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賜花定情

    狄墨雲見夏侯平誤會自己真要殺他,不由歎了口氣道:「倘若由我作主,我根本不會與你有所爭鬥。但師命難違之下,萬事均無法斷言!如今,我們且未雨綢繆地,互相規定一個暗號最好!」

    夏侯平訝然道:「要規定暗號則甚?」

    狄墨雲苦笑答道:「因為我師徒之間,有時會用密語傳令!譬如我和你正在動手,忽奉師命,施展『金鏈黑骷髏』,克敵致勝,就可以做出暗號,使你能及時脫身,安然逸去!」

    夏侯平聽得雙目神光閃動,傲氣騰眉地,朗聲笑道:「狄姑娘,夏侯平多謝你的關懷盛意!但說句良心話兒,我真想鬥鬥你師門奇寶,那串『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見愁』的『金鏈黑骷髏』呢!」

    狄墨雲搖手歎道:「你不要鬥,這東西委實大以厲害!何況就算你勝得了我『金鏈黑骷髏』,也必把我師傅激怒,親自對你出手!雙方火候修為相差懸殊,到那時你能僥倖得了麼?」

    夏侯平已獲「南海醉仙」蕭九先生的八九成真傳,一向睥睨無敵,心雄萬夫!他心中真想連「金鏈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艷,也鬥上一鬥,但因礙著狄墨雲,只好忍住不言,微笑問道:「狄姑娘,你師傅裘老前輩約你在何處與她相見?」

    狄墨雲搖手說道:「我師傅行蹤飄忽,任何人無法捉摸!她老人家只命我子正謁師,但應住何處參謁?卻要等到亥初時分,才會接奉命令!」

    夏侯平笑道:「狄姑娘對於明年八月中秋『峨嵋金頂爭金鼎』的那場舉世群英大會,是定會參與的了?」

    狄墨云「嗯」了一聲,點頭答道:「這場『峨嵋金頂爭金鼎』大會,大概定可聚集舉世英雄!因為有些人確想覬覦『羅公金鼎』,有些人既無貪念,也想借便匹識見識輕易難見的絕代奇客!」

    夏侯平軒眉笑道:「有了!『金鏈閻婆,骷髏仙子』裘老前輩,及『灰指神翁紙錢霸主』谷寒濤等兩位人物參加,這場大會,確夠熱鬧的了!」

    狄墨雲微笑問道:「你以為你師傅『南海醉仙』蕭九先生,及『玉劍觀音』空明師太,就不會去『峨嵋』麼?」

    夏侯平想了一想說道:「倘若裘老前輩與谷神翁等,參與此會,我師傅與空明師太,也許會到,但主持此會的『血手香妃』龍妙妙的來歷武功,我卻還未曾多加探聽,有點弄不清楚,她能是你我師傅的對手麼?」

    狄墨雲揚眉笑道:「我對『血手香妃』龍妙妙的來歷,略為知道一些,她的武功靈詭狠辣,別具神奇,恐怕與『南海醉仙』、『玉劍觀音』、『金鏈閻婆』、『紙錢霸主』等四位驚天動地的老人家們,能在伯仲之間,甚難分出上下呢!」

    夏侯平「哦」了一聲,失驚說道:「血手香妃龍妙妙能有這樣厲害,她究竟是什麼來歷?」

    狄墨雲笑道:「據我所知,龍妙妙之父,是位先明遺將,韃虜入侵,山河破碎以後,幾經聯絡志士,發兵勤王,但屢戰屢敗,連雙手都在浴血苦戰之中,為人斷去!他妻子遂把他救走,夫妻共命,遁入蠻荒,但傷疲交襲,瘴癘櫻人,這位先明遺將,終告含恨死去!」

    夏侯平聽到此處,訝然問道:「狄姑娘,照你這樣說法,『血手香妃』龍妙妙……」

    狄墨雲搖手笑道:「我知道你有疑問,這龍妙妙之父雖死而母未亡,她是遺腹孿生之女!」

    夏侯平目光微閃,含笑問道:「既稱孿生,則『血手香妃』龍妙妙一定還有姊妹?……」

    狄墨雲微搖螓首,又不等夏侯平話完,便自接口笑道:「龍妙妙,與她一胎孿生的,是她兄弟!」

    夏侯平繼續說道:「她這一身神奇武功,卻是從何而得?」

    狄墨雲含笑答道:「龍妙妙機緣巧合,在苗疆深山之內,服食一株『九天香草』,體質大變,身帶異香!又獲得一冊武林秘籍『血手神經』,遂練成如今這身奇絕武學!她兄弟雖也同參『血手神經』,但少食一株『九天香草』,功力自然難免要比他姊姊,略為遜色!」

    夏侯平一雙俊目之內,突射神光,朗聲說道:「龍妙妙姊弟,既負一身絕學,又有不共戴天的家國之恨,為何不繼承先人遺志,聯絡未忘先明的英雄豪傑,共驅韃虜,復我河山?」

    狄墨雲冷笑一聲說道:「你說得到頗為容易,我來問你,你鎮日東西南北,到處奔波,也無非勃勃雄心,期復舊國!但直到如今,究竟聯絡上了幾位寧肯拋頭顱,灑熱血,能夠推心置腹,共圖大事的民族英俠?」

    這幾句話兒,把這「游龍俠少」夏侯平,問得緊蹙雙眉,嗒然不語!

    狄墨雲看他一眼,微歎說道:「龍妙妙姊弟之母,是位學識淵博的巾幗奇人,她靜居苗疆,默參氣數,知道滿清國運方隆,一時決難如以顛覆!遂連丈夫身份,及勤王重傷,因而慘死之事,都未告知龍妙妙姊弟,免得她們情急復仇,舉止操切,不僅送掉兩條小命,並又引起一番平白塗炭生靈的兵災浩劫!」

    夏侯平皺眉說道:「龍妙妙姊弟之母,雖識時務,但似也不應該讓她子女,不知先世,忘了祖宗……」

    狄墨雲截住夏侯平的話頭,搖手笑道:「夏侯兄有所不知,這位老人家具有深心,她準備在龍妙妙姊弟,雙雙成婚,有了後代,並於江湖中闖蕩出相當名頭,交遊甚廣以後,方把一切言明,命她姊弟盡量向八荒四海,宣揚民族氣節,培養民族元氣,靜伺天機,待時而動!」

    夏侯平好生驚奇地,目注狄墨雲間道:「狄姑娘,你怎會知道龍妙妙姊弟之母的肺腑間事?」

    狄墨雲笑道:「我有位朋友,與龍妙妙姊弟之母,是無話不談的莫逆深交,故而詳知一切!」

    夏侯平問道:「龍妙妙姊弟,如今均已完婚了麼?」

    狄墨雲搖頭笑道:「她姊弟雖然奉母極孝,但婚姻之事,卻無法勉強!故而龍妙妙雖有『血手香妃』之號,尚無帝王夫婿,她弟弟也還是一條到處風流的光桿游龍!」

    「游龍」二字,聽得夏侯平眼中一亮!心頭微動,劍眉雙揚,又復向狄墨雲急急問道:「狄姑娘,你知不知道『血手香妃』龍妙妙的兄弟,叫故什麼名號?」

    狄墨雲笑道:「他在西南一帶,風頭甚健,但卻有姓無名,固他父親另有一子,在勤王戰中,成為國殤,遂以排行為稱,叫做龍三公子!」

    夏侯平「呀」了一聲說道:「果然是他!」

    狄墨雲笑道:「夏侯兄認得他麼?這位龍三公子的外號,與你有點相同,他叫『風流游龍』,恰好相當於你的『游龍俠少』!」

    夏侯平苦笑說道:「豈但認識,他並和我訂約於今日凌晨,在『君山』腳下決鬥,若非狄姑娘恰巧相邀,我如今斗的不是你,而是他呢!」

    狄墨雲揚眉問道:「你們二人有甚仇恨?竟要互相決鬥?」

    夏侯平搖頭笑道:「這位龍三公子,性情太傲太驕,他不許我與他共用『游龍』之號,要以決鬥方法,賭一個勝存敗亡!」

    狄墨雲聽得勃然大怒,柳眉雙剔說道:「龍三太以無禮,讓我去把他教訓一頓,命他將『風流游龍』外號取消,並老老實實地,取上一個名兒,不必自命風流叫做什麼『龍三公子』!」

