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雪海雙凶

    司徒永樂心中一凜,立即改抓為掌,如排山倒海,疾湧而出,突然將青衫少年「騰」地震退一步!

    但同時也聽得「嗤噬」地一聲,他的蒙面青紗,也已被「拈花玉手」撕了下來。

    兩道濃眉,一張馬瞼,臉色陰沉之極,正是青衫少年做夢也見不到的、不共戴天的仇人,「玄冰怪輿」司徒永樂!

    青衫少年哈哈大笑,語音淒厲無比地道:「想不到不用我北上天山跋涉,便與你在此相見!」

    在船上的「五湖龍女」蕭湄。只見青衫少年被蒙面怪客司徒水樂一掌震退,極其關心地問道:「你,你受傷了沒有?」

    青衫少年卻像聾了一樣,雙眼精芒四射,停在「玄冰怪輿」身上。

    蕭媚美麗的臉上,露出一絲失望之色,她心中暗念:我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對他那樣關心作什麼?他會領你的情?

    默默地歎了口氣.又坐了下來。

    司徒永樂仰天一笑,道:「你身中我『玄冰神掌』,尚敢自誇?」

    蕭湄心中剛決定不要對這個青衫少年太關心,可是一聽「玄冰怪輿」之言,又是一凜,武林中傳言:「『玄冰神掌』,見於不見午!」立時湧上她的心頭,她嬌秀的臉上,不禁浮起了焦急的神色……

    青衫少年卻毫不在意,只是喃喃地道:「我終於找到他了!」

    隨手一抖,粘在「拈花玉手」上的「玄冰神芒」,立時散落,紛紛跌落湖中。伸手人懷,取出一隻鐵指環來,套在右手中指之上。「玄冰怪輿」司徒永樂濃眉「候」地一豎,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

    青衣少年抬起頭來,道:「不錯,是我!」

    只聽得「鋒」地一聲龍吟,悠悠不絕,他左手上多了一柄形如銹鐵,色作漆黑,形式奇古的古劍!「玄冰怪叟」司徒永樂而色又變,青衫少年順手一抖,手中古鐵劍幻出點點墨星,向司徒永樂當頭罩下!

    每一點墨星,俱都激起嘶空之吉!

    司徒永樂大袖飄揚,身子一轉,已然脫出了古鐵劍的那一招「滿天星雨」,厲聲道:

    「小子,看你身後的是誰?」

    青衫少年猛地一怔。北天山「雪海雙凶」,向稱焦不離孟,行坐起止,絕不分離,難道二凶「雪花龍婆」華青瓊已然悄沒聲息地掩到了自己的身後?「拈花玉手」向後一撩,王光千旋,古鐵劍劍尖向上一挑,宛如手中起了一條墨龍,「獨姚天梁」刺向司徒永樂。

    青衫少年兩招甫一使出,只聽得身後「格」地一聲怪笑,身形立時一退,只見一個滿頭白髮飛舞、握著一根九曲十彎墨形枴杖的老太婆,已然站在自己的身後,枴杖微一擺,已然封住了「拈花玉手」的進勢!

    同時,只聽得一聲嬌噸,道:「兩打一,好不要臉!」一條嬌小人影,飛掠而下,正是「五湖龍女」蕭湄。

    也就在此際,卻又發生了一件誰也意料不到的事情!

    月色清輝,再加上燈籠火把,洞庭湖上,本來如同白晝一樣。

    蕭湄語聲甫畢,眼見一片烏雲,已將月華掩往,同時,滿湖上千百盞燈籠火把,卻在同一時候候地都熄滅了!突然之際,湖上變得漆也似黑!

    天上烏雲蓋月,當然是巧合,但湖上千百盞燈籠火把,同時熄滅,卻不能說是巧合,雖然有些清風,但還不致於將千百火把,一齊吹熄,何況事起非常,事先根本一點跡象也沒有!只有手執火把燈籠的那些人,感到有一陣勁風襲來,眼前便是一黑。其他的人,一點跡象也未曾看出!

    頓成漆黑世界之後,群豪立時大亂,只聽得「五湖龍王」蕭之羽、易大舵主等首腦人物的聲音,大聲呼喝:「掌燈,快再掌燈!」

    群豪的喧鬧之聲,也漸漸地靜了下來,不一會,若干火把燈籠,重又燃著,烏雲飄開,明月重現,湖上重又如同白晝,但當眾人一起向湖面上看去時,個個全都張大了嘴,合不攏來!「五湖龍五」蕭之羽別出心裁、親自督造的那座水上擂台,竟然已不知所蹤!

    只是在原來是水上擂台的湖上,飄著不少木材,而剛才在水上擂台上面的那青衫少年、「五湖龍女」蕭帽、以及北天山「雪海雙凶」司徒永樂和華青瓊,也全都沒有了蹤影!

    從飄浮在原來水上擂台周圍的那些木材來看,顯然水上擂台已被人拆去,「五湖龍王」

    請之羽滿腹疑惑!誰能在片刻之間,將那麼堅實、全用鐵箍箍起的一座擂台拆去?

    湖面之上,一時間靜到極點,「五湖龍王」蕭之羽想起妹妹也失蹤,大聲道:「快派五十小艇,一百潛水人,搜尋二小姐的下落,不論死活,找到為止!」

    洞庭湖水寨中的人,平時就訓練有素,蕭之羽一聲令下,立出動。只見五十隻小艇,飛也似地劃了開去,一百以潛水功夫!見長的人,也全都穿上魚皮水靠,躍下水中,滿湖搜尋。

    但是直到天明,青衫少年、「雪海雙凶」和蕭湄四人,還是蹤影全無,只在岸邊上發現那「硯池怪客」,在呼呼大睡!「五湖龍王」蕭之羽垂頭喪氣,他怎麼也未曾想到,為了要做「水路英雄」盟主,結果會鬧出這樣的大事來,甚至將武林中談虎色變、久已隱居不出的大魔頭「雪海雙凶」引到!

    當時若不是那青衫少年出頭的話,只怕事情要更難辦,但那青衫少年究竟是誰?何以兩年之前,「三絕先生」公冶拙在「丹桂山莊」上所舉行「丹桂飄香賞月大會」,成了神秘的謎之後,那武林異寶「拈花玉手」、竟會突然在那個青衫少年手上出現?

    懷有這些疑問的,不只是「五湖龍王」蕭之羽一人,而是所有參加大會的人全都在內。

    「五湖龍王」蕭之羽悶悶不樂了一天、突然拍案而起,吩咐備船,他心中已然有了決定!

    幾天之後,朝陽方升,金芒萬道,映得千里江流,幻成一片金黃。

    一條江船,放掉東來,船頭上站著一個身穿華眼、貌像威武的中年人。

    他正是「五湖龍王」蕭之羽,九華山遙遙在望,蕭之羽心情沉網。

    他在洞庭湖中,那次「水路英雄爭奪盟主」大會,毫無結果,不了了之之後,一直未曾得到妹妹蕭湄的信息。他想起當時奇怪的情形,葛地憶起了兩年前的「丹接飄香賞月大會」。

    那次參加「丹桂飄香賞月大會」的,全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除主人「三絕先生」公治拙以外,其餘為「京都鐐局」總鏢頭「恨福來遲」雷明遠,閩中大豪「閩中一劍」林清堯、魯東一霸「峪山金眼神雕」向天飛等,連他自己,「五湖龍王」蕭之羽在內,也全是武林頂尖幾的人物。

    那次大會,突然成為武林中的謎,別的參加大會的人,可能知道,但「五湖龍王」蕭之羽。卻是一點也不知道!他參加了那次大會,卻不知道那次大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點也不錯。事實正是如此。

    兩年來,「五湖龍王」蕭之羽用盡心機,想向人打探那次大會的情形。

    但是參加過「丹桂飄香賞月大會」的人,不是避不見面,便是拒不肯言。

    別人以為「五湖龍王」蕭之羽,也是從九華山「丹桂山莊」回來的人,他一定知道那次大會大概情形,也有人不斷地間他打探,但他倒不是不願說,而是切切實實地不知道,為了這件事,他妹妹「五湖龍女」蕭湄還和他吵了好幾次。「五湖龍王」蕭之羽站在船頭上,身沫朝陽,望著浩浩江水,回憶著兩年前的事。

