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見似相識 不知是玉人

    這時,整個演武場中,又告寂靜得鴉雀無聲!因為,場面太以便人震驚,遂個個均凝神注目。冷公文進到場中,突然把激動心情,和滿面煞氣,一齊收起來,只向孟贊冷冷發話說道:「孟朋友,請亮兵刃!」語音一落,立即翻手撒出一柄長劍,這柄劍兒,並無寒芒異彩的奪目精芒,色澤甚暗,在長劍這中,微微慘綠。

    孟贊向焦良看了一眼,雙眉微揚,笑嘻嘻地說道:「小小子,你運氣好!」

    焦良被他笑得方自一怔,孟贊又復繼續笑道:「方纔我扮演過『降魔二哥』,挨了一記重達九九八十一斤的鳳頭鋼拐,如今該你扮演『辟邪三弟』,來嘗嘗這柄劍兒滋味,不過這柄劍的劍光,青中有綠,顯有特別花樣,風味定佳,我才說遠氣好呢!」

    焦良氣得一語不發,真氣微提,騰空了六尺左右。

    孟贊一伸右手,也抓住焦良的右足足踝,把他斜舉半空。

    剛才焦良以孟贊作為兵刃已冷全場震驚,如今復見孟贊以焦良當作兵刃,更令與會群雄,歎為觀止了!

    因為焦良身高七尺有餘,孟贊卻身高五尺不到,宛若一個小猥鎖小鬼,而他卻舉著一尊猙獰巨靈,這形像,怎不令人看得既覺驚奇,更覺好笑。冷公文冷笑道:「孟朋友,你不老老實實地取出兵刃,仍敢對我要這花樣?」孟贊笑道:「二哥降魔,三弟辟邪,孟焦聯手,無敵不摧……」話方至此,突然聽得有個極清朗的話聲接口說道:「二弟住手,你與三弟暫且歸座,『花花太歲』戚如山既然未出,這一陣讓給我了,我要領教領教冷當家的戚震關外的長短雙劍,和精妙驚人的『天殺十三式』!」聲到,人也到,柳延昭的英挺白衣身形,也隨之縱躍,無聲無息地,已經到了場中,含笑負手而立。柳延昭的輕功,早在排雲壁上,便略為施展,使孟贊焦良,雙雙拜服。

    如今,來得這般神妙輕靈,也把「長白劍煞」冷公文,嚇了一跳。

    換了別人,孟贊與焦良二人,定然誰也不肯買賬!

    但發話人是他們戴恩感德,敬若神明的柳大哥,卻絲毫不敢違抗!

    孟贊手兒一鬆,焦良身形落地,並撫掌狂笑地,向孟贊說道:「大小子,你說得對,我的運氣真好,這一來,既免了身挨毒劍之災,又可瞻仰柳大哥的絕世劍術呢!」這一位宛若巨靈,一位宛若侏儒的絕代奇俠,便在笑聲中,和滿場群雄的驚異注目下,歸回本座。冷公文江湖老辣,當然識人,起初為柳延昭來時無影無蹤的身法一驚,跟著又為對方宛若玉樹臨風,神彩出世的風度一驚,如今聽說對方姓「柳」,更來了個驚上加驚。

    他事實上滿心驚詫,長劍微收,向柳延昭問道:「閣下姓柳?」

    柳延昭點頭道:「不錯,柳……柳延昭。」。

    冷公文不只是吃驚的,並退後半步,向柳延昭仔細盯了兩眼,挑眉問道:「曾在羅浮屠三虎,長江斬惡蛟,並於『芒碭山』誅八寇四大凶的『乾坤聖手,四海游龍』?」

    身為「尊天會」少會主的白衣書生也是一震,但發現「九爪鷹王」戚九淵所遞過的叫他放心眼色,才又目注場中柳延昭笑道:「斬虎屠蛟乃是小事,誅除惡寇更屬理所應為,但柳延昭武林末流,藝薄技淺,卻當不起江湖中好事之徒所贈的『乾坤聖手,四海游龍』之號!」

    冷公文聽得自己竟遇上這麼一位名震乾坤的大對手,不禁於頭上微冒冷汗地,一抱雙拳,陪笑說道:「冷某能與柳大俠如此人物如磋,實是幸事,柳大俠也用劍的麼?」

    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這「長白劍煞」遇上柳延昭後,立即變得十分謙恭,不像是綠林惡寇!

    柳延昭道:「劍為百兵之主,柳延昭略有浸淫,只可惜未窺堂奧而已。」

    冷公文抱拳道:「柳大俠請拔劍,尊劍定是神物!」

    柳延昭搖頭道:「冷當家的,你猜錯了,柳延昭雖然極愛劍術,身邊卻從不帶劍!」

    這兩句話兒,把這位「長白劍煞」冷公文,聽得一怔。

    他目注柳延昭,詫聲問道:「柳大俠,你身邊既不帶劍,卻是如何賜教?」

    柳延昭尚未答話,白衣書生卻已朗聲說道:「冷大堂主,你也是以劍成名的內家高手,怎不知道劍術到了通神人照,根本用不到干莫神物,三尺枯木,或隨手折枝,無需百煉青鋒,甚或片紙,束帛,也可當作屠龍短匕……」

    冷公文聽得悚然一驚,又向柳延照偷眼的打量問道:「柳大俠,是這樣麼?」

    柳延昭笑了一笑,未曾置答,卻向冷公文問道:「適才發話白衣書生,是何等人物,怎樣稱謂?」

    冷公文略一遲疑,方低聲答道:「司馬玉人,是本會的『少會主』!」

    柳延昭因早從蕭克英口中得知「黑白天尊」組織「尊天會」,企圖統一「黑白道」,尊稱江湖之事,遂也不往下問,但聞得那白衣書生名叫「司馬玉人」,想起「巾幗之雄」秦文玉飛襟示警的「玉人技高」四字,遂不由向司馬玉人所坐之處,看了一眼。

    他在看司馬玉人。

    司馬玉人恰好也在看柳延昭……』四道俊極,美極,亮極,但也冷極的如電目光,當空一對……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行家一對眼,便知高不高?」

    柳延昭一震,暗想難怪秦文玉飛襟示意,說是「玉人技高」,僅從這司馬玉人的眼神之中,便可看出此人的內功修為,已到「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境界。

    司馬玉人也是一震,他想不到新近名滿江湖的「乾坤聖手,四海游龍」柳延昭,竟與自己年齡差不許多,而奕奕風神,又復秀絕如此!