    夏侯平搖手笑道:「狄姑娘的美意,夏侯平極為感謝,但請萬莫如此!我聽下你適才一番話兒以後,業已不再有與龍三公子,賭鬥外號之念,我願意在『峨媚金頂爭金鼎大會』以上,當著舉世豪雄,宣佈取消我的『游龍俠少』四字!」

    狄墨雲妙目凝光,盯在夏侯平臉上問道:「這是什麼原因?你怕了他麼?」

    夏侯平搖頭笑道:「不是怕他,卻是敬他!」

    狄墨雲越發不解地,瞠目問道:「你敬他何來?」

    夏侯平滿面神光地,正色朗聲答道:「我敬他是先明大將之後,是有恨如山的孤臣孽子!」

    狄墨雲默然片刻,點頭笑道:「你這種想法,倒也有點理由,我們遊俠江湖人物,本來就敬的是孝子忠臣遺民志士,恨的是土豪惡霸污吏貪官!」

    夏侯平如今因龍三公子而想到狄素雲,不禁向狄墨雲的如花嬌靨,癡呆呆地,蹙眉凝視!

    狄墨雲被他看得微覺羞赧,雙頰霞生,嫣然笑道:「夏侯兄,你這樣看我則甚?」

    夏侯平微笑答道:「姑姑娘,我有一件事兒,要想問你,卻又覺得冒昧!」

    狄墨雲嬌笑道:「我們因仇成友,訂交經過頗為有趣,如今似已互相投契,你還有什麼話兒.不便問呢?」

    夏侯平聽她這樣說法,遂含笑問道:「我覺得你不是還有一位姊姊,便是還有一位妹妹!」

    狄墨雲聞言,不禁大吃一驚,目光微掃四外,移身靠近夏侯平,向他耳邊壓低語音問道:「我確實還有一位妹妹,但此事屬於不能令外人獲悉的絕大秘密,夏侯兄卻是如何知曉?」

    夏侯平微笑道:「因為我見過一人,面貌與你生得一模一樣,姓名也頗有關聯!」

    狄墨雲急急問道:「她叫什麼名字?」

    夏侯乎因兩人低聲密語,幾乎耳鬢廝磨,鼻中不斷嗅得狄墨雲身上的蘭麝暗香,不禁心神微醉地,含笑答道:「她叫狄素雲……」

    「狄素雲」三字才出,便把狄墨雲聽得臉色大變地,一把抓住夏侯平的肩頭,顫聲問道:「對了,對了,狄素雲正……正……正是我的妹妹!夏侯兄是在何……何……處見著她的?」

    夏侯平見她如此激動,便含笑安慰說道:「狄姑娘不要心急,令妹如今也在岳陽地面,但她好像和那龍三公子,交情好得很呢!」

    狄墨雲聽得狄素雲也在「岳陽」,並與龍三公子極為交好,不由又喜又氣地,皺眉說道:「龍三公子是個有名的風流鬼,我妹妹怎麼和他……」

    夏侯平接口笑道:「狄姑娘莫要誤會,令妹不是以女孩兒家的本來面目,與龍三公子結友,她是易釵而弁地,和龍三公子訂下了蘭譜之盟!」

    說完,遂把自己上次在這荒墳助陣,巧遇狄素雲及龍三公子等事,向狄墨雲細說一遍。

    狄墨雲聽說狄素雲是作男裝,再經向夏侯平細一探詢她的穿著舉措,不禁「哎呀」一聲叫道:「天下竟有這等巧事?我整日都在找妹妹,誰知業已見過了她,卻姊妹對面不識,並幾乎鑄下無邊大錯,親手把我妹妹殺死了呢!」

    夏侯平訝然問道:「狄姑娘此話怎講?」

    狄墨雲遂把「郡陽湖湖心鬼島」上那段奇異故事,詳詳細細地對夏侯平加以敘述。

    夏侯平聽完以後,目注狄墨雲問道:「狄姑娘,你們姊妹二人,怎會互相分散,失去聯繫?」

    狄墨雲苦笑說道:「我與我妹妹的身世,尚未瞭解,只在多年前,偶游『天台』,遇著一位石老人,才知道身負血海冤仇,姊妹失散!」

    夏侯平問道:「狄姑娘身負何仇?能對我講一講麼?」

    狄墨雲天性激動,一雙妙目之中,淚光瑩然地,悲聲答道:「我爹爹先被仇家害死,我母親當時雖懷孕在身,但仍不顧一切地,天涯索敵,誓復夫仇!但行到『天台山』中,一條幽巖以內,胎氣忽動,一產雙女,人也就此昏死,等到悠悠醒來女嬰已失,只得強忍悲憤,自行調養!誰知產後尚未彌月,兩名厲害仇家,竟聞訊雙雙尋來,我母親自知不敵,遂向石老人留下遺言,奮戰被害!」

    夏侯平微作欷覷,蹙眉問道:「那石老人是誰?怎地不加握手?」

    狄墨雲流淚續道:「石老人不肯告人,他不知何故囚居山腹,無法脫身,自然不能對我母親相助!」

    夏侯平問道:「狄姑娘,你父母名號……」

    狄墨雲不等話完,便自搖頭泣道:「我不知道,那石老人不僅不肯告訴我父親名號,並說過如今這個『狄』字,也不是我姊妹真姓!」

    夏侯平想了一想,點頭說道:「這位石老人,定是恐怕你姊妹在藝成之前,若知來歷,定會性急復仇,易於憤事!或是被厲害仇家,聞訊尋來,施展斬草除根手段!這種用意,正與『血手香妃』龍妙妙,龍三公子之母的一片苦心,不謀而合!」

    狄墨雲舉袖拭淚,點頭說道:「夏侯兄猜得對了,那位石老人,正是這種用意!」

    夏侯平揚眉問道:「狄姑娘既然不知本身真實姓名,則對於仇家名號,定也不知道了!」

    狄墨雲目光中忽現殺氣地,咬牙道:「我只知道害我父母仇人,叫做『雙妖十大寇』!石老人說是『十寇易滅,雙妖難當』,他一面要我姊妹,苦練功力,非等達到我母親遺言所定火候,決不告以『雙妖』名號!一面卻在每次相見之際,從『十大寇』中,告知兩人,好讓我姊妹分批誅仇,略洩胸頭積憤!」

    夏侯平點頭笑道:「這位石老人老謀深算,確實可佩!」

    說到此處,忽然聽得遠遠傳來幾聲怪鳥鳴嘯!