    那一天,正是八月十五日。

    各方高手,已然齊集,每一個人來到,都引起一番熱鬧,連久已隱跡江湖的俠盜,「鐵扇賽諸葛」鬍子玉也在內。

    各人面上雖都是窖客氣氣的,但是每個人的心中。俱都懷著鬼胎。

    誰都知道,這次大會,名堂雖然是』『丹桂飄香賞月」,但主人「三絕先生」公治拙卻有言在先,武林異寶,天香娘子所遺的「拈花五手」,已然在他手中,參加大會的人,不妨比試,誰武功最高,便可以得到那「拈花玉手」。

    本來,若能夠在「丹桂飄香賞月」大會上,武功第一的人,天下本也罕有其敵。

    但是「拈花玉手」,卻是武林中人人爭奪的奇寶,武功高了還想再高,人人俱都覬覦這件異寶,希望仗著這件異寶,為自己帶來更崇高的地位和武功。

    所以表面上各人寒暄客氣,心中卻將每一個人,全當作自己的敵人。

    而且,來參加大會的人更知道,「三絕先生」名拙實巧,極工心計,「拈花玉手」既然落在他的手中,他還肯以武功定得主,說不定其中另有詭謀,但是卻沒有一人,識得透他究竟是什麼用意。

    與會客人,俱各位在「賓館」,有專人招待。正式的時間是在月華上升之後,地點則是在「丹桂山莊」的廣場之中,「三絕先生」公治拙已命人在廣場周圍,無數株桂枝上,掛起了各色各樣的紙燈。

    當天黃昏,「五湖龍王」蕭之羽出了賓館,在山間信步而行。

    九華山風物靈秀,「丹桂山莊」本是在筆架峰山嶺之上,蕭之羽信步走去,走的正是上山的道路,不知不覺間,已然到了半山。

    蕭之羽一望天色,夕陽西掛,紅霞滿天,有幾朵烏雲,周圍金蛇亂竄,天色已將黑,若再不上山,只怕趕不上「丹桂飄香賞月」大會!

    正待上山,忽然聽得附近林子之中,傳來一陣淒搶欲絕的吟哦之聲。「五湖龍王」蕭之羽文武兼修,聽出那聲音吟的,正是一闕「八聲甘州」:「寒雲飛萬里,一番秋一番攪離懷,向清堤躍馬,前時柳色,今度葛萊。錦纜殘香在否,枉被白鷗猜,千古揚州夢,一覺庭愧。

    歌吹竹西難問,拼菊邊醉著,含寄天涯。任紅樓蹤跡,茅屋染蒼苔。幾傷心橋東風月,趁夜潮流恨入秦淮,潮四處引西風,恨又渡江來!」

    此時此地,這樣淒搶的吟哦之聲,「五湖龍王」蕭之羽聽來。也大感異樣,面對林子,朗聲發話道:「何方朋友,豪興如此,可容蕭某人打攪清興麼?」

    語畢,只聽得林子中「悉索」一聲,像是有人迅速高了開去,卻並沒有人回答自己的話。「五湖龍王」蕭之羽,為人極是自負,「哈哈」一笑,道:「朋友不屑相見麼?」

    身形如箭,足尖點處,「颼」地掠到了林子之中。

    林子中卻是靜寂無人,只是在兩顆松樹的樹幹上,發現了兩隻手印指甲長得出奇的手印。

    蕭之羽一抬頭,只見林子盡頭,一條人影,快得幾乎不像是人,正向外掠去。

    蕭之羽雄心頓起,喝道:「朋友止步!」真氣連提,也如飛趕了上去,那人影只是繞著林子打轉,口中仍然是吟哦不絕,看那情形,他並不是在逃避蕭之羽的追蹤,而只是在自在地蹬方步。

    或者,蕭之羽的追蹤呼叫,根本不曾聽在他的耳中!

    蕭之羽心中「哼」地一聲,突然一轉身形,橫空一掠,兜頭迎了上去,喝道:「數次相喚,朋友何以不」

    話未講完,那人疾電也似,迎面撲到。

    夕陽西下,天下昏暗,以「五湖龍王」蕭之羽那樣的眼力,也未曾看清那人究竟是什麼模樣,只覺得那人尚在三丈開外,但一股勁風,已然當頭壓到,力賽千鉤,勢如奔馬!「五湖龍王」蕭之羽連忙真氣一凝,沉胯坐馬,手腕翻飛,「呼呼」兩掌拍出。

    可是他的掌力,才與對方身形疾飛聽帶起的那股大力相碰,便全被撞了回來,腕骨欲折!「五湖龍王」蕭之羽心中猛地一凜,知道目己運了八成功力的掌勁,既然被對方如此輕而易舉地擋了回來,那股勁力要是壓到身上,不粉身碎骨者幾稀!

    尚幸他極見機,見身旁有一技老粗的石筍,比人還高,疾忙身形飄動,向石筍旁飄了過去,才隱身在石筍之後,便聽得「轟」地一吉,一股狂飄壓到,石筍四面的樹木,紛紛摧折,那麼粗大的一枝石筍,也像是搖搖欲墜!

    蕭之羽鼓定全身真氣,以待迎敵,又聽得「叭」地一聲,起自頭頂。

    抬頭一看,只見一隻瘦骨磷峋的手,五指如鉤,正抓在石筍頂上!

    那隻手,膚色如火,指甲長約兩寸,也正是剛才蕭之羽在林中看到的那隻手印的形狀。

    那石筍在那隻手一抓之下,碎石驟雹也似地射了出來,蕭之羽正隱身在石筍下面,一塊碎石,呼嘯飛到,正撞在他的「肩井穴」上。

    蕭之羽全身真氣早已鼓定,體逾金鋼,但那枚石子一撞到,真氣略散,「肩井穴」已被封住!

    蕭之羽此刻,已然知道那人功力之高,簡直匪夷所思,而自己穴道已被封佐,怕就要喪生在這九華山筆架峰上!

    然而那人突然長嘯一聲,蕭之羽只見一溜黑影,電射而出,已然不見了蹤影。

    蕭之羽翻眼看時,那石筍經那人一抓,約莫有尺許長短的一節,已成粉碎,這一抓,要是抓在頭上……蕭之羽簡直不敢設想。

    以「五湖龍王」之名,前來參加「丹桂飄香賞月大會」,但是卻被封住了穴道,定在這裡,被人看到,以後還怎麼見人?

    因此蕭之羽運轉真氣,衝擊穴道,但也直在兩個時辰之後,才將穴道衝開!

    其時,明月高懸,「賞月大會」只怕早已開始,「五湖龍王」蕭之羽急急向上飛馳而去,然而到那廣場,不由得一呆。

    掛在桂枝上的各式紙燈,全都破爛不堪,燈火熄滅,只有「鐵扇賽諸葛」鬍子玉手上,拿著一校比尋常火折大些的火折,發出光芒但也顯得暗淡無比。

    在正中一張八仙桌上穿了一個大洞。

    參加大會的人,全都呆若木雞地或站或立,一點聲音也沒有。

    蕭之羽雖然不知道曾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也知道是發生了極不尋常的事!

    他沒有出聲,也僵立在廣場上。

    不一會,鬍子玉手上的火折,候地熄滅,只餘明月清輝。照在廣場上,照在殘破的紙燈上,照在每一個面如土色的武林高手身上!

    靜!死靜!

    好一會,「三絕先生」公冶拙才長歎一聲,道:「『拈花玉手』,既已不在,在下這個「丹佳飄香賞月大會」,也就此結束,各位請回賓館,休息一晚,明日公冶拙當在江邊送客!」

    蕭之羽聽得莫名其妙,只有他一人,不知道曾發生了什麼事。忙踏前一步,道:「公冶先生……」

    但「三絕先生」公冶拙竟然雙眼無神,衣袖一拂,身形如飛,首先離了開去,眾人也紛紛而散,一時之間,廣場上孤零零地,只剩一上了蕭之羽一個人!

    蕭之羽只聽得遠遠又有淒搶欲絕的吟哦聲傳來,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戰,也不敢再在廣場上逗留,回到了賓館中。

    第二天,他起得遲了些,起來一看,其餘人早已在清晨離去。

    蕭之羽欲向公冶拙辭行,但「三絕先生」公冶拙托病不見!

    這就是兩年前所發生的事,「五湖龍王」蕭之羽,參加了「丹接飄香賞月大會」,但是卻不知大會發生了什麼事情!

