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群凶已盡殲 雙珠還合浦

    「獨秀峰」的「鳳凰頂」上,斜陽如血,余霞幻彩。時光正值黃昏。

    司馬玉娃、司馬玉嬌、秦文玉、蕭克英、孟贊、焦良,共是兩男四女,坐在亂石之間,柳延昭則獨自走到靠近『九回谷』的一面,仔細眺望形勢!司馬玉娃見柳延昭的仔細注意情況,含笑揚眉叫道:「昭弟不必看了,『九回谷』是谷地,外有高峰為障,在這『鳳凰頂』上,應該看不見谷中情況。」柳延昭走了回來,連連點頭,對司馬玉娃之語表示同意,並正色說道:「西門缺和龍妙常等『大荒二老』,享名多年,威望太高,我與秦二妹,若不能倚仗『萬妙簫音』,在這『鳳凰頂』上,拖住他們,真不敢聽任玉姐和嬌妹,去往『九回谷』中冒險!」司馬玉娃的一雙充滿智慧的妙目之內,閃射出迥炯神光,朗聲說道:「拜慈母,認嚴親,是何等重要大事,縱然昭弟未想出這『鳳凰頂上夜吹簫』的妙策,假借董柳二位前輩名號,把『大荒二老』誘來,我和三妹,也必冒險到『九回谷』,暨谷後的寒玉洞天』,走上一趟的了!」原來,他們是想利用『萬妙清音同心簫譜』使『大荒二老』在『鳳凰頂』上,聽柳延昭和秦文玉徹夜吹簫,司馬玉娃、司馬玉嬌姐妹則乘此機主人谷拜母認父。

    柳延昭笑道:「此計必行,『大荒雙老』決不肯對我恩師示弱,也必采此聽簫,但玉姐嬌妹進入『九回谷』,仍須特別謹慎……」

    秦文玉自練「同心簫譜」後,性情已平和好多,所謂「玉屏風」中,只有司馬玉嬌最傲,她一挑秀眉,哂然說道:「『大荒二老』若來『鳳凰頂』,我和大姐,還會怕誰?」

    秦文玉不等司馬玉嬌再往下說,便自面含微笑,嫣然接道:「三妹身得伯父母兩家之長,功力蓋世,大姐的智慧之高更曠代無匹,加上輕車熟路。你們更不會把萬心玄那些毛賊看在眼中……」

    司馬玉娃笑道:「二妹放心,萬心玄雖不足懼,但『白山枯佛』和『黑水醉真』,卻是極高明的人物,『九回谷』中,並可能還有其他不為世曉的厲害凶邪在內,我和三妹定會極度小心,期無隕越,因為雖然我當過軍師,她是少會主,卻連『輕車熟路』四字,都對我們未必適用。」

    司馬玉嬌道:「大姊此話怎講?」

    司馬玉娃笑道:「三妹忘了『翻天七煞』中,被稱為『地煞』的『璇璣狂士』公孫智麼?萬心玄既已籠絡此人,在我們離去後必添布無數奇門陣法,迴旋秘徑,使『九回谷』成了陌生環境!。

    司馬玉嬌聽得完全同意地,向司馬玉娃連連頷首道:「大姐所料,定必不錯,我對奇門遁甲方面,雖曾涉獵,所知甚少,你……」

    一個「你」字才出,司馬玉娃便雙漾梨渦,接口嬌笑說道:「三妹,今夜拜母認父之行,動手靠你動頭腦靠我,憑『璇璣狂士』公孫智那點胸羅,加上可供他佈置的時間有限大概難不住我。」說至此處,忽然偏過臉兒,對柳延昭笑道:「昭弟,你和二妹,隱身暗處吹簫,卻打算留下誰來,從明面接待『大荒二老』?」

    柳延昭彷彿早有成竹在胸,毫不思忖地,指著孟贊、焦良,含笑答道:「二弟三弟,便是理想迎客人物,因為『大荒雙老』,是極為高傲人物,自矜身份,愛惜羽毛,越是對二弟三弟這等根器深厚後輩;越是會矯揉做作,假意表面是愛惜,不好意思暗下毒手!」

    司馬玉娃嬌笑連聲,向柳延昭一挑拇指,點頭讚道:「高明,昭弟之意,與我不謀而合,這樣說來,我和三妹,可以放心去了。」

    柳延昭笑道:「斜陽一沉,夜色即布,玉姐與嬌妹,早點掩藏中途,等發現『大荒二老』,一登『鳳凰頂』,便趁虛進入『九回谷』吧……」語音至此,略略一頓,目光一掃司馬玉娃、司馬玉嬌姐妹笑道:「玉姐和嬌妹,是打算先認父抑或先拜母……」

    司馬玉嬌含笑說道:「這要看你和二姊,能把『大荒二老』,拖住多久而定?時間若長,我們便先拜母而後認父,時間若短,我們便先認父而後拜母,因為萬一倉促不及,我和大姊不防在『寒玉洞天』中,住上兩日,那裡安詳清靜無比,是個避難藏身的極好所在……」

    柳延昭聞言,細一思索,劍眉深蹙地,向司馬玉嬌說道:「能把『大荒雙老』,拖住多久,委實無法預料,因為對方成名太久,威望太高,我與二妹雖必盡力,卻不知會不會露出破綻……」

    司馬玉娃道:「昭弟與二妹,只消盡力便可,常言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和三妹拜母認父的先後次序,要等進入『九回谷』後再復相機決定,若能機緣湊巧,或許我會把爹爹拉去『寒玉同天』,在骨肉重圓之下,讓兩位老人家,盡釋前嫌,就此言歸於好。」

    司馬玉嬌高興得撫掌嬌笑,拉著司馬玉娃的手兒不住催促道:「大姐的這種想法,太以美妙,我們快點去吧……」

    司馬玉娃微微一笑,向群俠略為揮手示意,便和司馬玉嬌飄然下得這『鳳凰高頂』。

    柳延昭目注孟贊、焦良,含笑問道:「二弟、三弟,由你們負責接待凶名久震天下,幾乎可稱為『魔中之尊』的『大荒二老』,你們會不會有所膽怯?」

    孟贊笑道:「我們只怕不能上順天心,下鏟眾惡,至於再厲害的魔頭,我們照樣哂然相對,怕他何來?」

    柳延昭點頭笑道:「二弟、三弟只稱奉命延寶,『大荒二老』若問來歷,不妨照實說是邋遢師伯門下?」

    焦良笑道:「那兩個老魔,若是問起恩師,我們卻應該怎樣答對?」

    柳延昭想了一想道:「三弟可說你恩師遊戲人間,佛駕百幻,說不定在聽完『萬妙簫聲』之後會和醉酡師伯,雙雙突然出面,請『大荒二老』,喝點美酒,吃點狗肉!」

    焦良憨然笑道:「大哥的這種說法,委實像極我師傅的性格行徑,他老人家親手煮的『蒜泥狗腿』,有特殊配料,委實香美無倫,如今一提起來,還讓我猛流口水……」

    黃昏之際,天氣變化得極快,夕陽才一匿彩,夜網便立刻攖人,在不知不覺間,已從四外包垂下來。

    蕭克英道:「兩位司馬姐姐,『九回谷』拜母認父,孟二哥焦三哥接得曠世魔頭,柳大哥和秦二妹則將凝聚功力,吹奏『萬妙清音同心簫譜』,彷彿只剩下我一個人毫無用處……」

    柳延昭笑道:「蕭大妹莫發牢騷,我對你有大大借重之處!」蕭克英的一張極美大嘴,本已悶悶的噘了起來,聞言之下,立刻揚眉說道:「小妹遵柳大哥將令,但我有自知之明,正邪兩道的當世頂尖高手,業已雲集『小興安嶺』,我身上這點功夫,恐怕派不了多大用處?」

    柳延昭伸手指著位在「鳳凰頂」和「九回谷」之間,但卻比『鳳凰頂』彷彿高上二三十丈的峭拔高峰,向蕭克英笑道:「蕭大妹看見沒有,那座高峰,形勢絕好,人處其上,可以看得清『九回谷』和『鳳凰頂』兩地情況……」

    蕭克英失笑道:「柳大哥是要派我前往高峰頂端,當個遼望哨麼?」

    柳延昭正色道:「蕭大妹切莫輕視這遼望職責,因為『九回谷』中已成龍潭虎穴,『醉真』『枯佛』功力絕高,萬心玄惡毒陰險無比,我對玉姐的拜母認父之行,著實有點擔心!你若發現『九回谷』中,有了緊急情況,便立向『鳳凰頂』通報,我和二妹不顧一切也會趕去接應!」

    蕭克英略一思索,深覺柳延昭所言不差,遂點了點頭,含笑說道:「柳大哥,小妹敬遵台命,我若發現『九回谷』中有甚爭鬥之事,便以長嘯向柳大哥和秦二姐報警,情況緊急與否?只看嘯聲多寡,倘若連嘯三聲,即屬極端緊急,大哥要設法立即馳援才好!」

    柳延昭聽得不禁苦笑,暗想蕭克英,真叫初生犢兒,不畏猛虎!

