其如此,你才身受惡報,你在魔教中也算得一個知名人物,平日常聽說過有重恩輕採補的嗎?既無恩義與可言,還說什麼,現在還不趁此良知初復趕快投生,轉劫便墜畜生道中,也還落個稍具善根,否則恚怒一起,他生一為毒蛇猛獸,那便更難說了。」

    說罷把手一揚,只見青鐺鐺一道光華罩向兩人,又大喝道:「此乃我佛貝葉無字真經,如能領悟,便是絕大因緣,此去無論為人為畜,但只孽債償清,自有恢復本來面目之一日,切記,切記,卻再也不能墜落下去咧。」

    說罷,微見二人面轉歡喜之色膜拜而去,那青光一閃,也自不見,狗皮道士不禁大笑道:「你近日怎麼這樣不殫煩,連對這種畜生道中人也說起法來,無端費上這許多手腳,不嫌太冤枉嗎?」

    心印合掌道:「罪過,罪過,憑你這兩句話便不免造孽,人說狗子有佛性,你卻未必咧。」

    說著又道:「實不相欺,我近來又進了一步咧,才知道這些左道邪魔雖然無一不可殺,但在過去無量劫中,也無一不具善根,不然早已劫化沙蠱,卻得再現人身,既然遇上便是有緣,我不渡化,誰來渡化,別看這等積惡如山的魔頭,如果陰魔一去,也自立復光明,你不看他二人臨去之狀嗎?」

    狗皮道士笑道:「阿彌陀佛,值此浩劫法頭,凶氛蔽日之際,能遇師兄這等慈般普渡,也許可以拘回劫運不少。」

    說著,一看地下躺著的趙定國,又道:「你適收妖婦元丹,能救此子嗎?」

    心印先回顧云云道:「我與你諸葛師叔還須查此間妖人巢穴,你且先回去,在附近覓一靜室,將前此諸生法力,一一溫習,以後臨敵便不難應用了。」

    云云聞言,連忙告辭,一縱劍光先回船去不提,心印這才對狗皮道土道:「妖婦這粒元丹乃千萬人真元所聚,左道人中得之立刻如虎生翼,豈止能救他一人而已,我所以不憚多費手腳將它留下,便是為了將來大有用處。不過正經修道人決不屑用此物增長道力,如果用它配合若干靈藥,對於癆瘵等疾卻是其效如神,有這一粒元丹,是可救活千萬人都不止,但這是將來的話,現在要救此子只須分出千百分之一已足夠了。」

    說著取出那粒元丹,狗皮道士看時,才只彈丸大小,光華卻甚烈便如明珠一般,不禁笑道:「聞得異類修為,大抵先成內丹,然後再洗髓伐毛脫胎換骨,這妖婦明明是人,為何也煉成此物?」

    心印道:「你當她是個人嗎?那卻是你沒有看清楚咧,須知她本北極冰山下面一個夜叉,原本是界於人獸之間的一種東西修煉而成形,後來在羅剃國卻遇上阿修羅老怪,仗著左道邪術,要創立宗派奪取那王國,不管人畜魑魅魑魎兼收並蓄,竟收她為義女,又傳以一切魔法。」

    「因此邪術自成一家也成了西方魔教有名人物,又適值那九幽尊者焦野驢北朝魔宮,兩下遇上,妖婦因看中焦野驢生有異秉,才結為夫婦一同到中土來,這二魔一結合壯男少女遇上必無幸理,尤其是這妖婦的天魔吸髓之法,只一近身,不必相合便可吸盡元精,她這顆元丹,便是所吸千萬壯男精氣神三寶而成,你如不信,停下一會只一問趙定國便知情形了。」

    說著,托定那顆元丹,用心光罩定略一比劃,便分出粟米大一粒來,又笑道:「只此一點,已足償此子所失千百倍,不但可使回生,且可補益真元不少,足可抵得一甲子吐納功夫,不過卻有兩項大害,你既打算收他為徒,還須代為設法才好。」

    狗皮道士道:「如此說來,此子倒是因禍得福了,但不知有哪兩項大害,何妨先行言明,要不然,他只須撈回成本便夠,卻不須你這大師伯代加原利咧!」

    心印道:「我決非戲語,這期間實有至理存焉,第一項是這一點點元丹,乃千萬人精氣所化,雖然孽非己造,卻也是劫奪而來,如不修積百項外功,以解千萬人的冤孽,怎能坐享其成?第二這元丹究非己有,如用吐納功夫煉化鬲合,非一甲子以上莫辦,你就人一甦醒,就傳以本門心法也來不及,而且先建外功,更難覓地潛修,以他一個才入門的弟子決難兼顧,否則便須有大小還丹,回天再造丸一類靈藥相助才行,你能代許心願並為設法嗎?」

    狗皮道士大笑道:「我雖不及你有六通神妙,但近來易理漸通也稍能前知,那回天再造丸,張老弟就藏了好幾粒,初和此子會面,便知須有凶險,已代討下,只他一來,便可應用,至於那積修外功,本修道人分內之事,既如此說.我先代他專為解此冤孽許下三千功德就是咧!」

    心印合掌道:「既如此說,我佛必加庇佑。」

    說著,手只一抬那粟米大的一粒銀星,直向趙定國口中飛去,略一沽唇便一閃而沒,半晌之後,那躺在地下的趙定國面色漸轉紅潤,接著大叫道:「好妖婦,你敢欺我是個書生,竟來辱我,你便真的來生吃了我,你家相公也決不能這等寡摩鮮恥,如今我有與你拼了。」

    說罷,猛睜二目,一見狗皮道士和心印站在身邊,連忙爬了起來,跪下叩頭道:「弟子適才不幸被妖婦攝來,自分必死無疑,定蒙仙師相救才得更生,還望始終成全才好。」

    狗皮道士笑道:「我如不是為了你們還不趕來咧,你放心,這次我們在這附近還有好多事要做,暫時決不會走開,馬上便先傳你口訣,以後便算是我門下弟子咧。」

    說著,又一指心印道:「這乃是你大師伯心印禪師,平日最喜提掖後進,適才救你的不是我卻是他咧。」

    趙定國又向心印叩頭,謝過大師伯救命之恩,心印笑道:「你且起來,你雖略具仙骨並無道力可言,適才應付妖婦那一場,卻能始終不屈,卻也可貴難能,以後如此便是入道之基,也不枉你師父分外成全,且隨我和你師父下去再察看一下吧。」

    趙定國不禁臉上一紅說聲是,隨定二人走向那石壁洞口。

    心印只略一揮手,便用光擁了三人向洞中飛去,但見一片金霞連閃,便向前曲折飛行,那洞勢螺旋而下,一會到底,何止千尺,才在一間石室之中停住。

    趙定國一見那石室形如覆盂,中懸絳珠猶在,繡榻被翻紅浪,金爐篆梟奇香,想起方纔之事簡直彷彿夢寐般。

    原來他自向船艄汲水,目睹紅蓮綻開,妖婦招手之際吸出船外之後,不禁魂飛天外,滿以為既遇上妖人,必系山精海怪一類,命決難保,誰知眼前灰黑色光華一閃,身子已落在那紅蓮之中。

