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萬博書生之死

    自己雖然以一對三,只要能和他們拖到天明,四位知交好友中的任何一位到此,便將穩操勝算!

    所以又復緩緩說道:「你們怎的不再進手?倘若業已知難,彭某也不為已甚,因此事本來咎在飛天玉龍馬伯蒼自己,動手殺他的,又是紅衣羅剎古飄香,只要從此認錯知非,彭某願意寬恕你們這次無故擾鬧我九連山摩雲壁之罪!」

    無目仙姬馮小青聽完萬博書生彭涵話後,突然仰面嬌啼,啼聲宛如巫峽哀猿,孤舟嫠婦般的淒厲已極!

    啼罷幽幽叫道:「馬郎英靈默鑒,馮小青替你先殺這第一個仇人萬博書生彭涵,然後再去找那毒婦紅衣羅剎!」

    說到此處,臉上也變成一片慘白的獰厲神色,切齒恨聲,向雙鼓追魂孟武問道:「孟大哥,你這追魂神鼓,要敲到幾聲,仇人才會肝腸寸裂?」

    雙鼓追魂孟武,冷然答道:「饒他一等一等的內家好手,也聽不到我的第十三響鼓聲,最多在第十二響以後,無不肝腸寸裂,噴血而死!」

    無目仙姬馮小青與雙鼓追魂孟武的這一問一答,把個萬博書生彭涵聽得簡直怒滿心頭!

    暗想自己雖然不知新近崛起苗疆,號稱「野人山主」的銅鼓天尊雷震宇,與雙鼓追魂孟武師徒深淺,但所有兵刃之中,哪有令人聞聲致命之理?

    所以面含秋霜,飄身欺到三人面前,用自己「彈指神通」中的一招絕學,「彈指百年」,彈出一股不但勁疾異常,並隱蘊綿綿不絕內家真力的銳嘯罡風,直向綵衣魔宓彥攻去。

    萬博書生彭涵這種打法,頗為厲害!

    他是先彈一指,等對方不憤不服,運用劈空掌力,或百步神拳之類功力硬抗之時,再復十指齊彈,對方倘若內家真氣稍弱,甚至可能一舉便致命!

    但綵衣魔宓彥,卻不招不架的,晃身一退兩丈,口中冷笑說道:「彭涵,王指靈蛇逍遙子門下,向不容人猖獗,但因你已是垂死之人,才讓你三分,倘再狂妄逞強,無非自速其死!」

    彭涵見綵衣魔宓彥不戰而退,目光左右一掃,瞥見無目仙姬馮小青、雙鼓追魂孟武二人,也同樣退出丈許,眼光凝注自己,臉上全是一片獰厲冷峭神色!

    萬博書生彭涵,一陣仰天狂笑說道:「彭涵縱橫江湖數十年來,尚未見過像你們這等狂妄的無知小輩……」

    話猶未了,無目仙姬馮小青冷冰冰地,「哼」了一聲,接口說道:「狂妄無知四字,倒真是你自己替自己所下的確切定評!告訴你業已死到臨頭,魂遊墟墓,居然還不相信!孟大哥,小妹夫仇甚急,請你敲第一聲催魂鼓,讓這自詡淵博,狂妄多言,其實無知已極的老匹夫,嘗嘗滋味!」

    雙鼓追魂孟武,面含獰笑的把左手那只帶柄雙環銅鼓,插在背後,再以左掌猛擊右手銅鼓,「吩』的一聲巨響,果使萬博書生彭涵心頭一震!

    彭涵不禁眉頭雙皺,因為自知內功修為,已到相當火候,烈火狂飆起於身側,雷霆閃電發自當頭,也未必能使自己心悸神搖,怎的雙鼓追魂孟武的這一聲鼓響,聽在耳中,確實不大自在!

    綵衣魔宓彥看出萬博書生彭涵的驚疑情形,獰笑連連說道:「彭涵,你這『萬博書生』博在何處?且自丹田提聚一口內家真氣試試!」

    萬博書生彭涵,此時已知對方並非虛言恫嚇,如言一提真氣,果然心頭不大舒服,有一種似癢非癢,似痛非痛的奇異感覺!

