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孫上這一夜輾轉反側,那能人睡?好容易挨到天明,把一切琴書,柬諾高閣,帶好元修道長血書,和那半劍一鈴,與自己所用的一支長劍,飄然離卻這久所居停的廢宅後園,踏人了險惡無邊的江湖之內,一面找尋自已兩位師兄,報此凶訊,一面也想隨緣巧遇,探探那部「柔經」所在。

    離開祁門,茫然不知所措,轉念一想兩位師兄,任意行俠,飄遊無定,均如閒雲野鶴,可遇難尋!那「柔經」則恩師業已留意了好幾十年,依然杏無痕跡,叫自己這初涉江湖之人,卻向那裡去找。

    但奇珍異寶,多半均藏在名山大川的奧秘之區,贛北的郊陽湖,離此不遠,周圍五百里的彭蠡風光,久譽於古今文人騷客筆下!

    向不前往一遊,倘有機緣巧遇,大海撈針,也未可知?

    主意打定之後,遂由祁門,奔向西南,但走到那以產瓷聞名天下的浮梁縣屬景德鎮時,即已遇上了一樁奇事。

    公孫玉因兩位師兄飄萍不定,那部「柔經」、更是虛渺無憑,心中再急,也是無用!想開之後到處流連,這景德鎮已離部陽不遠,又為四大鎮之一,頗稱繁盛,遂準備略作勾留,找了一家店房住下,

    店小二見公孫玉人品俊秀,腰懸長劍,含笑搭訕問道:「尊容不似本省人士,可是聞訊從遠處趕來,要想得那寶劍美人,和萬貫財富的麼?」

    公孫玉聽得蹊蹺,好奇問道:「什麼人肯將寶劍美人,和萬貫財富,平自送人?到真是一樁奇事,店家你知道詳細情形麼?」

    店小二笑道:「這是轟動我們江西省內的一樁大事,尊容這等人材,倘若武功高強,真可以試試這段緣法呢!」

    說完就桌旁椅上坐下,講出一番話來:

    原來這景德鎮西有一座沈家莊,莊主姓沈,字雄飛,早歲是位江湖豪客,以一柄盤螭劍,名震川東!晚年洗手,帶著萬貫家財,在這景德鎮西,建莊歸隱。

    膝前一位獨生愛女,小字南施,今年二九勞華,一身軟硬輕功,超群拔俗,人又生得美艷,擇婿之目,自然太苛,以致迄今引風樓中,猶虛蕭史。

    沈莊主愛女心切,立意尋覓一個人材武藝雙絕的如意東床,竟自生面別開,對外揚言以一月為期,只要二一卜五歲以下品貌端正的未婚少年,能有一身高超功力,通得過沈壓主關於武學方面的三項考試,即將愛女許之,並以自己成名兵刃,一柄削金斷玉的盤螭劍,及萬貫家財,作為陪嫁。

    黃金、名劍、美人三者均極具誘惑力,消息一傳,通爾轟動,不知多少武林人物,不辭千里面來,但沈莊主所訂三項考試的水準過高,迄已二十五日,竟然沒有一個通得過兩項以上的考試,只得對著黃金名劍,和美貌佳人,望而興歎。

    公孫玉聽完,覺得此舉確屬武林中罕有之事,自己師仇在身,何況已與卞靈筠兩心相印,當然不會企圖人選,不過真想去瞻仰一下,那位沈莊主的三項考試,是怎樣考法?居然能難任了四方遠來的少年英俊。

    遂向店小二打聽去往沈家莊路徑,店小二笑道:「沈家莊屋宇連雲,甚為好找,出得鎮西,約有三四里路,一片極大莊院便是,沈莊主所訂之期只剩五日.今天聽說來了幾位特殊人物,下午之會,定然熱鬧,尊客用完午飯就可去了。」

    公孫玉微微一笑,叫店小二送來酒飯,用畢以後、便照聽說途徑信步走去。

    到了沈家莊外,果然爭看熱鬧之人甚多,會場是在後園練武場上,搭了一座高台和兩座看棚,公孫玉走人東西棚中,忽然眼前一亮,幾乎脫口叫出一聲:「筠妹!」

    原來棚中靠東口處,坐著一個青衣少年,眉目臉龐竟與六沼神君的白衣女弟子卞靈筠,極其相似。

    公孫玉心中暗詫,天下競有這樣美的男子?除卻左盾稍頭,多生一粒小小黑痣以外,真和卞靈筠換上男裝,一般無二。

    思索之間,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青衣少年面前。青衣少年兩道冷電似的眼神,往公孫玉的臉上一掃,微微含笑,側身讓出了身邊一個座位。