    狄墨雲猛然一驚,抬頭一看天色,不禁向夏侯平赧然笑道:「夏侯兄,你看我們竟忘卻時光,談了整整一日,如今已近亥初了呢!」

    夏侯平知道「金鏈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艷即將通知狄墨雲,命她往何處相見!遂面含微笑問道:「時光快到,狄姑娘是否要我迴避一下?」

    狄墨雲嫣然笑道:「夏侯兄真夠體貼,但你千萬莫要溜走,因為我不但要請你幫幫我的忙兒,並要你陪我去找我的妹妹狄素雲呢!」

    狄墨雲要找狄素雲,卻誰知狄素雲已來找她,但因她與夏侯平躲在密林之內,互作竟日長談,遂使狄素雲無法相尋,並遇上岔事,與龍三公子也自互相離別!

    另一方面之事慢談,且說夏侯平聽狄墨雲要自己迴避以後,遂含笑點頭,飄身閃入了林木更深之處!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方聽得狄墨雲傳聲叫道:「夏侯兄何在?你可以出面了!」

    夏侯平因自己並未走得太遠,又曾靜心凝神聽,毫未聽得有任何行動聲息,遂一面走回原處,一面含笑問道:「狄姑娘,你已經獲得你師傅的指示了麼?」

    狄墨雲舉著手上一張柬帖,點頭說道:「這就是我師傅的指示,夏侯兄不妨看看!」

    夏侯平接過柬帖一看,只見柬上寫著:「字諭墨兒,子正原處待命」等十個草書,未後則署了一個「裘」字!

    狄墨雲等他看完柬上字跡,指著右前方的一角山崖,向夏侯平微笑說道:「夏侯兄,你看這角山崖,居高臨下,地勢極好,你就悄悄躲在崖上,替我壯壯膽量便了!」

    夏侯平見那山崖離地約莫十一二丈,又無林木遮蔽,只稍稍凝耳目之力,便可把此間之事,完全聽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遂點頭笑道:「好!我就躲在這山崖之上,瞻仰瞻仰『金鏈閻婆,骷髏仙子』裘老前輩的舉世丰采!」

    話完,剛待提氣騰身,狄墨雲卻伸手拉著他的衣服,神情幽怨地,微歎一聲,苦笑說道:「夏侯兄,你慢些上去,且再陪我談上一些話兒!」

    美人幽怨,最惹人憐,何況夏侯平又是一位倜儻英俊的多情俠少,自然看得劍眉微蹙,含笑問道:「你師傅已然快來,不怕她提前片刻,遇見了我……」

    狄墨雲搖手說道:「我師傅生平對於任何事情,均是一言為定,決不更改!她柬示既要我子正候命,便決不會早到分毫,更不會遲來片刻!」

    夏侯平目光微抬,一看天星,不禁含笑說道:「如今已將亥末子初了呢!」

    狄墨雲歎息一聲說道:「我知道時已無多,但愈覺得能多與你講上一兩句話兒,也是好的!」

    夏侯平體會出對方言語中含蘊深情,臉上一紅,自注狄墨雲,低聲說道:「等你師傅走後,我們有多少話兒,不能夠盡情傾訴?何必定要在如今這等……」

    狄墨雲不等夏侯平話完,便自張著兩雙大眼,淚水泊泊地,悲聲說道:「夏侯兄,我今夜總覺得兆頭不妙,好像如今若不和你多說上幾句話兒,少時便……」

    她說到後來,竟神情激動得語不成聲,淚水如珠泉流而落!

    夏侯平看得好生憐惜地,竟自動握住她一雙纖手,低聲勸慰說道:「狄姑娘,你……你需要鎮靜一點!」

    狄墨雲胸前劇烈起伏地,含淚叫道:「夏侯兄,我自己無法鎮靜,但你這樣拉著我的手兒,我心中卻似乎稍好一些!」

    夏侯平無言可慰,只得把狄墨雲的兩隻纖手,握得更緊一點!

    男女之情,含有莫大魔力,夏侯平的一雙手掌,居然勝似干言萬語的任何安慰之詞,竟使得狄墨雲的激動神情,漸漸寧穩!

    狄墨雲也不知自己為何竟會如此?因見時將子正,遂向夏侯平用一種充滿感激的低柔語音,含笑說道:「我師傅就快來了,夏侯兄請上崖去吧!」

    夏侯平點了點頭,一式「俊鵠摩雲」,在崖壁略一點足借力,轉化為「潛蛟出壑」,便自縱上崖頂!

    就在他藏好身形以後的約莫兩三盞熱茶時分,狄墨雲方自拭乾淚痕,定穩身形之際,一條人影,宛如來去無跡的幽靈般地,便在林中出現!

    這人是位膚色似雪,長髮披肩,但身材略嫌瘦削,面貌也略嫌冷酷的中年黑衣美婦!

    狄墨雲叫了一聲「師傅」,便自恭身侍立!

    「金鏈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艷.目光如電地,向愛徒狄墨雲看了兩眼,從那冷冰冰的臉龐之上,微現笑容叫道:「墨兒,你知不知道我找你何事?」

    狄墨雲垂頭答道:「墨兒不知!」

    裘冰艷目閃精芒,冷笑說道:「那老鬼居然也在這『岳陽』地面,出現蹤跡!」

    狄墨雲悚然一驚,揚眉問道:「師傅說的是否谷寒濤師伯麼?」

    裘冰艷皺眉不悅說道:「昔年情義早斷,他如今是我對頭,我不許你對他叫『師伯』!」

    狄墨雲聞言,低頭稱是!

    裘冰艷繼續說道:「這老兒神通廣大,一來便弄到一隻『羅公鼎足』,並仿造下一隻贗鼎假貨,障人眼目的,投進『洞庭洞』內!」

    狄墨云「呀」了一聲說道:「既然如此,我們應該加緊搜尋其他的一隻『羅公鼎耳』,及一塊『羅公鼎腹』,不讓他再有佔先之處!」

    裘冰艷搖手笑道:「墨兒你平時極其穎悟,今日卻猜錯了!谷寒濤老兒在搜尋『羅公殘鼎』之上業已佔先一事,不必管他,但對於他的另一件陰謀,卻必需加以破壞!」

    狄墨雲不解問道:「谷寒濤除了奪取『羅公殘鼎』之外,還有什麼陰謀?」

    裘冰艷冷笑說道:「他發現奇材,想收徒弟!」

    狄墨雲聽得一愕,裘冰艷又復說道:「我與谷老兒鬥氣多年,雙方樣樣相同,誰也勝不過誰,但我有了你這個可傳衣缽的得意徒弟,他卻始終抱憾!」

    狄墨雲恍然笑道:「師傅是不是不讓谷寒濤收成徒弟,要設法從中破壞!」

    裘冰艷點頭說道:「常言道『干軍易得,一將難求』,我怎肯讓谷寒濤老鬼,在發現奇材之下,揀了便宜?」

    狄墨雲目注師傅,惑然問道:「但收徒之事,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要想從中破壞,卻還不容易呢!」

    裘冰艷雙眉一挑,滿面殺氣,冷哼說道:「有什麼不容易?我打算把谷寒濤所看中之人殺掉,豈不使老鬼成了鏡中看花,水中捉月的一場空歡喜麼?」

    狄墨雲聽後,自己果然猜對,師傅是要殺人,遂先對夏侯平所藏身的崖角,暗中瞥了一眼,再復向裘冰艷恭身陪笑問道:「師傅是否要派墨兒出手?但不知那位被谷寒濤看中,要想收作徒弟之人,又是誰呢?」