    再看時,那黑衣男妖人已經飛起,紅蓮倏又一合,便好像置身在一幢粉紅帷帳之中,那妖婦渾身赤裸,躺在身側,一片生香活色盡呈眼底,兩隻媚眼微揚道:「酸丁,你別害怕,我乃此間水仙天欲夫人左麗娃,因你身具仙骨,我們又有夙緣,所以才特為用這紅蓮寶帳將你請來。」

    接著吃吃連笑道:「你且也躺下來,我們先談談。」

    趙定國神魂略定之後,見那妖婦冶蕩之狀,便連妓女都不如,竟自稱水仙,不由又是一怔,再一細看時,只見她除一頭秀髮用一根粉紅色薄絹打了一個蝴蝶結子輕輕擺著而外,渾身潔白如玉,一絲不掛,那一張長中帶圓的臉,紅得便似薄醉一般,更顯得妖艷異常,兩隻水靈靈的媚眼斜睨自己,愈饒春意。

    再加上笑語如珠,脂香四溢,只覺得自己那同命鴛鴦黃玉娥,雖然素有國色之秀,也遠遜其柔媚可人,不由心中忐忑不已。

    那妖婦又媚笑道:「你這人為什麼這樣不聽話,教你躺下偏坐著,儘管看著我做什麼?不嫌難為情嗎?」

    說著一伸纖手,在自己那朝霞如雪的玉頰上羞了兩下,嬌笑道:「這大一個男人也不害羞,難道就沒見過脫光衣服的女人嗎?你快躺下來,我有話說,要不然羞人答答的,我真不好意思咧!」

    說罷,纖手一蒙自己的眼睛嬌軀略一轉側,微微翹起一條玉腿用蓮鉤蹬了趙定國一下。

    趙定國艷色當前也有點不克自持,但一轉念間,暗想此婦如此淫賤,決系精怪無疑,稍一親近,必至喪命,而且自己平生不二色,自居端人正士,豈可受妖婦迷惑,不由正色道:「你這妖婦到底是什麼東西變的,竟敢如此無恥下賤,趕快放我回去還可原宥,否則我們同行柳小姐便精劍術,還有兩仙師暗中隨行,一旦查究,你就悔之晚矣。」

    妖婦聞言嬌笑連連道:「什麼柳小姐,你是說那船頭上的小妞兒嗎?對不起!此刻她也許已經被九幽尊者接去快活咧。」

    說著又覷了他一眼道:「你瞧,我哪一點不好,你怎麼開口傷人,又什麼叫無恥下賤?須知我們這是夙世因緣,否則我能這樣待你嗎?」

    趙定國聞言怒道:「什麼夙世因緣,我趙大相公也曾博覽群書.幾時曾見像這樣不要臉的妖婦來?」

    那妖婦倏然臉色一沉冷笑一聲道:「你別越扶越醉,自己以為了不起,須知既落我手,卻由不得你咧!」

    說著,倏見妖婦把口一張,身外那朵紅蓮,立化粉紅光華,投入兩片櫻唇之中,再看時,卻是一間穹頂石室,中間懸著一粒斗大明珠,照得室中雪亮,那妖婦側睡在一張繡榻上面,几案爐香,位置井然,那榻上枕衾之屬,也非常華秀,但那妖婦仍舊裸臥著。

    那妖婦媚笑道:「如今已到我仙府之中咧,你待如何?我就不信,難道你真是鐵石心腸不成?」

    接著又一手支頭,媚眼覷著笑道:「如依你方才倔強罵人,便該趕出仙府之外,去餵江豬和王八才對,不過誰教我們有這一場因緣咧。」

    說著用手一指,那室中石几上,忽然現出幾樣熱騰騰的餚飯,兩副杯筷,還有一大壺酒,接著又道:「如今既到我家中來,便什麼也不說咧,且陪我喝上幾杯,然後再從長計較好嗎?須知憑我這個小模樣兒,還不至沒人要,一定要賴在你身上咧!」

    趙定國愈見怪異,越發畏如蛇蠍,忙又喝道:「哪個陪你吃酒,是識相的趕快送我回船,否則我又要罵人了。」

    妖婦倏然臉色一變,冷笑道:「我不過看你身具仙骨,有異尋常男子,才容你一再放肆,你當我便沒法治你嗎?對不起,你如再不識抬舉,那便不能怪我咧!」

    趙定國更猜定對方決是精怪無疑,膽氣轉壯又大喝道:「無論你是什麼東西變的,便來將我生嚼吃下去,你趙大相公也決無受辱苟免之理。」

    那妖婦見狀,又吃吃一笑,霍地從床上站了起來道:「鬧了半天原來你竟疑惑我是一個妖怪嗎,那就難怪你急得頭上青筋直暴咧!」

    接著又走近身來媚笑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有妖怪敢來現形之理?實不相欺,我乃羅剎國阿修羅王義女左麗娃宮主,不信你來摸摸,我這皮兒肉兒,哪一點不是人,妖怪能有這樣?」

    說著,直著一個粉妝玉琢的嬌軀走了過來,一手搭向趙定國肩上,趙定國不由怒極,一伸手叭的一聲,就是一個嘴巴,只打得妖婦粉臉開花,那妖婦挨了一掌,不由也怒道:「你這酸丁敢動手打人,我如放你囫圇著回去,也不算是羅剎國的左麗娃!」

    說罷冷笑一聲,兩條玉臂一伸,摟定趙定國,倏從櫻口中吐出一粒明珠來,一下投向趙定國口中。

    趙定國正在抗拒,只覺口中一涼,那粒明珠,便順著咽喉,直入腹中,再看時,自己渾身衣冠蛻脫,小腹奇暖,便不克自持,被那妖婦推向榻上,半晌之後,玉門一放,精如泉湧,便昏死過去。

    也不知經過多少時間,耳畔忽聽人語,又似有粟米大一粒東西納入口中,直下丹田,才醒了過來,起初還疑妖婦又弄玄虛,及至睜眼一看,那立在身邊的卻是前見狗皮道士,和一個面如冠玉、齒白唇紅的小和尚才知遇救。

    等隨狗皮道士和心印二人到了那石室之中一看,不禁有如夢寐,狗皮道士又將經過情形詳細說了,並說他人已慘死榻上,是自己替他穿衣服,挾了出去,又將妖婦來歷,淫毒之狀一一說了。

    趙定國格外不寒而慄,又重行叩謝過二人,心印大笑道:「你別害怕,雖知色是刮骨鋼刀,豈止妖婦而已,只須一切作如此觀,便大澈大悟,你師父替你許下的三千外功卻須早日完成咧。」

    說罷大袖一抬,心光又起,擁了三人,向上一升,倏見腳下寒泉直湧,所有陳設均被掩沒,那心光緩緩上升,寒泉也隨之湧起,雖在心光護身之中,也覺得冷氣逼人,等到上面石堂之中,才覺稍好,那寒泉也迄洞而止。