    「大荒逸土」西門缺與「血杖仙娘」龍妙常等「大荒二老」,是何等厲害人物?他們若來「鳳凰頂」,自己雖受恩師師母宏恩,獲得功力轉注,但畢竟修為尚淺,只有憑藉一關妙用無方的『同心簫譜』,不知是否能拖得住對方?那裡還有可能抽身趕赴『九回谷』內?-不過,司馬玉娃的智慧太高,司馬玉嬌則功力既得她父母兩家真傳,又有『少會主』的身份,只要『大荒雙老』被自己和秦文玉拖住,不在『九回谷』中,她們是應該可以應付,是不會有太大的凶險!為安蕭克英之心,柳延昭這絲苦笑,只在心中,未露臉上。等蕭克英走了之後,柳延昭又對孟贊、焦良,正色說道:「二弟三弟就在此處,靜坐調息,準備迎賓,『大荒二老』若到,莫亢莫卑,千萬不可驚慌,態度越自然瀟灑越好,我和秦二妹,也必須行動攝念,養足精神,決不能在蕭聲之上,露出馬腳!」

    孟贊、焦良恭身領命,柳延昭遂與秦文玉一同手執白玉簫和綠玉簫,進入『鳳凰頂』之上一個早就看好的幽僻洞穴之中。

    「九回谷」中,靜……

    「鳳凰頂」上,靜……所謂「靜」,是有時限,約莫在晚飯過後不久,「九回谷」中,便不太靜了,起了一陣悠揚宛轉的笙歌之聲。

    除了笙歌,還有燈影!

    十二名俊男,十二名美女,半數手提紅炒宮燈,半數吹奏著笙歌樂器,簇擁著兩乘八寶流蘇的華麗大轎,緩步從容,走出谷外。

    蕭克英在谷口峰頂,居高臨下,看得清明,知道好戲業已登場。

    那兩名乘華麗大轎中所坐之人,不消說的,定是「大荒逸士」西門缺,和『血杖仙娘』龍妙常等「大荒二老」。

    司馬玉娃與司馬玉嬌姐妹,此時定已施展輕功,藏在谷口,只等「大荒二老」去遠,便潛入谷中,或先拜母,或先認父,實現她姊妹最重大的心願!

    但怪事來了,「大荒二老」的兩乘大轎,以及二十四名男女隨從,分明業已去遠,卻未見有司馬玉娃、司馬玉嬌姐妹二人動靜?

    蕭克英已聽司馬玉嬌說過此間地勢,知道即令她姊妹決定先去「寒玉洞天」,也非先進入「九回谷」不可。

    難得良機,稍縱即逝,柳延昭與秦文玉縱盡全力,最多也只能把「大荒二老」,拖到天明,她們怎不把握機會,還作耽延時甚?

    蕭克英遲遲不見司馬玉娃、司馬玉嬌姐妹行動,不禁有點替他們心急。

    但越是心急,越是不見有人進谷,反而略過片刻之後,有兩條宛若淡煙的人影,飄然地馳向「鳳凰頂」方向。

    一來,天色已暗,二來,這兩人的身法太快,宛如淡煙幻影,一閃即逝,致使身在百丈以上的蕭克英,看不清他們是誰?只看出功力極高,屬於一流好手!

    她眉頭暗蹙,心想這兩人是誰?難道是『白山枯佛』和『黑水醉真』,趕往「鳳凰頂」,接應「大荒二老?」

    一轉念間,又覺不對,因以「大荒二老」身份,不會再需人接應,而這兩條人影,又是在「九回谷」外出現,不是從谷內馳出。蕭克英疑念迭起,有點糊塗之間,那兩乘大轎和十二名俊男,十二名美女所組成的一行執事,業已笙歌不輟地,到了「鳳凰頂」上。

    左面大轎的珠簾之中,傳出一聲威嚴甚重的語音道:「住樂!」

    六名俊男,六名美女立即笙簫停奏,另外六男六女,則高舉手中紅燈,把「鳳凰頂」上,照得雪亮。孟贊覺得「大荒二老雖然威震八荒,但畢竟是左道旁門,才這等大擺排場,顯得小家氣派!

    他心中生了鄙視之念,臉上神色,也減了幾分莊敬,與焦良雙雙一抱拳,朗聲說道:「武林末學孟贊、焦良,奉師命恭迎西門老人家、龍老人家法駕!」

    左面轎中的威嚴語音問道:「你們兩個人,是何人門下?」

    孟贊肅立抱拳,滿臉莊敬神色,規規矩矩地,接口答道:「家師上一字淨,下一個字慈,與兩位老人家,是當年舊識!」

    江湖中,一向只聞「邋遢和尚」之名,委實絕少人知道「邋遢和尚」的法號,原來「邋遢和尚」竟是「淨慈」二字!

    左面轎中,「哈哈」一笑,道:「原來是『邋遢』門下高足,但今晚約我夫婦子夜聽簫之人,是『羅浮仙子』,與『九絕書生』等『綠白玉簫雙主人』,為何由你……」

    孟贊不等那顯然便是『大荒逸士』西門缺的左面轎中之人往下再問,便接口舌道:「家師因『一仙三絕』聚會關東,心中十分高興,正覺得不少佳釀,並燉了一隻極肥黑狗,等西門老人家與龍老人家聽簫以後,便運來款待嘉客!」

    左面轎中,發出一聲冷笑,似乎有點不屑地,哂然說道:「我大荒『雙聖谷』中,山珍海味,收藏極豐,誰要接受那等邋遢款待?聞得谷中人報,日間投帖之人是『九絕書生』董伯奇的唯一弟子柳延昭,他既有膽受帖,怎麼沒膽在此見我」

    焦良心直,聽不慣這等老氣橫秋之語,雙眉一挑,憤然說道:「我柳大哥是俠膽包天的堂堂正正大英雄,誰不敢見?

    他不過如今正在……」

    孟贊生恐焦良胸無城府,把話說漏,遂帶笑接著說道:「我柳大哥如今正在代他恩師護法,只等簫聲一了,可能還會向西門老人家暨龍老人家請領教益的呢!」

    左面大轎之中,冷笑說道:「不聞『九絕書生』的白玉簫聲和『羅浮仙子』的綠玉簫聲已久了,他們怎麼還不吹奏?」

    一語才畢,簫聲已作!

    簫音本來要比笛音來得嗚咽柔和,但今夜柳延昭與秦文玉,卻才一上口,便吹出一響毫不柔和但極為強烈的殺伐之音!

    這聲強音,哧得那二十四名俊男美女中,有好幾人都神搖手顫,把所持燈火,或笙簫樂器,掉在地上。

    孟贊、焦良也頗為驚奇,暗忖柳大哥與秦二姐的「萬妙清音同心簫譜」,分明已到水流花放的上乘境界,為何一開始便吹出了這等令人顫怵的殺伐之音?

    不單他們如此,連柳延昭與秦文玉本人,都在心驚,不過他們明白,功力到了火候,每每易生的感應,剛才的殺伐之音,是感應,也是示警,難道「大荒雙老」不恤身份,已動殺心,今夜會在『鳳凰頂』上,發生什麼異常的凶險局面?

    就在柳延昭與秦文玉得警心驚之際,耳邊聞得一絲哼似的語音說道:「昭弟、二妹,今夜局面凶險,請攝心靜慮,全力吹奏一曲靜神安眠之曲!」

    這等傳音密語,原本辯不出語音,但因有了「昭弟」

    「二妹」之稱,便不問可知,顯然是司馬玉娃所發。

    司馬玉娃與司馬玉嬌分明已往「九回谷」,拜母認父,怎麼又回到了「鳳凰頂」上?

    這……是奇……

    她叮囑「今夜局面凶險」,是驚!

    但「驚奇」二字,絲毫不在柳延昭、秦文玉的心中出現!

    他們的心中,只是一片寧靜,一片安詳……

    因為只有在演奏者具有如此心情之下,才吹得出能使人氣靜神寧,心平意慮的「安眠妙曲」。

    他們太信服他們的玉大姊了!

    司馬玉娃要他們攝心靜慮,他們便盡屏百念,把一切「驚奇」,均驅諸度外。司馬玉娃要他們吹奏一曲「安眠之曲」,他們便毫不猜測原故地,如今盡力施為!

    簫聲嗚咽了,柔和了,一片天簌,毫無殺伐之音!

    像冬天的暖日,像夏季的涼風,像秋雲、像春夢、像水流飄情,像花開見佛……那麼舒適….-那麼迷離……那麼安詳……那麼美好……

    在這樣心情之下,在這樣的樂聲之中,人欲漸消,天君自朗,誰不想舒舒服服,安安靜靜,酣酣美美地睡上一覺?

    不消多大一會兒,二十四名俊男美女,首先倦然倒地,呼呼大睡。

    左面大轎之中,傳出了沉酣鼻息!

    連孟贊、焦良都覺得眼皮極重,四肢也怠,想要就地躺下。

    只有……只有那乘應該是「血杖仙娘」龍妙常所坐的右面那乘大轎之中,始終靜悄悄的毫無聲息?

    兩條俏美人影,閃現在「鳳凰頂」之上。

    來人赫然正是欲在「九回谷」中,拜母認父的司馬玉娃及司馬玉嬌!

    司馬玉娃見焦良已將入睡,遂一掌拍去,低聲喝道:「焦三弟不要睡覺,你有任務!」

    焦良雙目一睜,發現了司馬玉娃,不禁哧得睡意全消,愕然待命!

