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真假錢太真 寶庫露原形

    這「天魔玉女」玉嬌娃一語,把司馬玉嬌聽得神情一怔!

    錢太真卻撫掌笑道:「好,妙極了!妙極了!那『天魔玉女』玉嬌娃,要倒霉了!」

    司馬玉嬌聽不懂她錢大姊的話裡玄機,愕然問道:「錢……錢大姊,你……你怎麼知道玉嬌娃要……要倒霉呢?」錢太真笑道:「少會主請想,『巾幗之雄』秦姑娘是當世武林中極有名的冰心鐵面之人,她又深知玉嬌娃的聲名最狼藉,行為最無恥,既然狹路相逢,會輕易放過她麼?」秦文玉的如花嬌靨,突然一紅,略現愧容說道:「當時我因關懷柳延昭兄,身中奇毒,獨闖龍潭,急於來此應援,而那妖姬的扈從又眾,遂未多管閒事,引起風波……」

    錢太真「哦」了一聲道:「玉嬌娃居然還扈從甚眾麼?……」

    蕭克英一旁接口笑道:「那位妖姬具有傾城姿色,自封為『天魔門主』,宮裝雲裳地,坐在一台『天魔怪轎』之中,前四後四,八名侍婢,連抬轎之夫,都非俗士,全是一些武林中素行不端,希冀顏色,而頗有凶名的下流胚子!」秦文玉秀眉軒處,突騰殺氣地,冷「哼」一聲道:「當時,我心急趕路,未加理會,回去若再重逢……」

    話方至此,司馬玉嬌突向秦文玉抱拳一揖,陪笑說道:「秦姑娘手下留情!」

    秦文五想不到司馬玉嬌會代玉嬌娃求情,不禁大為驚詫,愕然問道:「司馬少會主,你既明正邪順逆,怎會代這淫娃蕩婦求情?難道也……」

    這下面一切「難道也是個好色之徙」,終被她有點不好意思,勉強煞住。

    司馬玉嬌有苦難言,滿臉飛紅地,苦笑說道:「秦姑娘請相信我決非好色之徙,你此去『秦皇島』,若遇柳延昭兄,向他一問,便知我苦心的了!」

    秦文玉失驚道:「連你代『天魔玉女』玉嬌娃求情之事,也會與柳延昭兄有關麼?」

    錢太真由於已知「玉屏風」的香艷秘密,遂接口笑道:「不單也有關係,並還關係密切!」

    秦文玉委實有點如墜五里霧中,茫茫然地摸不著頭!

    蕭克英笑道:「玉姐何必為難?我們前去『秦皇島』的途中,未必會再與玉嬌娃相逢?即令相逢,而她更行為惡劣,使你看不順眼時,也不妨稍加敬戒,只要略留寸分,就不負司馬少會主的雅意了!」

    秦文玉點了點頭,向錢太真、司馬玉嬌略一抱拳,身形電閃,便與蕭克英雙雙隱去。

    司馬玉嬌目送她們的身形漸隱,滿面都是惆悵神色!

    錢太真笑道:「玉妹惆悵,秦文玉天人姿色,柳延昭何福修來?他身外這座『玉屏風』,果然全屬無瑕美玉!」

    司馬玉嬌突然幽幽的一歎,以極低極低的語音,一字一字,緩緩說道:「但……願……無…瑕……」

    錢太真立即領會,「哦」了一聲,軒眉笑道:「玉妹這『但願無瑕』四字,是為『天魔玉女』玉嬌娃而發。

    司馬玉嬌頷首歎道:「正是,根據我所聞柳延昭口中之言,在『玉屏風』的『三塊玉』中,與秦文玉只是氣機吸引,心意微通,彼此尚未定情,與我則是被硬打鴨子上架,只有『天魔玉女』玉嬌娃,才使他魂牽夢瑩,相思欲絕……」

    錢太真聽她說至此處,不禁為之失笑,搖頭歎道:「玉妹,世間男子,慣會巧語花言,以一張甜嘴,騙得許多癡情姐妹,委身相愛,而死心塌地,但其實,他們的口中之語,卻未必便是心中之聲……」

    司馬玉嬌歎道:「錢大姐這見世之語,只是一般男人通病,柳延昭卻決非尋常,他是個豪誠君子,內外如一……」

    錢太真以一種異樣眼光,向司馬玉嬌看了一眼,接口笑道:「想不到,想不到啊!柳延昭在玉妹的印象中,居然這等好法……」

    司馬玉嬌玉頰上飛起兩片赧然紅霞,但因與錢太真已無話不談,遂訕訕一笑,軒眉說道:「錢大姐,司馬玉嬌一向目高於頂,眼中何曾有人?柳延昭並非具備出群人品,絕世氣質,我會對他作那等犧牲,不顧一切地,下此決斷麼?……」

    錢太真聽得連連點頭,但目光一轉,卻又惑然說道:「我深信玉妹必能慧眼識人,但你既信得過柳延昭,卻又為何信不過他最掛在嘴邊,表示愛慕、敬服、思念的玉嬌娃呢!」

    司馬玉嬌苦笑道:「錢大姐難道不會聽出秦文玉對於所遇的『天魔玉女』,頗有不屑之詞,『巾幗之雄』不是俗眼,莫非她掌握有玉嬌娃的什麼行為不羈把柄,否則……」

    錢太真搖頭道:「人言難信,眾口爍金,我們必須目睹事實後,再作論斷,才會毫無偏頗,絕對公正!」

    司馬玉嬌一拂所著白色儒衫的大袖,目注錢太真道:「錢大姐,裙釵身份既明,我想從此後便改著女裝好麼?」

    錢太真先是點了點頭,突又搖了搖頭,含笑說道:「我贊成玉妹還諸本來,但不妨緩上數日,我要利用你這風度翩翩『西貝少會主』,作塊試金石呢!」司馬玉嬌一怔道:「試金石?錢大姐要試誰?」

    錢太真笑道:「玉妹沒聽秦文玉說那『天玉魔女』玉娃嬌坐在一乘『天魔怪轎』內,連抬轎轎夫,都是些自甘貢獻勞力,低落身份,希冀顏色的下流胚麼?有你這樣一位足以妒煞潘安,氣煞衛圭,風流絕世的西貝佳公子,應該試得出那玉嬌娃是否別有用心,裝瘋賣傻?抑或當真放蕩不羈,沒有資格列入『玉屏風』,作那白璧之玷!」

    司馬玉嬌皺眉道:「錢大姐要我怎麼試法?請安排得自然一些,最好還是莫落痕跡,免我日後為難……」

    錢太真說道:「免你為難?玉妹也會經滄海難為水了,難道還放不開麼?」司馬玉嬌雙頰上堆滿紅留地,苦笑一聲,點頭說道:「對於這等事兒,我確實放不太開,何況若是作得過份,將來可能對柳延昭兄,難以交代!」

    錢太真向司馬玉嬌遞過一瞥會意眼色,嫣然笑道:「玉妹一片苦心,重點在後!但你要相信你錢大姊的謀略才能,我的安排,必然面面俱到,不會使『玉屏風』上,現出裂痕,令你對『玉屏風』主人——你的柳延昭兄,有所尷尬!……」

    好,司馬玉嬌果然對錢大軍師的信心甚強,不尷尬了。

    但另有一人卻尷尬已極!尷尬之人是誰?