    日頭漸漸正中,「五湖龍王」蕭之羽心頭的疑惑,依然未解。

    他必須見到「三絕先生」公冶拙,因為他在洞庭湖召開的那次大會,結果也是這樣的離奇,莫不是和上次「丹桂飄香賞月大會」,有什麼連帶的關係?事關妹妹的下落,他非要弄個明白不可!

    九華山影,已越來越明顯,「大江一瀉三千里,翻山雲間九朵花」,詩仙李白所形容的景象,再貼切也沒有,蕭之羽卻是滿腹心事,無心欣賞這如畫風景!

    驀地,櫓聲效乃,一艘小船,破浪而至,船上一個衣衫破爛的落拓道士,手捧大紅葫蘆。那無篷小船,來得極快,一眨眼便掠過了大船!「五湖龍王」蕭之羽向那無篷小船望了眼,只見那落拓道士,也正向他望來,目光如電,蕭之羽心中一怔,只聽得那落拓道士擊舷高歌:「兩隻拳頭握古今,到頭來終需放手,一條扁擔肩天下,又豈能永久不休息?哈哈哈,勸君莫求名與利,且與我放掉中流,對酒高歌聲悠揚,隨著江上輕風,四下飄散,入耳輕越,宛如龍吟!「五湖龍王」蕭之羽心中一動,暗付這個落拓道士,一定也是武林異人!吩咐船家,趕了上去,但只趕出一里許,便見對面一艘大船,放了下來,船頭上一個紫袍錦衣大漢,突向那艘無篷小船迎了上去,朗聲道:「公冶先生仍然閉門謝客,施前輩請回!」

    蕭之羽心中,又是一動,暗付原來那落揚道人,竟是江湖所傳的「窮家幫」的「酒丐」

    施楠!

    但不知他來找公冶拙做什麼?

    只聽得落拓道人哈哈大笑,道:「孫二爺放心,區區在下,只求日日有酒,哪管什麼春夏秋冬,『天香三寶』!要求見公冶先生的不是我,孫二爺又弄錯人了!」「哈哈」大笑之聲,傳了過來,又轉過頭來,似有意,似無意地向蕭之羽一望。

    蕭之羽本就吩咐船家,追趕那無篷小船,此際,正當無篷小船在那大船一旁,疾擦而過之際,蕭之羽的船隻,也已向那艘大船迎去。

    來得近了,「五湖龍王」蕭之羽已看出那錦衣大漢,正是兩年前在江上專司迎賓之責的孫正。「五湖龍王」蕭之羽一向自恃身份,見了孫正這樣的人物,更是態度傲然,微微地「哼」了一聲,道:「公冶先生可在莊上?」

    孫正正打發「酒丐」施搞,突然聽得有人問公冶先生,聲音洪亮,雖然在這遼闊的江面之上,也震得人耳鼓嗡嗡發響,一聽便知是內家高手。

    抬頭看時,只見來船上一人,錦袍玉面,頰下略有微鬚,雙目神色閃閃,看來不怒而威,神態極其威嚴莊重的中年豪客,認得是水路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五湖龍王」蕭之羽。

    忙在船頭躬身道:「蕭龍王,公冶先生吩咐,謝客不見!」

    蕭之羽此次前來,志在必得,豈是孫正那麼兩句話便能打發得去的?「哼」地一聲道:

    「公冶先生不見他客,卻需見我!」

    孫正又躬身道:「公冶先生確是任何人也不接見!」

    蕭之羽「哈哈」大笑,道:「難道有人來告知他『拈花玉手』的下落,他也不見麼?」

    孫正一聽,怔了一怔,道:「孫某人不敢作主,只敢奉吩咐行事!」

    蕭之羽的船,此時正好和孫正的大船,交擦而過,蕭之羽一撩錦袍,身形微擰,「哩」

    地一聲,已然落到了孫正的船上,道:「姓孫的,見不見不在你,你責任只是通報,多廢話作甚?」

    孫正猛地一怔,面上神色微變,道:「公冶先生曾言,未得他應允者,敢帶人求見立即處死,閣下何必逼人大甚?」

    蕭之羽一聲冷笑道:「我就直上九華山莊,看他如何說法!」「蕭龍王,那我們卻有阻攔之責!」「你敢!」蕭之羽「哼」地一聲,雙拿一挫,手掌平翻,「呼呼」兩掌,已然向孫正拍出!

    孫正側身讓過,蕭之羽足踏迷蹤,右手五指如鉤,向外一揮,揮到一半,突然改揮為推,狂飄陡生,當胸推到!孫正剛才讓過他兩掌時,人已然到了船舷,眼看再避,人便要跌入江中,固然以他的水性而論,跌下江中,毫不要緊,但卻也不甘心,兩腳不丁不八站定,一掌迎了上去。「叭」地一聲,雙掌相交,蕭之羽覺出對方內力不弱,立即一揮手,「騰」

    地一聲,竟將孫正揮出丈許,直向船艙之中跌去!

    眼看跌進艙門,突然孫正像是被一堵無形的牆,擋住了去路,候地停在艙門之旁,而艙門上所娃的門簾。也微微揚起。

    蕭之羽是何等人物,一看這等情形,便知道艙中另有高手!哈哈一笑,道:「艙中朋友,何不到艙外來,阻止蕭某人到『丹桂山莊』?」一言甫畢,只聽得船艙中傳來兩聲咳嗽。一人道:「蕭兄遠道來此,本當相迎,怎奈公冶拙已然下定決心,不再見外人,蕭兄請回吧!」發話的正是武林中聞吉色變,黑道上第一奇人公冶拙!

    蕭之羽再也想不到「三絕先生」公冶拙。就會在船艙之中!呆了一呆。道:「公冶先生,蕭某此來,除奉告『拈花玉手」的下落以外,尚有一事請教!」

    公冶拙靜了片刻,道:「公冶拙已對武林中多。不聞不問,蕭兄不必再多講了」「五湖龍王」蕭之羽見公冶拙一再謝客,眼眉一豎,身形微擰,帶起一股勁風,欺到艙前,手伸處已將孫正推開……邊,一撩艙簾,進了艙中,停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船艙中坐著一個輕袍鵝冠,面容清瘦,身形顧長,年逾知命的長髯老人,看來簡直是一個恫侗儒者,正是「三絕先生」公冶拙,但是在他身後,卻還站著一個怪人!

    那怪人長髮披肩,一身黃衫,身軀卻宛如風中之竹,枯瘦無比,襯得那件黃衫,更顯肥大。但裝束打扮,雖是奇特,面容卻甚清秀,顧盼之間,雙眼神光閃閃,宛若利剪!「五湖龍王」蕭之羽陡地一呆,因為那個怪人右手,持著一件奇形兵刃,乃是一把藍光隱隱的大鐵鉤,正好勾在「三絕」先生公冶拙的頸上!「五湖龍王」蕭之羽想不到以「三絕先生」公冶拙的神通,竟會受制於人。略呆一頓,身形微擰,「嗆啷啷」一聲,抖出了四長五短,變幻莫測的奇門兵刃九節棍來,「刷」,地一聲,長足有七尺的「九節棍」已然抖得筆也似直,直點那怪人右半身「氣門」,「曲澤」、「肩井」三穴,使的正是一招「三曲還珠」!

    那怪人發出一聲比冰還冷的冷笑,左掌突發,發至一半,突然掌勢一圈,變掌為抓,五指箕張,反向「九節棍」抓到,變招之快,快如閃電!

    蕭之羽那一招「三曲還珠」,中含無數變化,但是對方一招使出,指影如山,已將九節棍的變化,完全封位!蕭之羽心知遇到了絕頂高手,猛地想起一個人來,大吃一驚,真力一送,九節棍「呼」地一聲,曲了回來,總算那人因要制住公冶拙,末趕向前來,但蕭之羽已出了一身冷汗,道:「歐陽老怪?」

    他口中的「歐陽老怪」,便是僻居「崑崙」絕頂,脾氣也怪到極點,武林中人,聞名色變,喜怒無常,善惡不容的「歐陽老怪」歐陽獨霸!

    那怪人突然仰天長笑,道:「原來還認得老夫,當真叫老夫高興得很!」「五湖龍王」

    蕭之羽心中轉念,這「三絕先生」公冶拙和「歐陽者怪」歐陽霸兩人,全是出了名的難惹。

    自己來求見公冶拙,還可以說是來告訴他「拈花玉手」的下落,再問他兩年之前,「賞月大會」的經過,但和這個歐陽獨霸,卻是絕不能有半分糾葛!