    司馬玉娃伸手指著右面那乘華麗大轎,向焦良正色說道:「焦三弟,你天生神力,且由孟二弟協助,把右面這乘大轎,抬得與左面那乘大轎,遠離十丈,並須輕舉輕放,絲毫不許莽撞大力!」

    焦良心中雖充滿一片驚疑,但卻不敢多問,與孟贊趕緊遵命辦事。

    這時,簫音自告停頓,柳延昭與秦文玉三人,也從秘洞之中走出。

    柳延昭遙見孟贊、焦良,在抬那右面大轎,不禁雙眉一皺,向柳延昭問道:「玉姐,轎中來人,難道不是西門缺和龍妙常等『大荒二老?」

    司馬玉娃從鼻中發出「哼」的一聲冷笑,目注柳延昭道:「昭弟,你聽見左面大轎中的沉酣鼻息沒有?此人若是『大荒逸士』西門缺,必然修為功深,絕非簫音能惑,怎會這等窩囊,輕易酣然入夢?」

    柳延昭道:「西門缺與龍妙常等『大荒二老』,如今何在?」

    司馬玉娃苦笑道:「生薑畢竟是老的辣,甘庶還是老頭甜!你那『調虎離山』的『子夜聽簫』乏計,被兩個老魔,一眼看破,立刻將計就計地安排了兩條妙策,一條叫『送佛登天』,另一條叫『守株待兔』!」

    柳延昭縱然有絕頂聰明,也猜不透這等禪機啞謎,不禁苦笑道:「玉姊請加解釋!」

    司馬玉娃道:「『大荒二老』既識破『子夜聽簫』之約,乃是『調虎離山』,自知我們今夜必然有人會闖入『九回谷』,有所圖謀,他們遂以假人出谷,真人坐守谷中,以逸待勞,這豈不是『守株待免』麼?」

    秦文玉搖頭歎道:「好厲害啊,幸虧大姊睿智無倫,比他們還要高明,臨時變計,不入『九回谷』,否則,豈不要大上惡當……」

    說到此處,語音略略一頓,向兩乘華麗大轎瞥了一眼,又復笑道:「但『送佛登天』一策,又是如何,作用安在?還請玉姊指教一下。」

    司馬玉娃指著左面大轎,向柳延昭、秦文玉揚眉嬌笑說道:「昭弟、二妹,你們都是絕頂聰明之人,不妨猜猜轎內是什麼人物?」柳延昭道:「這太難猜,若是高手,不會這等容易地,便被簫聲催眠,若是庸手,玉姊也不必傳音密囑,要我和二妹盡力吹簫,隨便由我們之中的任何一人出手,就可將對方制止!」

    「哼哼……哼哼……哼哼……」

    這是司馬玉嬌聽得站在一旁,不住「哼哼」冷笑!

    柳延昭劍眉一蹙,看看司馬玉嬌,有點奇怪地,苦笑問道:「三妹冷笑則甚?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話兒……」司馬玉嬌道:「不是我故意駭人聽聞,若不是一隻肥狗,救了大家,我和大姊必在『九回谷』內,成為『大荒二老』的手下之囚,這『鳳凰頂』上也不會留下半個話口,變作慘絕人寰的修羅地獄!」

    這幾句話兒的份量好重,使柳延昭與秦文玉都聽得悚然一驚?

    司馬玉娃遂向焦良笑道:「焦三弟,你去把右面那乘大轎的深垂轎簾,輕輕揭掉!」

    焦良應聲伸手,把轎簾輕輕揭去。柳延昭與秦文玉目光注處,同自大感意外,為之一愕!

    轎中,不是人!

    是一隻約莫徑長二尺有餘的碩大圓球,用鐵線、麻索等固定在轎中座位之上。

    球殼黑黑,乃是鋼鐵所鑄,看去份量沉重,殼上有無數縱橫刻線,把整個球體,分劃為數不清的寸許小格。

    柳延昭見聞不陋,不見之下,臉上突然浮現出相當程度的震駭神情,目注司馬玉娃失聲問道:「玉姐,當世武林中,善用火器之人,『霹靂火』廉不和外,是不是還有一位久未在江湖走動,好似已失去蹤跡的『霹靂神君』婁火明?」

    司馬玉娃點頭道:「不錯,有部『霹靂火經』共為上下兩冊,被婁火明,廉不和二人分得,婁火明所得,乃是上部,故而他所製造火器的威力,比廉不和強,但了花樣方面,卻不如廉不和來得繁多……」

    說至此處,秀眉微軒,向柳延昭瞟了一眼,含笑又道:「昭弟知不知道這位『霹靂神君』婁火明何以久絕江湖之故?」

    柳延昭搖了搖頭,司馬玉娃笑道:「婁火明是有一次因造孽太甚,被你師傅師母,各斷一臂示儆,由『霹靂神君』變成了『無臂神君』……」

    柳延昭恍然道:「他雙臂既失,自然無法在武林稱雄,遂隱跡多年……」

    司馬玉娃搖頭說道:「不然,婁火明雙臂雖斷,凶心未泯,他竟遁跡窮邊『雙聖谷』托庇於『大荒二老』,設法把昔年幾件震懾武林的有名凶器,益發加強威力……」

    柳延昭向左面大轎中的巨大鐵球,看了一眼,駭然問道:「照玉姐如此說法,轎中這枚巨大鐵球,莫非竟是婁火明昔年傲視江湖的『絕滅三寶』之一的『震岳死珠』?」

    司馬玉娃道:「不錯,『震岳死珠』的形狀未變,但體積卻大了數十倍之多,威力的增強程度可想而知,只要此珠一爆,『鳳凰頂』上,豈非無一活口,成了修羅地獄?」

    柳延昭道:「那右面大轎所座之人,是不是『霹靂神君』婁火明?」

    司馬玉嬌轉面向焦良笑道:「三弟,請你把右面大轎轎簾,也給摘掉。」

    焦良大手-揮,轎中有個沉沉入睡的道裝之人,身著紅袍,果然雙臂齊失。

    柳延昭略一注目,兩道人鬢劍眉,不禁深深皺結!

    司馬玉娃笑道:「昭弟似乎還有什麼想不通的疑惑之處!」柳延昭指著婁火明道:「此人雙臂盡失,怎樣引爆那『震岳死珠』?」

    司馬玉嬌在一旁接口笑道:「他口中會噴出一種『坎離水災』,那『震岳死珠』,一遇這種坎離水災,便將爆發出震山摧獄之威,以及無數極具殺傷效用的裂碎銳利鐵塊!」

    柳延昭指著昏睡地上的二十四名俊男美女,向司馬玉娃問道:「婁火明雖然對恩師師母,仇深似海,想動殺機,怎不顧及這些……」

    話猶未了,司馬玉娃便冷笑一聲,哂然接口,挑眉說道:「這等邪魔外道,狼心狗肺,天性極惡,他只求快意恩仇,並替萬心玄等除去最強勁敵,哪裡還會對無辜生靈,有甚顧念?」

    秦文玉伸手一指婁火明道:「他自己呢?既然雙臂盡失,又人在當地,怎逃這一震之厄?」

    司馬玉娃歎道:「二妹不知,其中略有曲折,婁火明在『大荒雙聖谷』中,發現自己身罹惡疾而無法醫治,最多只有半年活命,遂硬起心腸,將計就計,想出這條毒策,要和『一仙三絕』在『鳳凰頂』上並骨!」

    秦文玉道:「既然如此,此計必十分隱秘,又怎會被玉姐探悉!」

    司馬玉娃接口笑道:「我連『九回谷』未進,如何能夠探悉?但常言道得好:『千算萬算,不如蒼天一算』,二妹忘了我剛才有『一隻肥狗,救了大家』之語麼?」

    秦文玉笑道:「我正覺那句話有些奇怪,彷彿深蘊玄機,想向大姐請教?」

    司馬玉娃道:「並無玄機,只是巧合,巧的是這『霹靂神君』婁火明!竟與邋遢大師同好,生平最嗜狗肉!」

    柳延昭知曉其中必有妙趣,遂伸手遙空吐勁,先點了婁火明的穴道,然後向司馬玉娃笑道:「玉姊請道其詳!」

    司馬玉娃覺得柳延昭先點「霹靂神君」婁火明穴道,相當穩妥,遂點了點頭,表示嘉許他,含笑說道:「大凡人若自知將死,必在死前冀求最高享受,婁火明身罹惡病,不能酒色,遂命萬心玄替他燉了一隻極肥大的黑狗,一面大快朵頤,一面與萬心玄細商所安排的『守株待兔』,和『送佛登天』毒計!」

    秦文玉頷首道:「人若知死,其欲必大,這也是人之常情……」

    司馬玉娃笑道:「人情往往與天理相通,就因為婁火明不能克制人情,也就無法違拗天理,使我們不致懵然無覺地,中人算計,萬去不復!」

    柳延昭是智者,善於分析,頭腦極為清楚,靜靜旁聽至此,似有所得地,揚眉含笑問道:「玉姐,是不是燉那黑狗的濃香四溢,引得與婁炎明頗有同嗜的邋遢師伯,悄然駕臨,未能分享美味,卻獲悉毒謀,趕緊設法制止你與三妹進入『九回谷』,成為『大荒二老』的手下之囚,並趕返『鳳凰頂』,命我以簫聲催眠,無形制敵,不令婁火明的凶謀得逞?」