    就是那位使柳延昭為她魂牽夢縈,錢太真、司馬玉嬌則是欲對她蓄意試探,聲勢煊赫,扈徒甚眾,正出關來到「小興安嶺」,投奔「尊天會」的「天魔玉女」玉嬌娃……

    古道斜陽,天魔怪轎!

    有大轎,有小轎、有軟轎……為什麼要叫「怪轎」?

    「怪」的條件多了,轎的形式怪,轎的質料怪,抬轎的人怪,坐轎的人更怪!

    嚴格說來,道不是輥子,還應該是間架在八根教丈長短巨籐抬槓之上的怪屋!

    屋子廣約丈許方圓,有頂,卻沒有牆,四周都以垂珠為廉,籐槓顫動之間,珠簾抖處,時有春光外況!

    屋內,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根支擋遮蔽風雨日光——屋頂——的圓柱,和一張絕大極厚,看去級為舒適的龍鬚軟榻。

    榻上,只有一個人……

    人的身上,只有一件衣,其實,這不能叫衣,因為它不是外衣,也不是內衣,只是一襲極簿極簿,近於完全透明的粉紅輕紗而已。

    人,常然絕美,塗朱則太赤,施粉則太白,修短適中,穢纖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秋水為神玉為骨,英蓉若而柳如眉……

    總之,-個女人能有多美,這「天魔怪轎」中人,就有多美……

    其中有尤物,撩人多春光!

    於是,前後轎夫的苦樂不同,必然互爭「地位」

    前面的,只有勞力貢獻,是個「苦差事」!

    後面的,籐槓微顫,珠廉抖動,眼皮供養,領略「春光」,是個「好差事」!

    「好差事」與「苦差事」之間,自然要爭,而爭「差」

    條件,無非一錢二力三人才……

    經過長途淘汰競爭,後面的轎夫,全成了清一色的武功堅實,人材瀟酒,並有相當資財地位的江湖豪傑!

    偶然間,也會有後面的轎夫,被召入「怪轎」之中,但這種遭遇,卻不是艷福,而是大禍。

    因為轎夫人轎後,意料中必將籐槓更顯,春光更甚,但事實卻非如此,反而靜悄悄地決無絲毫動作,或絲毫聲息發生,只約莫於半個時辰後,從轎中擲出一具蒼白枯乾的屍體而已!

    天正黃昏……

    這時,正有一個精壯轎夫,從轎後被召人那乘「天魔怪轎」。

    先是珠簾微啟,一名黃衣侍女,彷彿聆聽什麼傳音指示,向「天魔怪轎」,躬身傾耳……

    跟著,她便向轎後朗聲說道:「門主有令,傳新投第三號弟子『玉獅』周壽,入轎獻身!」

    原來這位「天魔玉女」玉嬌娃,業已更上層樓,成了「天魔門」的門主。

    那周壽號稱「玉獅」,可見相當中輕俊俏,也相當驍勇雄健!

    他因見新投第一號弟子和第二號弟子,於奉召人轎後,均變成乾枯屍體,慘被擲出,如今又輪到自己,不由略一沉悚!

    那黃衣侍女向他投射過兩道微帶綠色的異樣目光,沉聲喝道:「周壽,這是門主對你的殊寵深胡恩,難道你竟敢抗命?」

    她那綠色目光,似具迷神魔力,加上周意本人又是個貪花好色的輕簿兒郎,想起「天魔怪轎」之中的活色生香,竟毫不抗拒地,縱身一躍,投入那業已吞噬過兩名健壯漢於的神秘珠簾之內。

    呼……呼……呼……

    周壽人矯末久,仍和前兩人一樣,他身上的內外衣裳,都從轎中飛了出來!

    袒踢棵裡,男女相對,照理說來,不會有什麼好事?

    但抬矯籐槓,未見加強頓動,又不像是有甚天體雙雙,願變倒鳳的淫邪舉措。

    難道這「玉獅」周壽,還能強過「乾坤聖手四海游龍」柳延昭,具有坐壞不亂的超人定力?

    就在前面的矯夫,有點心跳,後面的轎夫無不疵涎之際一聲冷笑從路旁林中傳出,有人冷然叱道:「是什麼淫邪之輩,敢假冒『天魔玉女』玉嬌娃的名號,替我現現原形!」人隨話出,一個蒙面黑衣人,從林中高樹上,飛身撲下!

    但他不是直接撲向那「天魔怪轎」,只是斜掠而過,並順手抓了一把。

    這種方式,使嬌外八名黃衣侍女,紛紛拔劍攔截的動作,都落了空。

    黃衣侍女們落空,黑衣人卻未落空,他那一抓,是內家「大力金剛手」,竟把「天魔怪轎」的轎項,以及四外珠簾,一齊揭去拋落!

    好,這一來,轎中的神秘情狀,立即公開無隱!

    「天魔玉女」玉嬌娃仍披著那襲粉紅色的輕紗,跨騎在裸無寸縷的「玉獅」周壽身上,似乎業已合體,只是毫無動作。

    但她手中卻有一根細長晶管,插入周壽咽喉,晶管中並有鮮紅色的液體流動,好似正在吸血!

    黑衣蒙面人一眼瞥見,「咦」了一聲,一面提氣使身形徐徐落地,一面喝道:「『玄牝奪精,晶管吸血』,由這種世間少見的狠毒害人方式之上,我已猜出你這萬惡妖婦來歷……」

    「天魔玉女」玉嬌娃見轎頂被揭,秘密被洩,遂索性一聲脆笑,玉足一釣一踢,踢得業已血竭精枯變作屍體的「玉獅」周壽,從她胯下飛出,向那身形剛剛落地的黑衣蒙面人打去!

    黑衣蒙面人略一揚手,周壽屍體便在距他數尺外,被震得凌空墜落!