    這時,冷公文因對方身未帶劍,遂減去了幾分畏懼之心,抱拳發話問道:「柳大俠怎樣賜教?……」

    話方至此,面色忽變!

    因為冷公文看見柳延昭,隨意的一抬手,便有一根三尺長短的垂柳枝條,凌空飛來!

    演武場這,雖種有一排垂柳,但距離少說也在兩三丈外,柳延昭隨意招手,便有柳枝飛來,難道這位「乾坤聖手,四海游龍,竟能把「大接引神功」,練到如此出神入化的令人難以置信地步?

    柳延昭接過這根垂柳枝條,並摘下一牒兒葉,目光略注,向冷公文微笑道:「冷當家的,請以你長短雙劍,隨意進招,柳延昭杖借三尺柳枝,瞻仰長白劍術!」

    這時,孟贊雙眉微皺,對焦良低聲說道:「小小子,我看連我們那位遢邋師傅,也未必能從兩三丈上,空手攝物……」

    焦良點頭道:「是不能,柳大哥也不能……」

    孟贊詫道:「柳大哥也不能?他剛才不是……」

    話猶未了,焦良已接口笑道:「大小子,你沒注意,我卻恰巧偷眼看到,老偷兒尉遲巧,在演武場邊的矮牆之外,曾伸了伸頭,柳大哥才配合巧妙地,凌空招手,其實那三尺柳枝,是老偷兒早就折下,從牆外扔進來的。」

    孟贊恍然道:「怪不得柳大哥曾摘片柳葉,看了一眼,定是老偷兒在葉上傳書,向柳大哥報告什麼緊要訊息。」

    他得知「妙手空空」尉遲巧安然無恙,心中頓寬,遂全神觀察場中柳延昭與冷公文之戰!不單孟贊焦良留神,全場的武林豪客,誰不屏息留神,想開開眼界,瞻仰「乾坤聖手四海游龍」柳延昭,究竟怎樣以三尺柳枝,決鬥「長白劍煞」冷公文的「青芒毒劍」和「犀角短匕」?

    看,他們看得固然驚心,看得固然咋舌,但看得卻不愜意!

    因為他們並沒有看到什麼千招惡鬥,百合狠拚,匝地寒光,漫天劍氣!

    他們只糊里糊塗地,看了一招,場中便勝負已分,故而雖驚心咋舌地,開了眼界,卻仍有點心癢難搔,似乎不太過癮。

    冷公文向來在青芒長劍的淬毒劍鋒下,便已罕遇敵手,遂令他那柄犀角短匕,雖然說能洞甲,卻極少有取用機會。

    但今日不同,對手柳延昭的名頭太大,氣勢太豪,使冷公文未動手前,便已把犀角短匕,藏在左手袖內。

    柳延昭叫他隨意進招,冷公文一聲「恭敬不如從命」,從劍抖處,凌空灑出了一片青熒熒的七朵劍花!

    一劍七花,顯見「長白劍煞」名不虛傳,在劍術修為上,有湛深驚人火候!

    柳延昭雙眉軒處,往空中一場柳枝。

    他沒有炫耀,是極為平實的揮動柳枝,並沒有幻出什麼朵朵柳花,條條柳影!

    照說,七朵劍花中,只有一朵是真,其他六雜皆幻,用意只在引亂對手心神,便真實攻擊得利而已!

    但冷公文這起手一劍,卻七花昔幻!

    因為他知道憑真實功力,自己決勝不了名驚四海的「乾坤聖手」柳延昭,非出奇兵不可。戰略既定,一開始便出奇兵,七朵劍花,皆是幻影,青芒長劍一晃便收,真實的攻擊,是在左手犀解短匕!

    一招極為毒辣的「仙人指路」,加上難練罕見的「猿臂神功」,分明人在六七尺外,但冷森森的犀匕銳鋒,業已刺到對方的心窩部位。

    這奇兵夠狠,夠辣,可惜不夠運氣。

    不夠運氣之故,是碰上了柳延昭,冷公文的對手,是條「四海游龍」,是位「乾坤聖手」!

    就在犀角短匕上,只差兩三寸,便刺中柳延昭心窩之了際,冷公文的左手手背之上,突然多了一作東西。

    那就是適才柳延昭在柳枝上所摘下的一片柳葉!

    雖然只是一片柳葉,但從柳延昭的手中施展,又何異犀牛銳角,或百煉神鋼?

    鮮血進流,左手一顫,那柄犀解短匕,未刺進柳延昭的心窩,卻到了對方的左掌之內!……

    跟著,青熒熒的一條劍影,飛起三丈高空!

    原來冷公文志在以短劍傷敵,但在長劍的一劍七花,朵朵皆是虛幻,看來凌厲詭異,卻均一閃便收。

    柳延昭平淡無奇的柳枝一揮,卻是用了個極為實際,毫不虛幻的「纏」字訣。

    不必說邪不勝正,更不必說虛不敵實,武家動手的勝負之分,往往只在一個「快」字!

    誰能快上一步,快上分毫,快上一剎那間,方便就能掌握契機,獲得勝利。

    剛才,冷公文左手掌背,中了柳葉,犀解短匕,被人奪去,便是在動作上,慢了那麼一剎那!

    如今,偏偏舊轍復蹈,又慢了那麼一剎那!

    七朵劍花的幻影才收,青芒長劍的劍柄已被那根柔軟柳枝纏住!

