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惺惺相惜

    常碧雲也自跟著縱上,剛剛看清字跡,知是鍾離老人所留,靜室以外,突起扣門聲息!

    孟三娘飄身入室,發話傳進,室外的董飛雲遂推門進內,恭身稟道:「啟稟掌教師尊,『乾坤五絕』中的『南筆』諸葛逸,現在『萬梅谷』口,聲稱來赴掌教師尊的三日之約!」

    孟三娘聞言,眉宇間閃現一種奇異光輝,側顧身邊的常碧雲笑說道:「雲兒隨你董師姊先往『萬梅谷』口,通知『南筆』,就說『祥雲夫人』孟非煙稍整衣衫,親自出迎!」

    常碧雲聽得恩師居然採用鍾離老人所贈「祥雲夫人」外號,知道自己的心頭幻想,可能即將成為事實?不由喜心翻倒,恭身領命,帶著滿面笑容,興匆匆地,與董飛雲同向「萬梅谷」口趨去,她心頭高興異常,但董飛雲心頭卻疑惑萬分,暗想掌教師尊怎的突由「笑面閻婆」,變作「祥雲夫人」!這個外號,從何而得?

    董飛雲雖然納悶,卻又不願向常碧雲詢問,反覆尋思以下,已到「萬梅谷」口!

    常碧雲一見正在谷口負手看梅的「南筆」諸葛逸,便搶前幾步,恭身含笑說道:「諸葛老前輩,家師『祥雲夫人』孟非煙命弟子先容,俟略整衣衫,即來迎迓!」

    諸葛逸聞言目光一轉,微笑說道:「非煙非霧,正是祥雲!這『祥雲夫人』外號,起得既頗祥和,又極恰當!」

    話方至此,遠遠傳來一陣爽朗笑聲說道:「諸葛大俠,真是信人,孟非煙接駕來遲,尚希見宥!」

    人隨聲至,一陣香風拂處,孟三娘淡掃蛾眉,不施脂粉,頭上略挽烏雲,穿著一襲玄色長衣,俏生生地卓立「南筆」諸葛逸面前,無論風神打扮,均顯得高雅無倫,清幽絕俗!

    諸葛逸頓覺眼前一亮,不由凝神注目,看出這位「羅剎掌教」,居然滿面道氣,遂微笑說道:「小別數月,孟掌教功行精進,道氣盎然,可喜可賀!尤其『祥雲夫人』處號,改得高雅祥和,恰當無比!」

    常碧雲一旁聽得不禁失笑,暗忖「當局者迷」一語,委實不差!這位經綸滿腹的諸葛老前輩居然也會失言?「祥雲」二字,或尚恰當,至於夫人之稱,恩師至今葳蕤自守,白璧無瑕,卻是從何說起?

    孟三娘好似不曾聽出諸葛逸語病,一面側身迎客入谷,一面含笑說道:「孟非煙這『祥雲夫人』外號,尚屬新得,並系鍾離老人所贈!」

    諸葛逸「哦」了一聲說道:「孟掌教即能從善如流,足見高明!鍾離老人是否還在『萬梅谷』內?」

    孟三娘搖頭笑道:「這位老人,佛心俠骨,宛若神龍,行蹤太難捉摸!他雖已到我『萬梅谷』中,留言贈號,但孟非煙卻慚未相見!」

    說到此處,轉面對董飛雲、常碧雲笑道:「我陪諸葛大俠,緩步而行,你們先與胡飄雲在那幾株絕世異種『綠萼香梅』以下,陳琴置酒,準備筆硯紙張,並燃上一爐妙香,我要向諸葛大俠請教金石絲竹,書畫琴棋,及詩詞歌賦等等,伎此雅敘三日!」

    語音至此微頓,目光注定董飛雲,不怒而威地,緩緩說道:「在這三日以內,我不問一切俗事,教中瑣務,統由潘副掌教代理除了留你小師妹孟浮雲一人隨侍之外,任何人若來驚擾,均按違反『羅剎教規』處置。」

    董飛雲眉頭微蹙,與常碧雲恭身領命,同自馳去,佈置一切。

    孟三娘苦笑一聲,向諸葛逸搖頭說道:「咬口生薑喝口醋,當天和尚撞天鐘,名位束縛之苦,委實不堪!諸葛大俠可知孟非煙對這『羅剎教』掌教,有點做厭了麼?」

    諸葛逸此次赴約,一來遵諾守信,二來也因深覺孟三娘是位根器深厚,資質卓異的女中英豪,倘若能藉機緣,規勸她淡卻一片與人爭勝之心,退隱靈山,自葆真如,豈非極大功德?也是極大樂事!

    如今聽了孟三娘所說這幾句名位束縛,感覺厭倦之語,不由心中暗喜,點頭微笑說道:「茫茫濁世,看得破名位束縛的,能有幾人?孟掌教慧質高懷,畢竟不同流俗!」

    孟三娘偏頭看了諸葛逸一眼,手指「萬梅谷」內的無數梅花笑道:「凡事最難不沾『俗』字,就拿這些梅花來說,講究的是要有蕭疏妙致,清殘風神,才能格冠群芳,獨超萬卉!故而只貯精而不貴多,這等萬花如海,又與桃花李花何異?」

    話音略頓,秋波一注諸葛逸,微笑又道:「但我約諸葛大俠靜坐清談的『冷珠泉』畔,卻長著幾株絕世異種『綠萼香梅』,冰池照影,雪岸聞香,淡欲無言,寒能徹骨,或許稍離俗境?不致有瀆諸葛大俠!」

    諸葛逸見孟三娘接待自己,極為周到,心中亦頗高興,正待略加遜謝,忽然身上微微一涼,眼前峰迴路轉,耳中也覺泉聲湯湯,更有一股聞之令人神清氣爽的淡雅幽香,襲入鼻觀!

    當地地勢不大,但景色特佳,一條清冷無比飛泉,自百丈峰頭,三折下垂,落到離地三五丈處,恰好有塊突石,仰承清泉飛瀉之勢,化成無數大小不一的水珠,四澱而落!

    珠泉以下,建有一座茅亭,茅亭三面環水,承接飛落珠泉,成了一個池潭,潭邊長著四五株罕世異種「綠萼香梅」,不僅幽香細細,姿態並極蒼古清奇,疏影橫斜,美妙無比!

    常碧雲早在亭外恭身相待,亭內也備妥琴棋酒菜,筆墨紙硯等物,諸葛逸一面自曲折小徑,緩步入亭,一面向孟三娘笑道:「孟掌教這個地方委實選得太好!石怪泉清,幽雅絕俗,加上這幾株天香傲骨的孤山處士、綠萼仙人,二三知己,在此清談,真是神仙不羨呢!」

    常碧雲一旁聽得暗笑,諸葛逸老前輩今日怎的在無意以下,語多雙關?「只羨鴛鴦不羨仙」,莫非他與恩師,真有緣份!

    但孟三娘卻毫無所覺,只是肅客入座,含笑說道:「何必樓台妝七寶,能容小隱即神仙!想不到孟非煙隨意築造的一座小小茅亭,竟獲得足跡踏遍天下名山的諸葛大俠,如此讚賞!」

    說到此處,側顧常碧雲笑道:「雲兒準備的是什麼酒菜?」

    常碧雲恭身笑道:「雲兒因諸葛大俠是難得嘉客,故把師傅一向捨不得吃的『綠梅冷雪醅』,開了一缸,塵俗菜餚,也一概不用,只替師傅及諸葛大俠,各自準備四隻羅浮特產的『冰榴』下酒!」

    孟三娘點頭笑道:「雲兒倒真識趣……」

    常碧雲不等師傅話完,又復笑道:「除了『綠梅冷雪醅』,及『冰榴』以外,胡飄雲師妹並特意把她冒著極大風雪,去到羅浮絕巔,採來的『凍頂龍芽』,用梅枝積雪,烹了一壺香茗,孝敬師傅及諸葛大俠!」

    諸葛逸如今尚不知常碧雲恢復本性之事,遂向她微笑說道:「孟姑娘,你所準備的這些『綠梅冷雪醅』,及『冰榴』、以及『凍頂龍芽』等香茗酒果,慢說是吃,就是聽也聽得我極為過癮!諸葛逸生平嗜茶,故而我要求次嘗酒果,先賜香茗。孟掌教,這石桌上既有黑白雙丸,是否我們一面品茗,一面對弈?」

    孟三娘微笑答道:「在這三日快聚之間,孟非煙本欲就書畫琴棋,詩詞歌賦,金石絲竹等一一請教,如今便先作一局黑白之戰也好!」

    說完,常碧雲手執一把極上等紫砂茶壺,替孟三娘及諸葛逸斟上香茗,並微笑說道:「風雅之中,未妨從俗,恩師與諸葛大俠的這局圍棋,加上一些綵頭,豈不更為有趣?」

    諸葛逸點頭笑道:「孟姑娘這種建議頗好,但究以何物或何事作為綵頭,不妨就請孟姑娘出個主意!」

    常碧雲心頭一動,但未敢擅專,妙目略注師傅,孟三娘因猜得黑棋,正拈子沉吟未落,隨口笑道:「雲兒,諸葛大俠既然這等說法,你便出個主意也好!」

    常碧雲見師傅也命自己出題,遂秀眉微挑,朗聲笑道:「這局圍棋的勢負決定以後,勝方可隨意提一要求,負方必須如言做到,不許拒絕!」

    她這個題目,出得極具深意,因為常碧雲看出師傅既對「南筆」諸葛逸頗為景慕,而諸葛逸亦似甚對師傅讚許,則不管他們這局圍棋,誰勝誰負?所提出的問題,必對雙方無損有益!