    「天魔玉女」玉嬌娃見對方所用手法,口中也微「噫」

    一聲,神情似覺驚愣。

    正在此時,林中忽然又起歌聲,有個微帶蒼老的女子口音在唱:「黃金好,黃金少,美玉珍珠無價寶!世人誰不想橫財?只恨橫財難得到!半絲半縷莫輕拋,一文一錢辛苦找,別人亂花我不花,日積月累錢多了!錢多好,錢多好,錢多妙,錢多好處真不少,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的王八當活寶……」

    那蒙面黑衣人一聞林內歌聲,便向「天魔玉女」玉嬌娃苦笑說道:「算你這妖婦的運數未終,我的大對頭來了,我必須先把她好好安頓一下……」

    他是一面說話,一面向後縱身,等到說話說完了,人已隱人林內,似是追向那「黃金好,黃金少……」的作歌人而去……

    「天魔玉女」玉嬌娃並未追蹤,她凝望蒙面黑衣人的背影,眉峰略蹙,稍微遲疑之下,轉過身形,不禁臉色微變!

    原來那八名黃衣侍女,雖仍恭立原地?但那些一路投效的男性弟子,卻均悄悄溜人深林,逃得一個不剩。

    這也難怪,接連三人死亡,又眼見「玉獅」周壽慘被吸血情狀,他們的那場邪夢,已被嚇醒,那顆色膽,已被嚇破!

    玉嬌娃輕輕歎了一口氣兒,向為首的一名黃衣侍女叫道:「蘭兒,衣來!」眼前已沒有男人,她委實不必再那樣意存勾引狀,展示自己的美妙胴體。事有湊巧,正在蘭兒伺候玉嬌娃,穿好一襲淡黃色的錦繡雲裳之際,兩條嬌健婀娜人影,從山道上飛馳而至。來人正是從「九回谷」口轉來,意欲出關馳赴秦皇島,尋覓柳廷昭蹤跡的秦文玉和蕭克英。秦文玉心急尋找柳延昭,本不願多生閒事,但看見那八名資衣侍女,覺得有點眼熟,又發現被掀在一旁的「天魔怪轎」轎項,遂略為止步。目光一掃,向那被黃衣侍女所擁,顯然身份不同的玉嬌娃問道:「尊駕是不是『天魔玉女』玉嬌娃?」抑或其他原故?竟對她毫無好感地,「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我玉嬌娃與尊駕素昧生平,何勞動問?」秦文玉生平真還是第一次碰上這種冷冰冰,硬板板的釘子,氣得柳眉一挑,正待發話,蕭克英已在旁說道:「你這人怎麼如此無應,好似不通人性?若非剛剛有人為你求情,恐怕在我秦大姐鐵面冰心之下……

    這位「妙奼金剛」的話猶未了,玉嬌娃使「咦」了一聲,詫聲問道:「求情?誰會為我求情?我又為什麼要求情呃?」蕭克英道:「為你求情的人,是『尊天會』的少會主司馬玉人……」

    玉嬌娃一雙蕩意撩人的妙目之中『神光一關.揚眉又道:「原來是他,但不知他是為了何事,替我求情?」蕭克英向那已被蒙面黑衣人毀去的「天魔怪轎」看了一眼,冷然答道:「玉姑娘在這『天魔怪轎』之中,袒裼裸裎,行為過度放浪,有失女性光采!我秦大姐號稱『巾幗之雄』,平素嫉惡如仇假如不是司馬少會主一再求情,多半會給你相常霉誡!」玉嬌娃聽得秀眉連軒,向秦文玉仔細看了兩眼道:「這位就是名滿江湖,位列『七雄』之一的一秦文玉姑娘?」

    碰了釘子,蹩了一肚子氣的秦文玉,直到現在,才有機會把那枚「釘子」,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她也像玉嬌娃適才那樣,「哼」了一聲,冷冷說道:「何勞動問?」

    玉嬌娃笑了一笑,竟不以為忤地,向蕭克英笑道:「司馬少會主為我求情,雖是一番好意,但玉嬌娃卻不想接受。」蕭克英訝然道:「你不接受?」

    玉嬌掛從目中流露出一種高傲神色。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我有些『不點不流淚』的蠟燭脾氣,和『不敲不出肉』的核桃性格,生平放浪形骸,我行我素,從未受過教訓,也從不服人,頗望秦姑娘能以她的絕藝神功,好好對我懲誡懲城!」秦文玉真想不到這「天魔玉女」玉嬌娃,竟向自己叫陣?不禁氣得雙眉一剔,伸手便抄劍柄!蕭克英知曉一戰難免,更深悉秦文玉的「森羅九劍」,太快太凶,是有名的無情閻王帖子,遂咳嗽一聲,含笑說道:「雙方切磋不妨,既無深仇,秦大姊何必故劍?」秦文玉曉得蕭克英這是提醒自己,在「九回谷」口分別之際,司馬玉人骨請自己對玉嬌掛手下留情,還向她略一點頭,目注玉嬌娃道:「玉姑娘與『四海游龍乾坤聖手』柳延昭有舊?」

    玉嬌娃搖了搖頭,淡淡答道:「不相識,我只聽說過當代武林之中,有這麼一號人物!」這「不相識」三字,著實把秦文玉聽得一怔?

    因為當時曾問起司馬玉嬌為何對玉嬌娃關切求情?司馬玉嬌的答案是見了柳延昭後,向他一問便知苦心!依此推測,玉嬌掛與柳延昭不是好友也是至交才對,怎會在她口中說出「不相識」三字?……玉嬌掛見秦文玉滿面詫異神色,遂笑了笑又道:「秦姑娘不必皆我是否認識誰?或與誰有甚關係?你儘管賜教,並儘管加以懲誠就是,因為玉嬌娃久聞『巾幗之雄」盛譽,早懷討教之心,好容易今日在這關外『小興安嶺』,才彼此狹路相逢,你便放得過我,我也未必肯放過你呢!」

    秦文玉見對方狂成這副樣兒,反倒收起輕視之心,解下了所佩長劍……

    玉嬌娃點頭笑道:「對,應該拔劍,我久閱江湖中所聽歌謠:『巾幗之雄,意氣猶龍,蛾尼如月,銑劍如風……。」秦文玉搖頭道:「不對,我不是拔劍,而是卸劍!不投劍之故,是尊重司馬玉人之請,對你不為已甚,手下留情,卸劍之故,則是看出你頗有幾分斤兩,彼此棋逢敵手,值得我鄭重一搏!」玉嬌娃一向神情傲慢,如今卻對秦文玉抱拳恭身,深深施了一砭,滿面含笑地,軒眉說道:「多謝……」秦文玉還了一禮,笑道:「玉姑娘這擊『多謝』,不是謝我不肯擦劍的手下留情,而是謝我不加輕視,把你看成旗鼓相當的好對手……」玉嬌掛長歎一聲道:「秦姑娘,不是玉嬌娃誇句海口,自出道來,尚未逢過勁敵,也未遇過知音,誰知今日竟在你的身上,可以兩酬素願!」秦文玉道:「除了兵刃以外,我們是鬥拳掌?還是較玄功呢?」

    玉嬌娃笑道:「在江湖中,朋友固然難交,對手亦很難遇,我們今天不妨鬥個痛快,就拳掌玄功兩下鍋吧!」

    秦文玉道:「好個『拳掌玄功兩下鍋』,在拳掌方面,也不必鬥個無了無休,假如斗滿百招,仍未分出勝負,便算平手如何?」

    玉嬌娃點頭說道:「好,玉嬌娃拋礦引玉,請秦故娘接我幾招『天魔無影手』吧!」

    話完,招發,五指微伸,一掌輕拍,去勢雖極緩,但卻含藏了無窮玄奧變化!