    柳延昭隨手一抖,冷公文的右手虎口,又告鮮血進流!

    長劍被柳枝抖得化作一道青虹,飛起了三丈高下。

    冷公文怔了……』由不得他不怔,堂堂「長白劍煞」,是關外數一數二的拔尖高手,長劍絕毒,見血封喉,短劍絕利,洞金穿石,誰料在才一發招攻敵之下,便左右手一齊受傷,長短雙劍,雙雙出手!

    就在此時,起了一陣爽朗笑聲。

    笑聲,是柳延昭所發,他把奪來的犀角短匕,遞過「長白劍煞」冷公文,向他含笑說道:「冷當家的請收回,這柄短匕,是寒犀銳角所制,極為名貴,柳延昭不敢掠愛……」

    但語言至此,面色倏然一沉,收斂了適才的滿面笑容,俊目中神光如電,朗聲發話道:「但短匕雖還,長劍不留,因劍芒青中帶綠,分明淬有劇毒,見血封喉,忒以陰損,柳延昭代毀此劍,也算是為冷當家的減少一些罪孽!」

    一面發話,一面右手已電揮,柳枝又舞!

    這時,青芒長劍恰好由三丈高空,墜到當頭!

    明明柳延昭只揮動了一下柳枝,空中卻發生了七聲脆響!

    叮!叮!叮!叮!叮!叮!叮!

    七聲脆響中,那柄青芒長劍,硬被擊得斷成八截,化為一地碎鐵!

    長劍由空墜下,速度極快,三丈高下,不過是一瞬之間!柳延昭竟能在這一瞬,手兒並未連揮,而用柳條把長劍擊中七次,這種手法,簡直不知比冷公文方纔的一劍七花,高明多少?

    尤其柳枝乃是軟物,青芒長劍乃是百煉精鋼。

    僅僅在借物打力的內家氣勁方面,也把滿場群雄,看得一齊傻眼!

    無數人傻,一個人窘!

    窘的自然是那位一身血腥,滿手罪孽,心腸極為狠毒的「長白劍煞」冷公文。

    冷公文如今喜又不是,怒又不敢,歸座則太無顏面,續斗則既缺膽量,又缺能力,委實奇窘無比,尷尬已極!

    還算好,冷公文的尷尬時間,不算太長!

    因為來了一位替他解決困難白衣仙子!

    其實,來的是他們「尊天會」派來主持全局的「少會主」司馬玉人。

    但因他凌空虛渡,身法靈妙如仙,人品又俊美,飄逸如仙。加上又穿了一件白衣儒衫,遂好像是一位降自九天的白衣仙子!

    司馬玉人身形飄落,冷公文尷尬無比的臉色立寬!

    但司馬玉人卻面罩寒霜地,向冷公文冷冷說道:「冷大堂主,私人的面子性命為輕,本會的威譽榮譽為重,你既當著多數英雄,一招失去雙劍,便應該記得你出場前的諾言豪語!」冷公文才寬的臉色,立即變得比方纔還要難看地十倍!

    因為,他想起出場前,向少會主司馬玉人所說「若不能為弟報仇,便當場自盡」之語!青芒長劍雖已變作一地碎鐵,犀角短七,卻在手中,冷公文長歎一聲,反手自刺心窩,屍身頹然仆倒!

    司馬玉人的來時身法,宛若九天仙子,已極驚人,加上如今對冷公文毫不留情的斷然處置,更使赴會群豪,寒生心底,有點冷卻了爭雄奪霸之心!

    司馬玉人靜等冷公文倒地後,俯身伸手,拔出了深刺心窩的犀角短匕!

    但他動作敏捷,快得出奇,才一拔出匕首,人便左飄數尺,冷公文的心窩鮮血,雖然如箭噴出但也未絲毫玷污了他的如雪白衣!

    恰好柳延昭也在閃身避血,又與司馬玉人成了面對面的狀態。柳延延昭向司馬玉人手中的犀角短匕,看了一眼笑道:「司馬少會主莫非要以此賜教,這柄匕首不錯,到了你的手中,必可大放異彩,發揮威力……」

    司馬玉人先向柳延昭深深看了幾眼,略一搖頭,含笑說道:「這匕首雖是寒犀銳角所制,相當名貴鋒利,但因曾臨陣被奪,失了光彩,司馬玉人不屑再用……」

    語音略頓,目注柳延昭,遞過那柄犀角短匕笑道:「柳大俠,這是你的綵頭,若愛此匕,儘管拿去!」

    柳延昭道:「多謝司馬少會主的美意,但柳延昭生平從不奪人之物……」

    司馬玉人揚眉一笑,收回犀角短匕,目交神光說道:「既然如此,柳大俠可否把你掌中柳枝暫借一用?」

    柳延昭雖是反應敏捷,聰明絕頂之人一時間,也理不懂司馬玉人要借自己的掌中柳枝何用?

    但對方已開口,他只有毫不遲疑地,含笑遞過。

    司馬玉人才一接過柳枝,寒光立沖睛空,奪人眼目!

    這道寒光,是他把那柄犀角短匕,擲得沖天飛起!

    跟著,他又向柳延昭拱手笑道:「東施效顰,班門弄斧,柳大俠不要笑我,猖狂張致才好!」

    這時,匕首已往下落,司馬玉人的柳枝立揮!

    原來他是傚法柳延昭揮枝斷劍之舉。

    好準的手法……

    好勁的內力……

    一揮之下,無堅不摧的犀角短匕,居然被柔細柳枝,擊得斷成五截!

    剛才,柳延昭是斷劍成八,如今,司馬玉人是斷匕為五!

    但在尺寸方面,青芒劍要此犀角短匕,長了許多!

    在本質方面,寒犀銳角更比百煉精鋼,不遑多讓!

    故而,縱不能說是司馬玉人在這同樣舉措上,勝過柳延昭,至少已可證明,他在內力手法等各種修為方面,均足與這業已藝壓全場,技驚四座的「乾坤聖手四海游龍」互相伯仲!