    一想及此,身形微晃,已想退出艙去,但只聽「歐陽老怪」「桀」地一聲怪笑,語音極冷徹骨,幾乎不似發自人類,一字一宇地說道:「蕭朋友此時苦走,只怕洞庭湖中,血染湖水!」「五湖龍王」蕭之羽吃了一驚,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腳步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歐陽獨霸道:「蕭朋友請坐,待我問完了『三絕先生』,還要向蕭朋友請教『拈花玉手』的下落!」

    蕭之羽倒抽一口冷氣,心想原來交歐陽獨霸早已在船艙之中,自己可以說得是「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獄無門闖進來」!

    此時,如果不聽他的吩咐,他要與公冶拙為敵,暫時可以無礙,但只怕事後,自己在洞庭湖數十年經營的基業,便要毀於一旦!

    而兩年前「飛鷹山莊」中的無頭慘案,「飛鷹」襲逸,「八臂二郎」等慘死一案,據說也有「歐陽者怪」的份兒!

    蕭之羽想至此處,更是不敢離去,暗付反正「拈花玉手」不在自己手上,武林中如許高手也輪不到自己佔有,又何妨等上一等!

    重將「九節鞭」圍在腰間,在離開兩人六七尺處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歐陽獨霸冷冷一笑,道:「『三絕先生』,我們講到何處了?」

    公冶拙長眉略轉,面上隱現怒容,但是他頸在歐陽獨霸,喂有劇毒的「九毒鉤」之中,只要歐陽獨霸對「九毒鉤」略一移動,劃破些皮膚,三個時辰之內,若找不到千年雪參,萬載冬青這一類靈草仙藥,便魂歸西天,因此儘管他心中暴怒,面上卻還仍持平靜,冷冷地道:「講到賞月大會,月華高昇,便已開始,獨不見了『五湖龍王』蕭之羽一人!」「五湖龍王」蕭之羽一聽,原來「歐陽老怪」已是在逼「三絕先生」道出兩年前「丹桂飄香賞月大會」的經過,這時,便叫他走,他也不肯走了。

    歐陽獨霸冷然道:「請說下去。」「三絕先生」公冶拙「哼」地一聲,道:「當時也無人主張等他,我便取出了『拈花玉手』,置在正中八仙桌上,重將賞月大會,可在月下比試,誰武功高的,便可得『拈花玉手』,並還即席試演一遍,證明真而不偽,但是過了一個多時辰,大家卻還是高談闊論,沒有一個人肯出手取這『拈花玉手』!」「歐陽老怪」『嘿嘿」冷笑,道:「難道與會群豪,忽生禮讓之心?」

    公冶拙冷笑一聲,道:「只怕『歐陽老怪』你在那時,也一定不會出手!」「歐陽老怪」冷然道:「我向來不講禮讓,也不信『匹夫無罪,懷壁其罪』這一套!」「三絕先生」

    公冶拙「哈哈」大笑,說道:」歐陽老怪』,只怕你如果出手,也得不到那『拈花五手』!」

    歐陽獨霸秀眉一挺,道:「莫非除你而外,會上另有高手?」「三絕先生」雖然已被他製作,但想必歐陽獨霸得佔上風,純屬偶然,因為他言語之中,對公冶拙仍是相當尊重,推許他為唯一堪與自己為敵的高手!

    公冶拙冷笑道:「你先出手,武功雖高,也不能戰遺群雄,只怕到最後,『拈花玉手』;也為他人輕易取得!」「歐陽老怪」冷笑道:「原來『丹桂飄香賞月大會』,這樣高雅的一個集會,與會者卻全是些工於心計只求揀現成便宜的小人!」

    其實,即使歐陽獨霸在那賞月大會上,他也像他人一樣,絕不會最先出手,但此時他卻樂得如此說法,以顯出高人一籌。「三絕先生」公冶拙長笑一聲,說道:「說得好!」「歐陽老怪」正欲啟唇,忽然聽得艙側一人接口道:「什麼人說得好啊,再講來聽聽,若當真說得好時,窮道士為他浮三大白!」

    語音清晰,宛若起自身側。「歐陽老怪」面色微變「哈哈」一笑道:「發話自稱窮道士的莫非是『窮家幫』中人物麼?」

    那聲音道:「正是!」艙側的窗子,忽被打開,只見探進一個蓬首垢面的人頭來,嘴旁死自滴酒,醉眼億斜,向艙中一看「啊呀」一聲,道:「咦?崑崙山上赫赫有名的『歐陽老怪』,什麼時候改行,做起剪徑的小賊來了?」

    歐陽獨霸長後軒動,道:「你這醉不死的化子,滿口胡謅什麼?」

    探進頭來的,正是「酒丐」施楠!

    施楠向他手中那柄「九毒鉤」一指,道:「從來只見剪徑的小賊,將刀擱在人頸上,要人拿出買路錢來,你如今行徑,豈不有五分相像?」

    歐陽獨霸冷冷地道:「我七上『丹桂山皮』,『三絕先生』均不肯將兩年前賞月大會經過相告,不得已出此下策,豈是心願?」

    施楠摘拍手道:「原來是請『三絕先生』講講兩年前賞月大會的經過,想當年窮道士也曾騙得一頓酒飯,只不過未曾有這等雅興,倒也不知道為何那些人一個個都變成鋸了嘴的胡蘆,也要來聽聽!」

    竟從窗中爬了進來,來到蕭之羽身旁坐定。才一坐定,又搖其頭,道:「『歐陽老怪』,你這樣子,我看了總不順眼,快將『九毒鉤』拿開些!」

    歐陽獨霸哈哈一笑,道:「這卻不成,『九毒鉤』一拿開,賞月大會的經過,便聽不到了!」

    施楠笑道:「『歐陽老怪』,你未免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

    施楠一進來,便對「歐陽老怪」,冷嘲熱諷,「歐陽老怪」已然心中大是不愉。

    但他卻知道施摘武功,有獨到的造詣,並不是易慧的人物,就在這船上,若是「三絕先生」公冶拙,「五湖龍王」蕭之羽和「酒丐」施楠,三人一齊對付自己,自己便佔不了便宜,因此才始終不發作。

    施楠講完,捧起葫蘆「咕嘟」喝了一口酒,將朱紅葫蘆,轉向「歐陽老怪」,道:「今日有酒今日醉,莫使金樽空對月!來『歐陽老怪』,你也喝上一口!」內家真力一逼,「轟」地一聲,滿艙皆是酒香,從那朱紅葫蘆之中,射出一股酒箭,直向「歐陽老怪」射去!

    那股酒箭,去勢如電,才一射出,便轟轟發發,宛若從朱全葫蘆之中,飛出一條蚊龍!」歐陽老怪」恩不到施桶會突然出手,那股酒箭,尖梢已化成萬千酒點,一起灑到,只得手向前一送,將『九毒鉤』鬆開了「三絕先生」的頭頸,「呼呼」兩掌,掌風如山,將那股酒箭通注「三絕先生」公冶拙早巳趁機逸出,那一股酒箭、「轟轟」地爆散,滴滴穿艙而出,落在江面上,還激起尺許高的無數水柱!「五湖龍王」蕭之羽見這兩人,功力之高,遠在自己之上,在自洞庭稱王,但和他們一比,卻大大不如,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只聽得公冶拙一聲長笑,已和「歐陽老怪」四目相對。

    兩人一動也不動地望了半晌,公冶拙朗聲大笑,道:「『歐陽老怪』,你若是嫌艙中大小,我們便去艙外。見個高下!」

    歐陽獨霸為了想探聽「天香三寶」「拈花玉手」、「駐顏丹」和「奪命黃蜂」,曾七上「丹桂山莊」,找尋「三絕先生」公冶拙,但毫無結果。

    這一日,歐陽獨霸在江中掉舟、無意中碰到那艘大船,卻聽出艙中有歎息之聲傳出,認出是公冶拙所發,這才悄沒聲地掩進艙中。

    本來,以公冶拙的武功而論,也不致於一上來便為「歐陽老怪」所制。

    但兩年來,公冶拙根本沒有在「丹桂山莊」居住,歐陽獨霸七上「丹桂山莊」尋不到公冶拙也因為這個道理。

    公冶拙在船中住了兩年,從無人知,根本未曾想到會被歐陽獨霸發現,正在假寐,待到覺出有人進入艙中,歐陽獨霸的『九毒鉤』,已然勾住了他的頭頸!