    諸葛逸、孟三娘卻均未發現常碧雲的命題深意,表示認可。

    孟三娘玉手一落,把所拈黑子,下在「天元」,諸葛逸不禁眉頭微蹙,暗想天下事哪有這著巧法?自己與「萬相先生」百里獨,在洞庭湖上,所弈的那局「盲目弈棋」,便因雙方第一子同落「天元」,因而不能成立!如今雖然時移人易,但孟三娘竟照樣又在「天元」落子,難道彼此智慧相若,連這異想天開的特殊手段,亦復一致?

    諸葛逸沉吟至再,於右上方角隅,落了一子,孟三娘嫣然微笑,緊迫著諸葛逸落子之處,下了一枚黑棋,這種著法,挑戰意味極濃,激得這位棋力高絕的「南筆」,歎目閃光,眉頭微蹙!

    黑白雙方攻防之戰,遂由此開始,仉各自落子十餘以後,諸葛逸不禁怦然心驚,看出這孟三娘棋路之妙,凌力之強,果然決不在「萬相先生」百里獨、「逍遙老人」沖離哲以下!

    既已棋逢敵手,自然各運奇謀!但任憑諸葛逸機鋒百出,最後終因「天元」被佔,對方策應靈活之故,輸了半子!

    諸葛逸含笑推枰,呷了一口「凍頂丸芽」所烹香茗,神色自若地,目注孟三娘緩緩說道:「雖只一枰,何啻八陣?星羅雲合,鳥集龍翻,孟掌教這局棋勝得高,更勝得妙!諸葛逸出師未捷,東道已輸,孟掌教有何需求?我是無不應命!」

    孟三娘子頰以上,梨渦微現,常碧雲卻已被諸葛逸那句「出師未捷」之語,引得失笑說道:「諸葛老前輩,若照工部詩句『出師未捷身先死』會『長使英雄淚滿襟』!你與我師傅所約三日雅聚,為時甚長,何必現在就分輸贏?我再替你們烹茶,並取些鮮香松子,你們且再下一局!」

    孟三娘也微笑說道:「弈棋逢敵手,百局未嫌多!適才孟非煙行險僥倖,偶勝半子,且請諸葛大俠,再復指教一局!」

    嗜棋之人,癮頭極大,尤其戰敗一方,每每越戰越不服氣!諸葛逸既聽孟三娘這等說法,也就雙眉略軒,再度佈局!

    第二局棋「南筆」諸葛逸為了挽回顏回,殫智竭慮,展盡才思,果然由於爭劫得勝,贏回半子!

    這種秋色平分局面以下,自然而然地雙方同意,再弈一局,但常碧雲卻在雙方尚未落子之先,向孟三娘恭身笑道:「恩師請恕雲兒無禮,我想請諸葛老前輩出亭片刻,向其請教一事!」

    孟三娘雖覺常碧雲這種舉措頗為突兀,但因頗知愛徒玲瓏剔透,極為體貼自己,忽有此求,必含深意!遂含笑點頭,諸葛逸也猜不透常碧雲葫蘆之中,賣的什麼藥,隨她緩步出亭,愕然問道:「孟姑娘,你要我出亭何事?」

    常碧雲妙目一轉,微笑低聲說道:「諸葛老前輩怎的這等健忘,你在『子午峪』口,對我所許諾言,如今卻要兌現了呢!」

    大丈夫最難過之事,便是身受人恩,無法答報!諸葛逸自從在武夷山被常碧雲用「羅浮大還散」相救以後,始終對她慊慊於懷,如今忽聽常碧雲這等說法,遂大喜過望地,含笑問道:「孟姑娘快說,你要我承諾何事?諸葛逸不避任何艱難,均當應命!」

    常碧雲看著這位丰神絕世,器宇高華,名震乾坤的武林前輩,低聲笑道:「我要老前輩在第三局圍棋以上,展盡才華,務必取得勝利!」

    諸葛逸聞言不覺以為常碧雲故意相戲,方自眉梢略聚,苦笑一聲,常碧雲又復含笑說道:「老前輩不要錯會了意,我要你贏了這一局棋,才好要求我師傅履行東道!」

    諸葛逸「哦」了一聲,含笑說道:「你要我要求你師傅履行什麼東道?」

    常碧雲回頭瞥了在茅亭中臨枰獨坐的恩師孟三娘一眼,湊向諸葛逸耳邊,極其神秘地,低低數語!

    在這低語之間,常碧雲臉上得意神色,越來越顯!諸葛逸臉上的尷尬神色,卻越來越濃,最後居然把這位倜儻不群,風流絕世的諸葛先生,弄得面紅耳赤!

    常碧雲說了以後,見諸葛逸這般神情,忽然笑容一收,正色說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老前輩既已許我……」

    諸葛逸不等常碧雲說完,便即搖頭歎道:「孟姑娘放心,諸葛逸既曾允諾,你便要我親下『阿鼻地獄』也必前往!何況……」

    話音到此忽頓,目光略瞥遠處的孟三娘,向常碧雲蹙眉低聲問道:「但諸葛逸不信孟姑娘有此深心,你是不是與那專喜作弄人的鍾離老鬼,有所勾結?」

    常碧雲搖頭微笑答道:「老前輩說哪裡話來?目前『元宵大會』即屆,這次大會,是武林中正邪兩派,互相決戰之刻,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我師傅對我辛勤撫教,恩比天高,若不如此,又怎能使她老人家……」

    諸葛逸聽到此處,不由對常碧雲油然生敬,接口點頭笑道:「好好好,孟姑娘既然有此深心,諸葛逸勉為其難,一切從命!」

    常碧雲滿懷安慰地嫣然一笑,與「南筆」諸葛逸相偕回亭,第三局圍棋之戰,遂又復開始!

    這一局關係勝負,雙方均極聚精會神,直下到次日上午,始告結束!

    棋戰了後,諸葛逸站起身形,略整衣冠,向對坐那已改號「祥雲夫人」的孟非煙,極其恭敬地深深一揖!

    這第三局圍棋,究竟誰負,「南筆」諸葛逸向「祥雲夫人」孟非煙恭揖的後果,又復如何?均需暫擱,且容筆者先行敘述小俠上官靈一面。

    上官靈在樹上鐫字,留告「北劍」蒲琨,及「幽冥神君」閻元景後,便即悄悄隱入「香雪海」深處,在萬梅叢中,暗自思索。

    他因自己這副「奪魂旗」的面目,似乎已被「北劍」蒲琨識破,故而考慮在「第二次元宵大會」之上,究竟怎樣出現,比較妥當?

    因為倘以本來面目出現,孟浮雲必相存問,忽見自己啞口不能言,豈不使她傷心欲絕!

    但自己不像「萬相先生」百里獨那等易容有術,化身千億,以致想來想去,除了這副「奪魂旗」打扮之外,尚復別無他策!

    何況要到羅浮山「萬梅谷」參與「第二次元宵大會」的「奪魂旗」,共有五位之多,其中除了鍾離老人可能例外,其餘均必一般打扮,「北劍」蒲琨也未見能把四位黑衣蒙面的「奪旗旗」,分辨得清清楚楚?認出自己!

