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片刻的沉默,立時顯出夜的靜寂,靜寂得使人可聽到飛花落葉之聲。

    突然,一聲歎息,不知自何處遙傳了過來,那歎息聲甚是低沉,蒼老,顯系男子。

    公孫玉精神一振,長身站了起來,說道:「那發出歎息之人,可是黃大老爺?在下倒想問他幾件事兒?」

    紅衣少女在聽到那一聲歎息之後,嬌靨立時一變,她生似未聽到公孫王的話一般,急急站起,急急向亭外走去。

    轉瞬之間,她的身影便在扶疏的花木中消失。

    她這一異常的神情,突然的舉動,不禁看得公孫玉愕然怔住,竟忘記將她喚住或是出手攔阻。

    半晌之後,公孫玉方自清醒過來,他回首看那尚自留在亭中的兩個綵衣女子,只見她們的臉上也是滿現詫異,一片茫然。他方待發問,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遙遙傳來,說道:「武林八仙的峨嵋金頂之會,距今雖尚有數月之久,但路途遙遠,你最好早些趕去,若是錯過了機會,不能將在此所見所聞,報告武林八仙,豈豐憾事?」這聲音竟是發自那紅衣少女。

    公孫玉聞言,先是一愕,不想武林八仙明歲元宵,聚會峨嵋金頂之事,此女竟也瞭如指掌,但想到此間的事情,撲朔迷離,不但絲未探聽出頭緒,而且越來越是複雜;顧靈筠生死之謎,顧靈琴和南施失蹤之謎,那女童歐陽雲卿之謎,更大的還是紅衣女子……

    衣少女之謎,方纔那聲低沉而蒼老的歎息,似是也蘊蓄了無限秘,事實上,這座莊院中懼都充滿了神秘!

    神秘的事物,本耐人探討尋味,更何況公孫五天生好奇,你聞聲之後,冷笑一聲,冷冷說道:「在下的事,不勞姑娘惦記!」飄身向那發聲之處縱去。

    只聽兩聲嬌笑,起自背後,隨聞一陣香風撲鼻,兩個綵衣少女匕聲說道:「喂!你到那裡去?」

    公孫玉頭也不回地接口答道:「在下想到那裡,就到那裡,兩位古娘最好少管閒事!」

    兩個少女中的一人,忽然嗔聲說道:「半夜三更亂闖人家的莊完,你這人好沒規矩!」

    另一個綵衣少女大吃一驚,急急說道:「珍姊!你……」

    她話未說完,卻被一聲冷漠的喝音打斷,道:「珍兒!你可是忘己本門戒規了麼,還不自擊天靈而死!發出這喝音之人,又是那紅衣女子。

    豈知她語聲甫落,但聽悶哼一聲、一個纖弱嬌柔的身軀,已然委頓地倒了下去。

    公孫玉看得心頭一寒,暗想:好個冷酷的女子,卻不知此女犯了何種戒律?

    思付未完,另一個綵衣女子已姍姍向他走來,只見她杏眼含春,嬌靨堆笑,輕啟朱唇,柔聲說道:「相公初蒞敝莊,人地生疏,若是要到那裡去,或找什麼人,由姊子引路可好?」

    公孫玉一怔,道:你的同伴自擊天靈而死,你竟然無動於衷,卻是依然獻媚,依然嬌笑,當真……他忽而轉念一想,叉自付道:是了,想是那紅衣女子的律法,過於嚴酷,是以即使同伴死了,他人也不敢過問,既是如此,再責備這女子,也是徒然無益了,是以平和的說道:「在下只想見那黃太老爺,若是能夠,你就前行引路便了!」「相公此去,只怕有些不便,不如且在敝莊『迎賓小築』歇息一宵?」

    公孫玉早已立定一探此莊奧秘之心,聞言之後,劍盾微蹙說道:「那請姑娘引在下隨便瞧瞧就是了。」

    他知道此事無法相強,而且發現這座莊院,除籠罩著一層神秘外,對武林同道,似亦無甚敵意,是以更不便相強,只有四下觀察一番,借窺全豹。

    綵衣女子應了一聲,扭動纖腰,當先向內院走去。

    無盡的曲廓,重重的庭院,此時卻都是一片黝黯,一片幽靜,只有天上的月光,寂然自照!