    正在尋思這種奇異感覺何來,莫非中毒之際,綵衣魔宓彥又向雙鼓追魂孟武,獰笑說道:「孟大哥,請你將催魂鼓再響三聲,但不要多敲,我們要把這老匹夫,消遣到天光大亮,再下手弄死方可快意,目前只讓他受些活罪已足!」

    雙鼓追魂孟武聞言搶前幾步,突然足下加功,一躍四丈!

    但在躍過萬博書生頭頂之時,手中銅鼓,又「咚咚咚』地響了三下!

    這三聲鼓響入耳,彭涵心頭的那種奇異感覺有無數活物,在心頭蠕蠕爬行,宛如蟲咬蟻鑽般難忍受!突然變成難過得幾難忍受!

    他平時見聞極博,萬博書生之名,並非幸致!一發覺心頭居然有物能動,再聯想到雙鼓追魂孟武,系來自苗疆,其師號稱「野人山主」方面,不由恍然頓悟,趕緊摸出幾粒靈丹服下,手指三人,目毗俱裂地恨恨說道:「域外三凶的名頭不小,你們既是『南荒瞎道』暨『玉指靈蛇逍遙子』門下,怎的不敢明面動手相拼?卻暗算傷人,施展下流無比的鬼域伎倆!孟武,我來問你,你是不是對我彭涵,暗中下了苗疆惡蠱?」

    雙鼓追魂孟武面對萬博書生彭涵獰笑不言,雙手合處,銅鼓又是「咚』的一聲,萬博書生彭涵,頓時便覺胸中一陣宛如萬蟻齊爬的奇癢,低哼半聲,強自忍耐!

    綵衣魔宓彥向雙鼓追魂孟武把手連搖,不令他繼續擊鼓,然後對萬博書生彭涵,冷冷說道:「彭老賊,你總算還有一點見識,我孟大哥在雙鼓初響,黃煙迷漫之中,業已令你嗅入了無藥可救的蜈蚣蠱毒!此蠱一間鼓聲,立即發作!第七聲開始嚙心,至多銅鼓五嗚,便把人的心肝嚙碎!

    所以舉幾天下的絕頂英雄,內功何等精湛,也決聽不見第十三聲銅鼓!照你這種材料,據宓彥看來,恐怕還熬不過第十聲鼓響!」

    說到此處,略為一頓,繼續又道:「無目仙姬馮小青替夫報仇,本來想憑借南荒絕藝,明面取你性命!是我宓彥獻計,改用此策,一來坐看你這老賊,慢慢被蜈蚣蠱毒,嚙盡心肝的那副慘狀,既省氣力,又大大洩憤,二來也可試試孟大哥雙鼓之中『五毒惡蠱』威力,所以你在九泉之下,不妨把這殺身之仇,記到我宓彥頭上,但可惜的是,除非等你再世為人,才能報復!」

    說完又是一陣聲冷如刀的獰笑。

    萬博書生彭涵,聽說自己果然中了苗疆五毒惡蠱之一的蜈蚣蠱毒,便知除非好友「仁心國手賽華陀」白元章,能夠及時趕到,或有一線生機之外,此命業已斷送在這般萬惡絕倫的宵小之手!

    但看出三人之中,似乎綵衣魔宓彥的心計最毒,他絕不會容許自己活到好友來援,所以竟暗自打算覓機施展自己從不一用的毒辣暗器「天蓮釘」,拉這身穿七彩長袍的綵衣魔宓彥,與自己同死。

    綵衣魔宓彥的眼光,何等厲害,竟似看出彭涵心意,右手微作手勢,雙鼓追魂孟武又把銅鼓敲響,萬博書生立時眉頭緊蹩,心中好難過的一陣蟲爬蟻咬!