    心印猛又向洞上一拂,那洞門便仍合攏,仍是一塊完好石壁,連半點痕跡也無,狗皮道士笑道:「這妖婦也真歹毒,除用邪法禁制江水外,竟圖將那寒泉逼干,盜取下面那面鎮水神圭,如非貪吸我這徒兒真陽,耽誤了些手腳,大師兄又來得正是時候,那這沿江一帶就發岌可危了。」

    心印笑道:「豈止如此,如非我逼她自己撤去洞口禁制,只邪法一破,江水也照常上湧,雖然有我等在此,不至成災也要大費手腳咧。」

    說罷,仍由心印用心光辟水回到船上,昭業來迎著道:「恭喜老弟又建了一場極大功德咧。」

    心印合十道:「阿彌陀佛,說是功德,便不算功德,老菩薩既看得眼熱,何妨也在這烈火地獄之中,稍施無邊法力咧。」

    昭業微笑點頭不語,那玉娥一見丈夫回來,自是悲喜交集,卻不知道他已在生死劫中打了一個轉來,一面叩謝心印和狗皮道士.一面正說:「你臉上怎麼紅得怕人,連兩隻眼睛也紅了,且到後艙去休息一回如何。」

    孫二公子和云云、含芳也覺得定國神色有異,卻不知就裡,也道:「你且進後艙息一會兒吧。」

    忽見趙定國,倏然臉一苦,向狗皮道士道:「師父我怎麼渾身漲痛,簡直像火燒一樣,真受不住咧,是那妖婦暗中還留下什麼毒手嗎?」

    說罷,面色倏又轉得紫漲,越發怕人,孫二公子和玉娥不由焦急起來,心印笑道:「無妨,這是妖婦元丹之力發作了,我計算那救星也該來咧。」

    正說著,猛聽船頭鏗鏘有聲,金光一閃,鋼袍道人已經飛縱進來大笑道:「我只遲來一刻便又誤事咧,幸而及時趕到,否則這惡狗豈不又要怪我。」

    說罷不及向各人寒暄,先從腰間取下一個白玉葫蘆,頃出一粒赤若丹沙遞在狗皮道土手中,笑道:「我這回天再造丸乃公孫老前輩所賜,來之不易,今天總算趕來踐了前約,你快給他服下去,便行咧。」

    狗皮道士接過也大笑道:「你這人好小家氣,送一粒丹藥給自己一個師侄,還要這一再提說,等他醒來,我教他給你叩頭就是咧。」

    銅袍道人搖頭道:「當著心印師兄我不好罵你,我為人雖不太大方,何至如此?不過眼前就有一件絕大功德要讓他去做,使得他能因己及人,到時不更外警惕,也好把那副擔子挑起來嗎?」

    心印笑道:「這個不用你提,他師父已替他允下三千外功咧!」

    狗皮道士一面把丹藥塞向趙定國口中,一面道:「你理他咧,小氣人哪裡做得出大方事來,你記不得他為了那一株天香芝,幾乎把雲麾夫人的一位高足活活劈了嗎?他分明是捨不得,又吃我將住,才有這些話說,哪裡是為這個。」

    銅袍道人大笑道:「我不與你鬥口,不過提起小桃來,那二桃這一次也奉命在和我們一起救災,如何還不見來咧,這三十年來,她二人已經精進不少,如能趕到是兩個絕好幫手咧!」

    心印道:「你別著急,現在一時還用不著她兩個,一到時候,來的又豈止她兩個而已?」

    說著又道:「天快全亮咧,這船雖然不小卻撐不住人多,柳老菩薩法力既復,有他在此,已經足夠應付,我們有話最好還是到岸上說去。」

    說罷向昭業一笑,又對云云道:「你不要忘了我囑咐的話,也許目前就要應用咧,臨陣磨槍已是太遲,卻再耽誤不得咧。」說罷金光一閃,人便不見。

    銅袍道人略問所以,向各人稍一為禮,便也縱劍登岸而去,不一會趙定國臉上顏色漸轉也自醒來,狗皮道士又密傳調元心法,命在舟中好生用功,也自別過。

    云云忙將心印所囑覓地溫習諸生法力之事稟明昭業,並擬天明即行上岸,昭業笑道:「法力本來一得永得,何用溫習,小禪師著你溫習的卻不一定是這個咧!」

    云云不解道:「他老人家明明對我說的是教我溫習諸生法力,以備應用。你老人家又打什麼機鋒,女兒卻難揣測,還望說明才好?」

    昭業道:「你還記得寒雲禪師的話嗎?」

    云云這才領悟道:「女兒知道了,降魔不在法力,今後除開天地所不容的,全以極大定力當之,決不再造惡因咧!」

    含芳聞言也走來道:「伯父自經小師伯心光一照,已由頓法悟澈天人,能替侄女稍加解脫嗎?」

    昭業笑道:「各有因緣莫羨人,她自是她,你自是你,如何能夠學樣,你既求仁得仁又羨她作什麼?」

    含芳不由臉上一紅退了下去,只把孫二公子看得如墜雲裡霧中。

    到了天明之後云云也自舟中登岸,一路向臨江集上走去,心中暗想,心印禪師和父親的話,都暗藏機鋒,莫非有什殺孽就要臨頭,走著想起前生之事,不由不寒而慄。

    再一看那江岸上,曉色初開,宿霧未收,烏光丹楓點染得一片霜林,鮮紅如血,那江岸上,卻仍極少行人,直到集上,方見三五老弱,在那裡收拾頹垣殘井。

    正走著,忽然那孫老闆從內街走來,滿面慘痛之色道:「仙姑,你好早,目前我們這集上,全仗各位仙師仙姑救命了,是有什麼吩咐嗎?」

    云云笑道:「你放心,有各位仙師在此,決無再讓各位受流寇蹂躪之理,不過我卻學劍初成,井非什麼仙姑,我姓柳,以後相見,只叫一聲柳姑娘足矣,這樣尊稱卻不敢當。」

    接著又道:「這鎮集上有靜室嗎?我打算暫借一間,溫習禪功,如有便稍納租金也自無妨。」

    孫老闆忙道:「仙姑你別騙我,昨天我親眼看見你雲來霧去。焉有不是仙人之理?至於要借靜室,現在已經十室九空,到處全程寂靜,只仙姑不嫌污穢,隨便哪裡全可進去,自在打坐,何須要納租金。」

    說著把手一指道:「那東南角上,差不多都是鄉紳顯宦宅第,現在門全大開著,仙姑合意哪一間,便在哪一間住下,如有所需只須到我那小店說聲,隨時著人送去。我因全家的墳還沒有弄好,打算去填上點土,免被野狗刨開,卻請恕我暫時不能陪你去咧。」