    人品相若,氣味也就易於相投,公孫玉見青衣少年讓座,拱手你謝笑道:「小弟公孫玉,敢問兄台尊姓?」

    青衣少年含笑答道:「小弟甄窖周,公孫兄是來應徵的麼?憑你這副瀟灑丰神,只怕那沈南施姑娘一見之下,不必通過那三項考試,也可雀屏中選的呢!」

    公孫玉雖然覺得這甄客局,萍水相逢,便出戲語,似乎有點輕佻,但仍笑道:「小弟志在觀光,並無逐鹿之想,甄兄人才,勝我何止百倍!朗月秋螢,正自慚形穢,倘再謬讚,小弟便不敢高攀了!」

    甄容周「哦」了一聲笑道:「原來公孫兄不是為這黃金名劍和美人而來,真是高雅之士,令小弟這俗客放心不少!」

    公孫玉見這甄客周語意之間,似諧非諧,似刺非刺,令人難以捉摸答對,正想不出甚話互相攀談,那座高台之上,已有一個滿面紅光的壯健老人,和一個身著勁裝,外披談青披風,肩插長劍的美貌少女站在台口,老人抱拳發話說道:「老夫沈雄飛,設立此會用意,各位尊容,想已早知,不必再為贅敘,我這三項考試,並不甚難,第一項是與老夫過手,能接百招不敗,便算合格;第二項是與小女比試劍法。每日上下午,以三位為限,會期只剩五日,時已不多用日位少年英雄。上台賜教?」

    甄客周向公孫玉笑道:「公孫兄,你看那沈南施姑娘,姻娜剛健,英武大方,問不稍變初衷上台一試?」

    公孫玉聽他又來相戲,眉頭方自一皺,西面看棚之中,響起一聲暴吼道:「沈莊主,在下粉面金剛鄭鼎,討教高招!」

    人隨聲起,一條灰影,從三四丈外直落台上,輕功確實不俗。

    這「粉面金剛鄭鼎」六字,江南武林道,均不陌生,是個神出鬼沒的獨腳大盜。

    沈雄飛一聽報名,眉頭先已一皺,但自己有話在先,只要能通過三項考試。便即妻女贈劍,並賠嫁這萬貫家財,人家既已上台,怎能不願與之動手?

    舉眼打量這粉面金剛,雖然尚有幾分人材,但雙眼之中,滿含凶淫之色,內行人一望而知,不是正經人物。

    遂不多搭話,互相開式過手,老莊主在自己一套精研三十多年的「伏殼掌」法之上,暗含著加上了九成內勁,全力施為,打算不滿一百招,就將這粉面金剛鄭鼎,打下台去,淘汰了事。

    那知這位粉面金鋼,一套「燕青十八閃翻」,確已練到火候,老莊主沈雄飛的掌風招術,無論如何沉猛無濤,都被鄭鼎的閃展騰挪,輕輕化解,轉瞬之間,已是七八十招,明眼人並已看出,粉面金剛鄭鼎,是故意留情,攻少守多,不然老莊主沈雄飛,早已落敗,百招一滿,鄭鼎晃身退出圈外,雙拳一抱笑道:「請老莊主考試鄭某第二場內家掌力『隔紙劈石』!」

    沈雄飛雙盾緊皺,知道今日要糟、一偏頭看了女兒一眼,沈南施卻滿面英風,好似示意老父但放寬心,她自有把握。

    沈雄飛雖知愛女劍術,得自名師,不致定會敗在這粉面金剛鄭鼎手下,心中仍是不免愁急,但眾目睽瞪,說不上不算,正待命人準備第二場考試「隔紙劈石」用具,突然東看棚中,一聲清朗高呼:「且慢!」

    那位甄容周,慢慢站起身來,向公孫五含笑說了聲:「小弟有僭!」

    飄然舉步、也未甲甚輕功,就從高台兩側,所設扶梯,慢慢走上,向著粉面金剛鄭鼎,老氣橫秋,大邁邁的說道:「鄭賢侄!記得二十『年前,我與令師大湖一鶴,交厚之時,賢侄尚在牽衣學步,如今居然長成,大概下認識你這老師叔了吧?找遠遊塞北,對一般江南舊友,久聽瞪違,令師近來可好?」

    粉面金剛鄭鼎,正在得意之時,突自台下走上這麼一個年輕俊美唇生,硬充自己前輩!