    直到「酒丐」施楠,突發酒箭,公冶拙才立即脫困,要與「歐陽老怪」,見個高下。

    「歐陽老怪」向「酒丐」施楠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施楠卻仍然自顧自地捧起葫蘆飲酒。「歐陽老怪」也是「哈哈」一笑道:「便在這艙中見個高下如何?」

    公冶拙道:「好!」語音未畢,手中已然多了一柄長劍,手腕抖處,劍花朵朵,滿艙劍影,如山壓下!歐陽獨霸心中一凜,心中暗叫:「好劍法!」『九毒鈞』當胸一橫,迎了上去!

    這兩人俱是當世之間,一流高手,一出手便見不凡,但見劍氣鉤影,剎那之間,「叮叮噹噹」七八響,兩人才候地由合而分,各自退後一步。

    剛才,公冶拙一出手便是一招「大雪紛飛」。當年他在長白山上,一劍將四枝巨燭,削成四七二十八段,用的便是這一招。

    而「歐陽老怪」使的,乃是他「震天爍地九毒鉤法」中的一招「天搖地動」。

    這兩招全是博大精奧,一流武術,是以鉤劍相交之聲,苑若以輪指奏樂,連續不斷,驚心蕩魄!

    兩人只交手一招,便已備知對方功力,與自己在伯仲之間,若欲求勝,切不可操之過急,因此只以神光炯炯的眼光,罩住對方,一時之間,倒靜到了極點。

    正在此際,只聽得「酒丐」施摘大聲道:「公冶拙先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公冶拙心無旁騖,只是順口答道:「老夫怎麼不是?倒要請教!」

    施楠笑道:「公冶先生,三絕冠天下,剛才『九毒鉤』加頸,一定是不小心著了『歐陽老怪』的道兒,窮道士好意將『歐陽者怪』弄開。原是為了要公冶拙先生詳細講述『賞月大會』的經過,卻不是要看你們兩人,各展神通!若是公冶先生無意講述,只顧動手,窮道士只好仍請『歐陽老怪』將『九毒鉤』加在先生的頸上了!」

    那一番話,施摘講時,搖頭擺腦,一如嬉戲。

    但「三絕先生」公冶拙不免心中尋恩,剛才施捕那一度酒箭,力道之強,驚世駭俗,若是他和「歐陽老怪」合力來與自己作對,只怕難討公道!

    他名拙實巧,心思縝密,略想了一想,便哈哈一笑,道:「兩位既要聽兩年前『賞月大會』的經過,公冶拙又何吝詳告?」

    他眼向「歐陽老怪」一斜,又道:「歐陽老怪』,我們這一場比試,暫且押後如何?」

    「歐陽老怪」「哼」地一聲,道:「悉聽尊便!」「酒丐」施楠拍拍掌笑道。「這才是啦!

    待公冶拙先生講完之後,你們兩人儘管動手,窮道士與這位蕭龍王,只作壁上之觀,誰勝誰負,『窮家幫』兄弟遍天下,一定要為勝者頌揚!」「酒丐」施楠雖然是突梯滑稽,遊戲風塵,但是卻胸懷浩然正氣,明知公冶拙和「歐陽老怪」俱不是什麼好東西,還唯恐他們事後罷手不打,因此持以言語相譏,令他們不得不見個你死我活!

    公冶拙和歐陽獨霸兩人,也明知施摘之意,但是卻只有「啞子吃黃蓮」,總不能服軟認輸?

    兩人一齊『哼」了一聲,坐了下來。

    施楠道:「便請公冶拙繼續講下去!」

    公冶拙面邑突趨嚴肅,道:「其時,老夫見無人出手,便道『拈花玉手,乃天香三寶之一,老夫無意自珍,公諸天下同好,未料到各位如此謙讓,倒有失老夫原意了。」話剛講完,忽然聽得遠處傳來一陣悲吟之聲,令人毛骨悚然!」「五湖龍王」蕭之羽聽到此處,心中猛地一動,想起當日黃昏,自己漫步山間,聽聽到的那陣低吟聲來。

    公冶拙面上像是猶有餘驚,道:「那低吟之聲,自遠而近,瞬息即至,疾逾閃電,眾人早覺耳際『嗡嗡』亂響,恰好此時烏雲遮月,只見一條人影,繞林而走,片刻之間,桂位上聽掛各燈。盡皆熄滅!」

    船艙中施楠、蕭之羽、「歐陽老怪」三人,全都屏氣靜息,一言不友。

    公冶拙續道:「那人將所有掛燈,盡皆弄熄後,突然一陣狂笑,立於『拈花玉手』之旁,黑暗中只見他長髮披肩,身材瘦長,雙手指甲,更是長得驚人,一探手,竟向『拈花玉手』抓去!」他頓了一頓又道:「他一出手。立時有三四人一起撲出,便被他雙臂一振,一股極大的內家罡氣,震了出去,跌倒在文許開外!」

    施楠點頭砸腦,突然插言道:「這三個人,可是賞月大會後不久,便內傷驟發的『江南三傑』,鍺氏兄弟麼?」

    公冶拙點了點頭,道:「不錯,當時鍺氏兄弟,以為自己兄弟三人,練就『天、地、人』三才掌法,必可操勝券,將『拈花玉手』搶到,趁黑逃去,怎知他們尚未出手,便已被絕頂內家罡氣震成重傷,自己還全然不覺,回到家中,方傷重而亡!」

    歐陽獨霸道:「公冶先生,這來者是誰?」

    公冶拙並不理他,自顧自道:「非但鍺氏兄弟被那股內家受氣擋出,所有與會之人,也懼感到一般大力湧來,身不由主,連人帶桌椅,一齊被擁出三尺.7然而桌上酒水,卻又半滴不曾外濺!」

    施楠「咦」地一聲,道:「此人武功之高,只怕天下無雙!」

    公冶拙頓了一頓,又道:「我們方自錯愕間,那人已然冷冷地道:『拈花玉手,為拙荊遺物,豈容你等爭奪?」

    施楠、歐陽獨霸、蕭之羽三人,聽到此處,異口同聲道:「啊!來的竟是『幽靈谷』的那個『幽靈』,『天香娘子』之夫?」

    公冶拙接著道:「正是這位傳說之中,日日在『幽靈谷』悲啼的『幽靈』,不知他何以突然來到了『丹桂山莊』!老夫人屬主人,當時便道:『在下無意琺辱天香娘子遺物,不意閣下來到,自然物歸故主!』那幽靈『嘿嘿』兩聲怪笑,道:『尚有駐顏丹及奪命黃峰何在?』一面說,一面頭部緩緩轉動。其時天雖已黑,但見他雙眼綠光閃閃,掩映於長髮之間;卻是令人股僳,眾人無一出聲,那『幽靈』突然一掌,『轟』地一聲,擊在桌上,道:

    『念在今天我重得亡妻遺寶,不予追究,在此之人,若敢將此次會中,我曾到來一事講出,定叫連聽到的人一起死於我太陽神爪之下!」

    公冶拙講到此處,突然停了下來。

    蕭之羽、施楠、「歐陽老怪」三人,不由得盡皆一怔,難怪那次「丹桂飄香賞月大會」,竟會成為武林中大謎,原來「幽靈谷」那個「幽靈」,曾發下警告,無論說出或是聽到的,都難兔死在他。太陽神爪」之下!

    公冶拙冷笑一聲,道:「那『幽靈』說完之後,便如飛而去!全部經過,便是如此,我已將此事說出,你們三人,均已耳聞,哈哈,如今我們四人,已然同一命運了,哈哈!」

    「歐陽老怪」和施捕、蕭之羽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覷,再也想不到,聽到「賞月大會」

    的秘密,便等於和那個武功通天的「幽靈」,結下了怨仇!

    隔了半晌,蕭之羽才道:「公冶先生,這其中怕有誤會。」

    公冶拙道:「倒要請教。」

    蕭之羽道:「久聞『幽靈谷』中,那位」幽靈』,自從愛妻『天香娘子』死後,便隱居大別山中,聲言此身已同死去,只是一身絕藝,未得傳人,故而忍痛偷生,所以才自號『幽靈』,在一身絕藝,得到傳人之後,便自殺而死,生前絕不可能出『幽靈谷』半步,然而當日突在會上出現的那人」

    公冶拙道:「兄台的意思,可是以為那人不是『幽靈谷』主人。」「五湖龍王」蕭之羽額首。公冶拙道:「但不知除了那『幽靈』以外,天下尚有何人,擅『太陽神爪』之法,倒要請教!」

    蕭之羽猛地一怔,想起兩年之前,自己躲在石筍之後,那通紅的手掌,威力無比的一抓來,不由得啞口無言!