    裘冰艷搖頭說道:「那人姓名我尚不知,也不必要你去殺,且由我親自上手!」

    狄墨雲陪笑問道:「師傅既不要墨兒殺人,卻……」

    裘冰艷不等狄墨雲話完,便自揚眉說道:「血手香妃龍妙妙之弟龍三公子.聽說也在此處,我想把這條『風流游龍』,收為己用!」

    狄墨雲想了一想說道:「龍妙妙姊弟,俱都目高於頂,傲骨天生,這種人只怕是可殺而不可辱呢!」

    裘冰艷笑道:「我也知道他可殺而不可辱,但他既號『風流游龍』,足見在情感上必有可乘之處!」

    狄墨雲聽出裘冰艷所說話兒的弦外之音,不禁「呀」了一聲,失驚說道:「師傅,你難道要我……」

    裘冰艷一手拉著狄墨雲的柔荑素手,一手撫弄著她的秀髮,滿面慈祥地,含笑說道:「墨兒,你猜對了,我想要你利用你的天姿絕色,及萬縷柔情,使龍三公子,歸心臣服!」

    狄墨雲聽得滿臉緋紅地,苦笑說道:「師傅,這種手段,不像是你老人家一向……」

    裘冰艷笑道:「你不要以為這種舉措,有異我一貫作風,其實我有極重要的雙重含意!」

    狄墨雲叫了一聲「師傅」,方欲說話,裘冰艷卻已笑道:「第一種含意是若能使龍三公子歸心,則可獲知他姊姊『血手香妃』龍妙妙的一切秘密,在『峨嵋金頂大會』之上,容易獲得『羅公九殘金鼎』,煉成絕學,傲視天下,成為真正的無敵之人!」

    狄墨雲苦笑問道:「師傅,你老人家如今不是業已天下無敵了麼?」

    裘冰艷搖頭笑道:「如今我的『金鏈閻婆,骷髏仙子』八字,雖是震懾江湖,卻非真正舉世無敵!慢說與『南海醉仙』蕭九先生,『玉劍觀音』空明師太,谷寒濤等,高下難分,便和那『血手香妃』龍妙妙,及『遊仙酒丐』上官智,比鬥起來,也未見得準能有必勝把握!」

    狄墨雲秀眉微蹙,目注裘冰艷問道:「師傅,你老人家的第二種用意,又是什麼?」

    裘冰艷長歎一聲,彷彿感慨無窮地,緩緩說道:「凡事必須是過來人,才識得其中利害,我一生冷傲,誤盡青春,怎能再使你蹈我覆轍?不趁著芳華正好之時,尋覓一位理想夫婿?」

    狄墨雲皺眉叫道:「師傅,你這話兒不對,龍三公子那裡是什麼理想夫婿?」

    裘冰艷「咦」了一聲問道:「他武功已臻上乘,貌相極為俊美,更在武林中闖蕩出『風流游龍』的相當名頭,怎麼還不理想?」

    狄墨雲揚眉說道:「就衝他那『風流游龍』外號中的『風流』二字,也可以聽得出此人,情愛難專,極不安份!」

    裘冰艷失笑說道:「婚前風流的男兒家,婚後必定安份!何況龍三公子雖然衣香鬢影,到處留情,還不是因為眼界太高,未曾遇見過極理想的素心人而已?他若與你結識,包管他會把舉世紅妝,一齊看成糞土地,永侍妝台,再無二意!」

    狄墨雲苦笑叫道:「師傅……」

    裘冰艷突然把臉一沉,目光如電地,凝注在狄墨雲的玉頰之上,發話問道:「墨兒,你敢違抗師諭,不遵從我的話麼?」

    狄墨雲深知裘冰艷向來喜怒無常,不禁全身一顫,悲聲叫道:「師傅,我……」

    裘冰艷冷然叱道:「墨兒不必再說,我給你三日期限,命你尋著龍三公子,約他於三日後的定更時分,在此相見!」

    狄墨雲怵於「金鏈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艷的積威,本來不敢反抗師傅的任何命令,但如今已與「游龍俠少」夏侯平兩心相洽,情愫互生,遂硬著頭皮叫道:「師傅,墨兒有句話兒,要想問你!」

    襲冰艷見她神色有異,不禁訝然問道:「你有什麼話兒,且說說看!」

    馱墨雲揚眉說道:「師傅,你要我利用情感,設法收服龍三公子之舉,究竟是為了容易獲得『羅公九殘金鼎』?還是使我獲得美滿歸宿?」

    裘冰艷搖頭笑道:「墨兒此話,豈非多問?我早就道過這種辦法,是含有雙重用意!」

    狄墨雲又自叫道:「雙重含義,必有輕重之分,可否請師傅說明白誰輕誰重?」

    裘冰艷笑道:「你問得這樣清楚則甚?」

    狄墨雲秀眉一挑,朗聲答道:「倘若是你老人家奪寶用意重,則墨兒義不容辭,必特設法使師傅完成心願!但倘若是為墨兒擇偶用意較重,則墨兒心念中人,根本就不是那龍三公子!」

    裘冰艷聽得微吃一驚,失聲問道:「墨兒,莫非你已另有意中人了?」

    狄墨雲把心一橫,暗咬銀牙,既不羞澀,也不畏怯地,點了點頭,向裘冰艷朗聲答道:「恩師明鑒,墨兒確實業已結交了一位異性知心好友!」

    夏侯平伏身崖頭,聽到此處,知道狄墨雲對於自己愛心頗堅,不由暗想著能設法使她脫離「金鏈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艷這等凶人門下,轉入正途,則得妻如此,又復何憾?

    他念猶未了,金鏈閻婆,骷髏仙子卻已滿面殺氣,目光中凶芒如電地,凝視著狄墨雲,冷笑連聲問道:「墨兒,你這位知心密友是誰?且把他的姓名來歷,說給我聽一聽!」

    狄墨雲見師傅神色已變,知道不妙,遂不敢說出自己的知心密友,就是「南海醉仙」蕭九先生門下的「游龍俠少」夏侯平,便趕緊飾詞,支吾答道:「墨兒與他相交未久,不僅不知他的來歷,連姓名亦尚不悉,但此人貌相出眾,英挺不群,一身武功,也似決不在那龍三公子之下!」

    裘冰艷雙眉微挑,怪笑說道:「墨兒,你把他說得這樣好法,且約來給我看看!」

    狄墨雲見師傅怒色漸霽,趕緊陪笑問道:「師傅想要他何時前來參謁?」

    裘冰艷眼珠一轉,緩緩答道:「也是三日後的定更時分,你且把他和龍三公子,一齊約來,讓我在暗中觀察,替你選上一個!」

    狄墨雲聞言,方自赧然點頭,夜空中突然傳來一絲陰森冷笑!

    這聲冷笑,不是有人在左近所發,可以聽得出來處極遠!