    聽那口氣,二一卜年前,與師傅太湖一鶴交厚,這人至少也要有四五十歲才對,但看去頂多只有十八九歲,不由氣往上撞,狠狠打量甄客周兩眼,冷冷答道:「鄭某八歲人太湖,二十年來旦夕侍師,不曾見過尊駕!萍水相逢。無端戲我,不還出一個公道,你休想再下此台!」

    甄客周那樣英俊風流一表人材,一上高台,便吸引得老莊主沈雄飛父女,立時矚目!聽粉面金剛鄭鼎,竟敢在這台上語意凶橫,老莊主剛把長眉一剔,甄客閡已自「噗哧」一聲笑道:「你八歲從師,二十年旦夕侍奉,不閒說至少已有二十八歲!沈莊主此會訂有規例,要在二十五歲以下的未婚少年,才有資格,登台獻技!你雖然武藝不錯,可惜晚來三年,規例不合,第二場自然不必考驗!念你遠來失意,藐視尊長之輩,我也不再責怪,你回轉大湖去吧!」

    沈老莊主聽完不禁暗罵自己,真有些老悼糊塗,怎的忘了這屆限制?倘非這青衣少年上台點破,看情形憑鄭鼎武學,甚有可能,三場考試,一齊合格,那時難道把自己獨生嬌女,真就這樣的配勺匪人不成?

    沈南施姑娘更是芳心可可,一雙秋波,已在暗向青衣少年甄客閡,脈脈偷送情意。

    但那粉面金剛鄭鼎,知道中了這青衣少年巧計,套出了自己的口中之言,黃金名劍,和美人之夢,一齊成虛!怎不氣得目毗皆裂、狂吼一聲,進步揚掌,照甄客周當頭盡力擊下。

    沈家父女見鄭鼎惱羞成怒,出手傷人,剛在同聲怒喝!甄客周左袖微拂,輕輕化解了粉面金剛的當頭一掌,笑聲說道:「老莊主和沈姑娘不必生氣,這狂徒在下自會打發!」

    身軀一轉,輕輕一掌拍出,粉面金剛牙關一咬揮掌相迎,突然慘叫一聲,人被震得飛出七八尺遠,差點掉到台下。

    甄客同冷笑一聲,面容如罩寒霜,把右手一揚,向鄭鼎說道:「我說你是我晚生下輩,你還不信,回轉大湖,問問你師傅太湖一鶴他可認識我這只右掌?我不念他三年前曾因一事與我有點淵源,你今日焉想活命,還不替我快滾!」

    粉面金剛鄭鼎,對武功一道,向頗自負,如今一掌交接,便被人家震傷,心中大已驚疑!聽完之後,見青衣少年那只右掌,色分陰陽,半紅半白,驀然想起一人,不禁亡魂落魄,趕緊跳下高台,連頭都不回的鼠竄而去。

    甄客周見鄭鼎一定,回身向老莊主笑道:「小使狡繪,販笑大方!在下甄客周,願在老莊主掌下討教百招!」

    他這種人材。武學,品貌,聰明,沈家父女二人,早就默默內定了是理想的東床之選,老莊主沈雄飛播須哈哈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方纔那位鄭鼎,已然能接老夫百招,但在甄壯士手下,一掌即敗!這第一場不試可免,老夫敬觀你『隔紙劈石』的內家掌力!」

    隨令四個家丁,展開一大張桑皮薄紙,紙下三四尺處,放著一塊大石,甄客周笑吟吟的,走到紙邊,向老莊主沈雄飛丈質彬彬的深施一禮笑道:「在下獻醜,薄技不足當上乘法眼,老莊主請勿見笑!」

    沈氏父女見他起先計誘粉面金剛自報年齡的那般機智,一掌挫敵的那般英勇,此時翩翩舉止,卻又這樣文采風流!真是越看越愛,滿心望他這場「隔紙劈石」的內家神功,能夠勉強敷衍過去,第三場鬥劍更是略為比劃,便可當眾宣佈,合格人選,了卻生平心願。

    一齊凝神注目,看他怎樣發掌?

    甄客周略微捲起杉袖,一雙玉臂,欺霜賽雪,真比女孩兒家還要自嫩,雙掌齊揚向那桑皮紙上,微徽虛空一按,紙石均未見動,甄客周卻收掌退步,向沈氏父女笑道:「在下功力尚差,隔紙劈石,未能成粉,不知可否算是勉強合格?」

    老莊主沈雄飛,聽甄客周口氣,大石已碎,心中有點不信,叫家丁拿開桑皮紙,果然紙下大石,看去似尚完整,但略一觸碰,便全部裂成十數小塊!