    云云見他淚痕狼藉,不忍再為細問,便告辭照所指方向走去,到了集東,果見宅第相連,一連五六家全是八字粉牆黑漆大門,美輪美奐,一望而知決非尋常人家,那門戶也全洞開著。

    便試信步走進一家,卻是一座一連五進二面廂房的大宅,後面還有一個小小花園,雖然庭草不除,空無一人,卻還寂靜,尤其是那小園之中,池塘旁邊有三楹水榭,更加寂靜,裡面又供著一尊魚藍觀音,並設有香案蒲團,用來打坐入定,卻再好沒有。

    她心中不由暗想,這室主人也許是一個三寶弟子也未可知,但不知這場大劫逃過沒有,想著試用師傳心法一坐禪功,竟自入定,不但諸生法力完全貫通,因悟前生歷劫之後,格外又參透一層。

    正在悟透諸般妙諦之際,忽聽一陣腳步聲音,微聞一人喝道:「你這老狗,還不把那埋藏的十缸金銀說出來,讓我帶去繳給掌院,那我便只有先用這白骨神叉上面的陰火將你恬活燒死。」

    接著又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哭道:「你這逆子,自從入了白骨教,怎麼就變了一個人,把至親妹子獻給妖人不算,竟又敢來弒父,還有半點倫常嗎?」

    那喝問的人又大喝道:「什麼叫倫常,你別做夢,以為你是我的老子,便算有恩於我,須知你不過圖那一霎兒的快活才生下我,這有什麼恩義可言?至於你養育我,那是為了借我做本錢,妄想做老封君,享老福,這二十多年以來,你對我的打罵呼斥也顯盡威風咧,如今也該把這筆帳算還給我,老子入了白骨教哪還有什麼父子兄妹,老實說,我師兄看中了盼盼,那是她的運氣,否則肥水不落外人田,便老子也要找她試試法咧。」

    又聞那老者大叫道:「蒼天哪,我張元常這一輩子,絕沒有做什麼損人利己的事,怎麼教我生下這等滅絕人倫的畜生來,這樣下去,我便死也不能瞑目啊!」

    云云一聽,那白骨教徒,竟敢又到集上肆虐,而且一聽口氣,竟是一個殺父獻妹的逆子,連忙站起身來,向水榭外面一看,只見離水榭才只二三丈遠,一個武生打扮的少年,正一手捏腰,站在花樹下面,面對著一個花白鬍子的老者大喝道:「你別做夢,什麼蒼天,白天的,我白骨教下,只有阿修羅王,卻沒有天咧,那十大缸金銀到底在什麼地方?你再不獻出來,老子要用刑拷問你這老狗咧!」

    那老者老淚縱橫,倏轉慘厲之色,冷笑道:「不錯,金銀是有十大缸,我決不抵賴,不過這金銀乃是我半生辛苦,冒了癉雨蠻煙,走南到北,艱苦勞運得來的,你是我的兒子,自然也是你的,但是你拿我畢生血汗去孝敬白骨教卻辦不到,你要殺我,那也聽你。」

    那少年聞言怒道:「你真不拿出來,便想死,我也沒辦法咧!」

    說著,把手一揚,一縷慘碧焰火直向老者打去,一著左臂,立刻穿透。

    那老者大叫一聲,便倒向地下,但那綠光並不熄滅,只燒得老者,滿地打滾,那少年卻大笑道:「你這老狗,還敢嘴硬嗎?你要不把那埋藏金銀的地方說出來,我便用這陰火燒你三天三夜,看你受得了受不了。」

    那老者卻緊咬牙關,只在地上打滾,一言不發。

    云云不由大怒。正待由水榭中縱出去,忽見一縷粉紅光華一閃,又現出一個村姑打扮,妖妖撓撓的女人出來媚笑道:「好小子,難怪祖師爺喜歡你,原來竟能這樣恪守教規,不管那金銀是否能逼出來,這便又是一件功勞,怕不越級超升嗎?」

    那少年猛一掉頭笑道:「你為什麼也改了裝,暗中跟來,這是我自己家裡,只等我把公事交代完了,你且到我昔年住的房內去,再試試我的功夫如何?」

    那女人笑道:「不害羞的東西,你那功夫省省吧,如果不是監院說,你還有一點用處,前天晚上,你便完咧。老實說我是監院教跟來的,一則要看看你,是否能守教規,把這家人父子的一套打破,二則,也因為這集上已經有了武當派和各教的對頭,怕你有失,所以才改裝跟來,你當我閒得沒事做,來找樂兒嗎?」

    那少年把舌頭一伸又笑道:「幸虧我沒有稍徇私情,否則你一定又報上去咧!」

    說罷又掉頭大喝道:「老狗還不快把那埋藏的地方說出來嗎?老子還有事,卻不耐煩再等咧。」

    云云一看那老者已被陰火燒得奄奄一息,連打滾全已不能,不由怒極,連忙嬌叱一聲道:「大膽梟獍逆子,竟敢殺父。」

    說著把手一揮,一道白光直向少年橫掃了過去,那少年毫無察覺,幾被掃個正著,那旁立妖婦,卻是一個左道中能手,一見水榭飛出一道劍光,連忙也把手一揚,飛起一道慘碧光華代為一擋,才算倖免。

    她沉聲喝道:「你這丫頭是誰門下,竟敢暗中傷人。」

    云云又嬌叫道:「我乃了塵大師門下弟子柳云云,你這妖婦也該有個名字,既敢助紂為虐還不報上名來。」

    那妖婦大笑道:「了塵我且不懼,何況你不過是她弟子,我乃西方魔教特派駐成都道院總糾察九子魔母沙黛姬,你如識相,趕快收劍聽我吩咐,否則便餵我那九個孩子一飽了。」

    云云這才想起,來人竟是過去諸生中傳聞的一個極厲害女魔頭,她那隨身九子魔,全系妖婦親生孩子,只因要煉這九子魔母邪法,竟不惜一一殺死以煉成神魔,除擅諸般邪法而外,也是一個最殘忍的妖婦。

    她不由也冷笑一聲道:「你這妖婦久稽顯戮,還敢口出大言,今日便是我代天行誅的時候咧!」

    說著一催劍光直逼過去,妖婦陰惻惻一笑道:「你只憑此一劍,要向我尋事那還早咧!」

    說罷,那道慘碧光華暴漲,向云云反逼過去,兩下斗在一處,那少年也捨了老者,收回那蓬陰火,向云云攻去。

    誰知那蓬陰火才一和劍光接觸,錚的一聲,便被擊碎化成一柄人骨短叉落在地下,妖婦不禁笑道:「你那一點微末道行,怎能上得場面,還不快些將你那老子帶回去細細拷問,這個丫頭算交給我咧!」

    那少年聞言,滿面羞慚,一伸手便去抓那老者,云云哪裡容得,先暗中一使挪移禁法,將老者挪出數丈。

    少年一下撲空,女妖又吃吃笑道:「你真是飯桶,連一個昏死過去的老廢物也抓不住,還不與我快回去,真要把白骨教的臉面丟盡嗎?我要不看你一張嘴還會騙人,監院又要將你留下,不要人家動手,便自己先把你餵了我的孩子才是意思。」