    焦良看得一驚,向孟贊耳邊,低聲悄然說道:「大小子,你看見了麼?那『巾幗之雄』秦文玉的昨夜飛襟之語,說得不錯,果然玉人技高」

    孟贊正待發話,場中已響起一陣縱聲豪笑!

    這陣豪笑,是柳延昭所發,笑聲一收,目注司馬玉人,緩緩說道:「人生得知己難,得對手尤難,柳延昭今日幸遇司馬少會主,十分有緣,彼此必須盡與一搏,但不知少會主打算怎樣賜教?」』司馬玉人棄去柳枝,伸出他那幾乎比絕代嬌娃還要來得柔細,真像「玉人」般的右掌,含笑說道:「不必拿刀動劍,或是虎躍龍騰,張牙舞爪的了,我們合掌較功,柳大俠要能支持頓飯光陰司馬玉人便像剛才這位冷大堂主一樣,掌震天靈,當場自絕!」

    全場先是「嘩」的一噪,旋即鴉雀無聲,靜的落針可聞這是司馬玉人的所說之語,太驚人了,群雄誰不想看看究竟是「乾坤聖手四海游龍」會當場落敗在司馬玉人掌下,支持不了頓飯光陰?還是司馬玉人大話欺人,不得不當場自絕?

    「妙奼金剛」蕭克英,微側她那女金剛一般的「偉大嬌軀」,向大金剛焦良,低聲叫道:「焦三哥,誰也知道柳大哥功力絕世,要他在頓飯光景下落敗,是絕對無法辦到的囈語狂言,這司馬玉人要作什嗎?」

    焦良這時倒憂形於色,把兩道眉頭,皺得緊緊說道:「既出狂言,必是怪事,那司馬玉人,不是冷公文等無知狂妄之輩,他不太簡單,我……我如今頗覺心跳,有點替柳大哥擔憂,蕭大妹也請把心鎮定下來,準備應付一切突變!」

    蕭克英深知焦良粗中有細,時有慧語,聽得不覺一驚!

    這時,宛如臨風玉樹,卓立場中的柳延昭,卻絲毫未激動生氣地,目注司馬玉人,點頭笑道:「柳延昭接受司馬少會主這合掌較功的挑戰之舉,也自知可能會敗,但在較量之前,卻要先提出一項要求,務請司馬少會主見允,否則,我便不敢領教的了!」司馬玉人笑道:「柳大哥何必如此自謙,你有什麼要求,儘管請講!」

    柳延昭從雙目中,閃射一種極誠摯的神光,盯在司馬玉人的臉上,並以一種極平和的語氣,緩緩說道:「司馬少會主驚才美質,仙露明珠,其勇如獅,其美如玉,俠膽豪情,更屬冠絕字內,是柳延昭罕見人物!得對手如此,敗亦受益,但萬一這事,世間時有,倘柳延昭在司馬兄掌下,僥倖支持過頓飯光陰,卻把你請『當場自絕』之語,當眾收回,柳延昭如今便自動認敗!」

    這不是謙語,是在充分自信,措詞平和當中,流露出對對方惺惺相惜的關懷情致!

    司馬玉人似乎被感動了,她眼中也閃射出異樣神光,注視柳延昭頃刻,頷首一笑道:「好,司馬玉人接受柳兄的美意雲情,當眾收回我方纔的過份狂妄之語。」

    兩人的稱呼,由「少會主」「柳大俠」,變成了「司馬兄」和「柳兄」,委實已互相惺惺相惜了彷彿要打出交情。

    柳延昭聞得司馬玉人已收回「自絕」之語,遂含笑伸出右掌,與司馬玉人掌心相抵,各自凝功綿綿輸出內力!

    怪事來了,才不過一盞熱茶時分,司民玉人便突然發話,向柳延昭笑道:「柳兄,逢場作戲,點到為止,我們就此罷手如何?」這是業已有充分把握佔了勝面者,為對方尋找台階,保全體面之言。柳延昭居然毫不反對,劍眉深蹙,一歎收手!

    司馬玉人轉面迎向「九爪鷹王」戚九淵朗聲大叫道:「戚總堂主,請向大會主人蕭姑娘提出建議!」

    戚九淵立向蕭克英說明司馬玉人之師「黑白天尊」,組織「尊天會」,由自己擔任總堂主,定於明年五五端陽,在關外小興安嶺九回谷總壇,舉行開派大典,廣邀天下武林的有頭有臉人物參加並遂建議蕭克英中止今日之會,留待明年端午,一併舉行,「尊天會」亦當勉爭「五霸」,並向八派七雄六莊四堡等所有英豪,一一請教。

    話說得相當客氣,但在司馬玉人勝了柳延昭下,卻成了使蕭克英無法不遵的命令語氣!

    蕭克英,孟贊,焦良三人,霍然起立,齊把目光投向場中!

    柳延昭仍舊劍眉深蹙,但卻向蕭克英,遙為示意,點了點頭。

    蕭克英一見柳延昭在點頭,遂向戚九淵朗聲答道:「此事蕭克英方面,自可敬發尊命,但因我忝為主人,卻必須先向來此赴會的武林友好,問上一問,看他們有無反對意見?」

    語音至此略頓,向滿座群豪,抱拳環揖又道:「各位武林友好,適才『九爪鷹王』戚總寨主,宜稱『尊天會』於明年五月端陽,在小興安嶺九回谷,開派宴客,建立將今日『五霸爭豪』勝會,移到該時該地舉行,諸位若有反對意見,請當場提出,否則,便可退場,各參神功,準備明年重五之會……」

    在座群豪,對孟贊,焦良,柳延昭先後所表現的武功絕藝,本已驚佩得目瞪口呆。

    再見如此厲害的「乾坤聖手四海游龍」,竟在不到頓飯光陰之下,便被司馬玉人制服,不由更對這位「尊天會」的少會主,畏懾萬分,弄不懂他的一身功力,究竟高明到什麼地步?