    這一來不但沈氏父女,大力驚奇!連東看柵中的公孫玉,也覺得這位甄客周。內家掌力,已然練到化石熔金地步,高出自己不少。

    老莊主沈雄飛驚佩之餘,呵呵笑道:「甄壯士如此英年,武功練到這般地步,已足做視當世,老夫欽佩無已!快與小女較量最後一場劍術,彼此心願,即可了卻!」

    甄客周聽出老莊主語意,微微一笑,且不答言,轉面向沈南施姑娘說道:「在下身無寸鐵,請妨娘借柄劍用!」

    沈南施妨娘一身功力,得自武林怪傑巫山神姥真傳,商出乃父甚多,但此時一顆芳心,已為甄客周的翩翩氣度和俊美容顏所醉!

    見他問自己借劍,低鬟一笑,竟解下腰間所懸老父成名兵刃盤螭劍,連鞘雙手捧過,秋波流盼,暗送無限柔情。

    老莊主沈雄飛知道受女眼高於頂、居然肯以盤螃劍,借人使用,無疑大事已定!樂得呵呵大笑,手持長鬚往台後一退。

    甄客周謙恭稱謝接劍在手,往左腰一懸,右手輕軋劍柄「嗆哪」微響,銀光奪目,宛如一泓秋水,橫在手中,鋒刃之間,隱隱如騰雲霧,貶骨森肌,果是柄稀世寶劍。

    甄客周屈指彈劍,聲作龍吟,向沈南施恭身笑道:「承惜名劍,甄客周討教姑娘幾手巫山神姥不傳秘學!」

    沈南施聽他居然一口叫出自己師門,不由微愕,但也未加深想。此時家人業已另外送上一,柄長劍,沈南施接劍在手,微現梨渦,嫣然一笑,慢啟朱唇說道:」甄公子武學蓋世,不必太謙!沈南施姿質魯鈍,雖經家師十年耳提面命,愧無所成,尚請公子不吝賜教!」

    甄窖周連稱不敢,恭身獻劍,沈南施側身答禮,劍走輕靈。「丹風朝陽」向甄客局左肩,慢慢發劍。

    甄客周滑步退身,軒眉笑道/沈姑娘:這樣不行,請放手施展你師門絕學/沈南施看他方纔那手」『隔紙劈石」的內功火候,便知此人身負絕世武學、雖然滿心情願有意退讓,締此良緣,但又怕對方以為自己無能,加以輕視!在左右為難之時,聽甄客周這佯一叫,女孩兒家天生的好勝之心頓熾,拿定主意先行顯露一下真實功力,到了恰當時機,再自賣個破綻,讓他一劍。

    一聲清噸:「公於留神!」嬌軀起處,長劍左漩右抖,幻成一片銀星,漫空飛灑,向甄客周當頭罩落。

    甄客周喝采說道:」好一招『墾河倒瀉』,這是巫山劍法九絕三奇的其中之一/盤蠕劍一舉,不知用甚身法,竟從漫空銀墾之中,飛身直上,反向沈南施逆襲而至!

    沈南施見師門劍法中精奧之處,他都識得,不由暗驚,暫把憐才愛貌之心掀開、澄神一志,劍比龍蛇,將甄客周當作強敵一般,圈人了…一片寒丸劍影之內。

    甄客周青衫微拂,不慌不忙,從容應付,雖然一一柄神物奇珍在乎,卻極少還招,即便還招,也汲有分寸,只要逼退對方,化解自己危機之後,立即緊守門戶,不再追擊。

    二人這一比劍,東看棚中的公孫玉,卻是大行家,看出沈南施姑娘聽用巫山劍術,雖也頗稱神妙。但仍稍嫌駁離,不是劍術正宗,內家真力人「面,也以尚差凡成火候。

    、那甄吝周雖然守多攻少,但每攻出一招,定必詭異無倫,迫得對方招架為難,足以解除自己威協。

    師門劍術。向有天下第一之稱,若以自己所習,與這甄客閡相較,則神妙過之,詭異似有不及,這人武學如此高明,是何宗派,怎的絲毫觀察不出?