    上官靈想得雖然不錯,但他哪裡知道鍾離老人因「九毒書生」姬天缺曾籍裝束取巧,在武夷山內,佔了莫大便宜,業已利用常碧雲,欲令「閃電神乞」諸明、「幽冥神君」閻元景一齊放棄「奪魂旗」裝束,以便認清僅有的一位「奪魂旗」打扮之人,即系「九毒書生」,使這萬惡魔頭,無所遁形,遭受天譴!

    鍾離老人這種策略,原本極好,誰知偏偏上官靈又以「第五奪魂旗」姿態出現,而更湊巧的是「九毒書生」姬天缺居然也未以「奪魂旗」面目赴會,以致「乾坤五絕」,幾乎齊對這位有口難言,無法分辨的上官靈,猛下辣手。

    上官靈未來險厄,暫且不提,就在他獨坐萬梅深處,俯首沉思之際,便已出了岔事。

    他如今功力較前更進,加上口不能言,耳目自然而然的越發聰明,忽聽右側梅林以內,似有極其輕微的聲息傳出?

    上官靈方自愕然凝目,林中一聲清朗「無量佛」號,與一聲高宏的「阿彌陀佛」佛號起處,人影電閃,業已在他左右數尺以外,分立著一僧一道,來人正是「乾坤五絕」中的「東僧」醉頭陀,及「西道」天癡道長!

    上官靈一見「東僧」醉頭陀安然無恙,不禁心中大喜,但他剛剛起立,醉頭陀便即沉聲問道:「尊駕是不是第四『奪魂旗』,『幽冥神君』閻元景?」

    上官靈哪裡知道「東僧」醉頭陀因與「逍遙老人」鍾離哲、「閃電神乞」諸明,均極熟悉,看出上官靈身材裝束有異,立時疑雲滿腹,只要問清不是「幽冥神君」閻元景,便欲將他當作「九毒書生」姬天缺,下手收拾!

    上官靈不知就裡,自然搖手示意,但這一搖手示意,卻又加強「東僧」醉頭陀,及「西道」天癡道長的心中誤會!

    原來上官靈因口不能言,只得搖手,而醉頭陀與天癡道長,卻以為他是怕自己聽出話音,自然越發認定眼前這「奪魂旗」打扮之人,就即罪大惡極的「九毒書生」姬天缺!

    「西道」天癡道長還較沉穩,但「東僧」醉頭陀卻因吃了好多苦頭,都是由這「九毒書生」身上而起,好容易狹路相逢,怎肯對他再復寬容?單足一立,雙掌當胸,合十前推,發出一式「寒雞拜佛」。

    上官靈為了最近自己每與高手過招一次,事後均得了不少便宜,故見「東僧」醉頭陀掌力發出,竟凝勁還招,一式「怒拍洪濤」,罡風狂捲地,猛迎而上!

    誰知「寒雞拜佛」雖是武林俗學,但所挾銳嘯勁氣,卻是「東僧」醉頭陀威震江湖,成名「乾坤五絕」的「羅漢勁」!

    何況又是把對方當作萬惡不赦的「九毒書生」,惟恐一擊不中,自然全力施為!上官靈則奇遇雖多,火候究嫌不足,掌風才接,便覺胸頭狂震,眼前直轉金星,趕緊見機而退,足跟凝勁,驀地後縱八尺!

    「西道」天癡道長為了保護「乾坤五絕」身份,未與「東僧」醉頭陀合手夾擊,但見上官靈這一縱退,卻呵呵笑道:「姬天缺,『東僧』所發『羅漢勁』的滋味如何?仿且再嘗嘗『西道』的『太玄真氣』!」話音方了,袍袖猛拂,一股強烈得從來未睹的勁風狂、飆,便對準上官靈,宛如山崩地,凌空怒卷而至!

    「東僧」醉頭陀的一記「羅漢勁」,已經把上官靈打得頭昏眼花,對這顯見要比「羅漢勁」更強的「太玄真氣」,他哪裡還敢硬接?只得施展九大輕功絕技中的「摘星換位」,右手虛空一抓,左手凌空一推,借勁飄身,右飛六尺,遁入梅林深處!

    「東僧」醉頭陀哪肯容他走脫,正待隨後急追,「西道」天癡道長向他微一擺手,呵呵笑道:「醉和尚,何必如此性急,常言道窮寇莫追!且容他去把那與他狼狽為奸的『萬相先生』百里獨找來,『萬梅谷』及『子午峪』的兩場大會上,還怕他們飛上天去?」

    上官靈因生性太傲,不願在自己這等情況以下,與「乾坤五絕」,及孟浮雲相見,立意非等設法與「九毒書生」姬天缺一拼,報仇雪恨之後,才揭開本來面目!故而見天癡道長阻止醉頭陀入林追擊,便用暗器「鴛鴦箭」手法,脫手打出捲成筒狀的兩張柬帖,並施展「雲飄電閃身法」,閃入深林,潛伏不動!

    「東僧」醉頭陀,及「西道」天癡道長,藝高膽大,見林內有暗器飛出,各自伸手,輕輕接到手中,見是兩張捲成筒狀的同樣柬帖,上面寫著:「乾坤身危,生開命絕,震卦死門,無靈無厄,其他方位,不可久立!」

    「西道」天癡道長看完柬帖,「咦」了一聲,詫然說道:「這柬帖之上的六句似偈非偈之話,好像是向我們揭破什麼惡毒陣勢的秘密?」

    「東僧」醉頭陀也自茫然說道:「如此說來,難道被我們打跑的那位『奪魂旗』裝束之人,不是『九毒書生』姬天缺麼?」

    天癡道長搖頭苦笑說道:「倘若是他,則決不會留給我們這張分明含最重大意義的告密柬帖!倘若不是?則此人身份,委實難猜,難道除了『逍遙老人』鍾離哲、『閃電神乞』諸明、『幽冥神君,閻元景、『九毒書生』姬天缺等四人以外,又出了個第五『奪魂旗』麼?」

    醉頭陀失笑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反正武林間正邪興衰,擊諸羅浮一戰!我們且好好領略領略這以梅花享譽的嶺南名山山色,等到元宵正日,齊往『萬梅谷』中同振『乾坤五絕』的聲威便了!」

    「東僧」、「西道」一走,上官靈獨坐萬梅深處,調息行動,以祛除適才被醉頭陀所發「羅漢勁」的一震餘威!心中並暗自歎息,武學一道,委實無窮無盡,自己在武夷山秘室之中,巧服「獨葉仙芝」,更勤習「南筆」諸葛逸,及「笑面閻婆」孟三娘兩位蓋代奇人的看家絕學,以為功行必已大進。誰知到了羅浮,在兵刃方面,仍鬥不過「北劍」蒲琨,挨了痛徹心肺的好幾梅枝,真氣內力方面,也非「東僧」醉頭陀的「羅漢勁」之敵!

    看來徒恃僥倖奇遇,及得助靈藥秘笈之力,猶嫌不足,武學真諦,畢竟仍在「火候」二字,自己欲期大成,必須在羅浮會後,好好下上十年苦功不可!

    想到「獨葉仙芝」,上官靈心中不禁又對「東僧」醉頭陀,起了慚意,因為那只種植「獨葉仙芝」的黃色葫蘆,是「幽冥神君」閻元景指名贈送「東僧」之物,卻被自己在生機絕望,無可奈何之下,私行取食,將來卻以何顏向這位老前輩交代?

    上官靈邊想邊自心頭難過之際,梅林以外,又起了腳步聲息!

    這次現身的是位面容消瘦,雙睛神光十足,但隱蘊凶芒的青衫秀士,年齡看去約莫五十左右,低頭負手,似在想什麼心事?

    上官靈見此人,雖覺面貌陌生,但身材神氣,卻似極熟。

    青衫秀士在梅林中蹀躞片刻以後,忽然猛一抬頭,雙眉軒處,目內凶芒電射,並發出一陣得意已極的縱聲狂笑!

    這陣笑聲中所含陰森意味,聽得上官靈全身毛髮一豎,暗想此人笑聲怎的酷似姬天缺?莫非眼前的青衫秀士,就是「九毒書生」的本來面目?

    疑心既動,上官靈不禁暗咬鋼牙,功力凝聚地,準備一撲而出。

    但他畢竟恐怕萬一有誤,又鑄大錯!遂勉強忍耐胸頭仇火,把尚剩下準備留與「逍遙老人」鍾離哲、「南筆」諸葛逸,及「閃電神乞」諸明的三張柬帖,取了一張,穿在一枚為了「奪魂旗」身份特製的「奪魂金針」以上,向著那青衫秀士,悄悄彈指發出!