    故而,蕭克英的語音一畢,那裡有人反對,只聽一片歎息,與群豪紛紛離座,紛紛向主人告別聲息。

    司馬玉人又向戚九淵遙遙指揮地發號施令說道:「戚總堂主,請命戚堂主等,把冷大堂主冷二堂主遺體,帶出『金剛寨』去再賣棺盛殮,運回『長白』。」

    戚九淵抱拳恭身,遙應道:「少會主放心,屬下自當為兩位位堂主,料理身後之事!」

    司馬玉人轉過身來,從一雙俊目內,閃射出異樣神光,向柳延昭深深一禮,含笑說道:「柳兄莫怪小弟猖狂,『九回谷,的會期雖在明年重五,但司馬玉人卻歡迎柳兄隨時寵降,彼此訂交,只要柳兄俠駕一來,包管任何問題,小弟都可以負責解決!」

    柳延昭在臉上流露一種莫可奈何的苦笑,說道:「常言道:『在人屋簷下,怎能不低頭』。又道是:『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無處下金鉤』,柳延昭懂得這種道理,不會過份倔強的,或許會在與『妙奼金剛』蕭大妹,略事研商後,立即出關請命!」

    司馬玉人笑道:「柳兄來得越早越好,小弟對你委實景墓萬分,顧附交末,我在小興安嶺九回堡,掃徑以待!」

    話完,又復含笑一禮,方揮手率領戚九淵、戚如山父子等人,緩步離去。

    剎那間,熱鬧絕倫的「演武場」中,只剩下蕭克英等寥寥幾個。

    孟贊迎著眉頭深鎖,緩步歸座的柳延昭,大聲問道:「大哥,那司馬玉人究竟攪的什麼鬼兒?我不相信大哥會這等輕輕易易地,敗在他的手下-?」

    柳延延昭冷然道:「二弟、三弟,且行功黑察,看看臟腑之間,可有什麼奇異情況?」

    孟贊、焦良聞言,均覺一怔,立即凝功調氣,循轉週身,細搜五臟六腑,奇經八脈!

    得行功已畢,卻末發現絲毫異狀。

    遂由孟贊發話,詫然問道:「大哥為何如此指示,我們一切如常,並沒有什麼不妥情事!」

    柳延昭微帶疑詫地,「哦」了一聲,目注蕭克英道:「蕭大妹呢?」

    這時,蕭克英也在行功默察,片刻過後,懼然說道:「我中了毒,是一種潛伏性的奇異毒力,但極為厲害,若一發作,立必身遭慘死!」柳延昭點頭道:「情況和我一樣,對方真夠厲害,居然還能夠擇人施毒……」

    蕭克英對自己中毒之事,倒未怎在意,但一聽柳延昭也中毒,卻不禁花容變色地,失驚叫道:「柳大哥,你也中了毒麼?是不是隱隱潛伏丹田,但其力絕強,一發便不可收拾?」

    柳延昭點點頭道:「正是如此,適才司馬玉人便以傳音密語,警告我不可妄用真力,否則必然當場發作,在出盡丑相後,再遭慘死!」

    孟贊恍然道:「原來大哥是受了威脅,不是真個落敗………」

    柳延延昭接口笑道:「司馬玉人在揮動柳枝,擊碎犀角短匕的一舉之上,確已表現了非凡功力,但要想勝我……」

    話方至此,貌粗心細的焦良,便在一旁接口說道:「柳大哥,小弟看得出,司馬玉人雖已技壓群倫,但至少還比你差上一成左右火候!」

    孟贊皺眉道:「柳大哥和蕭大妹知不知道所中的是什麼毒力,應該以什麼藥物,服食祛解?」

    柳延昭搖了搖頭,歎道:「第一,對方既選擇我和主持大會的蕭大妹二人下毒,可見得這種毒藥,必然珍貴異常,不易煉製……」

    蕭克英與孟贊焦良二人,均聽得深表同意,連連點頭!

    柳延昭又道:「第二,對方既以此作為要挾,企圖逼我對『尊天會』低首投誠,並逼迫蕭大妹答應戚九淵之子『花花太歲』戚如山的婚事……」

    蕭克英憤然道:「戚如山休作妄想,我寧可肝腸寸斷,五臟齊崩,也決不會向他們作任何低頭允諾……」

    柳延昭道:「這在種情況下,除了『尊天會』自行配製的獨門解藥以外,要想用別的藥物,被動的解毒,多半是癡心妄想。」

    孟贊皺眉道:「但不知這種奇毒的發作期限,是多少時目?……」

    柳延昭道:「司馬玉人在向我耳邊所作『蟻語傳聲』中,已作說明,只要能在兩個月內,趕到『小興安嶺九回谷』,擔保性命無慮!」

    孟讚道:「大哥真要去麼?……」

    柳延昭尚未答話,焦良已接口說道:「大小子,你沒聽大哥向司馬玉人所說:『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以及『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無處下金鉤』麼?大丈夫貴乎能屈能伸,便去趟『小興安嶺』又有什麼?……」

    他語音至此略頓,目注柳延昭,濃眉雙揚問道:「大哥,我瞥見『妙手空空』遲尉巧,曾在演武場的牆外現身,那根柳枝,是不是老偷兒拋給你的?」

    柳延昭才一頷首,孟贊也想起一事,急急問道:「大哥是柳枝,曾略注目,莫非老偷兒還在枝葉上,劃有什麼傳訊之語?」

    柳延昭笑道:「兩位賢弟的觀察能力,都相當不錯,慰遲巧在枝上劃著『敵蓄凶謀,另有高人正設法破解,請鎮靜應變』字樣。」

    蕭克英問道:「柳大哥,你們所說的尉遲老偷兒是誰?