    公孫玉倚校觀戰,思索未定,台上卻已換到了五十餘招,沈南液看出對方功力遠勝自己,要想逼出甄客閡一招絕學,就此收場,遂突然施展巫山劍法中的撤手招木「追魂九絕」,一劍連著一劍,九劍迴環並發,在甄客周前後左右各面,幻起千重劍影,宛如怒潮狂飆,電卷而至。

    果然甄客閡劍眉雙剔,「哈哈」一笑,手中盤螭劍,向那千重劍影之中,隨意輕佻,競似有無窮吸力,與沈南施青鋼長劍,膠粘一讓。

    甄客周微用真力,沈南施趁勢撤手,滿面嬌羞,粉頸一低,走向爹爹身後。

    老莊主沈雄飛一生心願了卻,高興得縱聲哈哈大笑,剛待問眾人宣佈,這甄客週三般考試,樣樣合格,業已從此便是自己東床嬌客,並如言以盤螭名劍,和萬貫家財陪嫁!那甄客周卻突然把奪來的青鋼長劍,插向台板,一看手中盤嫡劍,霍地雙眼進射神光,肅容正色說道,『老莊主與沈姑娘,在下身世畸零,宛如雲浮空際,萍飄衣中,生平不願羈絆,也無福消受家室之樂,更著不得絲毫富貴……」

    說至此處,突又換了一付吟吟笑臉道:「……請看棚中那位穿寶藍長衫的公孫公子,武學文才,勝我百倍,他才配得上沈姑娘的月貌花容,在下敬為執柯作伐,這柄盤螭劍,暫借一用,三年之內,定然送還,請恕在下唐突!」

    沈家父女,做夢也想不到會生出這等變故,氣得一個嬌軀亂抖,一個鬚髮急顫。老莊主沈雄飛手指甄客周道:」你……你……欺人……太……」

    「甚」字猶未出口,甄客周雙足徽點,人已倒縱而起,半空中彈劍作歌:

    「飆舉孤雲自在身,青衫浪跡戲風塵。

    刻舟只為來求劍,不愛黃金薄美人!」

    詩聲琅琅,搖曳生姿,並回頭向公孫玉擺手示意,眼角一擠,微作神秘笑容,青衫飄飄,電閃而逝。

    公孫玉驚愕之餘,這才悟出這青衣少年化名「客周」乃是「刻舟」二字諧音,早已暗寓求劍之意。

    但他臨去這執柯作伐的惡作劇玩笑開得不小,饅說自己已與卞靈筠一見鍾情,就是眼前也急於找尋二位師兄及那部柔經,以報師仇,怎能在此遭遇糾纏,倘或沈氏父女,弄假成真,解釋起來,豈不大費唇舌?

    屈指輕彈,一粒玄門智珠電射而出、把那羞憤得正欲則頸自盡的沈南施妨娘手中長劍震落,長衫微撩,跺腳飛身、也趕緊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公孫玉出得沈家莊後,趕緊回到店房,收始行囊,離開了這浮梁縣屬的景德鎮,仍依原計,走向鄱陽湖。

    心中卻對這位化名甄客周的青衣少年,說不出來的是恨?是愛?

    愛的是青衣少年,年齡不過與自己彷彿,但那一身內外功力,除劍法自認路數不一,各擅勝場之外,其餘確實超過自已,而面貌又生得與心上人卞靈筠,幾乎一般無二!

    恨的則是此人未免太過狡儈,把人家沈氏父女的一柄「盤蛹劍」弄走不算,還要把未了餘波,向自己頭上一扣,以致羞氣得沈南施姑娘,當場橫劍自則,若不是自己以一粒玄門智珠,擊落她手中長劍,好好的一位巾幗英雄,此時恐怕早已玉殞香消,九泉茹恨!

    浮梁縣距鄱陽湖的北端不遠,「鄱陽」之稱,是隨後才有,古名「彭蠡」,又稱「彭澤」,周圍四五百里,白練平鋪,青銅淨拭,明波洗月,暗草埋沙,從來就是文人雅士的游賞行吟之地,景色自然絕佳。

    公孫玉到得湖畔,漫步灘頭,放眼四眺,只覺得煙寒雲談,石明砂清,那一眼望不到頭的帆影被光,令人胸襟之間爽快之極。

    正想找只小小漁舟,把那彭蠡風光,好好流連幾日忽然梧聲乃,一隻畫肪,順著湖邊不遠,緩緩搖來,公孫玉方侍呼船,但見艙中業已有人,只得廢然又止。

    屈指輕彈,一粒玄門智珠電射而出、把那羞做得正欲則頸自盡的沈南施姑娘手中長劍震盪,長衫微撩,跺腳一龜身,也趕緊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公孫人出得沈家莊後,趕緊回到店房,收始行囊,離開了這浮梁縣屬的景德鎮,仍依原計,走向鄱陽湖。

    心中卻對這位化名甄客周的青衣少年,說不出來的是恨?是愛?