    上官靈因看出對方的氣宇神情,迥異凡流,知道即便不是「九毒書生」姬天缺,亦非武林俗手!遂在「奪魂金針」剛剛脫手之際,便施展絕世無儔的「雲飄閃身法」,右縱三丈,藏入一株粗巨老梅干後!

    果然「奪魂金針」的破空微聲才作,那位青衫秀士,便已變色飄身,直撲上他先前所立之處!

    等他身形撲到,因上官靈機警異常,早已藏好,只見空林寂寂,闃無人蹤,青衫秀士言才低低「咦」了一聲,回頭再去搜索破空作響的是何物件。

    那枚「奪魂金針」,正插在一根梅枝上,但針尾迎風擺拂的不是骷髏白骨紅綢,卻是一張有字柬帖!

    青衫秀士見是「奪魂金針」,不禁面色又變,暫時竟未伸手拔針,取那柬帖觀看,只是冷靜異常地,矚目細察四外!

    上官靈不必再觀察青衫秀士看請柬帖字跡以後的反應,便已從他適才飛撲身法,及如今這種森冷陰的神情之上判斷出此人就是「九毒書生」姬天缺,不由鋼牙緊咬,百脈僨張,暗地籌思怎樣搏殺此賊之策?

    青衫秀士見四外沖寒怒放的萬樹梅花以內,始終無甚動靜,遂捷如電閃地,驀然飄身,掠過「奪魂金針」,取下針尾柬帖,但暫不觀看,依舊凝神注意四外,防範任何突襲!

    這時上官靈主意已定,認為縱令「九毒書生」姬天缺罪大惡極,並與自己仇深似海,但為了保持自己的品格起見,仍然不宜隱伏暗處,冷箭傷人,而應光明正大的,現身與之一鬥。

    不過自己挨了「東僧」醉頭陀一記「羅漢勁」後,已知在真氣內力方面,仍不足與這些前輩人物抗衡!故欲與姬天缺一拼,必須仗恃「南筆」諸葛逸所傳妙絕乾坤的「生花七筆」,再配合鍾離老人蓋代無雙的「雲飄電閃身法」!殲敵既無絕對把握,上官靈遂決定就以這副「奪魂旗」的面目出現,勝則乘機殆此元兇,敗則等到元宵會上,再作打算!

    主意既定,上官靈遂悄悄自老梅干後,緩步走出!

    這時,那位青衫秀士,目光略瞥柬帖,業已看清柬上所書:「乾坤身危,生開命絕,震卦死門,無災無巨,其他方位,不可久立」等字跡,臉上神情,又起急遽變化,證實了上官靈所料不差,此人正是「九毒書生」姬天缺!

    姬天缺看清字跡,臉上神情方自悚然一驚,耳中便已聽得斜側方梅林之內,起了腳步聲息!

    上官靈因積忿在胸,腳步頗為沉重,姬天缺聞聲知戒,肩頭略晃,飄身後退一丈三四!

    等他看清梅林中走出的果然是位「奪魂旗」打扮之人,姬天缺不由心中先自估量這是哪位「奪魂旗」?怎的不似自己三大對頭,「逍遙老人」鍾離哲、「閃電神乞」諸明、「幽冥神君」閻元景的其中之一?

    上官靈因蓄意施展「生花七筆」,又因避免暴露身份,不便取用自己的文昌筆,故在走出梅林,與姬天缺對面以後,立即取出身旁特製的伸縮銅棍,但不掛骷髏白骨紅旗,也就等於一隻無尖禿筆形狀!

    姬天缺見對方自身邊取出一根伸縮自如的「奪魂旗桿」,卻不掛骷髏白骨紅旗,不由越發弄得莫名其妙起來,眉頭微蹙,沉聲問道:「尊駕何人?」

    上官靈伸手指指鼻尖,冷哼一聲,搖頭不語!

    姬天缺如墜五里霧中,又復故意問道:「尊駕一身『奪魂旗』打扮,但不知是第幾『奪魂旗』?第一?第二?還是第三、第四?」

    上官靈聞言,用手中「奪魂旗」桿在地上劃了「第五」二字!

    姬天缺一生作弄人,如今卻被上官靈作弄得肝火上衝,雙眉一挑,目中厲芒電射地,獰笑問道:「你到底會不會說話?既然自稱第五『奪魂旗』,可認得我是誰麼?」

    上官靈自鼻中「哼」了一聲,用「奪魂旗」桿劃道:「你是萬惡不赦,人人皆想予以消除的武林敗類『九毒書生』姬天缺!」

    姬天缺見對方不但知曉自己來歷,語意中並隱有深仇,不由心內一驚,反把滿腔怒火,按納下來,一面暗中細細打量對方,一面森森地,發話問道:「你既識姬天缺來歷,又如此胡言,莫非與我有仇?」

    上官靈存心想把對方盡量激怒,肝火高騰,靈明必蔽,動起手來,也許比較容易應付?遂又劃字答道:「凡屬武林中的正人君子誰不與你仇深似海?」

    這時姬天缺雖因對方始終不曾開口說話,身材又似在何處見過,頗為眼熟,懷疑必然是位熟人?但想來想去,也想不到被自己害得失音成啞,禁閉山腹秘室之中的上官靈身上!

    反覆忖度,疑思滿腹之下,姬天缺忽然暗罵自己該死,既然猜測不出,何不索性動手?難道自招術身法以上,還會看不破對方來歷?

    姬天缺一身武學,確實超群拔俗,除了最怕「逍遙老人」鍾離哲,並對「南筆」諸葛逸、「祥雲夫人」孟三娘、「萬相先生」百里獨三人,略懷忌憚以外,甚至連「東僧」醉頭陀、「西道」天癡道長、「北劍」蒲琨等「乾坤三絕」,及「閃電神乞」諸明、「幽冥神君」閻元景,俱所不懼,何況明知面前這位「奪魂旗」打扮的絕非上述諸人,遂大模大樣地,陰笑一聲說道:「你既然一再無禮並不肯吐露身份,休怪姬天缺心毒手狠,你縱是個山精海怪,我也非打出你的牛黃狗寶不可!」

    藝高膽大,狂妄絕倫,話音了後,分明見上官靈業已氣聚和凝,巍如山嶽地,橫著那根「奪魂旗」桿相待,姬天缺卻依然硬搶中宮,身形微探,一招「七煞寒靈掌法」中的「毒手抓魂」,便自帶著陰冷寒風,向上官靈胸腹之間,緩緩抓去!

    姬天缺身形才探,上官靈絕學已施,用的是「南筆」諸葛逸半生心血結晶「生花七筆」中第一招,參取「相如賦」、「太白詩」、「稼軒詞」、「東籬曲」等奇縱高古,曼妙輕靈意味,及古今各門各派武學精華,融文鑄武,妙化無方的「天馬行空」,以手中「奪魂旗」桿,迎著「九毒書生」姬天缺來勢,漫不經意地,輕輕一揮!

    姬天缺也是-代宗師身份,眼力何等高明?對方招術才發,便驚得收勢飄身,疾退丈許,目注上官靈,訝然問道:「你與『南筆』諸葛窮酸,有何淵源?」

    上官靈見自己這招「天馬行空」,尚未發揮妙用,對方便機飄身,並立即認出是「南筆」諸葛逸家數,不由也覺這位「九毒書生」,果然名不虛傳,太已狡猾難斗!

    姬天缺因不知上官靈有口難言,見他對於自己這次問話,又是冷冰冰地,未予置答,不禁氣得雙眉一剔,冷笑說道:「你不必故作得意,慢說你不過與『南筆』稱有訓源,或是偷偷學了他幾招筆法,便是諸葛窮酸親來,姬天缺也要鬥他個三五百合!」

    說完,驀然捷如電閃地,雙手箕張,厲嘯飛撲!並因胸頭鬱怒,功力發到十成,以致帶著一片呼呼勁響,顯然威勢極烈!

    上官靈早就知他厲害,自己年歲修為遠遜,功力火候自差,必須倚仗神妙無比的「生花七筆」,覓隙進擊,切忌逞強不服,以真氣內力硬拚!遂在姬天缺厲嘯方起之際,一式「孤雲獨去」飄然揚出三丈!