    秦文玉深知「天魔無影手」是「天魔」一派的不博秘學,那敢絲毫怠慢?但也不願一開始便即閃避,通用了一招師門絕藝「太清幻指」,飛迎而出。

    「天魔無影手」初發極慢,但在距離秦文玉胸前尺許之處,卻突然變快,並決得迅捷無倫的,似乎幻出了千百掌影。

    幻影千百,也就是等於無影,根本令人不知它真正的攻擊部位,這也正是「天魔無影手」的精義所在!

    在「天魔無影手」幻影千百之際,每片掌影之前,好像都虛迎著一根秦文玉的纖纖玉指!

    但等魔掌幻影齊消,力聚五指,拍向秦文玉左膝之際,卻仍被這「巾幗之雄」,算準對方的真正攻聲路線,而作有效防範,雙方硬碰硬地,對了一掌!

    漫空幻影時,好看煞人……

    雙掌硬對時,聲勢驚人……

    「砰」然巨響,這是兩股內家是氣匯合時,所生的爆震聲息!

    狂飆四卷之下,塵土蔽空,在秦文玉玉嬌娃周圍的土地,都彷彿突然低了寸許?

    甚至於有幾根較小較脆的樹木,都為之「駭」然斷折!

    但當事人雙方,卻均岸立如山,足下未曾絲毫晃動,只是所著淡黃雲袋,和雪白長衣,起了一陣輕輕飄動而已!

    蕭克英因深知秦文玉乃當代年輕女英豪無雙之高手,以實力獲得「巾個之雄」尊號,故而有點認為她的秦大姐過於看重對方,要想門敗這「天魔玉女」玉嬌娃,那裡用得著百招之數?

    但看了這第一招,顧然是考驗對方所學的全力拚搏殺著,才使蕭克英深深吃了一驚,感到邪魔猖獗,世到方殷,「色煞」在「七煞」之中,還不算頂尖人物,已具有能與秦文玉相抗衡,而不見遜色的罕世高手!

    就在蕭克英吃驚暗歎之際,場中人影已無!不是秦文玉與玉嬌娃雙雙離去而是她們互爭先機,誰也不願落居後手,彼此以決制快,發招如風,幻成了一道白色飛虹,和一園淡黃光影!

    眼力稍差之人,只看見一團白光和一團黃光,在互相糾纏,乍分乍合,並有點頭暈目眩,但蕭克英畢竟具有一流身手,她還看得出秦文玉與玉嬌娃之間的攻守招式!

    越是看得出,便越是驚心,她在召開「金剛大會」,想爭「妙奼霸天」之際,還自視頗高,心擔萬丈,如今屢遇高人,已見世面,知道即以場中動手雙方而貢,不論是「巾幗之雄」秦文玉,或「天魔玉女」玉嬌娃,都至少要比自己高明,強上二至三成功力!

    電漩黃光先斂,飛動白虹亦停,玉嬌娃目注秦文玉,含笑問道:「秦姑娘,是不是恰好已到百招?」

    秦文奉神色凝重的默了點頭,看看對方,緩緩答道:「不錯,玉姑娘使得好純熟,好具威力的『天魔無影手』,拳掌一陣,既告成和,我們不妨在玄功較量之上,應該各盡全力,好分個輸贏強弱……」

    秦文玉話方至此,遠處山林之中,好像隱隱傳來一種淒淒鬼哭之聲!

    玉嬌娃聞聲之下,臉色突然微起變化,向秦文玉拱手笑道:「秦姑娘,我有一事請求……」

    秦文玉道:「玉姑娘有甚話兒,儘管請認,莫非你另有急事,故想把我們之間的第二陣,延期舉行?」

    這位「巾幗之雄」,果然反應敏捷,絕項聰明,把對方心思,猜個正著!玉嬌娃笑道:「秦姑娘知不知道『黑白天尊』司馬霖,於五五端陽,在『小興安嶺』內,召開舉世群雄,無不畢集的『尊天大會』!」

    秦文玉點頭道:「我知道,『尊天會』的少會主司馬玉人,已在『伏牛山金剛會』上,向與會群豪,提出口頭邀清!」玉嬌娃道:「我們的玄功一戰,延到『尊天會』上,當著舉世豪雄,再分勝負如何?」案文玉想了一想,神色毅然地點頭答尤道:「好,只要秦文玉敗在玉姑娘手下,當場便以『巾幗之雄』的稱號轉讓!」

    玉嬌娃笑道:「『巾幗之雄』,雖屬尊號,但我這『色煞』,或『天魔王女』,卻非佳名,定然不當尊意,拿不出來作賭注呢!」。

    秦文玉搖手道:「這不是賭注,因為我若敗在『巾幗』之手,自然無顏稱『雄』,那裡還好意思再保有什麼『巾幗之雄』尊號?」

    玉嬌娃想了一想,搖頭說道:「此時我還真想不出什麼能與秦姑娘所提,份量相若的恰當賭注吧?且等『尊天會』上,再度相逢,彼此當面研究便了……」

    秦文玉知道此女相當心高傲,不肯接受便宜,遂把玉手一伸,向玉嬌娃揚眉說道:「好,他日之事,他日再說,剛才那陣鬼哭之聲,似是相邀暗號,玉姑娘你就請吧……」

    玉嬌娃向秦文玉既蕭克英,又深深看了兩眼,便略一揮手,率領她那些侍女,走向鬼哭聲息傳來之處。

    蕭克英見對方已去,遂緩步走過,含笑說道:「這玉嬌娃使得好凌厲的『天魔無影手』,幸虧玉姐的『太清幻指』,妙化無方,恰和她銖兩悉稱,倘若換了我的笨拙莊稼把式,恐怕就要吃不消兜著走了廠秦文玉苦笑一聲,目注雲空,似乎有點惘惘出神!

    蕭克英笑道:「玉姐出什麼神?我們快去『秦皇島』吧……」

    秦文玉收回她那凝視雲空的惘惘目光,搖頭一歎道:「蕭大妹,我不想去『秦皇島』了……」

    這種答話,使蕭克英大感意外的詫然聞.道:「玉姊,你是女中豪傑,從不矯情掩飾,難道你不想見柳大哥了?