    少年更加羞愧,連忙化一道綠光飛去,云云哪裡肯捨,一拍手忙將青靈金芒神梭飛起,一道湛碧光華,挾著萬點金星追去。

    妖女識貨,連忙化一道粉紅光華,騰在空中,先將少年護住,接著在神梭光華之中,把口一張,噴出滿天玄霧,一同將身隱去,連那道慘碧光華也自收回,那臨江集上空,一霎時被遮遍,黑漫漫如入長夜。

    神梭雖然威力極大,卻看不出二妖人藏在什麼地方,云云一看,忙也縱劍而起,一面取出度厄環,將身護定,正待用天蜈珠光燭照,猛見那玄霧之中,忽然灰白光華一閃,現出九個粉妝玉琢的嬰兒,一式渾身赤裸,只有一個大紅兜肚,各向云云撲來。

    云云一見九子魔出現,知道厲害,只稍一大意,容令近身,便難解脫,必被將肉身元神一齊啖盡,意念才動,珠光也自出手,只見一道紅光直衝霄漢,向那九孩一撲。

    倏聽厲嘯一聲,當頭兩個孩子,直縮了回去,似乎已受重罰,遙聞那妖婦九子魔母沙黛姬大喝道:「好丫頭竟敢傷我孩兒,怎得與你干休。」

    那九個孩子,似受魔法催動,二次又撲了上來,云云忙將珠光發揮全力,猛見從那珠囊之中一連射出幾點極細火星,直向九個孩子打去。

    那火星極細,珠光又系殷紅色,本不易看出,那九子魔受了邪法催動,來得又極快,兩下卻好迎個正著,只聽得九魔齊叫,倏然轟的一聲,那火星全化烈焰,圍著九個孩子,只燒得吱吱亂叫。

    妖婦在那玄霧隱身之中,才知珠光之中,竟藏著太陽真火,正是所煉神魔剋星,不禁大吃一驚,幸而所噴玄霧,乃系北極冰雪精英所化,忙施全力,將那片玄霧又迎了上去一擋,才將九子魔身外烈焰擋熄,女妖也身形全露,但神魔已受重傷,慘嗥一聲,各自奔了回來。

    妖婦把牙齒一咬,恨了一聲道:「想不到你這賤婢如此厲害,老娘今日認輸,你且等著我的。」

    接著把口一張,九子魔,一一縮成豆大,投入口中,方待潛向遁走,卻不料身形一現,云云一催青靈金芒神梭,立刻百丈青虹挾著萬點金星又閃電也似的掃了過來。

    妖婦一見不妙,忙將所挾少年向梭光一拋,化一點紅星一閃而沒,那少年才入道不久,本無高深邪法,卻做了替死鬼,只聽得慘叫一聲,便被梭光絞碎,瀝了一天血雨,斷肉殘骨紛紛落下。

    云云一見妖婦逃去逆子伏誅,天空邪霧全消,紅日又現,心念莊眾安危,又不知那老者生死如何,正待從空中落下查看,猛一低頭,忽見那集上已被一層薄薄金霞護定,耳畔忽昭業叫道:「癡妮子應敵怎麼這等大意,方纔如非我代為將全集護定,那妖霧所至,一著血肉之軀必定冰僵,這劫後孑遣豈不全遭慘死,下次卻須仔細咧。」

    再一看時卻不見人在哪裡,正待飛向江邊船上,又聽昭業喝道:「那張大戶已被陰火燒傷,命在須臾,你不救人,卻為何打算來尋我?」

    云云忙道:「女兒今生並無靈藥在身,卻如何救他咧?還望你老人家大發慈悲才好。」

    又聽昭業喝道:「你那度厄環自有妙用,還不快去將人救醒,那待月崖上還有好幾百人和一個烈女等你去解厄咧。」

    云云聽罷,仍向那座大宅落下,再看那老者時,已經直挺挺的躺在花樹下面,半邊身子已經被陰火燒焦,忙將禁法一撤,取出那度厄環,卻不知如何用法,姑且依唐蕙之法一催,只見一道朱紅光華,出手便向老者身上罩下,隨之老者身上又起了一蓬綠火一閃而沒,環上光華也跟著縮回。

    那老者卻大叫一聲道:「你這逆子便真將我活活燒死也是枉然,要想我拿出金銀來去交給邪教流寇,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云云見那老者已醒,連忙喚道:「老人家你且醒來,你那逆子已被我除了,那妖婦也逃走了,如有為難尚請告我,以便相助。」

    那老者把兩眼一揉,再看手臂毫無焦灼之痕,痛楚也一點沒有,眼前卻站著一個紫衣佩劍少女,不由一怔道:「小姐,你便是鎮上人傳說的柳仙姑嗎?我那逆子呢?你卻不可輕易放他走了,否則便是本鎮大患咧。」

    「我便姓柳,卻不是什麼仙姑,你老人家放心,他已死在我那青靈金芒梭下,便那妖婦也被我打跑了,只是未得允許,擅自動手將你那少爺殺了,還請恕我魯莽才好。」

    老人聞言,慌忙從地上爬起來,連連叩頭道:「阿彌陀佛,蒼天也有眼睛,果然現時現報,他也死了,仙姑這不但是替我一家除害,也是替全集死者雪恨,老朽感激之不暇,你怎麼反說出這話來。」

    云云連忙扶著道:「你老人家這大年紀,怎麼對我行這等大禮,豈不折殺我嗎?」

    老者垂淚道:「仙姑有所不知,這次全集遭此大劫,我這逆子實在是個禍根之苗,如果依他所造的罪孽,便萬死不為過,但是我那可憐的女兒……」

    云云忙道:「老人家,你不必害怕,既有此事,只人未攝走,我必設法相救,這集上現有諸位仙俠相助,左道妖人決難得逞,此中經過,一時難以盡述,你只到前面尋著那西席唐老相公一問便知明白。」說罷問明待月崖方向距離,便一縱劍光飛去。

    那待月崖離開集上雖然將近百里,但空中飛行瞬息即至,誰知才一縱劍東飛,便見一點紅星,自西向東而來,云云前生見多識廣,一看又是白骨教家數,不由心中一動,忙將劍光隱去,一面加速向那紅星迎了上去。

    兩下一來一去,一閃即將接近,忽見那紅星一瀉而下,再向下面看時,只見亂山重疊之中,那紅光墜處,正是一片懸崖,崖上似有若干房屋,連忙也隱身而下,一看果是一片莊院。

    遙聞一個艷裝少婦立在庭院之中大喝道:「是誰大膽,竟敢將我仙教下弟子殺死,還不趕快出來答話,否則我金錄夫人陰雷魔火一出,這崖上崖下便成碎粉了。」

    云云忙現身嬌喝道:「你這妖婦,胡吹什麼,那逆子張守信已被我殺死,形神皆滅,你既敢發威不會來找我嗎?只嚇唬這些可憐的難民有什麼用處。」

    那金冶兒正站在院落當中向內吆喝著,聞言猛一掉頭,想見一個紫衣少女立在身側,再聽張守信已被殺死,不由吃了一驚,連忙也喝道:「你是何人,敢傷仙姑弟子,還不快快報名領死嗎?」