    公冶拙歎了一口氣,道:「那位『幽靈』,可能是閉關日久,以致性情乖庚,是以才作出如此事來,他臨行之際,曾留下一句話,說誰敢不聽他的話,褚家三傑,便是榜樣!」

    蕭之羽、「歐陽老怪」、施搞三人,更是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戰。江南武林中,盛傳劍法超群,內功精湛鍺家三傑之名,三人也全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但是卻同一時地,重傷「丹桂山莊」之內,可見這位「幽靈」的武功,確是震古爍今,無人能敵!

    三人均感到背脊上起了一陣涼意,尤其是「五湖龍王」蕭之羽,更覺得那只通紅的手掌,隨時隨地,可以向自己罩下來一樣!

    公冶拙卻「哈哈」強笑,道:「『歐陽老怪』,你可算是遂了心意?」

    歐陽獨霸「嘿」地一聲,不言不語,半晌方道:「蕭龍王,你適才說曾得『拈花玉手』的下落,乞道其詳!』,

    蕭之羽便將在洞庭湖開水路英雄大會,比武共推盟主一事,細說了。

    公冶拙道:「如此說來,兩年間江湖盛傳『幽靈谷』已『幽靈』已得傳人一事不虛,那青衫少年,不知是何人,又不知『幽靈」曾否依言自殺?」

    只要那「幽靈」果然依言自殺的話,「三絕先生」公冶拙可說了無所住。

    但「五湖龍王」卻道:「只怕不會!若是那位『幽靈』,自殺,問人有此能耐,盡滅湖上燈火,剎那之間,折了堅固無的水上擂台?」

    船艙中重又靜了半晌,「五湖龍王」蕭之羽只覺得如芒在深悔自己多此一舉,立即告辭,而「歐陽老怪」也無心與「三先生」公冶拙再鬥,也告別而去。只有「酒丐」施楠強作鎮定「哈哈」大笑,高歌道:「生死何所憂?但求日有酒!」自窗中審落在那無篷小船之上,逕自去了!

    這幾人的事情,暫且擱下不表,卻說時光易過,轉瞬之間,盡冬來,在長江下游,江蘇蕪湖境內忽飄下了一隻小船。

    小船之中,坐著兩個人,一個是神態威猛的中年人,另一則是一目已眇,一足已破,看來神態甚是萎頓的老者。

    那中年人望著來往客船,忽然長歎一聲,道:「胡四哥,兩多來,我們東走西奔,到處逃避,但是卻未曾聽得那『幽靈』次出現的消息!」

    那眇目跛足的,正是「鐵扇賽諸葛」鬍子玉,而那神態威的,便是「神鉤鐵掌」許狂夫了!

    鬍子玉歎道:「賢弟,那幽靈在搜尋『駐顏丹』與『奪命蜂』的下落,我們身懷」

    講到這裡,突然四面一望。

    許狂夫笑道:「胡四哥,常言道隔牆有耳,我們的獨處江心所講的話,難道還怕被人聽去不成?」

    鬍子玉苦笑一下,續道:「我們身懷這兩件異寶,不得不到處走避,本來,算來兩年之期已滿,韋明遠習藝已該成功,那幽靈』也該自殺,但是那『幽靈』卻又在江湖出現了!」

    許狂夫面現訝色,道:「兩年多來,小弟與你不離左右,何以小弟不知那『幽靈』重在江湖上出現一事?」

    鬍子玉一笑道:「賢弟,你可還記得,半個月前,我們在高郵湖上,聽得易大舵主的兩個得力幫手,談起洞庭湖中,爭奪水路英雄盟主一事?」「當然記得!」許狂夫點頭道。

    鬍子玉道,「賢弟,那次大會,不了了之,也和兩年多前,賞月大會一樣」

    許狂夫接口道:「胡四哥,你說滅燈折台,也是『幽靈』所為?」

    鬍子玉沉吟道:「八成是他,但我尚有一些問題未明,因此不敢肯定。」

    許狂夫道:「你向有『賽諸葛』之稱,難道還有什麼事可難得到你?」

    鬍子玉笑道:「『賽諸葛』之稱,不過是江湖朋友的稱譽而已。你想,當年『拈花玉手』既被那『幽靈』取去,如今又出現在一個青衫少年手中,那青衫少年是誰?」

    許狂夫略想了一想,道:「自然是『飛環鐵劍震中州』之子,也是你胡四哥教他進入『幽靈谷』的韋明遠了!」

    鬍子玉讚道:「賢弟猜得不錯,但問題就在這裡,既然那手持『拈花玉手』的少年是韋明遠,便也是『幽靈』的唯一傳人,那『幽靈』為何又要突然出現,而韋明遠以及『雪海雙凶』等人,又何以突然沒有了蹤跡?難思難解之處,便在這裡!」

    許狂夫想了片刻,搖頭道:「胡四哥你也想不出,小弟更是無能為力了!」

    兩人說話間,船已然靠了岸,那蕪湖久是江南第一大鎮,出名的魚米之鄉,人物菩草之地,兩人棄舟登岸,走了不遠,便來到了一所築得極是巍峨,畫搪飛棟的大宅面前。「鐵肩賽諸葛」鬍子玉裝著毫不在意的神氣,但是卻在宅旁徘徊有頃,還著實仔細地打量了那大宅幾眼。只見那大宅門庭冷落,朱漆剝離,想是主人家境況不順,反顯得十分淒涼。

    鬍子玉在門口逼巡久久,才又和許狂夫向前走去,許狂夫不明所以,低聲道:「四哥,蕪湖地當要衝,三教九流的人物極多,就不怕被人看出我們的行蹤麼?」

    鬍子玉「哈哈」一笑,道:「賢弟,愚兄自有道理,這所大宅,晚上有好戲可看,咱們切莫輕易地放過了!」許狂夫不知他何所據而云然,但知他這位胡四哥智高才豐,所說定有道理。

    兩人一路來到一客店門口,剛跨了進去,忽然覺得眼前一亮。

    只見一個全身粉紅色衣著的妙齡少女,正站在櫃檯面前,道:「掌櫃的,給我留一間上房!」「噹」地一聲,拋了黃澄澄的一錠金子,便轉身走了出來,恰好和鬍子玉、許狂夫兩人,打了一個照面,兩人一齊望去,只見那少女星睜流波,雲鬃高挽,青山為眉,瓊鼻貝齒,是一個絕色美麗少女!

    兩人呆了一呆,只見那絕色少女出了客店,逕自去了,可是她的鴛鴦嚦嚦的語聲,還像是不斷在人耳際索回。許狂夫想要說什麼,可是卻給鬍子玉使眼色止往,兩人也笑到櫃檯旁邊,只見帳房而生,拈著那錠金子發怔,鬍子玉正要開口,忽然聽得背後,有人發出極是冷峻,「哼」地一聲冷笑!

    鬍子玉斜眼看時,只見店堂中零零落落地坐著不少人,也不知笑聲是何人所發。

    但「鐵扇賽諸葛」是何等樣人,剛才那一下冷笑,聲音雖低,但他也已將方向辨明,循聲望去,只見東北角上,坐著一個灰袍男子,面牆而坐,卻是看不清臉面!