    宓彥冷笑說道:「彭老賊你不要雙睛亂轉,大概自知無幸,臨死前還想拚命反噬!但宓大爺等,主意早定,決不與魂遊墟墓之人一般見識!要想動手,請候來生,今世恕不奉陪。

    我孟大哥催魂鼓聲,業已敲到六響,第七響便將指揮毒蠱,開始嚙心,老匹夫你總算福緣不淺,還不好好享受享受這種幾乎絕世難嘗的人間異味!」

    萬博書生彭涵此時利害已明,早把生死二字,置諸度外,裝出好似心頭難過,雙手微一撫胸,其實早把一枚形若蓮蓬的獨門暗器「天蓮釘」,暗地取在手中,向綵衣魔宓彥,微微一笑,神色極度自如地說道:「姓宓的,你講得不錯,彭涵身中惡蠱,自知難活,但我『萬博書生』,也在當代武林之內,薄有聲名,決不甘就此平平白白地撒手塵表!確實在臨死之前,非拉上一個墊背的不可!」

    說到此處,目光慢慢掃視三人,雖然沒有什麼厲芒凶光,但那種含恨到了極處的冷漠眼色,及寒冰似的聲音,卻使得無目仙姬馮小青,綵衣魔宓彥,及雙鼓追魂孟武三人,自然而然地全身起栗!

    萬博書生彭涵一面是想拖延時間,希冀即將到這九連山摩雲壁聚會的幾位好友,尤其是「仁心國手賽華陀」白元章趕來,一面是想圖謀綵衣魔宓彥,所以目光先停留在無目仙姬馮小青臉上緩緩說道:「馮小青,你眼睛看不見,且聽我說!今夜之事,縱然是你主謀,但彭涵念你鴛鴦折翼,心痛丈夫慘死之下,報仇雖找錯了人,情緒可憫!何況彭涵是磊落男兒,更不肯拉一個女流之輩,來做我的棺材墊背。」

    無目仙姬馮小青聞言面容一冷,方自哼了半聲,萬博書生目光又轉到綵衣魔宓彥身上,冷冷說道:「宓彥,你們三人之中,雖然數你最惡,但冤有頭,債有主,我所中蜈蚣毒蠱,是孟武所……」

    話方至此,因靜夜之內,萬籟俱寂,四人均同時聽得自北方極遠之處,傳來頗為急遽的馬蹄聲響!

    綵衣魔宓彥仰首一看月夜天時,急聲叫道:

    「孟大哥且發催魂鼓音,這狡猾老賊,是想藉詞拖延,等待援手。」

    雙鼓追魂孟武聞言,手中銅鼓又響一聲,這一聲果然不似先前僅覺蟲爬蟻走般的奇癢難禁,彭涵心頭一陣劇烈疼痛,身軀晃了一晃,幾乎應聲栽倒!

    他雖然知道長白酒徒熊大年、孤雲道人、洞庭釣望,以及最渴望的仁心國手賽華陀白無章,均不會乘馬來此。

    但既聞蹄聲,總有幾分希冀,遂又自襟下取出一隻點穴攫,藏在左手,哈哈狂笑說道:

    「宓彥你體要妄自張狂,你倒看看我這魂遊墟墓之人,有沒有手段,先取你一條狗命?」

    說罷,不顧一切地施展新近苦練的「天馬行空」身法,一躍數丈,撲向綵衣魔宓彥,半空中右手倏伸,崩簧一響,蓮蓬中所藏三十來枚見血封喉的喂毒「天蓮釘」,立化滿天星雨,把對方身形,完全密罩在下!

    綵衣魔宓彥既想不到彭涵身邊會有這等霸道暗器,更想不到對方在惡蠱開始嚙心以後,仍能強忍苦痛,如此施為!所以在飛星蝟集之下,魂飛魄散,手足無措!

    但在彭涵飛身撲向綵衣魔宓彥之時,雙鼓追魂孟武的銅鼓又響,這是第八聲銅鼓,威力更強,萬博書生彭涵立覺心頭奇痛,全身一抖,手中準頭自然略偏,遂使綵衣魔宓彥逃過蝟體之危,只在右肩頭及左小腿上,各中一枚!

    這時,先前所起的遠方急速蹄聲,因來勢神速異常,彷彿已到前路摩雲壁角!