    ……?」

    秦文玉苦笑道:「我常然想見柳延昭,就等於蕭大妹想見焦良一樣,但問題在於我們想見他們的主旨何在?是幫助他們創造一番英雄來梁?還只是彼此談情說愛呢?」

    蕭克英也是相當灑脫的女中丈夫,何況又別無外人在側,遂毫不思索地,正色接口答道:「前是公話,後是私情,兩者之音,並有深切連栩關係,但若就利害分析,當然是前者重於後者!」秦文天道:「群魔亂辦,世判方股,『七煞』中『色煞』已然如此,其他『六煞』定非等閒人物!我們過逝,人微單薄太多,典不要暫撇私情,利用如今至『曾天大會』的這段時間,好好地充實充實自己平」

    蕭克英恍然道:「玉姊是想不去『秦皇鳥』,改去『嶗山』見師?」

    秦文玉頷首道:「我師傳雖叫我兩百日後再去,但我認為時機道切,不妨前去陳述武林局勢,請恩師早日開關,並求老人家賜點特別傳授!」蕭克英笑道:「玉姊是不是要我跟你前去,沾點光兒?」

    秦文玉道:「我師傅最愛氣質優秀的有為後輩,只要見著她老人家,必有相當進益,但我絕不勉強,是去『秦皇島?』抑去『嶗山』?由蕭大妹自己決定!」蕭克英嫣然笑道:「當然是去『嶗山』,除了為我自己撈點好處以外,也可陪陪玉姊姊,否則你這數千里的長途,就未免太寂寞了!」秦文玉歎道:「寂寞無妨,聲名要緊,我與玉嬌娃的拳掌之戰,秋色平分,她極可能在進入『九回谷』後,苦苦用功,我若荒嬉,則此消彼長,真難免要於『尊天大會』上,把『巾幗之雄』四字,拱手讓人的了!」感歎聲中,倩影飛動……

    她們打算去「嶗山」進修,柳延昭與孟贊、焦良,則去「秦皇島」深造!能否達到目的?以及深造進修的成就如何?均須擱一擱了,因為「九回谷」中怪事迭生,有看不完的熱鬧場面!首先是錢太真向司馬霖告別,要作遠行,理由是她有樁怪癖,每個月必須進入她所居積的「寶庫」一次,摩挲金銀,並躺在翠枕玉床上,甜睡一覺過過「財煞」癮兒,否則,她便會懶洋洋地,無精打彩,一切都提不起勁……司馬霖對這位優秀軍師,倚卑方殷,何況「七煞」紛來,事變亦多,正值用人之際,怎肯任她走去?……他告訴錢太真,「尊天大會」的寶庫以內,也有翠枕玉床,珍物更不計其數,只要她「財煞」癮兒一犯,可以隨時進入,大過其癮,何必要遠行千里之外?話完,並把庫門鎖匙,仿造了一枚,交給錢太真掌管。

    錢太真高興萬分,當然她就約了司馬玉嬌,一同進入寶庫。

    但才進寶庫,閉了庫門,司馬玉嬌便除卸了精妙裝扮。

    原來,這與錢太真同來的,不是真正的司馬玉嬌,而是一個瘦別枯乾,彷彿營養不良的中年婦人。

    這中年枯乾婦人,初時臉有怒容,但在進入寶庫,看了那些數不完的赤金綠玉,趙璧隋珠之後卻變成滿面笑容,向錢太真點頭道:「好,你真有辦法,上次說有一座上古寶庫,騙我前去觀光,卻差點把我生葬在只有幾個陳死人,爛棺材的古墓之內……」

    錢太真陪著笑臉,抱起雙拳,深深一揖說道:「錢大姊,請多多包含,這次我不是陪你進入真正寶庫了麼?……」

    中年枯乾婦人伸手取起一粒比核桃還大的「火齊珠」

    來,一面摩挲,一面點點頭笑道:「這地方確實不錯,東西也比我所收藏的,要多出十來倍,假如可以讓我住一年,摩挲賞鑒地過足癮兒,我便不管閒事,甘心把『吝嗇夫人』錢太真七字,借給你用,讓你在這『尊天會』內,安安穩穩地當軍師了!」

    怪不得錢太真稱這中年枯乾婦人為「錢大姊」原來她才是真正「七煞」中的「財煞」,「吝嗇夫人」錢太真,而先來那位業已表現才華,深獲司馬霖寵敬,曾為「軍師」的錢太真,卻是位冒牌貨色。

    假錢太真聞言,向真錢太真陪笑道:「錢大姊,慢說你儘管在此長住,倘若發現什麼你自己那座寶庫中的所無之物,心生喜愛,也儘管攜走就是。」

    真錢太真大喜道:「那太妙了,這寶庫中可有供我寢食』用物?……」

    假錢太真答道:「飲食之物,我會每日送來,至於錢大姊最愛睡的翠枕玉床,庫中現有,並比你以前所享用的,更精美呢!」

    她一面說話,一面引領真錢太真走向一座翡翠為枕,珊瑚為架的白玉床前……

    真錢太真瞥見床前不遠,站立著四個木雕侍女,每人手中,捧著一具金盤,盤中盛的,全是些罕世珍寶,不禁對第一個略加摩挲,並用鼻嗅了一嗅,嘖嘖讚道:「這幾具雕像,都是以整塊上好檀木所製,雕功並栩栩若生,真虧司馬霖是怎樣弄來得的?」

    假錢太真似乎不願真錢太真多賞鑒這幾具木雕,遂指著那張五床笑道:「錢大姐,你是識貨之人,請來看看這張玉床,不但大而無瑕,並還冬暖夏涼,是玉中極晶的『溫涼玉』呢!

    真錢太真向床上細看兩眼,並伸手一摸,點了點頭笑道:「不錯床是溫涼美玉,架是上好的珊瑚,枕是極晶翡翠,睡上去足以令人消魂!」

    假錢太真道:「錢大姐既然中意,何妨小臥片刻,試上一試,我去弄些酒萊送來。」

    真錢太真突從她那由於營養不良,以致乾枯得超過年齡的雙頰之上,泛起一絲奇異笑容,把兩道目光,盯在假錢太真臉上,緩緩問道:「你把酒萊送來之時,我還能不能夠享用?……」

    假錢太真詫然問道:「錢大姐此語何意?……」

    真錢太真嘴角微揚,哂然說道:「你既知我識貨,便不應該再耍這種花樣,大凡上好珠玉,沾不得絲毫穢物,否則,明眼人一看便知,架是珊瑚,榻是美玉,確實絲毫不錯,但翡翠枕上,卻色澤微黯,是不是在上面塗了一層令人一枕消魂的特殊毒質?……」

    假錢太真苦笑道:「錢大姐,你太多疑了……」

    真錢太真冷笑道:「我已經上過你一次當了,還要說我多疑……」右手一伸,五指如鉤地,一式「玄壇抓寶」,便向假錢太真的當胸襲到!