    裘冰艷一聞笑聲,立即變色說道:「這不是谷寒濤老鬼的笑聲麼?他得意則甚,難道他所思收的徒弟,竟想到手了?」

    語音至此微頓,目注狄墨雲,沉聲說道:「墨兒,我要去會會谷寒濤老兒,試探一下,彼此一別多年,功力是否依然彷彿?並對他收徒之事,加以破壞,你則務須充分利用我給你的三日時光,把龍三公子與你那新交知心好友約來,倘有絲毫違誤,我絕不容情地,按我『金鏈閻婆』的門規處置!」

    狄墨雲秀眉深蹙,低頭領命,裘冰艷怪笑幾聲,黑衣微閃,便即穿林而出,失去蹤跡!

    狄墨雲功貫雙耳,暗運「天聽神功」,聽出裘冰艷果已去遠,遵仰首崖頭,苦笑叫道:「夏侯兄,我師傅已走,你可以現身了呢!」

    夏侯平聞言飄身,恍如一葉飛墜,點塵不驚,卓立當地!

    狄墨雲羞容未褪地,低聲說道:「夏侯兄,我師傅和我所說的話兒,你都聽見了麼?」

    夏侯平道:「襲前輩不知你妹妹狄素雲已與龍三公子,情感極厚,才給你出了這麼一個難題,到確實不易應付!」

    狄墨雲緊咬銀牙,恨恨說道:「我一不能不遵師命,二不能去搶妹子狄素雲的意中人,三……」

    說到「三」字,有點說不下去,玉頰紅上加燒,向夏侯平含蘊深情地,看了幾眼,便自默然無語!

    夏侯平認為這正是鼓勵她脫離邪派的大好良機,遂向狄墨雲含笑說道:「狄姑娘,令師裘老前輩的所作所為,頗為怪異,你何不索性……」

    話猶未了,狄墨雲便連連搖頭地,接口說道:「夏侯兄,你千萬莫要想勸我另投名門,我自幼便蒙我恩師,教育撫養,此心如鐵,誓死效忠,決不會見異思遷,改投別派!」

    夏侯平點頭笑道:「狄姑娘不忘師恩,自是正理,但明珠投暗,白璧沾塵,總……」

    夏侯平剛剛說到此處,忽又聽得「金鏈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艷,在遠處用「千里傳音」功力叫道:「墨兒快來,我有樁事兒,要你幫忙去做!」

    狄墨雲那敢違拗?遂一面閃身出林,一面向夏侯平異常懇切地,苦笑說道:「夏侯兄,我去去就來,你千萬不要走開,就在此地等我!」

    話完,人閃,便循著裘冰艷的語音來處,電馳而去!

    夏侯平目送狄墨雲的身形消失以後,心中暗想為了一隻「羅公鼎足」,一枚「羅公鼎耳」,一塊「羅公鼎腹」,便引得谷寒濤裘冰艷等絕世武林高手,雲聚三湘,看來總難免要使「洞庭湖」的波光雲海之間,添上一些血腥氣味!

    他一面思索,一面等待,但等了約莫足有半個時辰,狄墨雲卻仍未回轉!

    夏侯平正在尋思究竟應不應該這般癡漢等老婆地,癡等下去,林深處忽有一縷笛音,裊裊傳出!

    這笛韻不但極美,並還有妙齡女子,依韻曼歌,夏侯平傾耳凝神,聽出那歌聲唱的是:

    「也無梅柳新標格,也無桃李妖嬈色!

    一味惱人香,鮮花怎敢當!

    情如天上種,飄落深石洞;

    不管月宮寒,將枝比並看!」

    夏侯平聽了笛韻歌聲,便知此女不俗,並有一種標格自高,孤芳傲世之感!遂好奇心起,一面循聲尋去,一面隨口依韻吟道:

    「何須梅柳新標格?何須桃李妖嬈色?

    王者自然香,凡花豈足當?

    瑤台仙品種,寂寞開探洞。

    誰解素心寒?折來襟上看!」

    夏侯平語音才了,忽然有人冷笑說道:「那個輕薄浪子,竟有『瑤台折花』之想?」

    人隨語降,白衣微晃,香影一飄,夏侯平的面前,業已站著一位麗絕天人,年齡雖比狄墨雲大了七八歲光景,但卻格外具有一種狄墨雲所無的成熟丰韻,風華蓋代,冷艷無雙,在襟前佩戴幾朵「素心蘭」的白衣女子!

    夏侯平悚然退了一步,俊臉飛紅,心頭又驚又愧!

    驚的是這位白衣美女出現時,所用身法的高妙程度,竟屬自己生平初見,有點望塵莫及;愧的是自己隨口和吟,倉卒間用詞不慎,略有失當,竟引起對方誤會,被認成輕薄浪子!

    驚愧交集之下,他只得漲紅著一張俊臉,長揖為禮地,陪笑說道:「姑娘不要誤會,在下言出無心,雖嫌略有失當,卻決無輕狂之意,並敬向姑娘陪罪就是!」

    白衣美女冷笑一聲說道:「你不是自覺理虧,分明是發現我身法太高,有些害怕,這種並非出自內心的虛偽陪禮,我不接受!」

    夏侯平性情也頗高傲,聽下白衣美女的這幾句話兒之後,不禁劍眉雙蹙地,苦笑說道:「姑娘既認為我話不由衷,在下無從置辯,卻又應該怎麼辦呢?」

    白衣美女冷然答道:「這個還不容易?彼此既是武林人物,則對於解決睚眥口角之策,只有互相比鬥一番!」

    夏侯平皺眉問道:「為了這點小事,我們就要打架麼?」

    白衣美女搖頭說道:「打架多麼難聽?我說的是彼此互相比鬥!」

    夏侯平覺得此女在冷傲之中,別具風趣,遂含笑問道:「在下請教一聲,打架與比鬥,有何不同?」

    白衣美女哂然答道:「打架是市井之徒拳來腳往,互相扭結!比鬥則是高人雅士,以各種輕妙方法,考較或文或武的錦繡心胸!」

    夏侯平「哦」了一聲,微笑說道:「想不到在下一會兒被姑娘認成輕薄之徒,一會兒又被姑娘看為高雅之士!」

    白衣美女冷笑說道:「你若沒有幾根雅骨,早就被我立斃掌下,我那裡還會和你說上這多話兒?」

    夏侯平確實被這位白衣美女,引起興趣,遂劍眉微挑,抱拳長揖笑道:「在下既承雅教,請問芳名!」

    白衣美女的秀眉微揚,冷笑搖手說道:「我打算向你考較三樁文武藝業,彼此姓名,事先不必相問,因為如今我只認你外表上似有幾分風雅,尚不知實際上是否具有問我姓名資格?」

    夏侯平苦笑說道:「這真叫得罪無心,問名有價,想不到連請問姑娘芳名,還要具有相當資格?」

    白衣美女揚眉笑道:「怎麼沒有資格?你在應答我所考較的三樁文武藝業之上,根據應答得使我滿意與否?會分別享有禍福不同的四種待遇!」

    夏侯平知道狄墨雲定被她師傅「金鏈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艷因事遣走,一時不能再來,彼此見面之期,恐在三日以後!如今不妨與這位舉措性情均頗怪異有趣的白衣美女,略作周旋,遂等聽完對方所說,便即含笑問道:「姑娘,你既有禍福不同之語,則似應把這四種待遇,先行告知在下,我才好趨吉避凶,有所選擇!」