    愛的是青衣少年,年齡不過與自己彷彿,但那一身內外功力,除劍法自認路數不一,各擅勝場之外,其餘確實超過自己,而面貌又生得與心上人卞靈筠,幾乎一般無二!

    恨的則是此人未免大過狡儈,把人家沈氏父女的一柄「盤蛹劍」弄走不算,還要把未了餘波,向自己頭上一扣,以致羞氣得沈南施姑娘,當場橫劍自則,若不是自己以一粒玄門智珠,擊落她手中長劍,好好的一位巾幗英雄,此時恐怕早已玉殞香消,九泉茹恨!

    浮梁縣距鄱陽湖的北端不遠,「鄱陽」之稱,是隨後才有,古名「彭蠡」,義稱「彭澤」,周圍四五百里,白練平鋪,青銅淨拭,明波洗月,暗草埋沙,從來就是文人雅士的游賞行吟之地,景色自然絕佳。

    公孫玉到得湖畔,漫步灘頭,放眼四眺,只覺得煙寒雲淡,石明砂清,那一眼望不到頭的帆影被光,令人胸襟之間爽快之極。

    正想找只小小漁舟,把那彭蠢風光,好好流連幾日,忽然榴聲乃,一隻畫舫,順著湖邊不遠,緩緩搖來,公孫玉方待呼船,但見艙中業已有人,只得廢然又止。

    那只畫舫業已搖過公孫玉身前,船家忽向艙中傾耳、然後向公孫玉叫道:「這位公子,可是也想遊湖?我船上尊容有請!」

    一面說話,一面將船慢慢靠攏,公孫玉心想這艙中之人,萍水相邀,到也豪爽好友,問妨結識一下?剛剛舉步登舟、還未揭起那艙門竹簾,已有一個脆朗口音笑道:「公孫兄!你把小弟竭誠相贈的黃金美人,視如無睹,卻跑來游賞這彭鼓風光,高人雅士四字,確實當之無愧的呢!」

    公孫玉聞言不禁大出意外,伸手一姚竹簾,艙中所坐之人,可不正是那位在沈家莊上臨去高吟「刻舟只為來求劍,不愛黃金薄美人!」化名甄客周的青衫少年。手中還正握著那柄「盤嫡」名劍,不住翻覆賞鑒。

    公孫玉實在有點怕見此人,但此時一見他這副風流碉低的諷爽英姿,想起與自己汀約贈帕心上人卞靈筠來,卻又恨不得與此人鎮日相親,以聊解相思之苦。

    聽他一出口仍然是那種放蕩不羈的戲濾口吻,公孫玉不由正色說道:「兄台本身儘管青衫浪跡,遊戲風塵,似乎不該把旁人就全看成貪利好色之輩!公孫玉雖然景慕兄台的奔世丰神,與驚人絕學,但若一再相戲,卻不敢妄附交遊,請從此別!」

    青衫少年大笑而起,一把拖回公孫玉,將他按在椅上坐下說道:「小弟真想不到,以公孫兄如此瀟灑人物,怎的競有些酸腐冬烘之氣?俗諺有云:「人之相知,貴相知心!』小弟生來不羈,公孫兄難道真就不肯交我這個朋友麼?」

    公孫玉見自己出言責訊方畢,這青衫少年語言態度,依舊絲毫不改,反而到覺得此人委實調皮得有些可愛。

    與他這樣天真率宜相形之下,自已真似乎感到有點頭巾氣起來,接過對方斟敬的一杯美酒,也把神情一改,含笑說道:「寶劍已得,自然不必刻舟,公孫五是否還應該稱呼你甄兄呢……」

    青衫少年鼓掌笑道:「公孫兄如此說話,才是英雄本色!光前那樣文皺皺的脆假學道面孔,教人看得好不難過!我叫戴天仇,到今天整整十八歲半,公孫兄你總比我大吧?」

    公孫玉又是一句文皺皺的「癡長一齡」剛到口邊,自動噎了回去,笑聲答道:「我十九歲,戴兄沈家莊的那一場事,不惜氣得一位美貌可人的巾帽英雄,當場自則,難道你就專為謀取這柄『盤螭劍』麼?」