    這是「逍遙老人」鍾離哲的「雲飄電閃身法」,姬天缺自然更覺眼熟,身形落地,濃眉雙蹙,狐疑滿腹地以目內凶光,覷定上官靈問道:「你除了偷學過『乾坤五絕』中『南筆』諸葛窮酸的『生花七筆』以外,還會『逍遙老人』鍾離哲的『雲飄電閃身法』?」

    上官靈誠心氣他,用「奪魂旗」桿劃字答道:「我既扮『奪魂旗』形相,怎能不會真『奪魂旗』鍾離老人的幾手震世武學?」

    姬天缺最氣的就是對方除冷冷不答,就是劃地作書,始終不發片語!遂一陣陰側側地厲笑說道:「你若再不開口說話自吐身份姬天缺十招以內,必然叫你斃命『七煞寒靈掌』下,否則武林中便除去『九毒書生』四字!」

    話音了後,雙手均無絲毫動作,全自凝神傾耳,因為聽得有人電疾入林,來勢之快,並顯系絕世高手!

    果然剎那以後,東面現出去而復轉的「東僧」醉頭陀,西面現出「西道」天癡道長!

    原來醉頭陀、天癡道長等「乾坤雙絕」,走出頗遠以後,醉頭陀停步不行,向天癡道長道:「癡道士,我越想越覺那作『奪魂旗』打扮,向我們投柬之人的身份,太已可疑,不如同回『香雪海』中,出其不意地悄悄一探!」

    「天癡道長」點頭同意,「乾坤雙絕」又復折回,但才入「香雪海」大片梅林,便聽得梅林深處隱隱傳得來姬天缺最後所說的那句:「否則武林中便除去『九毒書生』四字!」

    此語入耳「東僧」、「西道」遂左右雙分地,電疾包抄,果見適才那名「奪魂旗」打扮之人,與另一位面貌陌生青衫秀士,相對卓立!

    天癡道長呵呵一笑,發話問道:「你們兩位之中,哪一位是名震江湖的『九毒書生』姬天缺?」

    「東僧」、「西道」隨便來上一位,既已足使姬天缺頭疼,何況雙雙齊到,再加一個既會「南筆」諸葛逸「生花七筆」,又會真「奪魂旗」鍾離老人「雲飄電閃身法」的上官靈,慢說一位「九毒書生」,便讓他多生兩手,亦必難逃公道!

    但姬天缺絕代凶人,身處如此危機以下,心神居然鎮定如常,絲毫不亂!聽出「東僧」醉頭陀、「西道」天癡道長竟也不識對面這位自稱第五「奪魂旗」之人,遂眉梢微剔,計上心頭,應聲哈哈笑道:「看兩位裝束氣派,顯然便是『乾坤五絕』中的『西道』『東僧』,難道你們還不知道『九毒書生』姬天缺的形狀裝束麼?」

    姬天缺的這幾句話,說得異常刁鑽,既未否認自己身份,卻輕輕把「九毒書生」四字,自然而然地,加到一副「奪魂旗」打扮的上官靈身上!

    天癡道長及醉頭陀的吃虧之處,在於既不認識「九毒書生」姬天缺的本來面目,又頗覺方纔這位向自己投那奇異柬帖的「奪魂旗」打扮之人,身份可疑?遂被姬天缺的詭計利用,決定先向上官靈下手查問!

    天癡道長在西邊,距離上官靈較近,遂右掌當胸微推,一股「太玄真氣」,獨射而出!

    口中沉聲喝道:「尊駕究竟是不是『九毒書生』?請露本來面目!」

    上官靈不禁又覺好氣,又覺好笑,暗想這位天癡道長老前輩,竟然真個癡了起來?以本來面目出現的「九毒書生」姬天缺,分明站在那邊,卻聽了他那滑頭答話,來查究自己的本來面目!

    他因先前吃了「東僧」醉頭陀「羅漢勁」的苦頭,更知「西道」天癡道長的「太玄真氣」,比「羅漢勁」只強不弱,自然不敢硬抗,眉梢一蹙,計上心頭,身形略晃,避開劈面罡風,手中「奪魂旗」桿揮處,竟用了天癡道長傳授門己「玄天七十二拂」中一式「慈雲廣被」,攻向「天癡道長」!

    上官靈一身傲骨,性格剛強,他既已決定非在向「九毒書生」姬天缺報仇雪恨以後才揭開本來面目,遂立意堅持,不肯中途而廢!

    但目前形勢,又不願真正的「九毒書生」姬天缺,坐收漁人之利,太佔便宜,遂想出施展「玄天七十二拂」之計,暗暗點醒天癡道長一下!

    果然天癡道長見這「奪魂旗」打扮之人,竟會施展自己「玄天七十二拂」!不禁失驚收手!但仍未想到上官靈身上,因為「東僧」、「西道」等「乾坤雙絕」,再也意料不出上官靈會失音成啞,並變成這副奇異模樣!

    這時「九毒書生」姬天缺,依然站在原處,不敢遁走,因萬一若被發現,必使對方立起疑心,自己應付不了「西道」、「東僧」,豈非難免大吃苦頭,還是暫時鎮定,坐待機緣的好!

    「乾坤雙絕」豈是等閒人物?「西道」天癡道長在向上官靈查問之時,「東僧」醉頭陀卻冷眼注意「九毒書生」姬天缺,但看了他這副泰然自若,毫不在乎的神情,反到懷疑稍減!

    天癡道長收勢以後,又向上官靈蹙眉問道:「尊駕到底是誰?怎會施展我所創招式『玄天七十二拂』?」

    上官靈心頭暗自叫苦,但口中卻無法答話,天癡道長未免被他這等始終冷漠的異樣神情,有些激怒起來,沉聲喝道:「你們兩人之中,到底有沒有『九毒書生』姬天缺?」

    上官靈聞言,急忙搶先伸手,向站在距離自己丈許以外的「九毒書生」姬天缺一指!

    「東僧」、「西道」的西道炯炯眼神,一齊隨著上官靈手指,向那位初度以本來面目出現的「九毒書生」姬天缺看去!

    姬天缺早知目前僵局決非輕易能解,自己倘若發話否認,未免示人以怯,有失身份,傳揚開去,貽笑武林!倘若點頭承認,則必將立陷危境!最好的應付方法,似是使得「東僧」醉頭陀、「西道」天癡道長二人,莫測高深,傚法對面那位「奪魂旗」打扮之人,始終不發片語地金人緘口!

    天癡道長見這位青衫秀士,也是神情傲岸,冷靜異常,不由眉雙蹙地,發話問:「尊駕姓名來歷,能否見告?」

    姬天缺抱定宗旨,不發片言,只是嘴角微哂,現出一絲森冷笑意!

    上官靈是有口難言,姬天缺是有口不言,這樣一來,委實使得這位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名震乾坤的天癡道長,有些莫知所措?

    「東僧」醉頭陀見狀,冷笑一聲,向天癡道長說道:「癡道士,你再問他們三聲,倘若仍不答覆,便分頭下手,你收拾那『奪魂旗』打扮之人,我收拾這青衫秀士!」

    這種辦法,聽得上官靈頗傷腦筋,姬天缺卻毫不在意!

    原來「九毒書生」姬天缺單對「西道」,或是單對「東僧」,並不怯懼,他所怕的只是「乾坤雙絕」,合手聯攻!若照醉頭陀這種辦法,一對一個地動起手來,恰好正是自己設法溜走的最好機會!

    上官靈則暗恨「東僧」醉頭陀這種建議,簡直無疑為虎作倀,反而幫了「九毒書生」姬天缺的大忙!幾度意欲伸手摘下臉上面具,但終於強行忍耐,自忖好在「萬梅谷」及「子午峪」兩處,仍必相逢,不愁不能向姬天缺報仇,今天便索性搗場大亂,倒看看這幕啞劇,怎樣結束。

    主意方定,天癡道長因覺醉頭陀的這種建議,頗為適用,遂目光微掃南北對立的上官靈,及姬天缺二人,眉頭雙蹙地,沉聲說道:「兩位施主切莫自誤,通個名兒如何?」

    語音了處,答覆只是「香雪海」萬樹老梅散發的襲人幽香,及一片靜寂!