    云云又嬌喝道:「我乃了塵大師門下弟子柳云云,你這妖婦,無恥害人已該萬剮,教人殺父獻妹,更是天理難容。」

    說罷,纖手一拍劍囊,先將霜華劍飛出,只見一道白光橫掃了過去,接著又將青靈金芒神梭發出,一道湛碧光華挾著無數金星當頭罩下。

    那金冶兒曾在正教門下疊吃大虧,白鶴觀一役幾乎形神皆滅,連日又聞得臨江集已有對頭蹤跡,不但昔年大破白鶴觀的巴東三仙全已露面,還有連阿修羅王都不得退讓三分的慧因大師,也已現身,不由心膽皆寒。

    此來原是硬著頭皮,奉命而行。一聽云云竟是在玉龍潭坐關,威震群魔的了塵大師徒弟,哪敢久留,所好她雖口出大言,威嚇崖上難民,卻一上來就打了個逃的主意,見云云劍寶兼施,連擋全不敢,忙將舌頭咬破,噴出一陣血雨,身子一晃,仍化紅星,夾在一片血雨之中,一閃而沒,又恐云云不依不饒,用劍寶圈住,一面用那血雨分出十餘化身,分向四方逃去,誰知云云志在救人,並不追趕,反把手一招,收回劍梭,因此遂被從容遁去。

    云云一見妖人已走,又忙向室內高聲道:「現在妖婦已逃,逆子張守信也被我誅卻,那張老丈現在臨江集本宅安然無恙,哪位是張二小姐,快請一見,我還有話說呢。」

    再一看那莊院,原是前後三進,所立院落,便在二三兩進之間,那房子坐南朝北,東邊一帶虎皮石砌就短牆角門外,通著一片石坪,第三進東側花圃之中,矗立著一座竹樓,卻好和第二東側的一座茅亭遙遙相對,花木竹石,佈置也極得宜,院落更相當寬敞,二面房屋,也是曲檻迴廊,相當富麗,只不解為什麼毫無一人。

    她正在詫異,忽見第三進明間之中,走出一個一身青衣的麻臉少女來哭道:「我那大逆不道的二哥真被仙姑殺了嗎?只可惜你遲來一步,我那妹妹和汪世哥全被妖人用鬼火燒死咧。」

    接著又是一個白髮老婆奔了出來,跪在地下連連叩頭道:「仙姑,我那丈夫真的沒有死,還在集上家裡嗎?不過我那二女兒卻被那無義的豺狼活活的燒死了,還望救命才好。」

    云云連忙扶起一問情形,原來自從守信將元常攝走以後,那吳家祥,便向盼盼身邊走來,卻不料汪玉聲攔著大喝道:「你這大雪凍不死的毛賊,想你不過是一市井無賴,當年去向張宅行竊,一下不慎凍死雪地裡,如非張老伯發覺救你一命,焉得活到如今,他老人家雖然明知你是去行竊失足所致,卻念你為饑寒所迫,救活之後,不但不予深究反留在家中數年,解衣推食待你不為不厚,你這廝卻引誘張二哥入於匪類已是恩將仇報,今日又來助紂為虐,須知有我在此,卻容不得你咧!」

    說罷,手一舉,一個黑虎偷心,當胸擒去,那吳家祥被說著心病,不由惱羞成怒,身子一側避開一拳,也大喝道:「你胡說什麼,他雖救我一次,卻居心不良,打算要我給他當奴才咧,這有何恩義可言,至於張二哥要混人兒那是他的事與我何干,如今我奉祖師爺之命,前來接盼盼這小妞兒,這是公事,你打算阻攔,那可是討死,現在可不是你當少爺的時候咧。」

    說罷,一伸手便來抓盼盼手臂。冷不妨卻被玉聲滑出一大步,抖手就是一個大嘴巴,只打得他兩眼金星直冒,接著又喝道:「你這廝天良喪盡,竟敢說出這樣話來,還不與我躺下。」接著一抬腿正踢在他那膝蓋骨上。

    吳家祥知汪玉聲是個將門之子,但是外面看去,雖然英偉異常,卻不像個煉家子,冷不妨一連著了兩下重的,立劉連叫「啊喲」倒了下去,痛得打滾,玉聲冷笑一聲正待綁人,卻不料吳家祥倏然把手一揚,一道灰白光華,正打在他右臂上,隨著,只見半身便似火燒一般,傷處綠焰隨之而起,忍不住大叫一聲,也倒了下去。

    那吳家祥嘴裡唸唸有詞,行法止住痛,又從地上躍起來,冷不妨一把抓著盼盼左臂大喝道:「你這小廝兒還不隨我快走,祖師爺正等著你咧。」

    盼盼一見玉聲受傷,已是情急拚命,不暇思索,竟自掏出那把剪刀來,嬌喝道:「你這豺狼不如的禽獸,我與你拼了。」

    一下向吳家祥當胸刺去,那把剪刀,雖只三寸來長,卻出手金光閃耀,眩人眼目,兩下靠得又近,一下正刺在吳家祥右乳下,期門穴上.登時血泣如注。

    他大叫一聲道:「你這丫頭,竟敢下此毒手,我也與你拼了。」

    喝罷,一鬆手,人也倒了丁去,把手一揚,一道灰白光華又自出手,向盼盼打來。

    盼盼一見妖光又起心知必無幸理,但只不被妖人攝走,以保住一身清白,更不躲避,轉將手中那把剪刀擲去。

    這兩下全是間不容髮的事,吳家祥所發白骨妖叉在前,正打在盼盼的右臂上,盼盼的剪刀也自脫手一道金光,那柄剪刀也隨之暴漲,便似兩條金龍蟠結在一處,夾著吳家祥一絞,只聽得慘叫一聲,便被絞成兩段,那柄剪刀,也立復狀,落在一旁,盼盼卻被妖人白骨妖叉打中,陰火一起,燒得昏死過去,接著只見妖人身畔,飛起一點豆大綠光,直上天空一閃而沒。

    這一來莊院之中,登時大亂,成了群龍無首狀態,卻得玉聲之父出來,先命人將盼盼、玉聲抬向屋內,安置好了,一面又命將吳家祥殘屍掩埋,各卡子加緊守望,但全山人心惶惶卻無法制止,更知道妖人來自天空飛墜,所以膽小的,連從屋內都不敢出來,兩家內眷正在圍著盼盼和玉聲哭泣,忽聽見金冶兒在院落裡面喝罵,不禁嚇得驚魂萬里,一個也做聲不得。

    汪父出身武將,手底下也明白,本可抵擋一陣,無如年紀太大了,近來又染上一個筋骨疼痛毛病,一經發作,便動不得,方才出來安排了一會,已是勉強,回到室中便癱了下來,只有乾著急的份兒。