    司馬玉娃笑吟吟地,對柳延昭飄過一瞥眼風,嫣然說道:「昭弟『秦皇島』之行,受益太多,不單功力方面,突飛猛進,連靈性也悟境大朗,推理迅捷……」

    焦良一旁叫道:「我師傅的佛駕,仍在『九回谷』內,並這等恰巧出現?」

    柳延昭笑道:「當然是邋遢師伯,第一,若非他老人家,誰會受那燉狗香味吸引?第二,萬心玄功力極高,婁火明也絕非弱者,若不是他老人家,誰能潛聽秘計,而不令萬婁二魔,有所驚動,第三,玉姊和三妹都是屈強性格,若非見是師門尊長,怎肯輕信人言,取消『九回谷』之行,立即回來報訊?」

    司馬玉嬌撫掌讚道:「大哥真行,推斷得真像對所有各事都宛如眼見!」

    柳延昭搖頭大笑道:「三妹莫要捧我,有些事兒,我就一再推想而無法判為!」

    司馬玉嬌道:「大哥所指的是什麼事兒?」

    柳延昭道:「邋遢師伯既因狗香悉秘,要我們在『鳳凰頂』上,制敵機先,對『九回谷』內,又如何呢?『大荒雙老』尚在『守株待兔』,免若待不到時,這兩個雞纏難惹的老魔頭,會不會趕來肆虐?為了穩妥,我們還是先把『霹靂神君』婁火明,和他那『震岳死珠』早點毀掉才好?」

    司馬玉娃道:「關於應付『大荒二老』之事,邋遢大師與醉酡真人,匆促間,已畫兩策,一策比較霸道,二策則比較王道!」柳延昭一拱手,說道:「小弟願先聞霸策!」

    司馬玉娃笑道:「策霸就是將計就計地,索性把『大荒二老』也誘來『鳳凰頂』上,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這兩個功力十分厲害的罕有其敵老魔,嘗嘗他們老朋友的『震岳死珠』的滋味!只要『大荒二老』一死,萬心玄必然授首,餘孽失去靠山,不誅亦滅!則『黑白尊天會』上,必然一片詳氛,變成一傷四海英雄的聯歡聚合,也就等於替我們這座『玉屏風』的四喜情緣,以及焦三弟和蕭大妹等辦喜酒了!」蕭克英玉面通紅,羞得躲到了秦文玉的身後。

    柳延昭連連點頭道:「這應該不是霸策,可稱『妙策』,或為『上策』?」

    司馬玉娃笑道:「我的看法與昭弟相同,以為兵不厭詐,逢桀紂動干戈,有何不可?……」

    柳延昭道:「照玉姊的語氣聽來,似乎這條『霸策』,業已不會施行?……」

    司馬玉娃頷首道:「業已被人推翻,而推翻霸策之人,可能有點出你意料,竟是司馬會主,也就是你的岳丈,我和嬌妹的生身之父!」

    柳延昭的智慧,自能聞一知十,觸類旁通,劍眉雙揚,含笑問道:「玉姊這樣說法,岳父原已洞悉萬心玄的狼子奸謀,並不曾被對方用什麼藥物,或陰損手段控制?」

    司馬玉娃道:「先前確曾受制,但有了邋遢大師和醉酡真人在暗中維護,不單所中奇毒,早告暗暗祛解,並已與我母親有了聯絡,兩位老人家業告誤會冰釋,言歸於好……」

    柳延昭不禁大喜道:「這真是天大喜事……」

    他方自額手稱尤,忽又眉峰微蹙地,目注司馬玉娃問道:「玉姊,岳父為何反對他『霸策』老人家又打算怎樣做?」

    司馬玉娃歎道:「我爹爹的好勝之心,委實太切,他老人家潛修功行,本意要鬥『一仙三絕』但經分了敵友,明瞭順逆之後,又反目標轉移到行事陰毒的『大荒二老』身上,他一面反對霸策,一面卻主張把『大荒二老』,誘入『寒玉洞天』,由我父母,對西門缺、龍妙常夫妻,絕無旁擾,公平盡興地,一較生平所學!」

    柳延昭苦笑道;「這辦法確實比較王道,但是手尾也比較麻煩,更不知岳父母是否有絕對制勝把握?」

    司馬玉娃苦笑道:「邋遢大師曾以昭弟此意,勸過我爹爹,但我爹爹表示,降魔衛道,乃是光榮大業,豈能憚懼麻煩?他老人家願意不惜殉道,也要和西門缺、龍妙常夫婦,放手一搏!」

    孟贊聽得肅然起敬地,向柳延昭一挑拇指,正色說道:「大哥,司馬老人家這等正大光明拳措的,真是前輩胸襟,武林典範!但『大荒二老既然不來此處,我們應該怎麼辦?

    是何等『黑白尊天會』期,再行掃蕩群魔?還是如今就乘著『大荒二老』進入『寒玉洞天』的大好良機,對萬心玄等,立即加以撻伐?」柳延昭深覺孟贊問得有理,又因茲事體大,不便擅專作答,遂向司馬玉娃問道:「玉姊既遇邋遢師伯,並曾承受不少機宜,他老人家必然對此有所指示?」司馬玉娃笑道:「邋遢師伯說此事由你決定,若等『大荒二老』敗亡之後,萬心玄一失靠山,以威必減,動手時,則比較來得穩妥……」

    柳延昭劍眉微蹙,略微想了一想,方自目閃神光,毅然說道:「既然邋遢師伯,命我決定,我就決定立即撻伐!因為衛道降魔,乃是大業,縱有犧牲,亦當含笑!我們不能夠畏懼艱難,過份倚賴尊長。何況我們若在『九回谷』內功成,殲誅萬心玄等,消息傳入『寒玉洞天』,也給『大荒二老』一個莫大打擊……」

    語音至此略頓,又向司馬玉娃陪笑道:「這只是小弟拙見,不知玉姊同意不同意?」

    司馬玉娃毫不遲疑地,立即連連點頭,面含嬌嫵笑容答道:「同意,同意,我完全同意昭弟不肯畏艱苟安的英雄肝膽!邋遢師伯聞得你已經獲得師門心傳,功力轉注,認為必可克制『黑山醉真』和『白山枯佛』……」

    孟贊大喜過望,說道:「『大荒二老』不在,『九回谷』中,便數這兩個老魔,最為厲害,大哥既能對他們克制,則勝券已操……」他正眉飛色舞,說得高興,卻被司馬玉娃截斷話頭,笑道:「孟二弟你不要白作聰明,『九回谷』中功力最高之人,並不是『黑山醉真』和『白山枯佛』!」

    孟贊聞言,有點不出意外地,吃了一驚,注目問道:「難道『九回谷』中最近又來了什麼絕世魔頭?」

    司馬玉娃笑道:「不是新來,而是舊有,據你師傅所告,『九回谷』內,除『大荒二老』以外的武功最強之人,便是號稱『笑面人屠,瀟灑殺手』的萬心玄。」

    柳延昭一向對司馬玉娃的話兒,奉為經典,這次卻有點不以為然地,含笑接道:「玉姊,在小弟『秦皇島』參師,叨受心傳之前,萬心玄便是我手下敗將!」

    司馬玉娃冷笑一聲,說道:「這就叫君子可欺之以方,萬心玄『笑面人屠』之名,決非幸致,尤其在心機方面,深沉陰譎萬分……」

    柳延昭聽出端倪,皺眉問道:「莫非萬心玄當時落敗,是故意隱藏功力?」

    司馬玉娃道:「他至少隱藏了三成以上功力,此舉有兩種作用,一來騙你之心,好在『黑白尊天會』上,當著舉世群雄,再把你擊敗,威震天下,並奪去玉嬌三妹!二來也讓我爹爹,對他並不十分忌憚,才好謀奪『九回谷』整個基業!」

    秦文玉聽得二身冷汗地連連搖頭,皺眉苦笑說道:「萬心玄這廝,好陰毒的心腸!若不是邋遢師伯,洞悉其奸,大哥真說不定會有所大意,上了他的惡當。」

    孟贊搖頭道:「我認為他心思再毒,柳大哥新得心傳,如今是何等功力?」

    柳延昭不等孟贊再往下說,便向他搖了搖頭,含笑說道:「二弟千萬不可高估自己,輕視了對方,你怎知道『大荒二老』對這唯一徒兒,沒有什麼特別栽培?」

    司馬玉娃笑道:「昭弟說得對了,『大荒二老』帶來一隻『成形雪參』,已命萬心玄配合『雪蓮』服用,功力增強不少,並以『九九玄功』替他打通『生死玄關』,只不過……」

    焦良一旁急道:「只不過什麼,大姊怎不說下去?」

    司馬玉娃歎道:「只不過『大荒二老』的本身名心太重,一意相鬥『一仙三絕』,尤其是『綠白玉簫雙主人』,以致不肯把本身功力,轉注給萬心玄,昭弟比起他來,就佔了這等便宜而已!」