    萬博書生彭涵知道若容那雙鼓追魂孟武的催魂鼓聲再響,自己立將命喪當場,所以強聚數十年鍛煉的一口先天真氣,護住心頭,以左手中暗藏的一隻點穴鋼攫,用陰手倒把,甩向雙鼓追魂孟武。

    孟武此時正待擊響第九聲催魂銅鼓,突見漫空光雨星飛,綵衣魔宓彥業已慘哼倒地,心中自然微吃一驚,也就在他這稍一怔神之間,眼前急風颯然,一隻點穴鋼攫,把孟武右小臂上,劃了一條深及幾寸的血槽,痛得孟武甩卻手中銅鼓,縱身急退!

    但他那隻銅鼓,落在山石之上,免不了又是「咯」的一聲,可憐這位當代奇俠萬博書生,再難禁受,從半空栽倒地上,雙手捧心,痛得不停翻滾!

    無目仙姬馮小青高聲叫道:「孟大哥,快以你身邊的專解百毒聖藥,搭救宓兄,這彭老賊讓小妹親手來殺,以慰我先夫在天之靈!」

    話音甫落,即循著萬博書生彭涵的翻滾聲息,縱過身來,青竹杖疾點彭涵胸前「將台」

    死穴,手法之準,真比雙睛不瞎之人,還要利落穩狠!

    就在無目仙姬馮小青飄身之際,摩雲壁角,業已轉出一頭神駿青騾,騾背上坐的正是多送傅天麟百里,再復星夜急趕來此的紫笛青騾賈伊人!

    賈伊人見彭涵已在生死呼吸,危機一發,遂突展絕世輕功「御風虛渡」,自青騾背上,一飄數丈,手中朱痕鐵劍,招展〞倒瀉天河」,連人帶劍,化作一條飛虹,輕輕佻開無目仙姬馮小青點向萬博書生「將台」穴上的青竹杖,微笑說道:

    「這位姑娘且慢下手,賈伊人奉命解圍,你們雙方倘若真有難釋之仇,可互約友好,定期明面比劃!」

    無目仙姬馮小青雖然看不見來人,但從那凌空飛降,一劍挑開自己手中竹杖,及說話語音之上,已可辨出來人是一個年青好手,遂冷然問道:「何人敢阻馮小青替夫報仇,你知不知道我們來歷了?」

    賈伊人微笑說道:「我們被江湖好事之徒,合稱『五音能手』,怎會不知你們這『銅鼓蕭箏』的三位來歷?我是『紫笛青騾』,今夜差一點『五音』齊來,就缺一位東海梟婆門下的『琵琶玉女』。」

    這時綵衣魔宓彥已被雙鼓追魂孟武用藥解毒,扶他起立,聽賈伊人自稱「紫笛青騾」,不由心中暗忖,來人坐騎雖是一頭神駿青騾,手中兵刃,怎的不是紫竹短笛?

    但仔細注目之下,看出賈伊人手中鐵劍的近柄之處,似有一點朱色斑痕,不由心頭一震,傾耳靜聽對方怎樣與無目仙姬馮小青答話。

    馮小青聽賈伊人話完,秀眉微挑,冷冷說道:「是不是你以為就憑『紫笛青騾』四字,便唬得『銅鼓蕭箏』,對這彭涵老賊罷手?」

    賈伊人搖頭笑道:「人貴自知,我們之中一對一個,賈伊人未肯多讓!倘若『銅鼓蕭箏』合手齊上,卻將甘拜下風!『紫笛青騾』名微言輕,算得什嗎?我不是一來便對馮姑娘言明,是奉人所命!」

    無目仙姬馮小青聞言,雙眉越發高挑,冷哼一聲,滿面鄙薄不屑地問道:「你說說看,是哪個自尊自大的驕狂之人,命你前來?竟敢藐視南荒無目門下!」

    賈伊人垂手肅立,狀極恭謹地一字一字說道:「血……淚……布……衣……丹……

    心……劍……客!」

    這「血淚布衣丹心劍客」八字,宛如晴空霹靂,平地焦雷,震得無目仙姬馮小青,綵衣魔宓彥,雙鼓追魂孟武三人,全自往後退了兩步!