    鬍子玉連忙回過頭來,道:「掌櫃的,我們兩人,要一間上房!」

    帳房先生「噢」地一聲,收起了那錠金子,一疊連聲地道:「有!有!有!」

    立即差店小二將兩人引到了院落中,進了一間佈置得居然甚的雅致的房間。

    兩人一進了房,鬍子玉便將門關上,側耳一聽,只聽得帳房先生道:「這兩位客官的隔壁一間,留給一位姑娘,千萬小心伺候!」

    鬍子玉面上略露笑容。「神鉤鐵掌」許狂夫實在憋不住,低聲問道:「胡四哥,你錦囊之中,究竟賣的是什麼關子,小弟實在難明!」

    鬍子玉「哈哈」一笑,道:「賢弟,愚見剛才停留的那所大宅,是什麼人的,你可知道?」許狂夫道:「我若是知道,也不用費這多心思去猜想了!」

    鬍子玉道:「近年來江湖上傳說的一段佳話,『塞外雙龍』中的『玉龍』龍倚天,和『滇南一風』冷翠,在黃山比劍,竟結連理,你可知道?」

    許狂夫道:「此事人人皆知胡四哥,你可是說剛才那絕色女子,便是『滇南一風』冷翠?」

    鬍子王笑道:「賢弟,剛才那少女,二十不到,冷翠卻已是少婦,怎會是她?」

    許狂夫更如身處五里霧中,道:「然則那大宅主人又是誰?」

    鬍子玉歎了一口氣,道:「就是兩年多前,在『丹桂山莊』,中了那『幽靈』內家羅氣,歸來使死去的『褚家三傑』所有!」

    許狂夫「噢」地一聲,道:「那宅主人早已死去,宅中還有什麼大事?」

    鬍子玉道:「賢弟你有所不知,我與『稽家三傑』是打出來的交情。早年,我在蕪湖作了一件大案,劫了蕪湖首富,李百萬家的兩樣傳家之寶。卻不知李百萬為人甚是俠義,也結交了不少江湖豪俠,『鍺家三傑』,既在蕪湖,學百萬立即請他們來商量,他們三人一見牆上所留鐵扇標誌,便知事情是我所為!」「鐵扇賽諸葛」鬍子玉講到這裡,略停了一停,那是他盼國跛腿之前的事,算來已將有二十年的時光了,因此他不免發出了輕輕的喟歎。

    頓了一頓,才道:「不是愚兄自誇,誰見了愚兄這鐵扇標誌,怕也不敢強出頭。但一則李百萬不是心疼銀子,而所失的兩件,乃是傳家之寶,不願失去,寧願以銀子交換,只要追回原物。而『褚家三傑』在武林中嶄露頭角,也想鬥一鬥我這『鐵扇賽諸葛』鬍子玉,以揚名天下!」

    許狂夫不由聽得出神,他、鬍子玉、襲逸三人,雖然結義,情同兄弟,但這位胡四哥早年許多事,他卻並不知道!

    鬍子玉又道:「我們約定了在黃山腳下比試,到時,他們三人,展開『天地人三才劍法』,圍攻我一柄鐵扇,從早晨到午,不分勝負。我也深服他們武功,出言諷刺,說他們年紀輕輕,武學上已有此造詣,但卻甘心為富家護院!」「他們三人,立即停戰,三柄長劍,搭在一起,道出李百萬之意,並問我劫此傳家之寶何用。我本是為了黃河決堤,災黎哀鴻,是以才為那些嗷嗷待哺的災民敞幾件大案,便開口要二十萬兩銀子,怎知他們三人竟代李百萬一口答應!」「從此我們便成了相識。賢弟,你可還記得他們三人,在『丹桂山莊』,被那『幽靈』以內家罡氣震出之後,曾說什麼話來?」

    許狂夫略想一想,道:「記得,當時群豪大嘩,豬老大叫道:『是好漢,兩年零五個月後,敢到蕪湖一行麼?』是也不是?」

    鬍子玉道:「不錯,褚老大叫出這句話後,那『幽靈』便表露了自己的身份,從此便寂然無聲,事後,我們正與『稽家三傑』,一齊離開『丹桂山莊』。『褚家三傑』已自知內傷甚重,性命難保,絕不能拖到兩年零五個月之唇!」

    許狂夫道:「是啊,那他們又約那『幽靈』,兩年零五個月後到蕪湖來作什麼呢?」

    鬍子玉道:「他卻和我說了,原來隱居蛾嵋山頂,向不問世事的『靜心老尼』,卻和『褚家三傑』家中有些瓜葛,至於什麼關係,我卻也未曾細問,不甚清楚。『靜心老尼』每隔五年,方下山一次,定要到蕪湖豬宅來走上一遭,探望他們。」

    許狂夫道:「是了,他們想借靜心大師太之手,為他們報仇?」

    鬍子玉道:「『鍺家三傑』的意思,正是如此,算來事至今晚。正好是兩年男五個月!」

    許狂夫道:「胡四哥,這便是你的不是了!」「鐵扇賽諸葛」鬍子玉一笑,道:「愚兄怎的不是,賢弟請說!」「神鉤鐵掌」許狂夫道:「我們兩年多來四處飄蕩,為了就是要避開那『幽靈』,如今明知他可能會在蕪湖出現,避開去還來不及,為何反倒送上門來?」

    鬍子玉道:「賢弟有所幣知,我們以前,四處隱避,為的是怕那……」

    說到此處,突然壓低了聲音:「為的是怕那『天香三寶』之中,倒有兩件在我們處,被那『幽靈』知道,但如今聽得江湖上說起,『拈花玉手』,已然重現,『奪命黃蜂』和『駐顏丹』的下落,卻絕無人知,我們又何必再躲避?」

    許狂夫仍是不以為然,道:「胡四哥,那也犯不上和『幽靈』見面。」

    鬍子玉道:「這便是了,襲二弟的仇人是誰,我們雖然未知,但此人武功之高,一定可想而知,合我們兩人之力,未必能勝,要為襲二弟報仇雪恨」他拍了拍靴子,道「全在這『奪命黃蜂』身上!」

    許狂夫暗暗點頭、讚許鬍子玉心思縝密。

    鬍子玉又道:「那『駐顏丹』,我們垂垂已老,要來無用,但『奪命黃蜂』的威力,想來你也曾聽說過,『天香娘子』昔年曾言,不發則己,發面不取人命,絕不收回,但『奪命黃蜂』究竟是什麼東西,賢弟你可曾見過?」

    許狂夫笑道:「胡四哥莫開玩笑,小弟若是見過『奪命黃蜂』,早已魂歸西天了,還能與你在這裡促膝長談麼?」

    鬍子王道:「我們自從在『東川三惡』身上,得了那『奪命黃蜂』之後,為了怕露面,引人覬覦,因此輕易也不取出。你也見過,只是一枚黃銅圓筒,內有何物,如何用法,卻是不知,雖然身懷至寶,但卻如懷著廢物一樣?」

    許狂夫道:「豈止廢物,若給人知,宣,還有無數麻煩哩!」

    鬍子玉接道「所以我今日要到蕪湖來,見一見那位『幽靈』、一則,希望能夠弄清『奪命黃蜂』的黃圓筒之內,究竟有些什麼事物,如何用法;二則。還想弄清一件怪事!」「神鉤鐵掌」許狂犬急問道:「什麼怪事?」

    鬍子玉沉吟片刻,道:「便是那兩年零五個月前,曾出現在九華山上的那位『幽靈』……」

    許狂夫道:「那位『幽靈』又有何怪?」

    鬍子王道:「他曾發誓一身絕藝,有了傳人之後,便追隨愛妻『天香娘子』於九泉之下,如今青衫少年手持『拈花玉手』,傳人已有,他卻重現江湖,未免與他為人不合!」

    「神鉤鐵掌」許狂夫失色道:「胡四哥,你難道說出現在『丹桂山莊』的那『幽靈』是假的?如此說來,害死襲二哥的,也必是他了?」

    鬍子玉面色神肅,道:「這事如今卻還難肯定,不過也有此可能。噓,禁聲!」

    只聽門外傳來帳房先生的聲音,道:「小姐,就是這間,請看看是否喜歡?」

    一個嬌美已極的聲音道:「好,就這兒吧!」

    鬍子玉候伸中指,在牆上一戳,整個中指,立時陷入牆內,這「金剛指」功夫,練至這般程度,武林中會者,確然不多。

    鬍子玉隨即將手抽出,那牆的厚度,自然不止一個手指,但是他這一戳,在自己房間這面牆上,出現了手指大小的一個孔,在鄰屋的牆上,卻出現了米粒大小的一個小孔!

    在客店的牆上,有那麼一個小孔,可以說是誰也不會加以注意的事!

    鬍子玉湊過去看時,只見那絕色少女,進了房間,卻取出了一面粉紅色的旗子,平放在桌上,旗上繡著「洞庭蕭」三字。

    鬍子玉以指蘸條,在桌上與道:「那少女是洞庭湖『五湖龍女』,傳說她與那青衫少年相好,好戲正在後面!」又見那絕色少女嘴唇掀動,像是講了幾句什麼話,可惜無法聽到。

    鬍子玉見了這等情形,心中不禁一動,暗付難道鄰室已然早有人在?

    一想及此,鬍子玉不由得心中發寒,因為剛才他和許狂夫的一番話,若是隔牆有耳,被人聽了去,那還了得?

    鬍子玉一動也不動,更是用神細看,由於那孔眼甚小,望了過去,只能夠看到鄰室的一部份,只見「五湖龍女」蕭湄,軟語惰笑,分明是和人在講話說笑!