    假錢太真想不到真錢太真竟會突然出手?險煞人的,用了式極上乘的輕功「迎風飛絮」,才在對方五指即將沾衣,勁力將吐未吐的一剎那間,退出數尺以外!

    但真錢太真一抓才空,跟蹤又撲,招式上無甚改動,名稱上卻有變更,口中厲聲喝道:「好,你躲得過我的『玄壇抓寶』,便再躲躲我的『財神要錢』和『棺材伸手』,反正我已把你當作弓黃金白銀,珍珠美玉,非把你抓到手內不可!」所抓部位,雖然全在心窩,但威勢卻一招比一招凌厲,尤其那招「棺材伸手」具有極強吸力,好像是凝有「大接引神功」模樣。假錢太真知道自己一落後手,已失先機,照這樣下去,寶庫地方又小,遲早非被真錢太真抓上不可!畢竟她冰雪聰明,是個「軍師」材料,在萬分窘迫之下,居然計上心來……假錢太真順手抓起身邊一方至少也要值上兩三萬銀子的無瑕玉璽,向真錢太真迎面擲了過去。真錢太真號副其實,是位真正的「吝嗇夫人」,她連對自己丈夫,都吝嗇得不予滋補,使其癆疾嬴弱而死,又怎忍心聽任這方已極喜愛的玉璽,當面摔得粉碎?故而,她顧不得再抓假錢太真,一伸雙手便把飛擲而來的那方無瑕玉璽接住。玉璽剛剛人手,真錢太真便覺脊後微涼,跟著全身一酸一麻,頓告不能轉動!假錢太真見狀,透了一口氣兒,面含微笑叫道:「玉妹,真幸虧我布下你這著間棋,否則,事一鬧開,我這冒牌假貨的身份,必然被拆穿,那裡還好意思再當軍師?只好獨善其

    身,夾著尾巴,悄悄滾蛋,不能再身在曹營心在漢,明襄魑魅暗降魔的,設法去維持你與柳延昭等的那座『玉屏風』了!」

    第四具檀木所雕的手捧金盤侍女,突然活動起來,放下金盤,脫去偽裝,現出司馬玉嬌的窈窕身影!

    這位「尊天會」的少會主,如今是著女裝,向錢太真嬌笑說道:「錢大姐,你可不能悄悄溜走的,『尊天大會』可能提前召開,萬心玄等,群邪虎視眈眈,我可不知怎樣應付,連半步都離不開你呢!」

    假錢太真苦笑道:「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甘心不竟全功,但既要維持我這冒牌貨色身份,卻把這位貨真價實的『吝嗇夫人』,怎樣加以處置?……」

    司馬玉嬌目中微生殺氣,向假錢太真看了一眼,轉對假錢太真問道:「錢大姐,我對這『吝嗇夫人』的索行不詳,她有沒有取死之道?」假錢太真知曉司馬玉嬌業已動了殺機,不禁眉頭一皺,趕緊接口笑道:「沒有,她沒有大嚴重的取死之道,錢太真好貨而不好名,貪吝而不嗜殺,除了她彷彿有點虐待她丈夫以外,好像並沒有什麼其他的重大惡跡?……」經假錢太真這一緩頰,司馬玉嬌的眉間殺氣,才又漸漸消失,略一尋思,向假錢太真伸手笑笑道:「錢大姐,你預先撒在翡翠枕上,沾膚生效的『散功粉』呢,給我一點用用!」

    假錢太真從懷中取出一隻紫色玉瓶遞過,司馬玉嬌遂拔開瓶塞,向真錢太真的領後頭上,傾了少許。假錢太真笑道:「玉妹打算把她…」

    司馬玉嬌接口笑道:「這『吝嗇夫人』既無大惡,我不殺她,但為了不影響錢大姐的冒牌身份必須等『尊天會』後,才可釋放!」假錢太真皺眉道:「玉妹打算把她囚禁在這寶庫之內麼?

    ……」

    司馬玉嬌微頷螓首,嫣然一笑地,揚眉答道:「一來,此地隱秘,外人絕對不准進入,不許洩漏機密,二來,錢大姊請看……」

    語音頓處,伸手向壁角一指,含笑又復道:「那壁角有具玉棺,是我義父於遼東古墓所得,『吝嗇夫人』平日既愛眠玉榻,就讓她在『玉棺材』中,睡上幾月;過足癮兒便了!」

    假錢太真方一蹙眉,司馬玉嬌業已知她心思,含笑又道:「錢大姊不必為她擔心,那具『玉棺材』上,共有七個氣孔,不會把她悶死,我們在棺中留些飲食,每隔三日,略加補充,並替她灑些可使真氣難提,四肢無力,並不能開口說話的『散功粉』便萬無一失的了!」

    假錢太真既聽司馬玉嬌這樣說法,自然連速點頭,不加反對,立即把那位身被人制的真正「財煞」,送人玉棺。

    司馬玉嬌蓋好棺蓋,把頭額材尾的七個風孔通了一通,站起身子向假錢太真笑道:「錢大姊,真正的錢太真業已入棺,我對你的稱呼,改是不改?……」

    假錢太真苦笑一聲,伸手輕拍司馬玉嬌的香肩接道:「玉妹,錢雖假,情卻真,我的身份,你日後必知,暫時為了彼此方便,還是不必……」

    司馬玉嬌聽至此處,不等她往下再說,便自笑道:「這樣吧,大姊既對『玉屏風』十分愛護,何妨也算是一扇『玉屏』,也就是『玉屏風的姊姊』,以後,背人時,我稱你『玉姊』,當著眾人面仍舊使用『錢大姊』三字!」

    假錢太真笑道:「好,好,稱呼方面,一切隨你,玉妹快去換上男裝……」

    司馬玉嬌有些不解地,目注假錢太真,愕然問道:「要我換男裝?玉姐有何差遣?」

    假錢太真笑道:「我要你到『小瓊樓』賓館之中,去看看剛剛抵達『尊天會』總壇的『天魔玉女』玉嬌娃,利用你男裝瀟酒的絕世風采,探測探測這位在中途被人掀了大轎的『天魔門主』,究竟是個什麼東西變的?」

    司馬玉嬌失驚道:「玉姐,你對『天魔玉女』玉嬌娃的身份,居然也發生了懷疑?」

    假錢太真點頭道:「當然發生懷疑,根據她途中行為,柳延昭除非被脂油蒙了心竅,或者生性浪漫,根本是個貪圖好色之徙,否則怎會人前人後,都表示對她萬分愛慕欽敬?」

    這幾句話兒,說得司馬玉嬌甚是心服,深以為然地,點頭說道:「不錯,若不是柳延昭兄對『天魔玉女』玉嬌娃表示一片深情,萬分敬佩,我又怎會向『巾幗之雄』秦文玉替她求情?但傳言往往有誤,她途中『玄牝奪精、晶管吸血』的駭人行為,未必……」