    天癡道長數十年闖蕩江湖,何曾遇貝過這等尷尬局面,委實忍不住上衝肝火,唸了一聲「無量佛」號,「太玄真氣」凝處,屈指微彈,丈許以外一根兒臂粗細的梅枝,便即「卡嚓』』折斷。

    天癡道長露了這手神功,又復冷然說道:「天癡道長再問一聲二位施主高名上姓?」

    上官靈與姬天缺依舊鎮靜得宛如一尊石像,默然不答1如今慢說屢問不答,碰了許多釘子的「西道」天癡道長,肝火高騰,連「東僧」醉頭陀也盛怒難遏,僧袍飄處,縱到「九毒書生」姬天缺身前,功力潛聚,右掌一揚,手掌似比平時漲大了一倍左右,色呈朱紅,怪笑叫道:「癡道士,你再問最後一句,並準備下手,他們若不自吐身份,便嘗嘗我『羅漢勁』之中,最厲害的『降龍掌力』!」

    姬天缺深知這「降龍掌力」是「東僧」醉頭陀的看家絕學,裂石溶金,威猛無比,自己倘若硬打硬拚,未必能敵!遂心中暗自決定暫時避重就輕地,虛與委蛇,只等另一邊天癡道長與那位「奪魂旗」打扮之人動起手來,便絕不戀戰,立即覓機遁走!

    天癡道長也決定要使目前這死不開口,神情傲岸的「奪魂旗」打扮之人,好好吃些苦頭,遂亦將「太玄真氣」癡聚到十-成左右備用!

    「山雨欲來風滿樓」,但目前於石破天驚的惡戰開始之前,卻是一片異常沉靜!

    上官靈在無可奈何之下,也只得凝神備戰,以免吃了冤枉苦頭!但心中不由暗怪天癡道長怎不細心想想?當世以內,除了他與自己之外,尚有何人會施展「玄天七十二拂」?

    天癡道長沉默片刻,神情嚴肅地,緩緩說道:「天癡這是最後一問,二位施主……」

    話猶未了,突自梅林深處,起了一陣森冷的「嘿嘿」怪笑!

    箭在弦上,引滿等發的「西道」天癡道長、「東僧」醉頭陀,及功集雙臂,氣護百穴的小俠上官靈、「九毒書生」姬天缺等,一齊被這「嘿嘿」怪笑所驚,因為四人全聽出這是江湖人物聞聲喪膽,「奪魂旗」所特有的「勾魂陰笑」!

    「東僧」醉頭陀暫收「降龍掌力」,目注深林,沉聲問道:「林內何人?」

    林內陰笑,連綿不斷,但卻越笑越低,漸漸到了游絲飄渺的若有若無階段!

    「西道」、「東僧」等「乾坤雙絕」,方自互相詫然對看一眼,林內黑衣飄處,居然緩步從容地,走出一個人來!人皮面具覆面,黑色長衫罩體,手中持著一桿骷髏白骨紅旗,果然又是一位「奪魂旗」出現!

    天癡道長及醉頭陀,這回才叫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因為這位新出現的「奪魂旗」,又不是「逍遙老人」鍾離哲、「閃電神乞」諸明、「幽冥神君」閻元景三人之一,身材神態,卻與「九毒書生」姬天缺,有些彷彿!

    天癡道長惑然問道:「尊駕何人,怎的亦不肯見告名號?」

    最後出現的「奪魂旗」打扮之人,冷笑說道:「何必靈山拜佛,如來自在心頭!你們不是要找我麼?」

    天癡道長聞言,不禁目光微掃姬天缺,上官靈二人,向那位後出現的「奪魂旗」,失驚說道:「你是『九毒書生』姬天缺?」

    那位後出現的「奪魂旗」,又是一陣「嘿嘿」陰笑,笑完向「東僧」、「西道」等「乾坤雙絕」,曬然問道:「羅浮山『萬梅谷』及『子午峪』兩處約會,足夠我們互拼生死存亡,時期並近在眼前,你們為何要在期前找我?」

    天癡道長及醉頭陀,一下真被對方問住,無話可答!

    這時心內最懷疑難解的,卻是上官靈,因為青衫秀士,曾經自認是「九毒書生」姬天缺今卻又來了一位,而且就身材神態,看來,兩人均有與印象中的「九毒書生」姬天缺相似之處,豈非越演越覺迷離撲朔?

    後出現的那位「奪魂旗」見「乾坤雙絕。未答自己所問,遂冷笑連聲說道:「你們『乾坤五絕』,大概自恃極高,才這等到處欺人,好好好,我們便在元宵會期之前,先行略為較量,也無不可!」

    「東僧」醉頭陀聞言,身形立飄,但那「奪魂旗」打扮之人卻搖手說道:「慢來,慢來,你怎的如此心急?這『香雪海』是羅浮山有名勝地,我們倘若在此交手,勁氣罡風所及,要有多少枝花遭殃?豈不損及名山山色,大煞風景!」

    天癡道長聽得失笑叫道:「姬天缺,你外號中不愧有『書生』二字,倒還懂得風雅,依你又便如何?」

    那位「奪魂旗」應聲答道:「不如換個地方,彼此可以毫無顧慮地,放開手來,鬥得痛痛快快!」

    「東僧」醉頭陀揚眉大笑說道:「癡道士,他哪裡是懂得風雅,愛惜梅花,分明是想請靠山『萬相先生』百里獨為助!」

    說到此處,自注那位後出現的「奪魂旗」,雙眼怒火狂噴地厲聲叫道:「換地方就換地方,你不必再掉槍花,乾脆帶我和癡道士,去找百里獨!我正要尋他,結算結算舊帳!」

    「奪魂旗」陰森一笑,黑衣微飄,便自飄入深林,並向「東僧」、「西道」等「乾坤雙絕」,微微招手!

    天癡道長、醉頭陀自然對他一步不肯放鬆地,立即跟蹤,剎那之間,三人便全消失在「香雪海」的萬樹老梅以內!

    這時那位青衫秀士,也就是真正的「九毒書生」姬天缺,早已見機而作,乘著「乾坤雙絕」與後來「奪魂旗」答話之際,悄悄溜走!

    上官靈木立片刻,忽自腦中理出一線靈光,恍然大悟!

    他悟出青衫秀士確是「九毒書生」姬天缺的本來面目,而後來的「奪魂旗」,卻是姬天缺的所謂「靠山」,也就是他的老搭擋,那位善能易容的「萬相先生」百里獨,穿上姬天缺的「奪魂旗」打扮,趕來替姬天缺解圍而已!

    百里獨不但精於易容,化身千億,機智武功,並不在「乾坤五絕」之下,何況還有一個狠辣無比的「九毒書生」姬天缺,藏在暗中!天癡道長及醉頭陀兩位老前輩,這一隨後追蹤,不要偶然大意,中了對方什麼暗算才好。

    上官靈既代「西道」、「東僧」擔憂,遂也循著他們所行方向,急迫而去!

    但就這片刻耽延,被那位以「奪魂旗」裝束出現,假扮「九毒書生」姬天缺的「萬相先生」百里獨所激的「乾坤雙絕」,展開絕世身法,望影疾追,約莫追過了兩座峰頭,才看見前面那條黑衣人影,閃進了一處入口極為狹小的山谷以內!

    上官靈追到谷外,不見人影,只好就地隱身,認為或許可以等得人出來。

    天癡道長到了谷口,見當地形勢,極力險凶,峭壁凌空,排雲無際,壁下只有一個狹口通人,高不盈丈的石隙,對方若在谷中伺機暗算,委實太以難防!遂不禁眉峰微聚,向「東僧」醉頭陀叫了一聲說道:「醉和尚,這條山谷,入口太狹,形勢凶險……」

    話方至此,谷中傳來一陣陰森無比的「嘿嘿」冷笑說道:「你們狠天狠地地到處尋我,原來也不過只有這點膽量?天癡道長猜得不錯,這谷中確實險凶,設有刀山劍樹,無殊虎穴龍潭!……」

    「東僧」醉頭陀因恨極那位在「萬姓公墳」設計愚弄自己的「萬相先生」百里獨,早已怒滿心頭,哪裡還禁得住對方發話撩撥?加以藝高膽大,遂不等聽完,便自凝足「羅漢勁」中的「降龍掌幻」將身電疾般地閃進谷口!

    天癡道長見醉頭陀既已入谷,自己也只好隨後跟蹤,但谷口居然並無意料中的凶險埋伏?「乾坤雙絕」入谷之後,谷中立即變得死寂異常,不聞絲毫人語,也不聞其他任何聲息!

    片刻過後,那位作「奪魂旗」裝束的「萬相先生」百里獨,忽自谷口鑽出,正好「九毒書生」姬天缺也已趕到,含笑問道:「百里兄把『西道』、『東僧』兩個老鬼,誘入數十年前便你精心佈置,如今又再加整理的『天旋谷』了麼?」

    「萬相先生」百里獨取下人皮面具,並脫黑色長衫,得意微笑說道:「除了谷中『天旋地回迷徑』以外,我並添設了有進無退的『顛倒陰陽迷仙八卦陣』,縱今天癡道長與醉頭陀,能夠熟諳先天易理,識透五行生剋,一步不錯地,安然前進,但谷長十里,加上百度迴旋。何異千里長途?等他們到達另一端的出口,再復折回,至少也在數日以後,『萬梅谷元宵大會』決趕不上,最多來得及趕到『子午峪』口,向我赴約,及送死而已!」

    話完,便把人皮面具及黑色長衫,一齊丟下身旁深澗!