    他所謂『另有高人』,又是指的那個人呢?」

    衫蜒昭笑道:「這『高人』二字,究竟指誰,可十分難猜,或許就是那『巾幗之雄』秦文玉,也說不定?」

    蕭克英駭然道:「秦文玉?會……會是她麼?」

    柳延昭道:「是不是她,尚自難論,但秦文玉既曾於事前示警,自然可以把她列為設法替我們周全的『高人』之-」。

    孟贊問道:「大哥是打算在此等『高人』解救?還是大家一齊赴去『小興安嶺』釜底抽薪?小弟認為等待太以被動,常言道:「解鈴還是繫鈴人』,定要從司馬玉人,或『九爪鷹王』戚九淵身上解決,才是正道!」

    柳延昭點頭道:「我贊成孟二弟精闢的見解,但所中之毒,既有兩月緩衝,我們似先解決蕭大妹的問題!」

    蕭克英駭然道:「我的問題,怎能先行解決,我所中的奇毒,不會和柳大哥有何二致……」

    柳延昭接口道:「不是指中毒之中,或是指下毒之人……」

    焦良道:「大哥認為蕭大妹的『金剛寨』中,有了內奸?」

    柳延昭道:「當然如此,若不先清肘腋,蕭大妹在『金剛寨』中,豈不日處針氈,食難甘味,寢難安枕?」

    蕭克英突然長歎一聲,目中神光如電,揚眉說道:「不必大費周章地,查奸細,清肘腋了,從今天起,我盡分庫藏,差遣散手下,不要『金剛寨』,且要追隨柳大哥孟二哥等,行道江湖,遊俠……」

    一語未了,許多「金剛寨」內之人,都攜帶行囊,來向蕭克英稱謝告別。

    蕭克英駭然問故,才知自己剛剛向柳延昭等,表明心意,卻已有人先知意旨,業已開庫散金,替她執行一切。而這位善解人意,並大膽作主之人,正是那位善釀「金剛倒」

    的「醉酡道士」。柳延昭問明情由,向蕭克英含笑說道:「蕭大妹,我早就覺得這位『醉酡道土』,不同凡俗,是位風塵奇客,你帶我們前去謁見請益如何?」

    蕭克英自然含笑點頭,引領柳延昭等,向寨後走去。

    但到了「醉酡道士」終日醉臥的那間酒窖之中,卻人蹤早杳。

    只見到在一隻酒罈的封泥之上,以指甲劃了一首詩兒,並留下一根形式古雅的朱竹酒籌。

    雖在泥上劃字,仍見鐵書銀鉤,龍飛鳳舞,寫是的首七絕:「七煞尊天啟重憂,醉酡邋遢未能休,多年賓主慇勤意,留贈朱紅舊酒籌!」

    孟贊看清了泥封留詩,指著那「邋遢」二字,「咦」了-聲說道:「怎麼詩中有『邋遢』二字難道竟指我和小小子的師傅?……」

    柳延昭點了點頭,在一旁接著孟讚的話頭笑道:「我早就覺得『邋遢和尚』和『醉酡道士』,成為有趣的對比,如今才知兩位老人家乃是舊友,不能再復『休隱』,可能今後再現俠蹤,扶持正道。」

    焦良問道:「大哥,這位『醉酡道士」既欲再現俠蹤,為何又悄然遁去?」

    柳延昭笑道:「對於此事,我有兩項大膽假設,由於蕭大妹混入『尊天會』的友好告知『黑白天尊』忌憚『一仙三絕』,我的第一項大膽假設,便是把『邋遢和尚』與『醉酡道士』等兩位來歷神秘的武林前輩,假設為」一仙三絕』之二!」

    焦良撫掌道:「差不多,差不多,大哥的第一項假設,有點意思1」

    柳延昭道:「第一項假設,若是成立,第二項假設,才可隨之而來,『醉酡道土』留詩第一句則『醉酡道土」可能覺得正道之力稍孤,遂約同『邋遢大師』,設法找尋其餘『一仙三絕』中的另外兩位高人,一齊降魔衛道!」

    焦良笑道:「有趣,有趣,大哥越假設越熱鬧了,蕭大妹,你可知道所謂『七煞』,是些什麼人物?……」

    說完,未聞蕭克英應聲,遂詫然偏頭,注目看去。

    原來蕭克英對「醉酡道土」留贈的那要根「朱竹酒籌」,看得竟呆呆出神,以致根本就沒聽見焦良所說之語。

    柳延昭舉步走到蕭克英的身邊,向她含笑問道:「蕭大妹為何看得如此出神?『醉酡道士』為酬多年賓主盛意,不會送你一根尋常酒籌,莫非其上銹有什麼精妙武學?」

    蕭克英這才驚覺,玉頰微紅地,遞過朱竹酒籌酒:「柳大哥請看,這根朱竹酒籌上,銹有四招不論以掌拳兵刃,均可施展妙招,比『醉八仙』還要詭異神奇,名為『醉酡四式』……」

    柳延昭不接那根朱竹酒籌,向蕭克英搖手笑道:「我不必看了,蕭大妹把這朱竹酒籌收好,並勤練『醉酡四式』,常言道:「一日授技,終身為師』,下次再遇著這位老前輩時,不妨請他正式收列門牆便是了!」