    戴天仇滿面歉厭惋借之色。急聲悶道:「那沈南施姑娘……」

    公孫玉搖頭說道:「若不是我以一顆玄門智珠,擊落她手中長劍,此時早已玉須香消,魂歸離恨!」

    戴天仇吁了一日長氣,起身向公孫玉深深揖說道:「多謝公孫兄為我消餌了一樁無心罪孽……」

    話到一半,忽然目注公孫玉詫聲問道:「玄門智珠?公孫兄你是無極一派的天南三劍門下?」

    公孫玉聽他問起師門,淒然垂淚說道:「天南三劍、正是先師,戴兄問起,難道有甚淵源不成麼?」

    戴天仇更覺驚詫問道:「元修元朗元真三位道長,以無極氣功,及精妙劍術,冠冕武林,小弟雖無淵源,但平昔極為景慕!聽公孫兄語氣,天南三劍,競以全作古人,其中定有隱情,可否為我這萍水之交一道。」

    公孫玉勾惹起如山重恨,師思閡極,心頭好不慘然?幾乎等於一字一淚的把括蒼山綠雲谷三陣賭命之事,對戴天仇詳行敘述一遍。

    戴天仇聽完,也自咨嗟不已,說道:「想不到這位六調神君萬候午,雙腿已斷,仍有如此功力!小弟也有一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但我思師始終不肯把姓名告知,只曉得是位極為厲害的武林魔頭,便此次沈家莊求劍,也是奉我恩師之命,要覓一把好劍,再練三年苦功,習練一種絕妙劍術,功成以後,我恩師才告知仇人名姓,准我仗劍前往復仇呢!」

    公孫玉早就看出這戴天仇,除劍法一道,詭異有餘,精純不足以外,其他內外功力,均以勝出自己,聽他也有一位不共戴天之仇,不由更生同病相憐之感,眉頭微蹙,略一思索問道:「戴兄身負內家絕藝,尊師尚如此謹慎,我還真想不出方今武林之中的那位魔頭,能有這大威望?既然萍水投緣,四在交未,尊師是那位世外高人,亦請見告!」

    戴天仇先不答公孫玉所問,俊眉一挑,好似想起甚事,面帶喜色說道:」我臨下山之時,恩師曾加囑咐,說是要想對付我那仇人,武林之中,只有兩柄室劍可用,一柄叫做『靈龍匕』,另一柄就是這口『盤螃劍』!而且聽說這柄『盤螭劍』,與公孫兄方纔所說的武林寶英『柔經』,關係極大,我得劍以後,所欲習練的那種劍法,必須揉合七種絕妙劍法,再經我恩師擇精改創,才可發揮最大威力?我本門劍法之中,本來已有四種劍法,一路訪尋寶劍的半年之中,我又設法偷學了少林不傳之秘『達摩神劍』與點蒼一派的鎮山劍法『回風舞椰』,本來『靈龍巴』的威力,比這『盤螭劍』更強,但訪尋這久,連一點音信也探聽不出,如今尚幸『盤螭劍』已然尋到;公孫兄你奉令先師遺命,到處找尋『柔經』,我卻尚欠一種精妙劍法,未曾學會,正好彼此成全,我因恩師限期半年復』命,如今限期已屆,即須立即回山,竟欲把這柄『盤螭劍』,暫行交付公孫兄,讓你仔細參洋此劍與『柔經』的關聯何在?或能觸動靈機,得了心願,也未可知!二月以後,讓公孫兄攜劍到湘南九嶷山摘星峰頭的三間茅屋之中找我,那時小弟要向你求教幾手無極一派的精妙劍招,我思師是問許人,公孫兄也必明白,不知意下如何?」

    公孫玉自離開祁門以後,就覺得在這茫茫宇宙之間,要去找一部恩師窮盡數十年心力,尚且毫無蹤影的」『柔經」,簡直猶如人海撈針,太已虛無飄渺!但如今真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戴天仇竟聽他師博說是這柄「盤螭劍」,與自已夢寐以求的」柔經」

    大有關聯!雖然關聯何在尚待參詳,總已有脈絡可尋,不像先前宛如羚羊掛角,香象渡河上般的毫無蹤跡,心中哪得不高興已極?

    轉念一想,那部「柔經」,雖然必須是本源中對無極氣功已有精深造詣之人,加以仔細參詳,互為揉合補益,才可發揮「至柔克剛」

    的無上妙用,獨步武林!別派人士得去,不僅不易參透,更因所學不同,根本無甚大用,戴天仇樂得漂亮,肯讓自己以三月時光,設法探求,猶有可說,但這柄「盤螭劍」,卻是任何武家心目之中的罕世奇寶,萍水相交,就置腹推心以辛苦得來之物相借,這份人情,委實極為可感!