    焦良道:「我師傅呢?他老人家是不是仍在『九回谷』隱身,對萬心玄暗加監視……」

    司馬玉娃道:「不是,邋遢大師與醉酡真人的看法相同,他們認為我爹爹和我母親,最多只能與『大荒二老』,戰成平手,想勝委實太難,遂決意要釜底抽薪,設法相助……」

    柳延昭苦笑道:「要相助不太容易,以岳父母的身份,怎肯倚多為勝……」

    司馬玉嬌笑道:「明助雖難,暗助卻易,大哥要注意玉姐所說的『釜底抽薪』四字!」

    柳延昭會意,說道:「我明白了,邋遢師伯與醉酡師伯是打算使『大荒二老』在進入『寒玉洞天』之前,先消耗掉一些功力!」

    司馬玉娃頷首笑道:「他們兩位只要每人與『大荒二老』在途中力拼三掌,我爹爹和母親在『寒玉洞天』之內,便佔了相當便宜!絕世高手,分毫不差,勝負可定,我才稍放寬心,不會為兩位老人家,過份擔尤著急!」秦文玉既聽司馬玉娃說明究竟,便自一軒秀眉,朗聲說道:「大姐,事不宜遲,既決定乘機掃穴黎庭,我們就立即發出!『霹靂神君』婁火明必殺,這些少男少女就可放,但那具『震獄死珠』卻該怎麼辦呢?」

    司馬玉娃嬌軀微閃,縱到內藏『震獄死珠』那乘大轎面前,雙手揚處,「呼」的一聲,把大轎掀墜絕壑!

    蕭克英在諸女之中,比較心軟,見狀「哎呀」一聲叫道:「大姐,這……這壑下也……也有不少生靈……」

    司馬玉娃笑道:「蕭大妹不必擔心,這『震獄死珠』,須遇婁火明口中所噴的『坎離火水』,才會爆炸!如今我把它掀墜絕壑,根本無害生靈,只不過毀了婁火明的一生心血而已!」說話之間,那乘內有「震靂火珠」的大轎,業已墜到壑底。

    除了「轟」然一聲巨響之外,果然並無其他起火爆炸的驚天震地聲息!

    司馬玉嬌見姊姊既已掀落左面那乘大轎,遂也走到右面轎前,隔空認穴,向『霹靂神君』婁火明的心窩上,點了一指!

    司馬玉娃見狀笑道:「首惡既誅,協從莫究,這些少男少女,一夢醒來,任他們各自散去,收場是好是壞,端看他們今後本身行為,是否能改惡向善而走!」

    柳延昭點頭笑道:「玉姊說得極對,但我們也不妨略對他們加以警告啟迪!」

    話完,微一伸手,便在婁火明所坐轎前的石地上,龍飛鳳舞地,隔空鐫出了十六個字兒,寫的是:「善惡有報,天理昭彰,就此回頭,前途似錦!」

    司馬玉娃見柳延昭隔空吐勁,鐫石如粉,揮灑得從容之至,不禁心中高興,嫣然笑道:「昭弟果然修為精進,功力過人,『九回谷』盡殲群魔以後,你大概是天下第一人了!」

    柳延昭笑道:「武術之道,內用旨在健身,外用旨在助人,不應有爭雄逞豪的第一第二意念!小但望在『九回谷』一役之後,與二妹三妹,遵從玉姊領遵,遊俠四海,鏟盡所見不平……」

    焦良拊掌道:「對,大哥美號是『四海游龍』,一定要俠蹤遍及四海,才適合你的身份;但古代的焦孟二將,永遠都追隨延昭元帥,你可不許有了大姐二姐三姐之後便不要我這小小子和那大小子呢!」

    焦良此語,博得群俠紛紛大笑。

    但司馬玉嬌卻在笑聲收斂後,又輕輕雙眉微蹙地,「咦」

    了一聲!司馬玉娃道:「嬌妹又想起了什麼事兒?」

    司馬玉嬌道:「我們剛才潛伏『九回谷』口,等待『大荒二老』前往『鳳凰頂』之際,不是曾見有六七位武林人物,進入『九回谷』麼?」

    司馬玉娃頷首道:「不錯,並由戚九淵和沙天行雙雙出面,加以接待,足見來者非凡一流,具有相當身份。」

    司馬玉嬌道:「如今尚未到『黑白尊天會』的會期,怎的有這多武林好手,趕來『九回谷』相助?……」

    司馬玉娃笑道:「我當時業已想過,原因不外有二,一是邪派人物,受了勾引,前來投靠,一是正派好手,與『九回谷』凶人中,結有深仇大怨,寢食難安,等不及會期便提前趕來尋仇!」

    孟讚道:「大姊認為在這『尋仇』和『結黨』的二者之間,以哪一種的成份比較高?」

    司馬玉娃笑道:「有沒有依據之外,怎能憑空斷定?好在昭弟已決定立刻掃穴黎庭,此間也已事了,我們一到『九回谷』,便可揭開謎底!」

    笑談之間,這三男四女等七位少年豪俠,便意氣風發地,下得「鳳凰頂」,撲奔「九回谷」而去。柳延昭等尚未到達「九回谷」,谷中便已十分熱鬧!

    第一項熱鬧是有人拜山。

    來人以「銀槍之雄」楚仲胥之妹楚仲琳為首,以及楚仲胥生前的六位好友,包括有「鐵劍之雄」齊少巖、「赤膽雙雄」燕東平、燕東傑兄弟、「雄風羽土」玄清子,「三湘大雄」趙雄飛、武當俗家耆宿「無影神拳」魏一豪等,全是身負絕藝的當世一流好手,並已包括了除去「巾幗之雄」秦文玉以外的「武林七雄」在內。原因在於楚仲獲得柳延昭的函告,驚悉身任「雲夢世家」家主的胸兄楚仲胥已在「山海關」附近慘死於萬心玄的陰謀毒計之下!武林世家,怎可一日無主,楚仲琳遂含淚就泣,先接任了「雲夢世家』家主,然後以血書分邀至友,根本不理什麼「黑白尊天會」的會期來到,便直接投帖「九回谷」,來向沙天行暨萬心玄二人尋仇,齊少巖、燕東平、燕東傑、玄清子、趙雄飛、魏一豪等六人,均是血性漢子,又與楚仲胥交好極厚,驚聞噩耗後,遂一齊表示,不單願竭全力,相助楚仲琳前往關東尋仇,並願以平素閒雲野鶴之身,擔任不受酬勞的義務護法,共同振興「雲夢世家」。這些人物,雖然已集當代一流高手,實力頗強,但卻仍未放在萬心玄的眼中,他看了拜帖上所列姓名,只是哂然一笑,命總堂主「九爪鷹王」,戚九淵與沙天行負責接待。

    他未曾親自出迎之故,倒不是完全由於狂傲,而是「九回谷」中,發生第二項的熱鬧,絆得他無法分身!

    所謂「第二項的熱鬧」,就是身遭軟禁的「黑白天尊」

    司馬霖,突然脫困,失去蹤跡!

    萬心玄對付司馬霖之策是先於日常飲食中,不著痕跡地,暗下慢性毒物,再用藥引發,使這位威名震世的『尊天會主』,縱未全身癱瘓,至少也喪失了三成以上修為,無法提聚全部功力。

    然後再由公孫智在司馬霖所居室外,佈置了神妙陣法,便等於是把他軟禁,不能隨意行動。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一切陰謀,全被邋遢大師和醉酡道長等位空門奇俠,看在眼中,他們維護奔走之下,司馬霖只受了不太久的蹩扭氣,便祛除毒力,恢復正常,並與愛侶「寒玉仙子」溝通訊息,消卻誤會,更由此辨清正邪,靜待愛女司馬玉嬌,愛婿柳延昭等趕來,合力掃蕩邪氛降魔衛道!「九谷回」外,邋遢大師與司馬玉娃、司馬玉嬌姐妹,一有連絡,「九回谷」內,也立即有了行動!

    首先是公孫智辛苦移來,佈置陣法的七十二根大石柱,完全被人震碎,陣內密室中的「黑白天尊』司馬霖也大開門戶,失去蹤影!

    萬心玄正與那假的「天魔玉女」「玉嬌娃」,互相淫樂,聞報之下,這一驚非同小可?

    他那裡還顧得迎接楚仲琳等,便趕緊趕到密室探看。

    察看未久,「大荒二老」也已來到,萬心玄躬身陪笑說道:「義父義母金安,司馬霖的一身功力,至少已減弱三成,雖享盛名,並不足慮,何況谷中到處都是新布奇門陣法,定難去遠,玄兒親自追緝,索性把老賊除掉,免得留為後患……」

    話方至此,「大荒逸土」西門缺已從鼻中低低「哼」了一聲!

    萬心玄追隨「大荒二老」多年,深知義父而兼恩師的「大荒逸士」西門缺習性,懂得這低聲一哼,便是斥責自己作錯了事,或是說錯了話!