    及至云云將金冶兒驚走又說出張元常無恙,逆子守信被誅的話來,翹翹比較膽大,這才走了出來,將云云迎進室中,說明二人受傷經過。

    云云忙道:「無妨,如系白骨妖叉所傷,我包管立刻痊癒。」

    眾人連忙領向內間一看,只見那張盼盼已被搭在榻上,雙眸緊閉,左臂一片焦灼,那白骨妖釘在上面仍自冒著綠火,忙將度厄環取出,行法放起,只見綠光一閃,妖叉飛起,立被絞得粉碎,盼盼也大叫一聲醒了過來。

    她揉揉眼睛,一看身在室中,臥在榻上,眼前多了一個紫衣佩劍少女,卻不見了那吳家祥和汪玉聲,忙道:「我爹爹和汪世哥呢,那妖人怎麼也不見了?」

    張母連忙哭道:「天幸你已被這仙姑救活了,那狼心狗肺的吳家祥,已被你那把剪刀兩條金龍宰了,你爹爹也被這位仙姑救了,現在集上後花園裡,你二哥因圖弒父,也被這位仙姑殺了,如今是果報分明咧。只你那汪世哥也被妖人所傷,尚在昏迷之中咧!」

    盼盼連忙從榻上起來拜伏在地,又哭道:「難女舉家俱蒙仙姑拯救,感恩不盡,不過那汪世哥實因救護難女,才被妖人打傷,還望仙姑一視同仁,能將他救活才好,否則難女也義不獨生咧!」

    云云一面扶一面道:「你放心,你那汪世哥只也一樣中的是這白骨妖叉,但不難救活,他人在何處,且領我先去一看如何?」

    盼盼忙又向眾人道:「那汪世哥呢?你們還不快領這位仙姑前去,先將他救活再說嗎?」

    翹翹忙道:「那妖人伏誅,汪世哥已經被汪世伯抬向屋內,待我先去說上一聲,再請仙姑去便了。」

    說著,正要出去,江父已經拄著一條枴杖,咬著牙,扶著一個短僮挨著進來道:「我早已撐了起來,這位仙姑和那妖人的話,我已全聽見,只因是一位女仙,所以不敢冒昧求見,既蒙答應,替我那犬子醫傷,他人現在前進室內,便請過去如何?」

    接著又道:「仙姑此來,不但救了張二小姐和小兒兩條性命,也救了全山四五百人,要不然,這妖人一來,又不知變幻作何怪異咧。」

    說罷,忍著疼痛,便待拜下去,云云忙攔著道:「我雖略識劍術實也凡夫,絕非什麼仙姑,至於救人,亦理所當然,老人家如果行此大禮不折殺我嗎?」

    說著又道:「公子既在前進屋內,便煩引去一看,這白骨妖叉,雖同幻術,但久傷不治,亦可致人於死,卻遲不得咧!」

    汪父被攔著拜不下去,又連聲相謝,拄杖扶著短僮,在前引路,向對面屋內走去,盼盼姐妹和張母也跟在後面。

    等到對面室內一看,只見那汪玉聲躺在床上,面如白紙,傷處也是一片焦痕,隱泛綠火,云云因治癒二人,已有把握。忙又將度厄環放出,如法泡製,那妖叉陰火一去,玉聲立刻甦醒。

    他一見眾人圍在身側,盼盼也淚痕狼藉立在榻前,不禁叫道:「世妹,我們是在夢中相見嗎?那狼心狗肺的奴才咧,你沒有被他攝去嗎?只是世叔已被二哥攝走,這便是如何是好咧!」

    盼盼連忙含淚一說經過,又指著云云道:「這便是殺死二哥那逆子,救父親和你我的仙姑。」

    玉聲連忙起來,下榻向云云叩拜稱謝,云云一面避過,一面道:「如今幸喜受傷各人均已痊癒,我還須回到臨江集去,那位張老丈,也許今明日便可回來,但請放心便了。」

    說著便待轉身出去,卻不料翹翹、盼盼二人,一邊一個攔著跪在地下道:「弟子平日索來慕道,只因寂處深閨無法出外求師,今日幸遇仙姑,即是前生緣法,還望收在門下,不勝感激。」

    云云諸生法力一復,所見本廣,一看二人,雖然妍媸各異,卻都是一身仙骨仙根,連忙一手一個扶起道:「你二位不必如此,我不早說過了,我雖略識劍術,決非什麼仙姑,實與二位一樣同屬凡人!」

    二人哪裡肯聽,只一味廝纏著,那盼盼猛想起昨晚賜剪女仙所言,一面扯著云云,一面又道:「姐姐.你看見我刺那狗才的那柄剪刀嗎?」

    翹翹不禁大詫道:「那剪刀現在我身邊,你在這個時候,要它做什麼?」

    盼盼道:「那剪是昨夜一個白髮紅顏的老仙姑賜我的,她曾說我另有遇合,必能將此剪妙用傳我,又說此剪可以代向魔崽子擋上一陣,所以我打算取來,讓這位仙姑看上一看,也許她老人家,就可以收我和姐姐為徒亦可未知咧!」

    翹翹聞言,連忙掏出那把剪刀,呈在云云手中,云云被她姐妹二人纏著,已是無法脫身,一見那柄剪刀金光耀目,龍紋顯然,已覺驚然,再一細看,卻是前生所見不老婆婆李映紅的雙龍鴛鴦剪,不禁奇怪道:「這位老前輩是什麼時候來的,這把剪刀是她賜給你的嗎?」

    盼盼不禁臉上一紅,瞞了要向玉聲學藝之事,只將昨夜不寐,仙人入室賜剪的話說了,云云略一沉吟道:「此事太以奇突了,如憑李老前輩之力,不用說別的,單只這雙龍鴛鴦剪,只稍傳用法,慢說這幾個魔崽子,便再比他們厲害一點的妖人也擋不住,但她既將此剪相賜,為什麼用法反不傳你咧?」

    盼盼又拜倒在地道:「那位老仙姑贈剪時便說過我另有遇合可以傳我用法咧,你老人家,既然和她相識,焉有不是仙人之理?還請不要見棄才好。」

    云云道:「那位老前輩我雖認得,卻不是今生的事,她是散仙中極有名人物,姓李法諱映紅,原乃南海縭朱島赤城山莊干天離火真人夫人,其法力之高不可思議,你既有緣相遇,又蒙賜至寶雙龍鴛鴦剪,為什麼當面錯過反來求我,這未免太可惜了。」

    盼盼不由一怔,隨即憨笑道:「那位老仙姑也許因為我不配做她徒弟,所以留著等你老人家亦未可知?」

    云云忙道:「你快別這樣稱呼,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你怎麼能稱我老人家呢?以後如再相見,只叫一聲姐姐便了。至於你想拜我為師,不是我不肯,而是我現在尚在師門未聞大道,連我幾位師姐尚未收徒,豈有我反越過頭去之理?方纔我已說過,你如真心向道,我自當相機接引,如再糾纏不清,哪我便只有不辭而別,一走了事了。」