    白衣美女也因夏侯平不亢不卑,風神朗秀,心中頗有好感,遂顏色略霽地,嫣然笑道:「好,我就分別告訴你,第一樁待遇叫做『血淋淋的待遇』!」

    夏侯平聽得皺眉笑道:「姑娘,我們風萍偶聚,往昔無仇,怎會談得到這大煞風景,聽來令人毛骨生寒的『血淋淋』三字?」

    白衣美女笑道:「我這人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太壞,生平決不容人有絲毫忤犯!你方才『瑤台折花』的輕薄之語,使我已動殺機,倘若對我所考較的三樁文武藝業,連一樁都應答不了,我便最少也要折下你一條手臂,豈不是『血淋淋地待遇』麼?」

    夏侯平「哦」了一聲,微笑說道:「在下雖然賢質魯鈍,武薄文疏,但自信總不會在三項考較之中,繳了白卷,而接受所謂『血淋淋的待遇』!」

    白衣美女點頭笑道:「不繳白卷就好,你只要使我滿意地,應付下一樁考驗,便可獲得第二種『淡漠漠的待遇』!」

    夏侯平失笑說道:「姑娘錦心繡口,把這些待遇名兒,編織得多麼新鮮有趣?但在下其笨如豬,難參妙旨,還要請你把『淡漠漠』三字,略加解釋!」

    白衣美女秋波略轉,向夏侯平看了一眼,雙現梨渦地笑道:「你能應付下一樁考驗,我便寬恕你輕薄之罪,彼此風來水上,雲度寒塘,各自東西,揮手而別,豈不是『淡漠漠的待遇』!」

    夏侯平目閃神光,揚眉問道:「假若我能應付下兩樁考驗,又復如何?」

    白衣美女笑道:「那你就有福了,可以獲得第三種『意綿綿的待遇』!」

    夏侯平心中一蕩,含笑問道,「意綿綿……」

    話猶未了,那白衣美女臉色忽然一沉,冷冰冰地接口說道:「你不要把冬瓜纏到葫蘆裡去,又誤會了!我這『意綿綿』三字之意,只是因你若能應付下我兩樁考驗,便屬武林奇客,當代奇材,我願意和你交個朋友,彼此遊俠江湖,互有照應!」

    夏侯平俊臉微紅之下,傲氣忽騰,目注白衣美女,朗笑幾聲,緩緩問道:「倘在下有所僥倖?竟能把姑娘的三樁考驗,完全應付下來,卻又會獲得什麼樣的待遇?」

    白衣美女臉罩嚴霜地,搖頭說道:「你不可能有如此能為,也不必有這種期望!」

    夏侯平不解其意,訝然笑道:「可能與否?要等事後方知,但『不必有這期望』之語,卻仍請姑娘指教!」

    白衣美女應聲說道:「因為萬一你能把我三樁考試,完全極為滿意地應付下來,則你便立將獲得『不可測的待遇』!」

    夏侯平聞言笑道:「姑娘,你先前三種待遇,都以新鮮有趣的『血淋淋』、『淡漠漠』、『意綿綿』為名,怎麼最後一種待遇,卻叫做『不可測』呢?」

    白衣美女從目光中流射出一種高傲冷峻的奇異精芒,凝注在夏侯平的臉上,正色答道:「因為這『不可測』的待遇之中,把『意綿綿』、『淡漠漠』、『血淋淋』等三種待遇,一齊包括在內!」

    夏侯平苦笑問道:「我能應付一樁考驗,便可避免彼此成仇,難道把三樁考驗,一齊應付下來,反會弄得『血淋淋』麼?」

    白衣美女歎息一聲說道:「這就是『過猶不及』的最好註解!因為凡屬絕世英雄人物的性格方面,必然充滿矛盾,沒有敵手之時,他會感覺寂寞,有了敵手之時,他又感覺嫉妒!你若真能把三種考驗,完全使我極為滿意地,應付下來,就成了我生平唯一敵手!我若忌你?便自飄然遠隱,與你海一天涯,不再相見,我若妒你?便辣手突施,使你防不勝防,流血五步!我若愛你?便矢志無他,和你永諧白首,結侶江湖!究竟是血淋淋?是淡漠漠?抑或是意綿綿?全系諸我當時一念之間,吉凶難料,禍福無門,這種待遇,豈非『不可測』麼?」

    夏侯平靜靜聽完,覺得此女傾言無隱,爽朗過人,那種奇罕獨具的美好風姿,委實令人心醉!遂又復劍眉雙軒,含笑問道:「姑娘的四種待遇,均榮相告,但三樁考驗題目,是否也請……」

    白衣美女不等夏侯平話完,便自微笑說道:「題目是由我隨口發問,兩文一武,但你必須對答如流,稍一遲延,便算是不及格了!」

    夏侯平點頭笑道:「在下已蒙指點,請姑娘主持考驗!」

    白衣美女笑道:「第一樁考驗共分成三道小題,以答出兩道小題作為及格,三題全對,方算滿意!」

    夏侯平微笑說道:「姑娘儘管發問,這題目定然不容易呢!」

    白衣美女柳眉略揚,目注夏侯平問道:「我方纔所吟,及你所和吟之曲,叫做什麼詞牌?」

    夏侯平聞言,未加回答,卻略整衣衫,向那白衣美女深深一揖!

    白衣美女訝然問道:「你怎麼不答覆問題?卻向我施禮則甚?」

    夏侯平微笑說道:「菩薩蠻之名,婦孺皆曉,姑娘問得太容易了,分明是海量相容,有心寬恕,使我不致獲得那所謂『血淋淋』的待遇,在下自當知恩感德,深謝美意!」

    白衣美女笑道:「你不要以為太容易了,我第一樁考驗中的第二道小題,要問你這『菩薩蠻』詞牌的得名來歷!」

    夏侯平豪不遲疑地,應聲答道:「根據『杜陽雜編』所載:『大中初,女蠻國貢雙龍犀,明霞棉,其國人危髻金冠,纓絡披體,故謂之菩薩蠻,當時倡優,遂歌菩薩蠻曲,文士往往效其詞,溫飛卿『菩薩蠻』十四闋,及李青蓮學士『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等詞句,遂開千古濫觴之始』!」

    白衣美女聽他對答如流,不禁頗為嘉許地,連點螓首,凝眸注目笑道:「答得很好,第三道小題是問你這『菩薩蠻』詞牌,有無別名,及那些別名是否起得妥當?」

    夏侯平揚眉笑道:「楊升庵曾改『菩薩蠻』為『菩薩曼』,頗失其本!後人又名為『重疊金』、『子夜歌』、『巫山一片雲』等,非特於詞名來源無涉,且『子夜歌』另有正調,『巫山一片雲』又易與另調『巫山一段雲』混淆,殊不足取,後世遂仍以『菩薩蠻』為通稱!」

    白衣美女拊掌讚道:「滿意,滿意,假如你不願再接受考驗,已可獲得第二種『淡漠漠的待遇』!」

    夏侯平微笑說道:「淡漠漠雖比血淋淋稍好,但仍不若意綿綿來得深具情致!姑娘天下神仙,在下亟願文結,敬請舉行第二樁考驗!」

    白衣美女秋波微轉,嫣然一笑,說道:「曹子建七步成詩,我要你七步成詞,第二樁考驗便是叫你以你我今夜相逢為題,再做上一闋『菩薩蠻』,時間以盞茶為限!」

    夏侯平略一尋思,便即吟道:「神仙雖是多標格,凡夫豈易親顏色?試我不相難,綿綿意太長!荒林歌一縷,月夜風萍聚,考驗有三般,稍嫌菩薩蠻!」

    白衣美女見他才思極為敏捷,尤其最後結語「稍嫌菩薩蠻」句,在對自己奉承之中,略加貶責,委實用得靈巧恰當!