    姬天缺詫然笑道:「百里兄怎的把我這套行頭?丟棄了呢?」

    百里獨笑道:「姬兄所扮假『奪魂旗』,已成眾矢之的,不如還用你本來面目,反而安全可靠!」

    姬天缺搖頭說道:「不行,不行,別人或許不認識我這本來目,但對方鍾離老鬼,卻太以熟悉!」

    百里獨知道這位「九毒書生」姬天缺,最怕鍾離老人,遂「哦」了一聲,微笑說道:「姬兄不要擔心,『萬梅谷元宵會』上我替你略施易容手段,管保那『逍遙老人』鍾離哲認你不出!」

    姬天缺知道百里獨易容奇術,妙絕當今,遂含笑問道:「百里兄,準備讓我以何種面目,走赴『萬梅谷元宵大會』?」

    百里獨笑道:「我們與『乾坤五絕』的生死之戰,是在『子午峪』口!對於『萬梅谷元宵大會』,只是前往觀光,伺機挑撥『笑面閻婆』孟三娘、『玉簫郎君』潘午師姊弟,與『乾坤五絕』狠拼,使他們互消實力!故而『子午峪』中,須以本來面目相對,『萬梅谷』內,卻應以敵方萬想不到的面目出現!」

    「九毒書生」姬天缺也是聰明透頂的絕代凶人,眼珠略轉,便猜出「萬相先生」百里獨的幾分用意,點頭獰笑說道:「百里兄此計確高,你是不是利用『天旋谷』徑,及『顛倒陰陽迷仙八卦陣』,困住天癡道長,及醉頭陀的這種機會,要想與我扮作『西道』、『東僧』模樣,參與『元宵大會』?」

    百里獨微笑說道:「姬兄猜對一半,天癡道長好扮,醉頭陀難裝,但另外卻有一個更好人選,可以利用!」

    姬天缺恍然頓悟說道:「百里兄所擇,是不是被我關在武夷山腹石室之中,永世難出的上官小鬼?」

    百里獨頭點笑道:「上官小鬼與天癡道長一路赴會,最不容易引起他人懷疑,而我們更可利用上官小鬼倔強好事的高傲性格,覓機替他們挑起釁端,點燃戰火!」

    姬天缺拊掌讚道:「高明,高明,百里兄著實高明,你扮天癡,我來扮那上官小鬼!」

    百里獨自懷中取出一粒銀色小丸,遞與姬天缺,微笑說道:「這是一粒『變音丸』,姬兄服下以後,便可不必做作,自自然然地,放心說話,而免得被鍾離老鬼等識破本來面目!上官小鬼因鬚髮動各種挑撥,還是由我來扮,你的目標太大,只裝作天癡道長,並盡量少與鍾離哲、諸葛逸等談話便了!」

    姬天缺異常佩服「萬相先生」百里獨的顧慮周詳,但卻心頭暗忖,假定「西道、東僧、南筆、北劍、奪魂旗」等「乾坤五絕」,在「萬梅谷」及「子午峪」一戰以下,失敗傷亡,則自己必須把握時機,趁著「萬相先生」百里獨志得意滿,疏於防範之際,把這似乎比「逍遙老人」鍾離哲更覺可怕的奇絕人物,一併消滅,才可得遂縱橫天下,唯我獨尊的一向心願!

    萬一如意算盤打得不恰?「乾坤五絕」竟佔上風,則自己更應審時度勢,及早抽身,拋下「萬相先生」百里獨單獨承當,而海角天涯地,鴻飛冥冥!

    百里獨見姬天缺拈著那粒「變音丸」沉吟未服,不由訝然說道:「姬兄,此丸足可保持三日變音,為了不被對方看出馬腳,你還是及早服用為妥!」

    姬天缺深知「萬相先生」百里獨心思之細,能夠聆音察理,監貌辨色,生怕他看出自己心底凶謀,遂一面把那粒「變音丸」立即服下,一面含笑說道:「我是想『萬梅谷元宵大會』,近在眼前我們裝扮天癡老道,及上官小鬼,必然尚需用不少衣物,時間上來得及麼?」

    百里獨微笑答道:「若等現時趕辦,自然太以困難,但我有見在先,進入羅浮之前,便已置備,甚至連上官小鬼所用的文昌筆也照樣打造好了一根,帶到『子午峪』口!」

    姬天缺心服無已地,搖頭歎道:「百里兄如此心機,『萬梅谷』中的那場『元宵大會』,怎會不被你攪得天翻地覆?」

    百里獨突興感慨,也自微歎一聲說道:「『萬梅谷』之事,只是一場遊戲,縱然攪得他們瓦解冰消,又復何益?重頭戲是在『子午峪』一戰,成敗利鈍,生死存亡,就此決定!」

    姬天缺笑道:「『乾坤五絕』之中,比較難鬥的是真『奪魂旗』鍾離老鬼,及『南筆』諸葛窮酸,難道以百里兄的智計神功還對他們有所怯懼?」

    百里獨搖頭笑道:「我自信機智方面,可能強過『乾坤五絕』中任何一人半籌以上,武學方面也不會弱於老鬼鍾離,及『南筆』諸葛!但百里獨始終深信,過份聰明,必遭天忌,故而對身後之事,早作安排,把生平心血結晶,著成兩部奇書,一埋魯東勞山,一埋廣西勾漏!」

    百里獨、姬天缺邊行邊談,此刻正經過上官靈所經之處,上官靈趕緊屏住聲息,不敢稍動,待得他們走遠,方才展開身形,飄然離去。

    姬天缺聽得正覺有點喪氣,百里獨又復看他一眼,臉上浮現奇異笑容說道:「故而『子午峪』一戰,關係太重,務宜彼此同心,始終合作到底!」

    姬天缺聽得百里獨話中有話,不由深吃一驚,忙自訝然問道:「百里兄此語何意?難道你還信不過姬天缺麼?」

    百里獨突然一陣仰天大笑說道:「我最欣賞的兩句名言,便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適才姬兄所服『變音丸』,便具奇毒,但系慢發作,非我獨門靈藥不解!」

    這幾句聽得平素害人害慣的「九毒書生」姬天缺,不禁毛髮齊豎,心底生寒地,暗暗叫苦!

    「萬相先生」百里獨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姬兄不必擔憂,只要『子午峪』一戰,稱心如願的獲得勝利,我便立將解藥相贈!萬一真應了我『天忌聰明』預測,滿盤皆敗之際,則只好拖累姬兄,不能遠走高飛,陪我一同拚命,免得百里獨單獨埋骨羅浮?太以寂寞!」

    姬天缺聽完才知竟在自己心念未動之前,便被百里獨預行料透!只得苦笑連聲說道:「百里兄既已生疑,小弟尚有何話可說?不過『萬梅谷』一會,似乎並不完全是攪鬧性質,難道對那關係你與『玄冰仙子』錢無咎甚重的『雙心碧玉』及『九結金環』,也不想設法奪取了麼?」

    百里獨聞言大笑道:「姬老弟,『玄冰仙子』錢無咎,北天山靜參上道,早悟天人,哪裡還會為塵俗所引?故而我在滇西怒山,被你請下『百盤嶺』,並非志在『雙心碧玉』、及『九結金環』,只是雄心難淡,壯志未灰,想藉機與名震八荒的『西道、東僧、南筆、北劍、奪魂旗』等『乾坤五絕』一較長短高低,使我瀕臨解脫的墓年歲月,不太平凡,不太寂寞而已!」

    姬天缺聽得「萬相先生」百里獨一再出語不祥,不禁眉頭微蹙!

    百里獨看他一眼,繼續笑道:「俗語云:『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對於『子午峪』一戰,我們不但必須全力應付,並當各以本來面目,光明正大地,與『乾坤五絕』相互一拼,姬老弟縱橫半世,頗樹聲威,我望你切莫在這最後關頭,再存什麼僥倖之想!好好同心協力,盡量施為,即令真個力難回天,也應攪起一場轟轟烈烈的武林風雲,留為後世佳話!」

    姬天缺這時正為自己誤服「變音丸」,中了慢性劇毒之事,大傷腦筋,又聽得「萬相先生」百里獨這等說法,不禁臉上發燒,表面雖然佯笑稱是,但心頭兀自仍在盤算萬一事機不妙,自己怎樣見機而作之策?