    宣走了頓飯時間,那女子才在一處月牙門前停下,公孫五抬頭看去,只見上寫「迎賓小築」四字,原來那綵衣女子仍將他引至預定的處所。

    那綵衣女子襝校一禮,微笑說道:「時已不早,相公請自休息,婢子告退了。」轉身疾行而去。

    公孫玉流目看去,在朗徹月光照射下,只見這月牙門內,是一座頗為寬敞的庭院,院中栽花種竹,魚池假山,倒也幽靜得很,雅致得很,花木扶疏中,露出一角飛槽,他走至跟前,方看清那是一間紅牆綠瓦的精舍!

    那精舍門窗緊閉,自外看去,裡面也是一片漆黑,一片靜寂,他真力微凝,全神戒備,一掌當胸,推門而人,甫一進門,便自微感一怔!

    原來走進大門之後,又有一道珠簾,繞室低垂,珠簾隱約間,卻是一片粉紅,一片朦朧,雖看不清裡面的景物,卻聞頹靡的頹樂聲,和著醉人的勞香,自簇縫中散出。

    只因這精舍的四周門窗緊閉,幢幔垂,是以在室外看不見燈光,聞不到樂聲。

    公孫五分簾而人,只見瀰漫著樂聲,瀰漫著香氣的密室中,竟有著七、八個身材窈窕的美艷少女,有的在調弄琴弦,有的在曼聲低唱,身上卻僅披著一縷輕紗,朦朧地掩著一些妙處,一眼望去,所見玉腿酥胸,粉光緻緻,令人見了,當真要心族搖搖,不能自主。

    屋內四周,散置著一些錦凳,錦凳上盤盞雜陳,錦凳下卻橫躺著十數個疾裝勁服的武林豪雄!有的所聲如雷,有的雖未入睡,而醉意卻已甚濃,但那一雙雙紅絲密佈的眼睛,則仍是貪婪地注視著曼舞輕歌少女的粉腿酥胸。

    公孫玉掃視了這密室一眼,方自劍眉微蹙,正想抽身退出,卻見一個手捧一具瑤琴的冶蕩少女,扭腰擺臀地向他走來,他直覺有一種厭惡之感,自心底浮起,冷哼一聲,道:「廉恥掃地,成何體統!」反身向簾外行去。

    卻聽一聲冷哼傳來,道:「莫動,須知來時有路!去時無門!」只見一條身影已自擋住他的去路,霍然竟是那手捧瑤琴的少女。

    公孫玉方自一愕,旋即怒道:「難道你還能把在下留下不成!」早已真力暗凝,蓄勢以待。

    那女子見狀,競自噗嗤一笑,道:「姑娘若不能將你留下,也在稱……」她候然住口,大吃一驚,道:「你……你是?……在凌雲飛閣中……」

    公孫玉也自大吃一驚,方纔他見這女子妖形怪狀,本是不屑一顧,此時聽她提起「凌雲飛閻」,知道必是相識之人,閃目看去,一見那女子的容貌,不禁熱血沸騰,大喝一聲,道:「是你……你……你竟是……」他一連幾個「你」字,但那女子的姓名,卻終未說出口來。

    那女子笑意盈盈,又自跨前了一步,嗲聲嗲氣他說:「我是誰呀?你為何吞吞吐吐,可是真知道我的姓名?」

    公孫玉直氣得星醉噴火,身軀顫動,振聲大喝道:「竟是你這賤人,我還以為你早死了!」

    那女子格格一陣嬌笑,身軀又扭動著跨前了兩步,道:「想不到你竟是全然不知憐香借玉,人稱你風流儒雅,可是也只是浪得虛名,只怪我以前不該答應嫁你。」

    她口中雖是這般說,臉上卻全無怒意,一個嬌軀,直向公孫玉身上湊去。

    公孫玉也自怒喝一聲,道:「只怪我公孫玉瞎了眼睛,把你看作紅粉知己,諒來六昭八女中,果都是蕩婦淫娃,無一完整,你當初相示於我的那粒『守宮砂』,可見也只是欺人之輩!」

    那女子徽徽一怔,妙目微翻:旋即格格笑道:「傻小子,你可知『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出污泥而不染』,也究非事實,難道我卞靈筠不知享受人生,卻只會跟著你!」

    想不到這淫蕩女子竟是卞靈筠?更想不到她在」凌雲飛閣」中一怒出走後,又會在這「玫瑰莊」中出現?