    遂柳眉微挑,含笑說道:「我們到此為止如何,倘若再考下去,你便不會再說『試我不相難』,而要把『意綿綿的待遇』,變成『不可測』了!」

    夏侯平意興飛揚,目閃神光地,朗聲笑道:「彈劍江湖發浩歌,英雄原不怯風波……」

    白衣美女搖手笑道:「好了,好了,你既以英雄自居,我便要舉行第三樁考驗!」

    夏侯平道:「我記得姑娘方纔曾說,考驗是兩文一武!」

    白衣美女點頭說道:「你記得不錯,我這次的考驗,就是要請你接我三招『瑤台折花』手法!」

    夏侯平早就看出對方功力極高,身懷絕學,聞言之下,那敢怠慢?遂立即凝神靜氣,巍立如山!

    白衣美女笑說道:「你這樣緊張則甚?莫非想和我打架麼?」

    夏侯平俊臉微紅,揚眉說道:「姑娘不是要以『瑤台折花』手法,見教愚蒙麼?」

    白衣美女螓首微搖,含笑說道:「我這三招『瑤台折花』手法,不是向你實際施展,只是從口中說出,你也只要以空言接架,而無破綻便算合格!」

    夏侯平「哦」了一聲,揚眉笑道:「這種方式甚妙,在下亟願一試!」

    白衣美女笑道:「我第一招施展的是『麻姑上壽』,左掌五指,分點你前胸五處大穴,但左手掌卻凝聚了極厲害的獨門功力,封閉空中,使你只能招架閃躲,不能騰身,若一騰身,立遭慘死!」

    夏侯平靜靜聽完,應聲笑道:「我足下暗踩『倒點三星渡鵲橋』的『迷蹤步法」,左掌凝勁護胸,右掌以『乾坤八式』中的第一式『調和鼎鼐』,拆解你的『麻姑上壽』,或許能倖免不敗?」

    白衣美女聞言,似乎微感意外地,向夏侯平盯了兩眼,點頭讚許說道:「躲得好,接得也好!但你卻須小心我右掌的『麻姑上壽』,乃是虛招,你『調和鼎鼐』才發,我便右掌微揚,改打為五指齊彈,彈出五縷足可裂石穿金的奇勁氣流,把你身左身右,及上空等一切限路,完全封住,左掌則改虛為實,仍以『麻姑上壽』手法飛抓你前胸大穴!」

    夏侯平想不到她竟有這樣出人意料變化,不禁「哎呀」一聲,失聲叫道:「這是武功中最難運用『三眠三起,相反相生』的『燮理陰陽』妙著,你如今右掌雖由實變虛,左掌由虛變實,但一剎那間,又可虛實再換!」

    白衣美女「嘖嘖」讚道:「好見識,好眼光,你居然能看到這等地步,委實出我意料之外!但赤城之霞,巫山之雲,彭蠡之煙,瑤台之花,雖是實名,無非虛相,故而我這招術以內,若不能相反相生,忽虛忽實,又怎能稱得起『瑤台折花』手法?」

    夏侯平聽了白衣美女的這番話兒,忽然靈機大動,彷彿對平素苦參未悟的一種武學真詮,有所啟迪領會。

    白衣美女笑道:「你不要發楞,應該趕緊設法閃避接架才對!要知道若是實際過手,你僅僅這一遲疑,前胸的五處大穴,便最少會樁我抓中三處!」

    夏侯平俊臉飛紅,異常坦白地,搖頭笑道:「這一招我目前既躲不開,也接架不住,但已知道應該根據什麼理論應付!不過要想把理論付諸實施,卻必須有一段時間,加以研究練習方可!」

    白衣美女「哦」了一聲,含笑問道:「你想根據什麼理論應付?且說來給我聽聽!」

    夏侯平朗笑答道:「關於躲避你的來勢,無非是『煙迷彭蠡』,『雲幕巫山』!關於接架你的來招,無非是『赤城驅霞』,『峨媚捉月』!但如何煙迷?如何雲幕?如何捉月?如何驅霞?卻必須細加研練,才可施展!」

    白衣美女聽得頗為出神地,直等夏侯平話完,方向他含笑問道:「你自己估量估量,這研練『煙迷雲幕身法』,及『捉月驅霞手段』之舉,需要多少時間,方能加以運用?」

    夏侯平伸出三根手指說道:「大概有三天左右的光陰,也就差不多了!」

    白衣美女點了點頭,目光如水地,看著夏侯平,嫣然一笑說道:「好,我給你三天時間,讓你細加研練!等三天後的此刻辰光,我們仍在此地相會!」

    語聲方了白衣便飄,一片極為清幽淡遠的香風拂處,竟從夏侯平身前,閃過嬌軀,走向深林之內!

    夏侯平莫名其妙地,方自心頭興起了一陣悵惘,耳中忽又聽得吟聲!

    這吟聲當然是發自白衣美女口中,她邊行邊自吟道:「君是巫山雲,我是峨嵋月;峨嵋月可照巫山,雲卻難遮月!武學有真詮,只在心頭結;誰能解結自心頭,便是乾坤絕!」

    吟聲極為清細,但卻裊裊不絕,直等白衣美女的身形杳後,這吟聲彷彿在夏侯平耳邊,不住悠揚蕩漾!

    夏侯平有點發呆,口中也自吟道:「……武學有真詮,只在心頭結,誰能解結自心頭,便是乾坤絕!……武學有真詮.只是心頭結……」

    他把這幾句話兒,翻翻覆覆地,也不知吟誦了多少遍?直到天光大亮,紅日當頭,方自憬然有覺!

    是什麼東西,使他懂然?

    是一片香風,就是在白衣美女飄然而去,掠過夏侯平身前之時,他所嗅過的那種清幽淡遠香風!

    伊人去已久!卿澤留何長?

    夏侯平又迷惑了,但他越是迷惑,那種清幽淡遠香風,卻越是一陣陣地,侵入他的鼻觀!

    驀然間,夏侯平目光一轉,從恍然中鑽出一個大悟,但隨著這個恍然大悟,卻又使他在俊臉上,滿佈羞紅、窘紅!

    原來,夏侯平的襟前,竟插著幾朵素心蘭,正隨風微動,不斷飄揚出那種清幽淡遠香氣!

    這幾朵素心蘭,原本是佩戴於那白衣美女襟前,顯然是她翩若驚鴻般,掠過夏侯乎身畔之際,隨手插在這位「游龍俠少」的青衫之上!

    美人贈花,青眼相加,這是人生難得的風流韻事,夏侯平應該沾沾自喜才對,他為何反而滿臉通紅,劍眉雙蹙?

    這兩種原因不同,臉紅的原因是慚,眉蹙的原因是窘!

    自己藝出名門,幾獲恩師「南海醉仙」蕭九先生的九成以上真傳,竟冥然無覺地,被白衣美女,在胸前插花,叫夏侯平怎得不慚?

    狄墨雲明心相愛,一樁情海風波,尚不知怎樣才能平穩渡過之際,又來了這位贈花示意的白衣美女,叫夏侯平怎得不窘?

    夏侯平驚的是狄墨雲約自己於三日後,在此與她師傅「金鏈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艷見面!而這白衣美女,也約自己於三日後,再於此處相聚,卻叫自己以何術分身?來應付這兩位均使自己有點暗覺傾心的武林奇女!