    他臉上方自一熱,「血杖仙娘」龍妙常,也眉頭微皺說道:「大敵當前,玄兒千萬不可自作聰明,粗心大意地,減弱天賦才智,你仔細看看這些石柱,都是被司馬霖以『金剛掌』力震碎,這種現象,是代表了什麼意義?」

    萬心玄本是聰明絕頂的極工心計之人,被義母「血杖仙娘」龍妙常這一提醒,便立刻滿面生慚的,赧然答道:「連裂七十二根石柱,並未發出太大響聲一事,足以表示司馬老兒所中奇毒已除,功力已復,並於碎石如粉之舉,則表示他心中對中計遭禁,憤怒已極!」

    西門缺又低「哼」一聲,目注萬心玄,雙眉微揚,發話問道:「玄兒,以你修為,對付那柳延昭,應有自信,但若對付『黑白天尊』司馬霖,會不會仍欠缺一點火候?」

    萬心玄膽大包天,也不敢在一向翻臉無情的義父面前狂妄,聽得一頭冷汗,抱拳躬身,陪笑答道:「玄兒一時間心粗,敬乞義父訓海……」

    西門缺扳著臉兒道:「司馬霖功力已復,又對你恨之入骨,你若獨自追緝,豈不是有『羊入虎口』之慮……」

    話方至此,已有心腹手下來報,發現老會主司馬霖連闖兩座璇璣迷陣,似乎正欲馳向後谷。

    「大荒逸士」西門缺一聽有了司馬霖的去向,顧不得再訓萬心玄,立與老伴「血杖仙娘」龍妙常,雙雙追去。萬心玄放心不下,也自追蹤,全他畢竟要比「大荒二老」,落後了四五丈遠!前面是座小峰,「大荒二老」剛剛轉過峰腳,便聽得「蓬」然連響,似是尋著敵手,與人對了兩掌。萬心玄提氣飛身,繞過峰腳,卻見西門缺與龍妙常雙眉微蹙,目注一片峭壁,面帶驚奇之色。萬心玄道:「義父義母剛才莫非是發現敵蹤?」

    龍妙常道:「有人大膽,居然埋伏在此,與我暨你義父,拚力各對一掌!」萬心玄深知「大荒二老」功力,聞言之下,遂含笑問道:「對方是否已被義父母一掌摧心,震死在峭壁之下?」西門缺目中神光微閃,搖頭說道:「中原武功,果然臥虎藏龍,好手不少,剛才一掌硬對,以十成左右的真力出手,竟沒有佔到多大便宜?」萬心玄驚道:「對方是何等人物?」

    西門缺衝口接道:「身著寬衣,以布蒙面……」

    龍妙常忽然似有所得地,向西門缺揚眉叫道:「剛才與你對掌之人,是不是身上帶有一股濃厚酒氣?」西門缺也動靈機,目注龍妙常道:「那被你一掌震退,好吃略吃苦頭的蒙面人,是不是一身蒜泥狗肉氣味?」龍妙常點頭道:「半點不錯,除了邋遢僧,醉酡道等兩個老怪物,誰敢膽大包天地,向我夫婦遞爪子呢?」西門缺冷冷一笑道:「這狗肉和尚;和爛醉雜毛,若知難而退便罷,否則,再敢暗中攪鬼,我便全力施為,掌上決不止只發出十成勁了!」

    龍妙常目注萬心玄道:「玄兒,敵蹤已現,此處用你不著,你快去前谷招呼,為沙天行、戚九淵掠陣,萬一來敵勢強,不妨把『黑水醉真』,或『白山枯佛』請出!」

    萬心玄笑笑道:「區區幾個武林七雄中的人物,哪裡用得著驚動『醉真枯佛』二位前輩,弟子本人……」

    龍妙常瞪了萬心玄一眼,微帶不悅神色,沉聲說道:「玄兒,你不要忘了我們栽培你成為武林第一人的一片苦心,在時機未到之前,怎可輕易洩露你如今一身所學的火候進度?這次『黑白尊天會』上,你若勝了柳延昭,奪得司馬玉嬌,成為武林第一人,我夫婦便含笑歸隱大荒,從此不問俗事,尚你竟不爭氣,則你敗在柳延昭掌下之際,也就是你義父和我含恨自絕之時……」

    萬心玄聽得一身冷汗,趕緊抱拳恭身,滿面愧色接道:「義母訓教極是,玄兒眼力隱晦,在未遇柳延昭前,絕不絲毫炫露!」

    這時,前路後谷方面,又隱隱傳來邋遢和尚暨醉酡道土所作,既似充滿禪機玄理,又似含蘊藏譏諷挑戰的歌聲笑聲!

    西門缺在大荒稱尊多年,哪裡經得起這等撩撥,雙眉剔處,冷笑說道:「狗肉和尚與爛醉雜毛太以猖狂可惡,妙常與我快追,第二掌不妨仍藏鋒劍勁,以騙其心,並散其意,在第三掌上,再突凝全力施為,讓他們嘗頓我們不曾問世多年的大荒絕學滋味!」

    「血杖仙娘」龍妙常點了點頭,一頓手中所恃威震天下的「朱紅血杖」,便與「大荒逸士」西門缺雙雙向邋遢和尚醉酡道士的歌聲來處,追了下去。

    萬心玄心機極深,頗覺邋遢和尚醉酡道士如此現身挑戰,似乎不是偶然,其中頗有故意安排的誘敵意味!

    但一來對於義父母「大荒二老」功力絕世的信心太強,二來又經龍妙常適才一番囑咐,自然不再多事,只向「大荒二老」去路,看了兩眼,便趕赴沙天行、戚九淵等接待「女溫侯」楚仲琳群俠之處。

    由於楚仲琳等群俠,已盟血誓,一意尋仇,遂根本未人大廳,逕行走向「演武場」並言語難合,互相動手。

    等萬心玄趕到,雙方已鬥了數場,互有勝負,其中並有血淋淋的場面。

    第一場是「鐵劍之雄」齊少巖認出那位假的「天魔玉女」玉嬌娃名叫「毒心娘子」史金蓮,是個極為淫惡的武林蕩婦,並曾引誘胞弟失足敗德,終於喪身,遂向其出面挑戰!

    齊少巖為人正直,一生精研劍術,不偏不支,相當神妙,史金蓮難得「天魔門」中的「魔心秀士」米通天秘傳,但因為淫慾過度,真元欠沛,仍告不敵,在鬥了百十回合,被齊少巖一劍穿心,雪了殺弟之恨!

    第二場是人稱「酒煞」的「金盃追魂」東方白出陣,勝了對方精於掌法的「三湘大雄」趙雄飛一掌,並使對方受了相當程度內傷,略為挽回顏面。

    第三場是由「璇璣狂土」公孫智、「九爪鷹王」戚九淵出戰「赤膽雙雄」燕東平、燕東傑兄弟和公孫智於奇門陣法。

    真實武學未見高明,腑下中一掌,被燕東平震倒當場,但戚九淵卻不愧曾為北六省綠林魁首,又是「尊天會」的總堂主,施展最拿手的「大鷹爪力」,把燕東傑斷了一臂!惡鬥至此,勝負之數恰好是秋色平分,萬心玄業已趕到。

    萬心玄因史金蓮別具淫功,頗有床幃妙趣,一向對她極為迷戀!

    但如今覺得只要一殺柳延昭,具有天人顏色的司馬玉嬌,便歸自己懷抱,反而嫌惡史金蓮有些礙事!由此之故,在發現史金蓮已死在齊少巖劍下,根本無動於衷,甚至於反而面有喜色!沙天行一見萬心玄來到,喜形於色地,揚眉狂笑說道:「萬老弟來得好,你一出手,便可把對方掃蕩殲滅,替史金蓮姑娘,和公孫智兄,報仇雪恨!」萬心玄笑了笑,低聲說道:「我正在等待『鳳凰頂』方面的驚天霹靂巨震,在柳延昭生死未定之前,暫時不想出場,沙兄派人去請『黑水醉真』、『白山枯佛』二位,足可收拾場面的了!」沙天行方自點頭領命,派人去請「黑水醉真」和「白山枯佛」,那位鬢簪白花的「女溫侯」楚仲琳,已提著她那兩柄絕不似女人兵刃,相當沉重的短柄「典韋戟」,走下場中,戟指萬心玄,厲聲喝道:「萬心玄,你怎麼龜縮至此,才敢出頭?你……你……你還我大哥『雲夢家主』楚仲胥的命……命來……」手足之情,深動肺腑,楚仲琳說到後來,已浯不成聲,淚如雨下!

    萬心玄本來不想出陣,但因楚仲琳是指名斥罵。不便不理,只得向前走了兩步,面含冷笑道:「楚姑娘,你不必螳臂當車,以卵擊石,要想自取滅亡……」

    楚仲琳不等萬心玄再發狂妄之語,便睜目厲聲,接口道:「什麼叫螳臂當車?什麼又叫以卵擊石,楚仲琳只知為世除害,只知為兄報仇,根本不計任何成敗利鈍!萬心玄,你陰險毒辣,惡跡無數,常言道:『善惡到頭終有報,種因得果,天理昭彰』今日你煞氣已透華蓋,滿面都是晦色,-大概已經到了償還一切惡孽的報應臨頭時了!」

    這一頓斥責,楚仲琳是聲色俱厲,把萬心玄斥責得騰起了一頭怒火!

    人無怒火之際,神智比較清明,但若無法克制這把無名怒火之後,一切的聰明才智,都會打點折扣!

    楚仲琳的罵聲方住,萬心玄陰森懾人的笑聲,隨之而起!

    人被罵時,不怒反笑,則這笑聲,往往是怒的極致!