    但相距咫尺,公孫玉把這對面的女子看得清清楚楚,他縱然想懷疑,事實也不容他懷疑,他萬設想到卞靈筠是這樣的女子,此刻聞言,直氣得他冷笑一聲,道:「好個無恥的女子,好一番無恥的道理!哼!哼!」

    他突地仰天大笑道:「你既是這樣的淫娃,公孫玉也用不著再作君子,你既是要享受人生,我等便享樂去!」一把將那自稱卞靈筠的女子抱了起來,直向密室的一角走去。

    他此刻直氣得形如瘋狂,心中自然生出一種妒恨報復的心理,須知天下間,任何寬宏大量的男人,也不會忍氣吞聲,不圖報復的。

    公孫玉雖抱著那女子,卻全無尋歡作樂的心情,相反的,胸中怒火猛熾,雙睜中也早氣得滿佈血絲。

    頃刻之間,那頹靡的樂聲,頓轉冶蕩起來,那七,八個手捧絲、竹、管、弦的艷麗少女,齊地向他圍至。

    那六、八個女子在他兩人五尺以外,邊自彈唱,邊自圍繞著旋轉起來,公孫玉木然抱著那少女,木然站在那裡,他此時未想到自己的瘋狂舉動,未想到這女子究系何人,但怔怔的眼睜中,卻似看到無數個卞靈筠的面孔,在他周圍旋轉不息……

    他的憤怒,像要爆發的火山,將他焚化;他的瘋狂,宛如一道激流,將他吞噬,他終於仰天一陣狂笑,大聲說道:「我要看看,你這淫蕩的女娃,究竟還知羞恥?」左手一探,向卞靈筠胸前的羅衣扯去!

    但聽「刺啦!」一聲裂帛大響,但聽一聲嬌呼,但發出嬌呼的卻不是他懷中的女子,亦不是在他周圍輕歌曼舞的女子。

    卻見另一個穿著一身白衣,宛如天上仙女似的少女,姍姍走至!那聲嬌呼,她便是所發出的。

    公孫玉被那一聲嬌呼,由瘋狂又轉回冷靜,一時之間,不禁怔在當地。

    及至那白衣少女走至跟前,看清她的面容時,他竟脫口發出一聲驚呼,道:,『你!你是?……」

    白衣少女冷笑一聲,道:「我是誰你管不著,我且問你,你是不是公孫玉?」

    公孫玉隨口答道:「正是!」

    白衣少女突地格格一笑,道:「果然是你,果然是個風流種子!」他瞥了尚且躺在公孫玉懷中,四門大開的女子一眼,又自微笑說道:「你可是也聞得這『玫瑰莊』的艷名來此?」

    公孫玉見這出現的白衣女子,赫然又是卞靈筠,儘管他聰明絕頂,一時之間,也猜不透這是怎麼回事?此刻聽她如此一間,不禁心中有氣,也是冷笑一聲道:「是又怎麼樣?」

    白衣少女格格一笑道:「你若是專為尋歡作樂而來,我等便要好好招待你!」她素手一揮,早走上兩個捧酒持獻的少女,而那冶蕩的樂聲,冶蕩的舞姿,卻更使得人心族搖搖不能自己!

    那原來尚未全醉的幾個江湖豪雄,此刻已自爛醉如泥!

    公孫玉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覺得胸中鬱悶難當,他放下那半棵的少女,接過一隻滿注佳釀的巨觥,咕咕嘟嘟,一口氣盡行喝下肚去。

    他本就不善飲酒,而在鬱悶中豪飲,更易酒醉,甫飲一杯,便覺得頭腦一陣暈眩,再飲一杯後,只感到天旋地轉一般,三杯下肚,已自不省人事。

    朦朧中,他只聞到一聲憤怒的冷哼,一聲奇詫的驚嚷,和著一聲幽幽的歎息!

    但混沌的頭腦,已不容他對此多想,而潛意識中,卻想到武林八仙的「峨嵋金頂」之會……

    時當元宵佳節。

    地處峨嵋金頂之上。

    東天麗日,雖早升起,但冬日的陽光,卻似一個小睡方起,憑窗凝立的美人,那般慵懶無力。竟自連籠罩峨嵋金頂的重重濃霧,也是無能驅散,是以整付隅夷金頂,仍自埋在濃霧裡。

    峨嵋金頂極高處的「接天坪」上,自也不能例外,但在重重濃霧中,卻飄飄傳下一聲長長的歎息。

    歎息聲中,充滿悲痛淒涼之意,若是穿過濃霧,便可知道那聲歎息竟是發自一個盤膝而坐,面向蒼冥的人影。

    那人影一身朱衣,面自無髯,光以這身穿著和相貌看來,便知此人即是三十年前,輥在聖母峰額出現的昆廬王子。越年輕了,卻不知你為何歎氣?莫不是怕我們七人圍攻,在圖報復,其實我等卻也不會這般小氣!」