    假錢太真笑道:「這個我曉得玉妹未必肯信,才要男裝探險,叫你往『小瓊樓』賓館,試上一試!」

    司馬玉嬌雙眉深蹙地,苦笑一聲,望著假錢太真道:「玉姐,這種險兒,不太好探,你要我殺人遍野,流血五步,我可以毫不皺眉,但對於這種旖旎溫柔的風流陣仗,卻……」

    假錢太真失笑道:「玉妹怕什麼?你是個易釵而並的銀樣蠟槍頭,最多只與對方假鳳虛凰,又不可能真個銷魂,顛鸞倒鳳,難道還怕她也對你來個『玄牝奪精』不成?……」

    司馬玉嬌滿面通紅地,「嗯」了一聲,撒嬌說道:「玉姐,我……我確實弄不慣這種花樣,至少,你……你也得為我打個接應!」假錢太真點頭道:「好,玉妹明入『小瓊樓』,我則暗窺春色,在你萬一有所尷尬,應付不來之際,即出面替你解圍就是。」

    假錢太真既然這樣說法,司馬玉嬌怎好再推。

    她只好一面轉回自己居處,改換男裝,一面在途中歎口氣兒,心內暗道:「『吝嗇夫人』錢太真,已有真假之別,倘若『天魔玉女』玉嬌娃,也鬧雙包,出了冒牌貨色,真正熱鬧煞人,我更納悶,這位神通廣大,借用『財煞』身份,對我關愛頗深的玉姊姊,究竟是什麼來路?…

    「小瓊樓」這是相當精美的一座賓館,位置在司馬玉嬌所居的「攬翠閣」,和萬心玄靜居用功的「小玲瓏」館之間。

    瀟灑緩步的司馬玉嬌,才到「小瓊樓」,那些站在樓下,玉嬌娃的黃衣侍女,已向樓上高聲稟道:「啟稟門主,司馬少會主到。」

    玉嬌娃雖然自稱為「天魔門」的門主,但到了「尊天會」的「九回谷」總壇,總是客位,司馬玉嬌以「少會主」

    的身份,前來探看,她應設立即下樓迎接才對。

    誰知樓下侍女業已高聲傳報,那「小瓊樓」上,仍然繡戶緊閉,寂無反應。

    司馬玉嬌的雙眉方挑,為首的一名黃衣侍女,業已躬身陪笑說道:「我家門主,正入定靜參『天魔玄功』,以致失迎,少會主莫加怪罪!」

    司馬玉嬌身為主人,自然不便怪責客人失禮,只得微微一笑,向那侍女擺了擺手,淡淡說道:「始娘不必再驚擾玉門主,我只是前來看看供應方面,可有欠過失禮之處?以及這『小瓊摟』,適不適合而已!」

    話方至此,「小瓊樓」上的繡戶一開,珠廉忽卷,走出了那位煙視媚行,風情萬種的「天魔玉女」玉嬌娃來,向司馬玉嬌含笑叫道:「少會主,上樓小坐,貴會不單一切供應,上好無缺,這『小瓊樓』更四周青翠,一面臨泉,水色風光,清人襟抱,委實是處絕佳所在,這對我玉嬌娃來言,太優厚了!」

    換在平時,司馬玉嬌對於這等眼波攝魄,眉浯勾魂,搔首弄姿的淫娃蕩婦,必然心生厭惡,避之猶恐不及!

    但如今一來受了假錢太真指揮,有心觀察玉嬌娃的情況,二來也著實心有不服,想看看為何這樣一位妖姬型的尤物,竟能使柳延昭刻骨銘心,神魂顛倒?

    故而,她一聞玉嬌娃發話邀請,便即舉步登樓,並含笑說道:「玉姑娘以一門門主之尊,不辭遠路,光降此間,委實令『九回谷』蓬畢生輝,我所居『攬翠閣』就在右側不遠,玉姑娘有甚事兒請派遣貴門下通知一聲,我會命執事諸人,立刻照辦……」

    客氣話兒說完,人已走到樓上,目光注處,不由微覺一怔!因為如今是作劉楨平視,司馬玉嬌竟發現玉嬌娃左鬢之間的鬢髮微亂。若照樓下的黃衣侍女說法,玉嬌娃是在入定、靜參「天魔玄功」,理應心專神凝,怎會這等鬢亂神媚,倒像是又在施展什麼「玄牝奪精」手段,在和人狂參什麼歡喜禪兒光景?……玉嬌娃是玲瓏剔透之人,一見司馬玉嬌的微怔神情,以及她目光所注之處,便已有了覺察。她右手分廉肅客,左手卻就把鬢間亂髮,稍微整了一整。

    司馬玉嬌既動疑念,自然越發要進入「小瓊樓」中,看上一看。

    但樓上正間,乃是落室,臥房在客室之後,其中是否有春光?自難令司馬玉嬌隔著牆壁,看出蹊蹺。

    司馬玉嬌又不便一上樓便欲搜人臥房,只好在客室坐下,含笑說道:「玉姑娘,『天魔門』創立宗派至今,為時不少了吧?」玉嬌娃邊自為司馬玉嬌斟奉香茗,邊自答道:「並不太久,只有一百餘年的光景,我是第七代的門主。」

    司馬玉嬌道:「江湖傳言,『天魔門』功行奧秘,一向單傳……」

    王嬌娃接口笑道:「奧秘兩字,殊不敢當,本門武功只可以說是別有心法,另有蹊蹺而已,但單傳卻屬實情,譬如這一代中,雖另有一位同門,使因她行為乖異,背棄傳統,已被革出門戶!」

    司馬玉嬌「哦」了一聲,目注玉嬌娃,揚眉問道:「這位同門是誰?」

    玉嬌娃苦笑一聲,以一種惆悵神色,搖頭說道:「被革出門戶,是極大羞辱,也是極大痛苦之事,我不願再公開她的姓名,希望這位同門尚有回頭悔過機會!」

    人家既然如此措詞,司馬玉嬌自然不便再復追問。

    這時,玉嬌娃目光如波地,盯在司馬玉嬌臉上問道:「司馬少會主,你與號稱『巾幗之雄』的秦文玉姑娘,有相當厚的交誼麼?」

    司馬玉嬌神色一動,向玉嬌娃眉頭微軒笑道:「玉姑娘何以問此,莫非『巾幗之雄』秦文玉曾與你路過,雙方交了朋友麼?……」

    玉嬌娃道:「交是交了,但不是交了朋友,而是交手鬥了一陣!」司馬玉嬌道:「萍水相逢,為何爭鬥?你們兩位都是當世武林中,拔尖兒的巾幗奇英,交手的勝負如何?多半會春蘭秋菊,各擅勝場,八兩半斤,難分軒輊吧?」