    楚仲琳為之一怔,冷然叱道:「萬心玄,你……你的臉皮真厚,怎麼還笑得出口?」

    萬心玄笑聲雖住,但一絲殘忍笑意,仍掛在嘴角,並從雙目中閃射出獰厲神色,軒眉說道:「楚仲琳,你且罵得得意,萬某本來不擬這早出手,你既作死,我便想出一個法兒,叫你身名兩毀,死得比你哥哥,還要淒慘百倍!」

    楚仲琳「呸」了一聲道:「萬心玄,少做你的春秋大夢!

    你家姑奶奶為天地扶正氣,為生民鏟不平,生平行事,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此身可滅,此名絕不可毀……」

    萬心玄狂笑道:「你的外號不是叫做『女溫侯』麼!我先毀去你這對短戟,倒看你名頭何在?然後再剝去你所有衣眼,令你當眾赤身露體,不必殺你,也令你羞憤自絕……」

    楚仲琳被他這番輕薄狂妄之言,氣得玉面通紅,幾乎從「女溫侯」,變作「女關公」,一舉手中雙戟,厲聲叫道:「萬心玄,你休發狂言,且展實學!……」

    「實學」二字才出口,驚人之事,突在這演武場中發生!

    楚仲琳雙戟方舉,竟告脫手飛出,一直凌空飛向相距數步以外的萬心玄手中!

    在場不論正邪,凡是行家,一齊看得出這不是楚仲琳怒極洩憤的脫手飛戟,而是萬心玄在施展「大接引神功」。

    武學修為到了一流階段,施展「大接引神功」不難,難得是所奪雙戟,是有主之物,不是無主之物!

    尤其是所謂「主」,是「楚仲琳」,而楚仲琳更是女中豪傑,與蕭克英聲名彷彿,全都以臂力震世!

    故而萬心玄,要奪雙戟,必先制人!

    他必需先隔空制穴,制住楚仲琳,然後再施展極上乘的「大接引神功」,把那柄份量極重短戟,凌空吸攝而去。

    這兩種功力,那一種也非在場群豪,所能企及,何況是配合施為,由心運用?

    是故,短戟一飛,在場的正邪群豪,無不傻眼!

    正派群俠憂慮的是誰能敵擋萬心玄,為楚仲琳解救即將繼之而來的脫衣受辱局面?……邪派群豪驚訝的是萬心玄深藏不露,照他這等功力,火候豈不是已與「大荒二老」彷彿。

    甚或要青出於藍,冰寒似水?……

    短戟人手,萬心玄笑得更狂!

    他既已出手,索性賣弄,竟把雙戟合在一處,微凝真力,從中折成四段!

    戟是鐵柄,粗如鴨卵,如此折斷,勢非是三五千斤的神力不可!

    萬心玄脫手一擲,四段斷戟,飛上十丈高空,並厲聲獰笑喝道:「楚仲琳賤婢聽著,在這斷戟落地之前,我要使你全身上下,一絲不掛!」

    群俠一陣大亂,紛紛擁上。

    因為這段英雄豪傑,既隨楚仲同來,伸張武林正義,便全是血性漢子,他們寧可不顧一切,慘死萬心玄之手,也決不讓楚仲琳一個大姑娘家,當眾受此奇辱!

    就在這大亂之時,突起簫聲!

    簫聲似有兩處,一處來得極遠,一處來得極近!

    但不論是遠是近,那種清和沖淡音致,卻完全一樣,入耳之下,令人思禪,令人清心,令人釋燥,甚至會令人萬慮齊蠲,酣然人夢!

    萬心玄是大行家,一聞簫聲,趕緊收攝心神!

    空中的四段斷戟,空不垂直下落,斜斜向「九回谷」口的來路方向飛去。

    就在此時,「九回谷」口方向,閃出了七個人來。

    「妙奼金剛」蕭克英,宛若巨靈,威風凜凜,孟贊、焦良一高一矮,奇形怪狀,看來真的令人發噱!

    他們三人,排在左面,右面則是三位,每一位都美得令人目眩,令人心跳的絕代嬌佳,也就是柳延昭的「玉屏風」,智慧無倫的司馬玉娃,功力絕世的司馬玉嬌,和手持一管綠色玉簫的「巾幗之雄」秦文玉!

    當中,自然是人長得比萬心玄更瀟灑,更英挺,更風流,名號也比他更好聽,手中持著一管白玉簫的「乾坤聖手四海游龍」柳延昭!四段斷戟飛到,柳延昭微一伸手,便接在掌中。

    目注楚仲琳,劍眉雙揚,含笑叫道:「楚姑娘,邪不能勝正,天報必彰,請接你成名兵刃,俟後好自修為,替『雲夢世家』,光揚壯大,放一異采!」話完,手揚,奇事又見!

    被萬心玄示威生生折斷的四段斷戟,竟被柳延昭借這幾句話兒,用內家絕藝,熔接還原,仍變為兩柄完好短戟,向楚仲琳凌空飛去。而楚仲琳的被制穴道,也不知怎樣被人解開,立即伸手接住了合浦珠還的心愛兵刃!在這種局面下,她知道自己差得太遠,不敢逞強,滿臉通紅地,低頭後退,好讓柳延昭主持這個大局。

    柳延昭一現身,近處簫聲已歇,但從後谷方面,遠遠傳來的美妙簫聲,卻仍自隱約宛轉。

    萬心玄萬分詫異地,向後各方面,看了一眼!

    柳延昭道:「萬朋友不必看了,善惡到頭終有報,萬般心計總成空!你大概決想不到我們在『鳳凰頂』上,能逃得過『震獄死珠』之去?」

    萬心玄知道勁敵當前,再不能絲毫分神,趕緊從後谷方面,收回目光,向柳延昭注視。

    他本想鎮攝心神,但一看之下,卻弄得心神更亂!使萬心玄更亂的,不是柳延昭,是他的『玉屏風』!

    萬心玄想過秦文玉,戀過司馬玉嬌,如今看見她們均依偎在柳延昭的身旁,神情十分親近,再加上位更成熟,風韻更絕的司馬玉娃,怎不看得他妒?看得他恨?看得他心神更亂,看得他無名火高百丈!

    妒恨交加,心神更亂,忘卻了一切安排,忘卻了預定步驟,忘卻了遠遠傳來的奇異簫聲,也忘卻了柳延昭適才熔戟還原的神奇功力!

    他如今心中只有兩個安兒,一個是「殺」,一個是「奪」!

    「殺」,自然是要殺死比自己英俊瀟灑,名號比自己響亮正大,絕代紅妝膩友比自己多得多的「乾坤聖手四海游龍」

    柳延昭!

    「奪」則是奪秦文玉,奪司馬玉嬌,奪司馬玉娃,要把這座「玉屏風」,也是香艷無比,足以蝕骨銷魂的「肉玉風」,據為已有!

    「殺」、「奪」二字,既在心頭作怪,萬心玄靈明失朗,連「黑水醉真」、「白山枯佛」,何以迄未前來之事,也不想上一想。

    他只是鋼牙一咬,舉步向前,怒視柳延昭,厲聲喝道:「柳延昭,你我誓不兩立,事既至此,是非曲直,根本不必多言,只有照武林規矩,來個強存弱死,真在假亡,你敢不敢孤注一擲地,和我沙場徹底賭博?」

    柳延昭道:「賭些什麼?」

    萬乙玄獰笑道:「萬某縱橫四海,獲得『笑面人屠,瀟灑殺手』之名,我要用這八個字,賭你身邊三位如花似玉的絕代嬌娃!」

    司馬玉嬌與柳延昭關係最密切,性情最為高傲急躁.也最為討厭萬心玄,聞言之下,從鼻中冷冷「哼」了一聲,嘴角微揚,便待出手!司馬玉娃身為大姊,自較深沉,人也最為睿智,伸手拉住司馬玉嬌,低聲笑道:「嬌妹,冤家對面,這是男人們爭風吃醋之時,也是鬥氣爭勝之際,我們要讓他成名,替他掠陣,或是幫他收拾余邪,不必直接參加昭弟與萬心玄的生死之戰!」這時,柳延昭的答覆,業已出口,居然是大出在場群豪意外的「不賭」二字!萬心玄幾乎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他不相信柳延昭竟會一反男人常例,不在心愛女人面前逞雄,竟當著司馬玉嬌、司馬玉娃、秦文玉,甘心向自己示弱……

    他以極端驚異的目光,盯在柳延昭臉上,詫聲問道:「你……你不敢賭……是麼?」

    柳延昭笑得從容,說得和緩,但語氣卻冷如寒水,硬如鋼鐵:「你不能賭,因為你不配和我賭!」

    答得好,更答得對!

    因為司馬玉娃、司馬玉嬌、秦文玉三女,無論那一位都是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允文允武的絕代嬌娃,她們若被當作籌碼,放置在天平的一端,則與另一端的「笑面人屠,瀟灑殺手」八安,根本輕重懸殊,難相比配!

    但萬心玄卻把他這八字外號,看得重如泰山,一聞此言,似受極大侮辱,滿頭怒發,都根根沖天豎起,目中噴火,神態好不攝人!