    遂握住戴天仇那雙欺霜賽雪,真比女孩兒家還要自嫩的手臂,滿含感激之色說道:「戴兄如此盛情,公孫玉銘心刻骨,彼此既然氣味相投,公孫玉意欲四光,與戴兄結為金蘭之好,最多不出三月,無論『柔經』尋得與否,我必到九崇山摘星峰頭,送還此劍,並貢獻自師門所得的幾手劍術1」

    戴天仇一雙朗若秋水的星目,直注公孫五半天,點頭吟吟笑道:「既承公孫兄不棄,戴天仇斗膽高攀,我還有百日,才滿十九,大概要叫你一聲玉哥哥吧!」

    這一聲「玉哥哥」人耳,公孫玉覺得與卞靈箔臨去之時的那一聲「玉哥哥」,是畢生所聽到最親切的聲音!何況這戴夭仇除了左眉梢頭,多了一顆小小黑痔以外,活脫脫的宛如心上人卞靈筠男裝相對。

    想起她在祁門廢園,月夜傳書之事,恩師的血海深仇,頓上心頭,伸手一摸腰間的恩師遺物,半支斷劍,和六調神君的一枚金鈴,劍眉軒動,目現神光,向戴天仇說道:「你我蘭譜既定,從此金石盟堅!愚兄血仇在念,日夜不安,那部『柔經』,委實對我報仇之事,關係重大,賢弟尊師,可是只說這『盤蝸劍』與『柔經』頗有關聯,,別無其他較為明確的指示麼/

    戴天仇自桌上取起「盤螭劍」,遞與公孫玉說道:「當初恩師訓示之時,小弟也曾問及此劍與『柔經』,究竟有何關聯?及『柔經』又是怎樣一部武杯秘笈?思師答以當年僅聞人言有『欲得柔經,先取盤纏』之語,究竟有何關聯,則無所知,不過本門武功,別具神妙,且與『柔經』所載的脈絡不同,無其大圍。所以只需求劍,下必尋經!如今劍已在此,玉哥哥的無極一門,既勺那『柔經』淵源極深,多把玩幾日,或可氣礬相通,參詳出這一劍一經的關聯所在!」

    公孫玉知道戴天仇連盤煽劍都肯借給自己。決不會保留秘密,不肯說出,遂手籠劍柄,輕輕往外一獨,一陣極清極脆的龍吟起處,頓時銀光奪目,手橫一泓秋水。

    劍身長約二尺八九,鋒刃之間,如蕭雲霧,精芒騰彩,隔著多遠,便覺有點梗骨森肌!

    除了的確是柄希世神兵之外,無論如何,也看不出與那部武林寶笈「柔經」,有何關聯所在。

    劍柄鐫作螭身,柄端就是螭首,兩粒眼珠,略為外凸,一紅一黑,奔奔有神,顯然也是出諸名匠之手。

    看完室劍,再看劍鞘,仍然找不出絲毫疑點。戴天仇見公孫玉面帶愁色,大笑說道:

    「這對劍求經一事,不是急遽之間便可參詳得透,小弟恩師對我愛之甚深,督之亦切,必須立即趕回湘南九巍山摘星峰頭,如期覆命,所以一盟韌定,小別即臨,頗覺得有點黯然傷神!想要求玉哥哥暫民收藏此劍,就以這扁舟一時,送我橫渡鄱陽,彼此先圖一日快敘如何?」

    公孫五聞言,臉上不禁微微一熱,心想倘非巧遇這戴天仇,又承他慨借盤螃劍,告知線索,自己便踏遍天涯,也不一定找得到「柔經」的絲毫蹤跡!六調神君之約.長達十年,九崇山還劍之期,也有三月,目前問須亟亟?自然是先與這新交盟弟,快敘為是。

    二人囑咐船家,一面橫渡鄱陽,一面在雲影波光之下,意氣飛揚的傾杯快敘。

    同樣的文武雙全,豐貌又復相若,就這小舟一日之聚,相互間的情感,業已極深,尤其是公孫玉,因為戴天仇面貌酷似心上人卞靈筠,坐對溫言談笑之下,更減卻幾分相思之苦!

    船到德安,戴天仇推杯起立,眼圈微紅,星睜含淚的向公孫玉淒然笑道:「知音甫遇,便唱陽關,人世間銷魂之事,莫過於此!玉哥哥,距今日開始的三月之間,我天天均在九嶷山摘星峰頭凝睜相待,你不要令我望……眼……欲……穿!」

    戴天仇神情淒苦,先前的英風豪氣,全化作別緒離愁,邊說珠淚邊落,最後的「望眼欲穿」四字,幾已泣不成聲,青衫微擺,甩脫公孫玉撫在他肩頭上一隻右手,突展絕世輕功,一躍四文,頭也不回的,便自疾馳而去——

《一鈴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