    蕭克英道:「這『醉酡四式』極其精妙,我恐獨力難參,大哥不指點指點?」

    柳延延昭搖頭笑道:「各派家數不同,雜家反而難純,蕭大妹還是潛心體悟,從豁然貫通之中,所獲才是真解!」

    蕭克英聽柳延昭這樣說法,遂不再向孟贊、焦良繼續請教,而把那根朱竹酒籌,謹慎收起。

    孟贊皺眉道:「那位『妙手空空』尉遲巧,為何如此神秘?昨夜既一宵未見,使我們平白替他擔憂,今日又說有另外『高人』正謀解救,要我們鎮靜應變……」

    焦良接口道:「對,老偷兒這一招可不太妙,我們究應被動在此需等『高人』解救,還是主動爭取時間,趕緊迫那司馬玉人,或『九爪鷹王』戚九淵,向他們逼取奇毒解藥?」

    柳延昭目注蕭克英,長眉雙揚,含笑問道:「蕭大妹,我們都是腹中中了奇毒的被害之人,你的意見如何?是采主動?還是被動?」

    蕭克英嫣然笑道:「小妹沒有意見,唯柳大哥馬首是瞻,但卻覺得柳大哥決非是被動怕事之人!……」

    柳延昭軒眉笑道:「說得好,我們就爭取主動,但二弟、三弟,可得偏勞!」孟贊、焦良,雙雙恭身肅立,由孟贊發話道:「大哥有何差遣?」

    柳延延昭含笑道:「不是差遣,是要你們偏勞,因為我與蕭大妹腹有奇毒,不能過提真力,若遇強敵,只有倚靠你們那一身『金剛混元氣』和『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等兩式絕招!但『九爪鷹王』,已非庸手,司馬玉人更是高不可測,你們若充當先鋒,好處毫無,而若頭卻必然將吃得不少!

    ……」

    孟贊不等柳延昭再往下講,便抱拳朗聲說道:「孟贊為了大哥,縱令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焦良不願意讓這小子獨說漂亮話,遂也悅然說道:「我焦良為了蕭大妹,也……也……」

    一語方出,忽覺有了語病,遂赴緊倏然住口。

    柳延昭早就想竭力玉成焦良與蕭克英之間的這段良緣,遂利用機會,目注焦良,接口問道:「為了蕭大妹便怎樣,三弟何不說將下去?」

    隨著問話,便向焦良遞過一瞥眼色!

    焦良聰明絕頂,自然懂得柳延昭眼色之意,加上又對這位「妙奼金剛」,委實心生愛好,遂在耳根一熱之下,朗聲說道:「凡對蕭大妹有益之事,焦良均銳身自任,不辭任何艱險,甚或捨卻性命!」

    情,貴乎真!不貴在聽來悅耳的海誓山盟,花言巧語!

    焦良侃然發話,臉上神光流露,顯然一片真情,故雖聽得蕭克英玉頰生赤,卻看得她芳心可可垂下了一顆斗大娥眉螓首!柳延昭見狀,知道他們靈犀已通,以後便可全任自由發展,遂向蕭克英微笑說道:「蕭大妹既解散『金剛寨』,並欲與我們同出榆關,趕赴『小興安嶺』,定須收拾用物……」

    蕭克英不等柳延昭往下再說,接口笑道:「我只要收拾幾件替換衣服,和一些隨身細軟,並把兩個心腹丫頭,小英小玉,略作安排,柳大哥請等我片刻便可。」

    柳延昭笑道:「蕭大妹請便,不妨盡量安排收拾,我們的『小興安嶺』之行,乃是萬里長游,也不爭在這一日半日……」

    話方至此,忽然想起一事,從懷中取出一卷兒,遞向簫克英道:「小英,小玉資質敏慧,暫時既難攜帶她們遠行涉險,蕭大妹可屬其覓一幽靜這處,參習這頗具防衛妙用的『散花七式』,等我們回到中原,再作進一步的傳授!」

    蕭克英大喜,代小英小玉謝過柳延昭,便去收拾細軟,安排一切。

    孟贊見蕭克英離去,怪笑一聲,目注焦良道:「小小子……」

    但「小小子」三字才出,便亟失驚收口。

    因為孟贊在把目光注向焦良時,偶然旁瞬,竟發現柳延昭神情有異!

    柳延昭目光凝滯不動,凝注於窗外虛空……

    這種神情,容易體會,是對甚要緊之事,想出了神?

    故此,孟贊不敢再以笑誤擾亂柳延昭的神思,趕緊倏然收口。焦良見孟贊叫了自己一聲,便收口不語,向柳延昭肅然注目,不禁有點奇怪,剛想發話相問,柳延昭突然已把出神目光收回,向他們正色說道:「二弟,三弟,我有事離開片刻,你們不必跟隨著就在此地等我!」

    孟贊,焦良對柳延昭相當敬畏,自然均肅然應諾,柳延昭遂青衫微飄,獨自走出了這藏酒倉庫去。

    原來,他剛才出神之故,是耳邊聽到了擇人專注的「密浯傳聲」。

    這耳邊密語,極其簡單,只是「演武場邊,柳下候柳」。八字。

    但語音甜柔,顯然發話的人是位年輕女子。

    柳延昭語音入耳,第一個反應,便認為是在當世武林中,號稱峨嵋魁首,享有鼎鼎大名的「巾幗之雄」秦文玉!

    因為一來「巾幗之雄」秦文玉在大會前夕,便曾飛襟示警,二來尉遲巧又曾借柳枝傳書,說有高人,正謀解救,柳延昭遂把先後事兒,加以聯想,覺得向自己耳邊,傳聲密語,顯然內功奇高的女子,多半就是秦文玉?

    他一面前往演武場赴約,一面心中暗忖,根據江湖傳言,「巾幗這雄」秦文玉,不單武功絕世而容貌也美擬天人,但與自己卻素昧生平,不知為何會如此熱心,屢垂青眼?

    ……」

    動念之間,演武場已到。

    不久以前,此處還熱鬧非凡,坐滿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英雄豪傑,如今卻闐無人影,不禁使柳延昭看在眼中,而興滄海桑田,人事易變之感!

    他不是走向演武場中,而走向演武場邊。

    因耳邊密語是「柳下候柳」,而場邊柳下,果有一條婀娜白影,倚柳而立。

    柳延昭走到近前,原本背立的那條婀娜白影,便倏然轉過身來!

    美!委實太美了,怎麼形容呢?「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發面柳如眉」,「修短適中,纖纖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無論尋一種形容美女的形容詞,放在她的身上,都絕對合適!

    這是位約莫雙十年華的絕美白衣少女,但是眉目之間,卻使柳延昭不太陌生,有點似曾相識之感!