    柳延昭毫未把對方怒態看在眼中,仍自從從容容,含笑說道:「其實,你也不必賭,你剛才得對,今日大事,已成強存弱死,真在假亡,除了盡力一搏以外,多話何益?」

    萬心玄厲聲道:「我們怎樣動手?」

    柳延昭笑道:「隨便,你儘管出題挑戰,軟硬輕功,刀劍拳掌,柳延昭無不奉陪?」

    萬心玄獰笑道:「既是生死之搏,何須區門別類,彼此就把一身所學,僅量綜合施為便了!」

    柳延昭點頭道:「好……」

    一個「好」宇,眼前已佈滿寒光,萬心玄挾有冰寒暗勁的如山掌力,也向他當胸壓到!

    原來萬心玄立意要把這情敵而兼大對頭的柳延昭置於死地,乘著業已說明雙方毫無拘束,可以把一身所學,盡量綜合施為,遂將秘煉多年,從未用過的三十六根「天罡神針」,先行揚手打出,再以一式「鐵牛耕地」,凝足全力發掌。

    這「天罡神針」是以寒鐵加紅毛碎鋼,再淬有劇毒煉製而成,無堅不摧,見身封喉,端的是厲害無比!

    但柳延昭會者不忙,如今又是何等功力?眼看針光業已佈滿當空,封在自己左右上下一切閃避退路,他仍不慌不忙,只張口一噴,便以「太乙干天罡無」,把那三十六根飛針,全噴成一天碎粉失卻蹤影!

    這以真無毀針之舉,使群雄看得心驚,萬心玄卻半點不驚!

    因為他知道柳延昭是「九絕書生」的衣缽傳人,深悉他的份量,充份瞭解自己與對方的修為火候,是在伯仲之間,必須善用已長,攻敵所短,方能佔得優勢!

    根據江湖傳言,以及幾次接觸,業已探出柳延昭最精的是劍法,最俊的是輕功,自己因近受「大荒二老」秘傳,又服雪參雪蓮等靈藥,應該較強的是真氣內力方面!

    故而,他那一把「天罡神針」,屬於犧牲打出,料定柳延昭最佳而漂亮的抗拒辦法,莫如噴氣毀針,但若這樣一來,必在真氣內力方面,有所損耗!

    自己在飛針之後,立施重手,根本就不讓柳延昭緩過氣來,應該是勝殲敵逞雄露臉的最佳途徑!

    算盤打好,那式「鐵牛耕地」準備連續施為,柳延昭萬忙中躲得過第一式,躲得過第二式,躲不過第三式……

    誰知柳延昭第一式都不躲,在張口噴毀「天罡神針」

    後,立刻傲然伸掌,不單硬接,並索性與萬心玄四掌互合地,拼起了玄功內力!

    萬心玄的算盤打得對嗎?

    錯了,也許是惡貫滿盈,也許是鬼錯神差,令他靈智蔽塞,大錯特錯!

    孫子兵法有云:「知已知彼,百戰不殆!」

    萬心玄是既不知彼,復不知已,怎不一戰立殆?

    他不知彼是「大荒二老」不過對萬心玄特加秘授心傳,並給他服些藥物,稍加補益自己,但「九絕書生」和「羅浮仙子」等「綠白玉簫主人」索性在成道之前,提早解脫,把數十年性命交修的所有功力,都對柳延昭慨然轉注!

    兩者相較,所得的厚薄,豈可以道裡相計?

    不知已的方面,是只算收入,不算支出。

    萬心玄只知道自己連服形成雪參,朱紅雪蓮,真氣內力,大大增強;卻忘了和那假扮「天魔玉女」玉嬌娃的「毒心娘子」史金蓮風流鬼混。

    常言道:「二八佳人體自酥,腰間仗劍斬凡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催君骨髓枯」朝朝寒食,夜夜元宵,真元虧蝕,早巳暗暗不甚彌沛!

    但萬心玄知道他錯了麼?

    不知道!

    因為他這種色慾過度的真元虛耗,吃虧處只在耐力,不在衝動!

    到了需要耐力的持久戰之前,他的衝動,仍然十分凌厲猛銳!何況柳延昭成竹在胸,有心誘敵,似乎有點吃不住萬心玄猛力的衝動,有點胸膛起伏,額間滿是冒汗!

    萬心玄居然狂喜,猛竭全力!

    就在萬心玄拚力施為,看得在場群雄,一齊屏息之際,遠處簫聲,悄悄隱息。

    又過了一段時間,「九回谷」通往後谷的山道之上,轉出了「尊天會」弟子所抬的八頂無頂軟轎!

    第一和第二頂軟轎才一出現,孟贊、焦良二人,突告頹然暈倒!

    那是邋遢和尚與醉酡道士,但這列名「一代三絕」的高僧高道卻均盤膝跌坐,鼻間玉筋雙垂,顯然業已化去!

    孟贊,焦良想哭而不敢哭,怕驚擾了正與萬心玄互相拚命的柳延昭,以致急痛攻心,雙雙暈了過去!

    司馬玉娃一樣驚心急痛,但她是一行主帥,必須鎮定應付一切!

    就靠這點鎮定,她抹著滿臉痛哭,也將化了醉酡道士之化,悲傷暈絕的蕭克英、和司馬玉嬌、秦文玉,看見了才從山角轉出的第三乘第四乘,無頂軟轎。

    第三乘上是位灰衣矮瘦僧人。

    第四乘上是位背負巨型朱紅葫蘆的青袍道土。

    灰衣矮瘦僧人與司馬玉娃等會過,正是「白山枯佛」。

    而那青袍道士,不問可知,必是「黑水醉真」。

    但是他們和邋遢和尚、醉酡道士完全一樣,也是在轎中端坐寂然,鼻間雙垂玉筋。司馬玉娃微凝兩成真力,一掌拍向蕭克英的後心,朗聲叫道:「蕭大妹,振作一點,你看,『白山枯佛』與『黑水醉具』,全歸易數,這一戰,我們必能操穩勝局,你去幫我把孟二弟、焦三弟弄醒來吧!」司馬玉娃不愧為軍師長才,最會攻心,她已看出萬心玄已成強駑之末,內勁將竭。故而所凝的兩成真力,不是用在掌上,而是用在口中,把語音向萬心玄、柳延昭合掌拚命之處傳去。萬心玄果然聞聲一震,偷眼瞥向小轎來處。

    他不理會「白山枯佛」與「黑水醉真」如何?

    只是關心「大荒二老」,想看看自己這兩位靠山情況?

    柳延昭與司馬玉娃靈犀暗通,配合極佳,乘著萬心玄這一分神,真力如潮,狂湧而出。萬心玄大驚之下,趕緊全神貫注,卻已轉成了勉力支撐的敗勢局面!

    這時,全場中最憂急的人兒,是司馬姐妹。

    因為邋遢和尚、醉酡道士,白山枯佛、黑水醉真等兩正邪四位方外高人,業告全歸易數。由此,可見得後谷戰事之烈!

    如今,只剩下西門缺、龍妙常、司馬霖、寒玉仙子等四人命運,尚未揭曉,而司馬霖、寒玉仙子二人,正是司馬玉娃和司馬玉嬌的生身父母。

    一來,她們身世初明,尚未拜母認父,二來,骨肉連心,三來西門缺、龍妙常等「大荒二老」更是名震八荒的至強大敵。

    如此一來,叫司馬姐妹怎不玉手互握,額上見了汗珠。

    兩顆芳心,也緊張得不住「怦怦」亂跳!

    但司馬玉娃睿智冷靜,司馬玉嬌也相當聰明,她們雖然在心跳之中,也覺略有安慰!

    「安慰」是來自簫聲——司馬玉嬌所聽曲調的「萬妙簫聲」。

    她們記得,簫聲美妙,才歇未久。

    就根據這一點,她們的父母——也就是吹簫的司馬霖、寒玉仙子,應該不至有太大危險!

    謎底必須揭曉,第五乘,第六乘,第七乘,第八乘軟轎,終於從山角轉出。

    五、六兩乘軟轎上,是「大荒逸士」西門缺,「血杖仙娘」龍妙常等「大荒二老」。

    他倆人,是活人,並未像「白山枯佛」「黑水醉真」那樣玉筋雙垂,奄然化去,但卻躺在轎中卻連坐都坐不起來,業告癱瘓得不能行動!

    七八兩乘上,自然坐的是司馬霖和寒玉仙子,情況也不太妙!

    司馬霖手中持著一管紫玉簫,臉色慘白,精神十分疲憊,彷彿突然蒼老了一二十年光景!

    寒玉仙子稍好一些,但左肩頭也衣裳破碎,滲出不少血漬,手中則持著一管青玉簫,和一根業已折斷的龍妙常成名「血杖!」

    情況明顯,這一仗,是打勝了,但勝得很慘!

    這極可能還是由於邋遢和尚,醉酡道士的偉大犧牲所致但不管怎樣,「慘勝」仍屬勝局,雙親健在,大敵已去,司馬玉娃和司馬玉嬌自然含著滿眶痛淚,發出了一聲歡呼!

    這聲歡呼,提了柳延昭的神,要了萬心玄的命!

    萬心玄是聞聲偷瞥,看見「大荒二老」那副慘相,不禁魂飛膽怯,萬念皆灰的,在柳延昭精神煥發,全力施為下,五臟齊崩,畢命倒地!——

    全文完

《五霸七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