    無目仙姬馮小青驚容未斂,又泛疑雲,向紫笛青騾賈伊人搖頭冷笑道:

    「血淚布衣丹心劍客自明亡以後,便已灰心世事,絕跡江湖,你說是奉他之命,我卻不……」

    綵衣魔宓彥又往賈伊人手中所執朱痕鐵劍,盯了兩眼。

    不等無目仙姬馮小青「我卻不信」的那個「信」字出口,便即叫道:

    「青妹,不管這紫笛青騾奉命真假,他既提起『血淚布衣丹心劍客』八字,我們總得賣點交情,好在彭涵老賊,經過催魂鼓聲九響,此時心肝已被蜈蚣毒蠱,嚙食大半,縱然千載靈芝在手,也無法回生,何不留他一具全屍?且去找那辣手元兇『紅衣羅剎』!」

    無目仙姬馮小青知道綵衣魔宓彥平素比自己還狠,手下從不饒人,並極其狡猾多謀,他既然如此說法,必有深意,遂向賈伊人說道:

    「紫笛青騾,馮小青看在彼此名列『五音』,這個人情,賣給你了!」

    語音方落,身形已退,快捷得真如一縷輕煙,與綵衣魔宓彥,雙鼓追魂孟武會合一處,在曙色微微之中,聯翩而逝!

    紫笛青騾賈伊人擔心萬博書生彭涵安危,根本不擬打鬥,自然任憑三人從容退去!

    但等他轉身欲待察看萬博書生彭涵傷勢是否有救之時,彭涵卻勉竭餘力,搖手不令賈伊人走近身傍,氣若游絲,語音斷續地說道:

    「彭……涵髒……腑已……被苗疆毒……蠱嚙……嚙……爛,縱……有仙丹妙……

    妙……藥……也……難得回……生,老……弟……盛情心……領,你……真……真是血淚布……衣丹……丹心劍……客……派……派來的嗎?」

    紫笛青騾賈伊人見這位武林奇俠萬博書生如此慘狀,不禁淒然搖頭答道:

    「晚輩是奉家師黃山遁客葛愚人之命前來,借用『血淚布衣丹心劍客』大名,唬退幾個窮凶極惡的老魔門下,但途中因事延誤,一步來遲,致令老前輩為奸謀所害!但老前輩所中苗疆蠱毒,難道真個便無藥可治了嗎?」

    萬博書生彭涵呻吟欲絕地,低聲說道:

    「黃……山遁客葛……愚人?……哦……我……我記得……了,他……他是五年前,洞……庭湖上的賣……賣……劍……之人,我所……所……中蠱毒,慢……慢說老……

    弟……就……是仁心國手賽……賽華……陀白……白元章在……此,因為……時……太……

    晚,也回……回生乏術!老……弟為……為我遠來……彭……涵感激……不……不盡,我……我有一物相……相贈,並有……有-……一事相……相……求!」

    賈伊人眼角微覺濕潤,淒聲答道:「賈伊人一步來遲,歉疚已深,老前輩有事儘管吩咐,厚贈卻萬不敢領!」

    萬博書生彭涵突然好似口氣略強地說道:

    「老弟莫再推托,我此時已到迴光返照階段,少時恐怕即將身受人間最慘苦痛,一語難出!彭涵意欲贈與老弟之物,並不珍奇,只是我集數十年見聞所及,編寫的一本小書而已。

    此書在我書桌以上,老弟若不肯收,我相求之事,也就無顏出口!」

    紫笛青騾賈伊人,聽彭涵這等說法,只得點頭應允。

    彭涵臉上略現寬慰神色,繼續說道:「我因本身真氣已散,無法自絕,想求老弟,隔空劈我一掌!」

    說到此處,突然忍不住慘哼一聲,面色又變,全身不停急速顫抖!

    紫笛青騾賈伊人聽萬博書生彭涵所提,競是這種要求,不由眉頭雙蹩叫道:「老前輩……」

    一語未了,彭涵業已恢復先前那等慘狀,痛得滿地亂滾亂抓,目光並向賈伊人流露出一種渴盼垂憐之色!

    賈伊人簡直不忍再看這種傷心怵目的至慘奇哀,暗自咬牙立誓,將來非手刃那施惡蠱害人的雙鼓追魂孟武,為這位武林奇俠,報仇雪恨!