    這發話之人,自然便是七賢酒丐,他也到達這「接天坪」上。

    昆廬王子仍是瞑目跌坐,卻突地朗笑一聲,道:「老叫化子,這早便來,莫非要先行索點酒吃……」

    他話聲未完,七賢酒丐已自大喝一聲,道:「住口!你若再調佩老叫化子,老叫化子便不饒你!」原來三十年前,武林八仙在聖母峰顛之會時,七賢酒丐第一個吃下「金猿佳釀」,也是第一個毒發身死,昆廬王子此言,正觸著他的痛癢之處。

    昆廬王子又是朗聲一笑,道:「三十年前的老叫化子,似是還沒這麼大火氣,你莫非覺得活著已沒多大意思?越活越不耐煩了?」

    七賢酒丐積蘊了三十年的怨氣,早想找到昆廬王子,拚個你死我活,此時又見他出言相譏,那還忍得下去,大喝一聲,道:「若是我老叫化活得不耐煩,那你的死期也不遠了,來!來!來!我們先打上一架,看誰先死?」他反手背後,將那根兒臂粗細,內注美酒的蟒皮杖插起,雙手一分,撕下兩截袖子,衣袖粉飛間,轉身一拳,向昆廬王子打去!

    這一位遊戲人間,言語恢諧的一代風塵奇人,此時居然也發起怒來,只見他糾結一起的鬚髮眼眉,竟都直直的豎起,若是有人看到他的形象,只怕連「瘋子」兩字,也不願來形容他了,因為他早已超過了瘋子。

    豈知七賢酒丐這無與倫比的強烈拳風,眼看打在昆廬王子的頭上,昆廬玉子竟不閃不躲,仍然若無其事,大笑說道:「老叫化,你的火爆性情,卻還是老樣子!」

    他話聲未落,那知七賢酒丐眼看打到昆廬王子身上的拳勢,竟自陡地頓住,大喝道:

    「快起來!你且莫認為我和你,也會講究武林規矩,江湖道義!」』他口中雖是如此說,但那股強烈的拳風,卻早已變得無影無蹤,以武林八仙的身份,自然會傷人無備。

    只見昆廬王子緩緩站了起來,緩緩拍了拍衣上的衣塵,悠然說道:「三十年不見,也該拿出點新鮮玩意,卻不料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竟仍然要動手動腳的!」

    七賢酒污大笑說道:「不動手動腳,焉然消除老叫化胸中之氣,等老叫化的氣消了,再和你較量些新鮮的!」其實他一拳打出後,氣早消了一半。

    昆廬王子也大笑道:「好的!」七賢酒丐不聲不響,又自呼的一拳擊出,他此番不打招呼,皆因昆廬王於已然有備。

    昆廬王於身形一縮,行雲流水般的後退了一丈,但見朱服飄飄,姿態卻是優美已極。

    七賢酒丐大聲道:「你不動手,可是怕死麼?」身子如影隨形般跟上,雙拳揮動,雙腳也同時踢起,指顧問,便接連攻了七掌,踢出人腿。昆廬王子朗笑聲中,但見朱衣身影連連晃動,卻風擺柳兒一般,他雙腿未離原地,已自極度從容地將七賢酒丐狂風暴雨般的攻勢化去,說道:「老叫化子,無怪一開始就要動手動腳,原來你這『亂摘桃花』的工夫,果然又精進了許多!」

    七賢酒丐厲聲大笑道:「是麼?」他說話聲中,已自背後撤下那只內注美酒的蟒皮杖,道:「老叫化卻想不出你那『亂摘桃花』的好聽名稱,你再嘗嘗我『捉雞打狗』的棍兒!」

    原來他一陣猛烈的拳腳攻勢,已然試出昆廬王子的工夫,知道無法致勝,是以立刻又換了打鬥方式。

    昆廬王子微微一笑道:「老叫化干,武林人仙之會。尚未正式開始,你就動用『命棍子』了麼?……」

    他話未說完,六賢酒丐的蟒皮杖已自出手,競如一條活的怪蟒一般,搖頭曲身,直向昆廬王於面門襲至,只聽七賢酒丐道:「廢話少說,快亮出你那只百年來未見一用的『驚神筆』來!」

    昆廬王子朗笑道:「你倒也會想出個把新鮮的名稱,自抬身價,老夫的筆著名『驚神』,你豈非太佔便宜?」

    也不見他如何作勢,手中早已多了一隻長約二尺,粗如雞卵,筆桿瑩白,筆鋒朱紅的特製玉筆!