    夏侯平越想越煩,索性不想,他席地而坐,運氣調元,行功入定,要倚仗內家修為,使煩亂天君,歸諸冷靜!

    「游龍俠少」是當世年輕一輩武林人物中的絕代英雄,他功力極為深厚,一經神與天會,返虛入渾,心頭煩雜,立告漸漸祛除!

    他等覺得通體泰然,天君冷靜以後,遂雙目微睜,含笑而起,儒衫飄飄地,揮袖作舞!

    夏侯平這種舞蹈身法,宛如行雲流水,一片天機,但畢竟因系新創初研,其間難免有凝滯之處!

    他只要一逢凝滯,立即重行靜坐,閉目深思,等到把何以凝滯的原因參透,再度飄身起來,加以改進!

    有改必進,不進再改!

    就在這改改進進,進進改改之間,夏侯平那種流水行雲的奇妙身法,便越來越覺飄飄無礙!

    這種飄飄無礙的神奇舞蹈,就是夏侯平欲加研練,用來應付白衣美女「瑤台折花」手法「煙迷彭拙」,「雲幕巫山」,「赤城驅霞」,「峨嵋捉月」!

    不提夏侯平專心一志地,沉醉於煙迷雲幕,捉月驅霞之中,且說那位自君山趕來尋他的狄素雲所遭所遇!

    狄素雲因猜測「冷面仙姬」就是自己的胞姊狄墨雲,故而聽得她與夏侯平,在亂葬墳瑩中互相決鬥之訊,便急急趕來,以謀有所化解!

    但她得訊之處,是在「君山」,等駕舟渡湖,趕到岳陽上岸,馳抵那片亂葬墳瑩,自然為時已晚!

    狄素雲哪裡知道夏侯平與狄墨雲,就在左近密林之中,促膝深談,兩情漸洽?她只是身形雷掣,閃縱如風,把整片亂葬墳瑩,寸土不遺地,完全搜遍!

    這樣搜法,終被她獲得端倪,知道胞姊與夏侯師兄,已曾互相比鬥,但如今卻不知何往?也不知他們之間的勝負輸贏,吉凶禍福!

    因為,狄素雲搜得了那兩方上鐫真草棣篆聯語的薄薄石碑!

    她目光微注,先看見狄墨雲所鐫的「欲成比目何辭死」的字樣,不禁心中一喜!

    狄素雲的姊姊爽朗過人,開宗名義,在這一起首的七個字兒之中,就對夏侯師兄,極力明顯地,表示愛意!

    女方既已示愛,男方所答如何?

    狄素雲目光微轉,看見夏侯平所答的是「願作鴛鴦不羨仙」,不由歡喜的揚眉,自語說道:「好個『欲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姊姊若能嫁給夏侯師兄,這段姻緣,委實太美好了!」

    她一面自言自語,一面目光注處,又看那碑上第二副草書對聯,只見狄墨雲的是「儂本美人,自愛游龍俠少」,夏侯平對的是「卿原青女,應稱冷面仙姬!」

    狄素雲看了這副草書對聯,適才那雙層柳眉,竟又微微顰蹙!

    因為覺得姊姊狄墨雲分明毫無所隱,盡吐情思,而夏侯師兄所對,卻屬不著邊際地含混應付!

    狄素雲柳眉一蹙,心中一酸。暗忖夏侯師兄有拒情規避之意,不知姊姊是否會困窘生怒?兩人轉愛為仇,大打出手!

    這項答案,極易揭曉,因為下面還有一副篆書對聯!

    狄素雲看完狄墨雲所書的「不計苦和辛,誓以情思填恨海」後,搖了搖頭,暗忖自己姊妹之間,在性格上卻有顯著差別!

    若是換了自己,發現夏侯平聯語中暗示拒情之意以後,定會嬌羞萬狀,慚恨難禁地,赧然遁去,並永世不再與這「游龍俠少」相見!

    但姊姊的做法,便與自己截然不同,對方越是已有拒意,她竟越要打破砂鍋,問個清清楚楚?

    狄墨雲問得清楚,夏侯平也答得明瞭,他在這碑上最後一句用李斯小篆體所寫的答語是『自慚緣與福,難將俗骨配佳人」!

    狄素雲有點迷惑了,她覺得,像夏侯平師兄那等翩翩風采的曠代英雄,能引得美人垂青,絕非意外之事!

    但夏侯乎師兄卻為何除了第一聯彷彿有情之外,其他三聯,都一聯比一聯更甚地,表示出冷冰冰地態度!

    姊姊狄墨雲,在容貌方面,既不遜於自己?在武功方面,甚或還有過之,得妻如此,尚復何求?夏侯平為什麼不領受美人恩地,反有「自慚緣福」之語?

    狄素雲想了好大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悵帳而罷!

    她對於這兩方石碑,固各體字跡太美,又是咆姊及師兄所書,自然極其珍視!

    但縱然珍惜,卻固石碑太重,無法帶走!若想拓碑留跡,身上也未攜有筆墨!

    狄素雲眼皮連翻,想了一會,遂決定覓處目標較著之處,把石碑加以埋藏,等日後再行發掘!

    她是武學行家,在埋碑之際,把兩塊石碑上的所特的字跡,細一比較,便看出姊姊狄墨雲的指上功力,略略遜於夏侯平師兄,但卻也略略強於自己!

    驀然間,狄素雲觸動靈機,對於夏侯平師兄為何不願接受姊姊狄墨雲的愛意情絲之故?有所領悟!

    她認為夏侯平定是看破姊姊的師門來歷,對於「勾魂雙令」之一,「金鏈閻婆,骷髏仙子」裘冰艷的門下女徒,不敢輕易招惹!

    狄素雲越想越對,不由銀牙微咬,頓足叫道:「可惡的『勾魂雙令』……」

    她這句話兒,剛剛出口,突聞「呼」然銳嘯,一陣奇勁風聲,忽自背後飛襲而來!

    狄素雲驚心於這陣奇襲風聲,太強太疾,遂不敢貿然接架,一式「天橋架鵲,巧度銀河」輕飄飄地,橫飛出一丈三四!

    「砰」然一響,這是巨物落地之聲,跟著便是墳土飛揚,碎草亂舞!

    狄素雲顧不得察看襲擊自己的究是何物?只是嬌軀轉處,提氣騰身,如飛似地,直向一座墳墓撲去!但一到墳後,馱素雲不禁悚然失驚!

    因自己判斷得極為準確,那襲擊自己之人,定是藏在此間,卻為何空藹藹地,不見絲毫人影?

    狄素雲心懷戒念,目掃四方,但亂墳之間,靜寂若死。那裡有什麼異乎尋常的半絲響動?

    她尋不出對方蹤跡,這才縱向原來所立之處,察看適才被人用來飛襲自己,而發出「砰」然巨響的,究是何物?

    目光注處,那半埋墳土中之物,竟是一方石碑!

    狄素雲眉頭微蹙,翻轉石碑,發現碑後居然還鑄有字跡。

    這些字跡,鑄的是似詩非詩的四句話兒,更妙的是每句一種字體,也是真草棣篆,四法皆備。

    狄素雲細加辨識,見是:

    「莫罵勾魂令,須防萬惡錢!

    身畔有至寶,妙用太無邊!」

《金鼎游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