    萬博書生彭涵見賈伊人遲遲不肯下手,遂拼竭餘力的哀聲叫道:

    「老……弟!彭……彭涵此……刻業……已萬蠱攻……攻心,你……你難……道忍忍……心坐坐……看我要熬……熬盡無……無邊苦……痛,直……直到被惡……蠱嚙……嚙完五……五臟,然後再……死?」

    賈伊人淚濕衣襟,淒然長歎叫道:

    「彭老前輩好自歸真,晚輩不忍見你身受無邊痛楚,敬遵台命,要下手了!」

    說完,目光一瞥,認準萬博書生彭涵身上部位,左手掩面回身,右手凝足真力,翻腕向背後發指,一縷勁急風,直襲彭涵心窩的「天池」死穴!

    就在紫笛青騾賈伊人,反手點穴的隔空指力出手的剎那之間,摩雲壁上端,發出兩聲鳥吟鳳吼般的清嘯。

    兩條人影,疾如隕電飛星,並帶著一道青色劍光,一道銀色劍光,均自精芒奪目,異彩流輝的向紫笛青騾賈伊人,當頭罩落!

    賈伊人看出來者是武林高人,劍是前古神劍,所挾精芒劍氣,宛如飛虹冷電,威勢無論,哪敢輕攖其鋒?

    急忙吸氣飄身,一退兩丈!

    待他身形落地,先前所立之處,業已自摩雲壁上,飛落一位寬袍博帶的清瘦老者,一位羽衣星冠的中年道士!

    清瘦老者手內執一柄長劍青芒如電,奪目生寒,柄端井鑲著一塊碧光閃閃的上佳綠玉!

    中年道士手中則是一柄光如爛銀的短劍,落地以後,便與清瘦老者,雙雙往那業已撒手塵寰的萬博書生彭涵遺屍走去!

    紫笛青騾賈伊人認得這老者及道人來歷,忙自叫道:「白大俠及孤雲道長,請暫勿靠近彭老前輩遺體!」

    寬袍博帶的清瘦老者,停步回頭,雙目中射出一種森然懾人的嚴厲之色,向賈伊人沉聲問道:「足下何人?既識白無章等,卻因甚對我老友萬博書生,下此毒手?」

    紫笛青騾賈伊人躬身答道:「晚輩賈伊人,是黃山遁客葛愚人的記名弟子!」

    仁心國手賽華陀白無章,想起五年前洞庭湖上所遇,也就是手中這柄「綠玉青芒劍」的舊主人來。

    不由又復仔細打量賈伊人,並瞥見那頭站在一倍神駿無比的青色健騾,眉峰越發深聚詫道:「白元章與葛兄一別五年,渴想丰采,你既是他記名弟子,怎會對我老友……」

    賈伊人看了萬博書生彭涵的遺屍一眼,神色淒然地接口說道:

    「白大俠暨孤雲道長二位前輩請勿誤會,晚輩是因彭老前輩,身中苗疆惡蠱,五臟被嚙,楚痛難煞,業已無望回生,才鐵起心腸,循彭老前輩所求,下手使他早加解脫!白大俠號稱『仁心國手』,醫道通神,請一驗彭老前輩遺體,便知晚輩所言,是否虛妄?」

    仁心國手賽華陀白無章,聞言收起「綠玉青芒劍〞,先自懷中取出一粒丹藥,銜在口內,然後緩步走過,縮身細察萬博書生彭涵遺體。

    察看半天,白無章搖頭淒然一歎,把自己適才所含丹藥,往萬博書生彭涵口中,塞進三粒!

    孤雲道人正在收起自己的「流雲劍」,見狀喜聲叫道:「無章兄,難道彭兄有救?」

    仁心國手賽華陀白無章起立搖頭歎道:「彭兄五臟俱為惡蠱嚙咋,若非這位賈老弟助他解脫,無非多熬無邊痛苦!連我的『九轉返魂丹』,也無法為他重鑄肝腸,追魂冥府,哪裡還會有救?我這三粒丹藥,不過是殺卻彭兄遺體中的蠱毒,免得萬一不慎,貽禍他人而已!,,