    玉嬌娃對於爭鬥原因,避而不提,對於爭鬥結果,則點頭說道:「我們約鬥拳掌玄功兩陣,由於拳掌一陣,確如少會主所料,鬥得銖兩悉稱,秋色平分,遂雙方之意,把玄功一陣,留到尊天大會同決,當著舉世群豪,再決勝負!」

    司馬玉嬌方自「唉」了一聲,玉嬌娃又對她笑道:「但秦文玉會說司馬少會主曾在她面前,為我美言,我未免有點受寵若驚,想不透司馬少會主與我素昧生平,怎會……」

    司馬玉嬌接口道:「秦文玉因看不慣玉姑娘『天魔怪轎』所擺排場,曾有欲加挑釁之言,我一來久聞玉姑娘芳名,二來『酒、色、財、氣、天、地、人』七煞,全是本會所禮邀貴賓,自然想排難解紛,化解掉一場無謂爭鬥!」

    玉嬌娃聞言,含笑說道:「多謝司馬少會主……」

    司馬玉嬌不等玉嬌娃再拄下說,便乘機笑道:「玉姑娘,我有一位江湖友好,大概與你的交情不薄?」

    玉嬌娃道:「是那一位?」

    司馬玉嬌說道:「就是新近才在武林中,以一身絕藝,嶄露頭角,卓然成名,獲得『四梅游龍乾坤聖手』美號的柳延昭兄。」

    玉嬌娃神情一愕,向司馬玉嬌搖了搖頭,含笑說道:「司馬少會主,你猜錯了,我對『四海游龍乾坤聖手』之號,暨『柳延昭』之名,還是第一次在你口中聽到,以前是從未聞及的呢……」

    司馬玉嬌聽她這樣回答,已知假錢太真所疑不差。

    柳延昭心目中無限敬愛尊崇的「玉姊姊」,與眼前這煙視媚行的「天魔門主」,必非一人,只仍不知道誰才是真牌實貨的「色煞」?誰是冒用「天魔玉女」王嬌娃之名而已。

    兩者非一,雖然已可確定,但司馬玉嬌為了慎重,仍然盡己所知,再作進一步的求證。

    她目光微注玉嬌娃的右面香肩,揚眉含笑問道:「玉姑娘,恕我冒昧,你在右肩頭上,是否點有一顆宛若紅痣的『守宮砂』呢?」

    玉嬌娃妙目如絲,先飄過一瞥冶蕩眼色,然後呢聲笑道:「司馬少會主,我先告訴你一項『天魔門』的傳統規定,凡屬接掌道統之人,必須立下血誓,在二十四歲以前,以處子之身,苦煉本門根基,等到二十四歲的生日之夜,覓人好合,破其童貞,接掌門戶,並再參上乘功力,否則,便縱火自焚而死,向天魔祖師謝罪,少會主請想,玉嬌娃如今已自稱『天魔門第七代門主』,則曾經滄海,定歷巫山,我肩頭上,還點得住『守宮砂』麼?」

    司馬玉嬌想不到玉嬌娃竟會向自己這樣赤裸裸的說話,不禁頗覺尷尬。弄得有點面紅耳赤!

    玉嬌娃笑道:「司馬少會主若是不信,我就脫下衣裳,『裸露右肩,給你看上一看……」

    說話之間,她身形微長,似乎就要起立寬衣。

    司馬玉嬌見她意欲施展預料中的風流解數,不禁急得連搖雙手叫道:「這個不必了,不必了,我不敢看?」

    玉嬌娃「噗哧」一笑,詫然問道:「不敢看?司馬少會主如此翩翩玉貌,慢說遊俠江湖之際,必然傾倒無數武林紅、粉,就在『九回谷』總壇以內,也定有不少嬌美姬人,奉侍起居,日處眾香國內,必難無動於中,你……你不會是個……木頭人吧?……」

    司馬玉嬌連連搖頭,因欲找事解嘲,遂把玉嬌娃剛剛替她添斟的一口香茗:喝了下去。

    誰知不喝還好,一喝之下,竟覺嗓眼發乾,小腹發熱,甚至於全身都有些懶洋洋的不大自在!.司馬玉嬌大吃一驚,心疑茶內已被玉嬌娃置放了什麼下流藥物?

    她正待叱間,突然「轟」的一聲,後樓火光微閃,濃煙大起!玉嬌娃神色倉惶,趕緊轉身,搶步閃樓後。

    一條極矯捷的黑影,突自樓後濃煙中電般向左遁去。

    由於此人身形太快,一般人只看得出他身穿黑衣,但以司馬玉嬌的銳利眼力,卻看出他是披了一件黑色長衫,小腿褲無以此類推,可能連全身都還是赤裸狀呢!

    以目前所見,加上自己來時,玉嬌娃不能立即出迎,再加上她鬢髮微亂,司馬玉嬌綜合推敲之下,不禁從恍然中鑽出一個大悟,偷偷啐了一口,暗罵玉嬌娃無恥,和那在後樓縱火之人,好不缺德!她不是中了淫邪藥物麼?怎的還有如此推測判斷的聞情逸致?

    原因由於玉嬌娃才一回身,撲向後樓,窗外有一點白光飛入,並有人以傳音密語,向司馬玉嬌的耳邊囑道:「服下解藥,趁機脫身……」

    司馬玉嬌自然知道這暗中發話之人是誰,趕緊服下接在手內的白色丹丸,也不再理會玉嬌娃後樓救火之事,便飛身離卻「小瓊樓」,回到自己所住的「攬翠閣」內。

    在她以為,假錢太真定已在「攬翠閣」內相待,誰知居然料錯,在她靜坐調息養神的莫半個時辰以後,才看見這位來歷怪異,智慧莫測的「玉姐姐」,從閣外含笑飄身而入。

    司馬玉嬌起身相迎,含笑問道:「玉姐,你怎麼此刻才來?『小瓊樓』後的那把火兒,放得太缺德了!」假錢太真似答非問地,搖了搖頭,微歎一聲道:「我真沒想到,那妖女如此淫邪,幾乎令玉妹捨身喂虎,斷送了你的清白!」

    司馬玉嬌驚道:「玉姊此話怎講?」

    假錢太真「咦」了一聲道:「我在樓外暗處,發現玉妹神色突然不對,難道你不是中了那妖女在茶內所置放的淫邪藥物麼?」

    司馬玉嬌苦笑道:「一來多謝玉姊靈藥,邪藥已解,二來那妖女不知我是女子,縱用下流手段亦屬畫餅充飢……」

    假錢太真笑了一笑,截斷了司馬玉嬌的話頭說道:「玉妹,你想法錯了,那妖女正因知道你是位『女少會主』,才對你起了歹心!」

    司馬玉嬌臉上一紅這:「她……她難道……」

《五霸七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