    百里獨一雙銳眼,似能洞察隱秘?彷彿看透姬天缺心中所思,搖頭微歎,也不再言,便即施展他那妙絕當今的易容奇術,把自己扮成上官靈,把姬天缺扮成天癡道長,惟妙惟肖,逼真已極!

    易容既畢,兩人又把一切意料得到,必須應用的言談舉止,預先略為演練,等元宵清晨,便往「萬梅谷」附近,選了一個隱秘所在,觀察一切!

    孟三娘所訂「元宵大會」,是在正午開始,但卯時方過,即有赴會之人,陸陸續續來到!

    百里獨、姬天缺一直等到巳時將盡,默計有關「乾坤五絕」方面人物,已入谷的僅有「幽冥神君」閻元景、「北劍」蒲琨,不由微覺詫異!

    姬天缺隱身一片絕壁頂端的松蘿之後,向「萬相先生」百里獨低聲說道:「醉頭陀及天癡老道,被困『天旋谷』中所布『顛倒陰陽迷仙八陣』以內,可能無法趕來?但『南筆』諸葛窮酸,及鍾離老鬼,怎的也未見到?」

    百里獨笑道:「諸葛窮酸與鍾離老鬼,大概是自高身價,要等最後才到……」

    話猶未了,用手肘輕輕一碰姬天缺,又復低聲笑道:「那滿面得意笑容,緩步而來的不正是我們的最強大敵鍾離老鬼?」

    姬天缺目光微注,果見自己生平最害怕的「逍遙老人」鍾離哲,滿面微笑,長衫飄飄地,在「羅剎教」人物接待之下,緩步走進「萬梅谷」內!

    鍾離老人入谷未久,谷外又來了仍是一身「奪魂旗」打扮的上官靈,姬天缺不禁蹙眉說道:「此人到底是誰?我怎麼始終猜測不透?」

    百里獨微笑說道:「不管此人是誰?他這身『奪魂旗』打扮,倒對我們大有幫助……」

    說到此處,忽又向「九毒書生」姬天缺低低說道:「姬老弟,谷口那人是誰?不就是在『九幽地闕』以內失落『風磨銅奪魂寶旗』的『閃電神乞』諸明麼?怎麼他今天也放棄了『奪魂旗』裝束?而以本來面日出現!」

    姬天缺凝目谷口,看出果是自己另一強仇「閃電神乞」諸明,走進「萬梅谷」內!

    遂點頭說道:「此人正是『閃電神乞』諸花子,如今時已近午,除了『東僧』、『西道』以外,『乾坤五絕』之中,只有『南筆』諸葛窮酸未到,我們不必再等,下崖進谷,時刻也就差不多了!」

    「萬相先生」百里獨含笑點頭,遂與『九毒書生」姬天缺,打著「西道」天癡道長,及上官靈的旗號,入谷赴會。

    這時「萬梅谷」中,可謂群英畢集,三山五嶽的武林各門各派奇人,均在一片廣大山谷以內,各倚梅花崖石而坐,就地設席,酒餚紛陳,當中是十丈平台,用作較技,但主持接待之人,卻是「玉簫郎君」潘午,那位「羅剎掌教」,由「笑面閻婆」變成「祥雲夫人」的孟非煙,居然尚未出面?

    「北劍」蒲琨、「幽冥神君」,及閻元景「逍遙老人」鍾離哲等三人,選了幾株生在較高山坡以上的梅花之下落坐,「閃電神乞」諸明則因久未出世的「窮家幫」幫主「跛仙」朱一奇,及昔日與自己齊名,號稱「窮家幫三異丐」的「陰陽手」莫平、「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居然一齊趕來觀光,遂坐在這三位舊交之中,相互談笑!

    上官靈所扮「奪魂旗」,則獨自坐在一塊崖角巨石頂端,目光細細搜索全場天南地北的百十位武林高人之中,可有自己渴欲尋其報仇的「九毒書生」在內?

    他目光如電地搜索四方,卻未曾注意到更有三雙如電目光,凝注自己!

    這三雙如電目光,自然是均具「奪魂旗」身份,如今卻均未作「奪魂旗」打扮,而各以本來面目出現的「逍遙老人」鍾離哲、「閃電神乞」諸明、「幽冥神君」閻元景!

    直等「萬相先生」百里獨、「九毒書生」姬天缺所扮天癡道長,及上官靈,當眾出現之際,全場中只有一人大感意外,驚愕莫名,這人自然便是一身,「奪魂旗」裝束,苦於有口難言的上官靈自己!

    他到眼便即猜出這位與自己面貌神情一般無二的假上官靈,定是善於易容,經常化身千億的「萬相先生」百里獨所扮!但卻未對那位「九毒書生」姬天缺所扮的假「西道」起疑,竟以為他是真正的天癡道長!

    這難以猜破的主要原因,便是真正的天癡道長,被困「天旋谷」內「顛倒陰陽迷仙八陣」之中,迄今未到,上官靈遂以為是「萬相先生」百里獨假扮自己,企圖對天癡道長,加以愚弄!

    他如今雖然啞不能言,但仍可設法揭穿「萬相先生」百里獨的秘密!但上官忽覺得竟有「身外化身」,不如索性看看這假上官靈,究竟要想搞些什麼名堂?及敵我雙方,怎樣對待自己?豈不極為有趣!

    鍾離老人因決想不到「東僧」、「西道」,雙雙被陷「顛倒陽陰迷仙八陣」無法趕到,眼前來的,竟是贗鼎貨色,遂向「九毒書生」姬天缺所扮的假天癡道長,呵呵笑道:「癡道士,你怎會與這到處亂跑、跟蹤跡難尋的上官小鬼,遇在一處?『東僧』醉和尚呢?」

    「九毒書生」姬天缺依照與「萬相先生」百里獨的預定策略對於鍾離老人所發這項意料得到的問題,根本不於答覆,只是面含笑容,微一擺手,便選擇一處幽僻所在落坐,也不與鍾離老人等坐在一起。

    「北劍」蒲琨皺眉笑道:「癡道士與上官小鬼,故作神秘,不知又要出甚花樣?」

    鍾離老人目光微轉,拈鬚含笑不答,「幽冥神君」閻元景卻「咦」了一聲,手指一身「奪魂旗」打扮的上官靈,向「北劍」蒲琨訝然說道:「日前我們以為那位向蒲兄擲簪遞柬的『奪魂旗』打扮之人,是上官小鬼所扮,但如今上官小鬼既與癡道長同來,則此人莫非真是『九毒書生』?不過閻元景卻弄不懂,小弟贈與蒲兄的那根『通天犀角』所制髮簪,又怎會到了姬天缺的手內?」

    鍾離老人因關心「南筆」諸葛逸與「祥雲夫人」孟三娘之事,這幾日始終隱身「萬梅谷」內,不知這段情節,聞言遂向「北劍」蒲琨、「幽冥神君」閻元景動問經過。

    「北劍」蒲琨取山那張上寫「乾坤身危,生開命絕,震卦死門,無災無厄,其他方位,不可久立」的柬帖,遞與鍾離老人觀看。

    鍾離老人因與上官靈最熟,故在略一過目之下,便認出帖上所書,正是他的字跡,遂目注上官靈所扮「奪魂旗」,及「萬相先生」百里獨所扮上官靈,拈鬚微笑。

    「幽冥神君」閻元景對這位心儀已久的蓋代奇人,頗為恭敬,見狀含笑問道:「老人家神機慧目』,洞燭隱微,這忽然發笑之故,可是看出什麼蹊蹺來了?」

    鍾離老人又是哈哈一笑,正待說出自己心頭所忖,忽地目光微凝,看見常碧雲獨自一人,由孟三娘與諸葛逸互相雅敘的「冷珠泉」方向,姍姍走來。

    常碧雲走到「萬梅谷」中這片群英聚會的「萬梅石坪」以上,妙目流注,電掃四外,想先看看自己的意中人上官靈,是否業已來此赴約?

    百十位武林豪客高人之中,要數「奪魂旗」的裝束,最易引人矚目,故而常碧雲一雙秋波,也首先凝注著上官靈所扮「奪魂旗」,臉上神色立變,由尋覓意中人的滿腔情思,轉變成發現強仇的滿腔怒火!

《奪魂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