    柳延昭抱拳一揖,含笑說道:「是玉姑娘麼?

    這話話兒,變了質!

    在柳延昭的喉中,本是「秦姑娘」,但於出口的一剎那之間,卻變成了「玉姑娘」!

    變質之故,在於印象!

    秦文玉分明在幫柳延昭的忙,使他這對「巾幗之雄」,原本印象就好!

    何況人之好色,理之常情,柳延昭面對佳人,心驚絕艷,自然把原本就好的印象,再復加好幾分!

    於是,喉中想叫的「秦姑娘」,出口時卻變成了「玉姑娘」。

    「秦姑娘」與「玉姑娘」雖僅一字之差,但前者卻比較生分,後者卻較親切。

    這一聲「玉姑娘」,叫得那白衣少女退了半步,失驚問道:「你……你知道我是『玉姑娘』?……」

    柳延昭軒眉笑道:「在下雖技薄學陋,但雙目尚稱識人,但不知玉姑娘傳音相召,又是為了何事?」

    白衣少女銀牙微咬下唇,目光關注柳延昭,點頭說道:「你知道是我也好,我送你一件極難得的東西!」說完,探手人懷,取出一粒朱紅蠟丸遞過。

    柳延昭接過,覺得人手微溫,彷彿猶存美人薌澤,遂心感芳情,目光如水地,含笑說道:「多謝玉姑娘厚賜,這是不是可以療祛司馬玉人,戚九淵等所用奇毒的特殊解藥?」

    白衣少女又是一驚,又退了半步,目注柳延昭,皺眉問道:「柳兄,說明白點,你究竟把我當作誰了?」

    柳延昭笑道:「玉姑娘名震天下,誰不知你是『巾幗之雄』?……」

    白衣少女似乎極為生氣地,頓足道:「你……你……你競把我當成了我與她誓不兩立的秦家賤婢?……」

    這句話兒,弄傻了自作聰明的柳延昭,不覺瞪起星眸,這不是「巾幗之雄」秦文玉的少女,呆呆發怔。

    白衣少女道:「我聽說秦文玉找我,我去銜殺了這賤婢,看看究竟是誰『巾幗之雄』,再來和你……」

    一語未畢,身形已飄,輕功並高得驚人地,一縱便是六七丈遠!

    柳延昭一來不知這容貌極美,但脾氣卻看來極壞的「玉姑娘」,究是何人?二來又不知她所送自己那件「極難得的東西」——朱紅蠟丸,究竟是什麼藥物?故而脫口叫道:「姑娘……」

    「姑娘」二字才出,白衣少女美妙驚人「細雁巧翻雲」,嬌軀一仰一翻,在六七丈外,倒飛而回,飄然落地,嬌靨上殺氣略退,微現笑容說道:「柳兄,你叫我則甚?是要問我姓名?還是要問這粒靈藥用處?……」

    柳延昭老老實地,語發由衷,朗聲答道:「兩樣我都想問!」白衣少女風情萬種,嬌艷迷人地,嫣然一笑說道:「藥名稱告訴你,這正是你所中特殊奇毒的獨門解藥!」

    柳延昭星眸中朗射神光,盯著對方的艷世嬌容道:「人名呢?」

    白衣少女嘴角一抿,以一種既刁蠻,又嬌戇的神情說道:「下次再告訴你,讓你在葫蘆中悶上幾天,以當適才把我猜成秦家賤婢的失禮行為懲戒!」

    柳延昭對「巾幗之雄」秦文玉的印象極好,聽這白衣少女競對秦文一再表示深切仇視,不由生起氣來,劍眉微剔,把那粒朱紅蠟丸,遞還白衣少女,冷然說道:「姑娘既連個芳名,都不願留下,柳延昭便不受厚賜!」

    白衣少女退後半步,「喲」了一聲,嬌笑說道:「我不是不願留名,只是由於過早洩漏身份,對你我都不太好,柳兄怎麼竟倔強得發起牛脾氣來了……」

    柳延昭俊臉方自一紅,白衣少女又正色低聲音說道:「柳兄所中奇毒,表面看來,似是慢性之物,但至少在月餘之內,不會發作,但實際可由煉製此毒的『九爪鷹王』戚九淵,隨日才控制,若不用這獨門藥物祛解,萬一戚九淵改變原計,驀下毒手,你又一身傲骨,不肯低頭,則一代英雄,豈不化作南柯春夢?」

    柳延昭聽得兩道劍眉,愁結-處,不知怎樣才好?

    白衣少女笑道:「柳兄不要倔強,回去後,馬上用『無根水』,把這蠟丸中的靈藥服下,我知道尚有『妙奼金剛』蕭克英也中奇毒,但戚九淵想把她收作媳婦,暫時決不會對她下甚毒手!倘若我們下次相逢,能交成好朋友,我負責再設法弄粒解藥,送你就是……」

    浯落,人飄,她又走了……

    這次是真走了,身法輕妙得、美得像一朵雲,一飄七丈,再飄……

    柳延昭目關白衣少女的雲飄身影,有點出神發怔……

    他迷戀對方的美色麼?

    不會,「乾坤聖手四海游龍」柳延昭是鐵錚錚的奇男子,大丈夫,他不矜細節,瀟灑風流,雖然好色,卻不好這白衣少女來歷欠明,並似微帶邪氣之「色」!

    他追不上對方麼?

    也不會,柳延昭藝參文武,學究天人,最拿手的便是「劍術」及「輕功」兩者,白衣少女雖然走得輕妙,走得迅捷,但柳延昭若想追上她,卻決非難事!

    那他為什麼不追?為什麼不把那粒自己並不想要的獨門解藥,還給白衣少女?當然有原因,原因便在於聽說「九爪鷹王」戚九淵可以控制毒力使其隨時發作,並相信白衣少女此語,不是虛言,屬於事實!

    他自己心高氣傲,視死如歸,不怕被控制,也不願為此低頭!

《五霸七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