    盼盼聞言連忙拜了兩拜道:「既如此說,我也不敢勉強,遵命叫你姐姐就是,不過姐姐法號怎麼稱呼,仙鄉何處,能見告嗎?」

    云云見她生得圓姿替月,嫩臉羞花.又嬌憨異常,便如小鳥依人一樣,不由十分憐愛,忙道:「我才入師門不過數年,哪有什麼法號?方纔我已說過我姓柳,名喚云云,現隨家父要到雲南石坪州去,那船便在你們住的臨江集江邊上,為了奉幾位仙師之命要救這一方孑遺,也許一時不至他去,以後盡可日常相見。」

    接著又向她姐妹兩人道:「你這兩位都是那張老丈的千金,我是知道的,但兩位閨名能告訴我嗎?」

    翹翹不待答言,忙道:「我名翹翹,妹妹名喚盼盼,仙姐既肯認我兩人作妹妹,以後便以此相喚便了。」

    云云再把翹翹仔細一看,雖然一臉細碎麻子,雙眉微斷,但卻骨秀神清,更覺脫俗,忙也安慰幾句,正打算告辭回去,誰知盼盼又重行跪下道:「姐姐,我姐妹既承另跟相待,還有一事相求使得嗎?」

    云云見她滿面真摯之色,半點憨態俱無,連忙扶起道:「妹妹,你如真的有事,除拜我為師而外但說無妨,只不出情理之外,我必盡力相助便了,何必又行此大禮呢?」

    盼盼淒然道:「如論我這話,實也非分之求,不過我實在因為方纔的事被嚇怕了,而且因我一人,假如再累及此間數百逃難親友便更於心難安,所以才敢孟浪相求,還望恕罪才好。」

    云云笑道:「你說了半天還沒有說出一個所以然來,到底想求我什麼事咧,何妨先說出來讓我聽聽再作決定好嗎?」

    盼盼一笑道:「姐姐,你方才不是說那位老仙姑所賜的雙龍鴛鴦剪,如果運用得法,便可對付一般妖人嗎?現在姐姐既不能長住在這裡,如果流寇來,我們這些人,還可以抵擋一陣,那妖人卻是從天而降,實在無法抵禦,你能將仙剪那用法傳給我嗎?」

    云云略一沉吟又索過那剪看了一看道:「李老前輩道法極高,我怎知她的用法,如果用我前生所習旁門催煉之法,倒並不太難,只是卻恐李老前輩怪我狂妄咧!」

    盼盼忙又道:「便聖賢也有從權之處,這不僅是為了小妹一人,卻關係好幾百人的性命呢。」

    那在場諸人已被兩番妖人嚇怕聞言也忙著一齊哀求,云云不由躊躇不決,正在為難,猛見金光一閃,那窗外忽然有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笑道:「柳師妹,你別為難,只管將你那旁門催寶之法傳她無妨,她兩位將來全都是何麻姑姑的徒弟,不久便將入門,所以我那太婆,特讓我先來傳話,卻別再固執呢。」

    云云一聽,竟是師姐小珠的口音,連忙趕出室外一看人已蹤跡不見,只聽得空中一陣笑聲道:「我還有人約在臨江集上,實不耐煩再作世俗周旋,你要想問我其他的話,只好少時再見咧!」說罷,只見一點金星,在空中連掣,直向江邊而去。

    云云無奈,只得回到室中,扯過盼盼將催煉劍寶之法秘授了,這才告辭,縱劍向臨江集上飛去。

    她心想小珠一來,也許恩師必有話說,但不知落在何處,正巴不得立刻見面才好,但一轉念之間,想起那張元常既求自己救他女兒和崖上那一群難民,勢必望之甚殷,怎麼能不先給他一個信?如果小珠已到集上,也不難查訪,何必使老人又多焦灼,便仍向張宅後園落下。

    再一看那後園之中,已經平添了好多人,在那花徑之中,正用繩索槓棒在移動一堆山石,那一片「嗨吁」之聲,老早便聽見。

    那張元常也立在人叢中監工,一見云云從空中落下,連忙趕來道:「仙姑,你已經回來了,自你走後,我這宅中,又來好幾位仙師,現在全在前廳籌商救災弭劫,祛魔衛道大計,我因落有積蓄,只惹得那逆子不惜用陰火燒身相逼。已悟銀錢乃身外之物,多留徒足買禍,但親如父子也是枉然,所以已向各位仙師說明悉數捐出以襄義舉,只因那十大缸金銀全埋在這假山之下,正在請這鄉親們移山挖出,以便呈獻,仙姑既已飛回,我那女兒如何,曾被那忘恩負義的奴才架去嗎?」

    云云不由心中一動,忙道:「令嬡和那位汪少爺,雖未被妖人攝走,但也被妖魔陰火燒傷,如今已由我一一救活,均已無妨,其餘各人,也均無恙,老丈請放心便了。既有諸位仙師在此,待我也到前廳去看看,請恕暫時失陪咧。」

    張元常一聽愛女未被妖人攝走,親友均屬無恙,不由大喜,又叩頭相謝,云云連忙還禮道:「老丈不必如此,我已與兩位令嬡姐妹相稱,你老人家便是我的伯父,如再如此,不折殺侄女嗎?」

    張元常不禁一怔道:「小女等怎敢如此狂悖,竟與仙姑論起雁行來,這卻使不得咧。」

    云云忙又道:「令嬡不久便是我師姐妹,當得如此稱呼才對,伯父如果不信,只消明日回去一問便知道了。」

    接著又福了一福道:「諸位仙師既在此間,也許還有呼喚,請恕侄女不再詳細言明了。」

    說著,便徑向前面走去,張元常不好再問,只得仍去監工挖出金銀不提。

    那云云從後園一路走向前廳看時,果然那座廳上坐著好幾位仙俠,除狗皮道士、銅袍道人、心印禪師而外,師姐小珠和東方明均在座,還有兩位道裝少年,和一位美艷絕倫的少婦,卻想不起是誰來。

    才一入廳,便見心印笑道:「你這丫頭,總算好運氣,諸生法力才一恢復,便建了這一場大功德,又替何仙子收了兩個徒弟,這一來一往也累壞了,又是初臨大敵,且先歇上一會,少時也許還有大陣仗要見的。」

    說罷又笑道:「其餘各人你全見過,只這裡還有三位也還是初會,待我來引見一番罷。」

    他先指著那少婦道:「這位乃是雪山姥姥老前輩門下的大桃師叔。」

    接著又指著大桃身邊坐的青衣少年道:「這位乃是大同教主彭康老前輩門下的楊繼武師叔,他兩位是一對賢伉儷,又各出名門傳授,你只虛心請益包你有點好處。」

    最後又指另一個白衣少年道:「這位乃是散花童子寶樹真人謝元門下的王玉林王師叔。」

    云云正在一一見禮,王玉林連忙避開遜謝道:「小弟乃恩師門下逐徒,又復沉淪魔劫已久,這位道友知是誰的門下,你這說法不令人齒冷嗎?」

《仙劍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