    七賢酒丐大聲讚道:「果然是富貴之家,連一隻筆兒,也比我老叫化的命根子講究……」

    話命未完,蟒皮杖突地搖首上翻,噓噓銳嘯,競自離開昆廬王子面門,直點他頭頂「白會」重穴!

    昆廬王子朗笑一聲,道:「老叫化到也小氣得很,你可是怕老夫要喝你的『百昧酒』麼?」

    原來昆廬王子在七賢酒丐說話聲中,手腕一振,掌中「太史筆」的筆鋒,已自向他蟒皮杖上的蟒眼點去!那蟒皮杖中注滿美滿,無異是七賢酒丐的命根子,他自然不容昆廬玉子點中。

    七賢酒丐此時一聽昆廬王子叫他蟒皮杖中的佳釀為「百昧酒」,不禁冷哼一聲,說道:

    「昆廬老兄,你若再口齒刻薄,譏諷老叫化子,老叫化於便真要和你拼了,老叫化雖窮,酒卻不是向各家討來,湊在一起的!」

    他蟒皮杖頭,眼看就要點到昆廬王於頭頂的「百會」死穴之上,卻又陡地收了回來。

    昆廬王子大笑說道:「老叫化子,你不是要和老夫拚命麼?怎的在致命一擊,即可得手之下,老夫又未破解,卻自動收了回去。」

    七賢酒丐也哈哈一笑,道:「昆廬老兒,你把老叫化看成什麼人了?」他冷哼一聲,又道:「你以性命相試,到真是不怕死哩!」

    昆廬王子喟然一歎,道:「三十年不見,老叫化果然比老夫高明一些。」

    他突地大喝一聲,但見紅影一閃,太史筆一招「亂點鴛鴦」但見紅白相間,猶如一樹梨花,滿株桃花,被狂風吹捲得混雜在一起,紛紛飄落,直向七賢酒丐身上罩去,口中卻道:

    「老夫說你高明,但卻不是指的這個!」

    七賢酒丐瞪目如炬,一動不動的注視著那猶如漫天花雨的筆鋒,而奇怪的是,那筆影亦未落下,片刻之後,他始大喝一聲,道:「呸!老叫化子差點上你這老兒的當了!」舞起蟒皮杖,護住身子,一躍縱出兩丈,返首看去,只見昆廬王子也已經飄身躍退,但那漫天的紅白相間花雨,卻是仍然未歇。

    昆廬王子縱聲大笑道:「老叫化子果然不差,竟然認出老夫這『亂神迷性』的上乘心法了,你若是不閃不躲,瞪目看上盞菜工夫,只怕便要被看得眼花絛亂,及於心神,心神一散,即是走火入魔了!」七賢酒丐冷笑一聲,也自說道:「三十年未見,你這老幾果然比老叫化予高明一些,但卻還不是那什麼『亂神迷性心法』,而是你的陰狠心機!」

    他說聲甫落,掌中蟒皮杖迴旋飛舞,竟如靈蛇纏身一般,向昆廬王子攻去。

    昆廬王子徽微一笑,道:「還是老套麼?新鮮的玩意還不使出來麼?」

    頃刻之間,他只覺得眼前青色的影子閃動,耳邊風聲呼嘯,竟看不見對方的身形,也聽不到對方身形的移動。

    只聽一聲陰陰冷笑,自身側晌起道:「昆廬老兒,再不躲閃,頓飯時間之後,只怕你也要眼花締亂,及於心神,心神一散,即是走火入魔了!」

    那陰冷的話聲甫落,迴繞在昆廬王子身側的青色影子,霍然斂去!

    只聽七賢酒丐大喝一聲,道:「瘦鬼!是你在拍昆廬老兒的馬屁麼?」

    一聲陰笑起處,「接天坪」側,一株喬松之下,已施施然走出一條瘦長的影子。

    只見他綠袍拖地,黑紗蒙面,正是「惟我真人」!

    昆廬王子朗聲笑道:「為我道兄總是這般鬼鬼祟祟,你不是在老叫化子的蟒皮杖,要點到老夫頭頂『百會穴』之時,踢足潛蹤藏到那虯松之後的麼?好戲尚未登場,怎麼便忍不住了?」

    惟我真人冷笑一聲,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一鈴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