    說到此處,向賈伊人深深一揖說道:「賈老弟義膽俠腸,白元章代我故友彭涵致謝,並請恕適才魯莽誤責之罪!」

    紫笛青騾賈伊人慌得閃身避開數尺,長揖還禮說道:「白大俠體得折殺晚輩,賈伊人一步來遲,致令彭老前輩,誤中奸謀,九泉茹恨,心頭正自難安,怎敢當白大俠如此說法?」

    孤雲道長似因感傷老友遇害,臉上一片怒容,向賈伊人道:「賈老弟,你來時可曾看見是何人對萬博書生,下此狠辣毒手?」

    賈伊人答道:「今夜來此暗算彭老前輩之人,是『南荒瞎道』門下的無目仙姬馮小青,『玉指靈蛇逍遙子』門下的綵衣魔宓彥,暨另一個來歷不大清楚的雙鼓追魂孟武!」

    孤雲道長嘴皮微動,方待再問,賈伊人又復說道:「據家師所聞雙方種仇之因,是無目仙姬馮小青之夫飛天玉龍馬伯蒼,自彭老前輩口中,聽說東海翠微島上,有一種駐顏靈藥『香蘭玉寶』,才起心前往盜取,以致死在『東海裊婆』大弟子紅衣羅剎古飄香的『天藍毒劍』之下!」

    仁心國手賽華陀白無章,聽到此處,喟然歎道:「記得上次洞庭相聚,葛愚人兄即曾勸彭涵老友慎言,誰知今日含恨九泉,仍然是為了多言賈禍!」

    賈伊人見仁心國手賽華陀白無章雙睛之內,淚光瑩然,知道他們這五位好友,情同骨肉,驟傷萬博書生彭涵凋謝,自然感慨極深!弄得自己心頭也頗為難過地,繼續說道:

    「故而此事起因,系無目仙姬馮小青,意欲為夫報仇,才邀來詭詐多謀的綵衣魔宓彥,雙鼓追魂孟武為助!晚輩雖然到得太晚,不曾親見彭老前輩是中了何人暗算,但那雙鼓追魂孟武的神情裝束,均似來自苗疆化外,毒蠱可能是他所放!」

    孤雲道長憤然切齒說道:「馬伯蒼既是死在『天藍毒劍』之下,馮小青便應該去找『東海梟婆』師徒報仇!他們不作此圖,居然跑到九連山摩雲壁逞兇,難道『域外三凶』門下便互相顧忌,而認為其他的武林同道,就全是可欺可辱之輩?」

    仁心國手賽華陀白元章向孤雲道長說道:「道長此時過份氣憤,有何益處?我們且把彭兄遺體,請回室內,等雲熊二位到此,再彼此細加商議,怎樣與這幾個窮凶極惡魔頭及其門下孽徒,一算總帳!」

    孤雲道長眼望地下不言不動的老友,淒然點頭,遂由白元章下手,把萬博書生彭涵遺體,抱回他所居茅屋之內!」

    賈伊人見彭涵書桌之上,果有他臨終堅持要贈送自己的那本小書,遂取過一看,書僅薄薄十七八頁,封皮寫著六個隸字:「萬博書生手錄」!

    持在手中,尚未翻閱,便聽見白無章向自己問道:「賈老弟,我老友彭涵,臨終以前,有沒有什麼遺言,托你交代?」

    賈伊人躬身答道:「彭老前輩臨終並無遺言,只在囑咐晚輩下手使他早加解脫之時,欲以此書見贈!」

    白無章目光一瞥那冊「萬博書生手錄」,喟然長歎說道:「這本書是彭涵老友把他數十年闖蕩江湖所見所經的奇聞異事,-一摘錄,帶在身邊,或有大用!但我這老友,就因為所知太博,才招致殺身……」連一言未了,白元章忽然傾耳靜聽,然後高聲叫道:「雲熊二兄,你們來得太晚……」門外遠遠響起長白酒徒熊大年的豪爽口音,哈哈笑道:「八月十四的晨光方透,長白酒徒與洞庭釣臾,便趕到九摩雲壁下,怎說太晚?白兄是一人先到,還是偕孤雲道長齊來?主人萬博書生何在,他為我這嗜酒如命的老熊,準備了什麼樣的佳釀美酒?」

    語音落處,長白酒徒熊大年業已站在茅屋門前,身後隨著那位洞庭釣叟雲老漁人——

《鐵劍朱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