    鬍子玉忙又以耳湊在牆孔上一聽,只聽得蕭湄的聲音,道:「你已經來了很久了?蕪湖可真熱鬧,你看、這是我叫人趕工繡出來的,多精緻!」

    鬍子玉臉上驟然變色,心中暗叫:「不好!」一拉許狂夫,低聲道:「快走!」「神鉤鐵掌」許狂夫莫名其妙,道:「四哥,你看到了什麼?」

    鬍子玉財耳低聲道:「剛才一時不察,原來鄰室早已有人,我們剛才的話,若是被他們聽了去,只怕從此武林異人,將要對我們兩人,日日追蹤,雖然不怕。究竟防不勝防!」

    許狂夫也是吃驚,補丁一句,道:「而且還有那身份末明的『幽靈』!」

    鬍子玉本來已身形微擰,來到房門口,卻突然止步,一咬牙,低聲道:「賢弟,若是我們剛才的話,已被人聽到,只怕此時已然難以走脫,我們豈可驚惶失借,錯過了能探聽到『奪命黃蜂』用法的太好良機?」

    許狂夫道:「四哥,我們與襲二哥昔年誓同生死,他雖死去,我們不能不為他報此深仇,自己雖死何妨!」

    豪語於雲,鬍子玉不由得叫了一聲:「好!」

    隨著一聲叫喚,肩頭微晃,手上已多了一柄通體烏黑,隱泛精光的奇形折扇,這柄折扇,正是十餘年前,江湖人無人不知的「七巧鐵扇」!

    許狂夫也手在腰際一抹,只見精光一閃,他手中也多了一件奇形兵刃,乃是一條通體紅色,細如手指,半透明的蚊筋,長約四尺,末端帶著一隻寒光閃閃,鐵錨也似,共有三個鐵鉤,鋒利無比的兵刃!

    兩人相對一笑,心中懼都暗想,這兩件兵刃,俱都多年未用,今日若能遇上勁敵,倒可以一展所長!

    鬍子玉低聲道:「賢弟,你守住門窗,一有動靜,立即出手!」「神鉤鐵掌」許狂夫答應一聲,雙目神光炯炯,全神貫注。

    鬍子玉又來到那小孔處,湊上眼去,「神鉤鐵掌」許狂夫望著他。

    鬍子玉向鄰室一看,只見「五湖龍女」蕭湄,仍是在和人說話模樣,但是卻苦於那洞太小,無法看清她說話的對象是誰。

    耐著性子,等了片刻,忽然見「五湖龍女」蕭湄,伸過手去,隔著一張桌子,接過一件物事來,鬍子玉定眼一看,不由得大驚失色,饒是他智高才博,生平遇事,極是鎮靜,也不禁發出極是輕微的「噫」的一聲,只見蕭湄突然轉過頭來,想是已然聽到了鬍子玉的聲音!

    鬍子玉立即後退,許狂夫看出情形不好,手腕一抖,「蚊筋神鉤」已然抖得筆也似直。

    鬍子玉身形微擰,道:「快走,決定!」「刷」地一聲,一溜灰煙,便從窗中竄了出去,他雖然一腿已贓,但行動之快,卻仍是驚世駭俗,快疾無倫!

    許狂夫手腕一沉,「神鉤」在地上一點,就著那一點之勢,跟在後面,一先一後,出了窗戶,鬍子玉伸手在許在夫肩上一按,兩人便優在窗下。

    剛一蹲下,便聽得「砰」地一聲,房門已被人打開,同時傳來「咦」地一聲,道:「湄妹,剛才你說房中有人聲,何以竟然空無一人,難道他們身法如此之快?」

    講這話的,乃是一個年輕男子口音,鬍子玉一聽,緊張的面色,便顯得緩和了許多。

    接著,便聽得一個女子道:「我豈有聽錯之理,只怕人家也是老江湖,一發覺自己出了聲,便躲起來了!」

    那年輕男子又道:「他們若是凱覦『拈花玉手』,豈非自討苦吃?」

    鬍子玉以肘一碰許狂夫,附耳道:「收起兵刃來!」

    許狂夫依言做了,卻不知鬍子玉葫蘆裡賣裡的是什麼藥?

    原來鬍子玉剛才在那牆孔之中,看到蕭湄伸手接過的,正是「拈花玉手」!

    鬍子玉早已知道「拈花玉手」,重現江湖,也不至於那麼吃驚,他大驚之故,而是為了「拈花玉手」之上,還附著幾校暗器。

    而那幾枚暗器,卻不是別的,正是「神鉤鐵掌」許狂夫的另一絕學,「無風燕尾針」!

    那「無風燕尾針」打造得極是特別,乃是三稜形,長約兩寸,尖端作燕尾開岔的鋼針,發時不論用力多大,了無聲息。

    鬍子玉與許狂夫數十年交情,自然一看便認得,而且立即想起一件事來,所以才大驚失色!

    如今,他伏在窗下,聽出那聲音,正是兩年多前,自己為他扎燈。指點他進「幽靈谷」

    去的韋明遠,心中便放心了許多。

    因為韋明遠並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五湖龍女」蕭湄年紀也輕,自己也是看到了「洞庭蕭」三個字後,才想起是她來的。「神鉤鐵掌」許狂夫,近來也不大在江湖上走動,因此他們兩人,可能根本不會知道究竟是何等樣人!

    心念轉動,咳嗽一聲,竟然站了起來!

    許狂夫大吃一驚,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但已然聽得鬍子玉道:「韋老弟!韋老弟!想不到當年大別山一別,已有兩年多了!」

    在屋中的一男一女,一起拾起頭來,那男的一領青衫,劍眉星目,風神颯爽,瀟灑出眾,正是兩年多前,在「幽靈谷」中,愁容滿面的韋明遠!

    韋明遠一見是當年引導他進入谷中的胡老四,也不禁滿心歡喜,道:「原來是你!」

    鬍子玉一拍許狂夫,許狂夫縱使聰明才智,不如鬍子玉,也知鬍子玉碰到了熟人,站了起來,但是一見韋明遠手上那只「拈花玉手」上面,附著三校自己的成名暗器,「無風燕尾針」,心中也不禁為之一凜!

    只聽得鬍子玉哈哈笑道:「韋老弟,兩年多不見,益發英姿颯爽了,不知韋老弟血海深仇,可曾報得?」

    韋明遠劍眉一揚,沉著聲音道:「多謝老前輩關心,本來晚輩已可將仇報去,但如今卻還未能殺敵洩恨!」

    鬍子玉爬進了窗戶,裝得行動極是遲緩,道:「韋老弟,我給你介紹一個朋友,這位是我把弟,姓楊,排行第五!」

    許狂夫聽得鬍子五說他名叫「楊五」,不由得奇怪,但卻並不分辯。

    韋明遠只是談談地點了點頭,道:「老前輩,適才在鄰室的便是你們兩人?」

    鬍子玉道:「不瞞韋老弟說,我們兩人,想作一宗買賣,卻看錯了人!」「五湖龍女」

    蕭循「咯」地一聲,笑了起來。韋明遠劍眉略皺,道:「老前輩,黑道上生涯,總是不齒於人,在下對前輩昔年指引之德,萬不敢忘,才敢直言!」鬍子王道:「韋老弟說得是!韋老弟手中,可便是傳說中的『拈花玉手』?」韋明遠道:「不錯!」

    鬍子玉裝出伸手欲取的樣子,但又立即縮回手去,道:「韋老弟,不知可容在下一看麼?」

    韋明遠道:「胡老前輩使我得遇明師,報仇有望,思同再造,焉敢推辭!」

    鬍子玉將「拈花玉手」取在手中,對著這樣一件異寶也心中不禁「抨抨」亂跳。加上現在在他處的「奪命黃蜂」和「駐顏丹「『天香三寶」不是全了麼?

    但是眼前這兩人,年紀雖輕,在武學修為上,卻全都有極高的造詣,尤其是韋明遠,既已得「幽靈」所傳,則「太陽神抓」,兩文之內,抓人頭頂一發必中,自己只要稍露不規之意,只怕就難討公道!

    因此只是略看一看,便還給了韋明遠,並還指著上面所附的那三枚「無風燕尾針」用極不經意的口氣道:「這三枚暗器,韋老弟從何處而來,倒像是傳說中的燕尾針!」

    韋明遠道:「老前輩見識果然高人一等,這是『無風燕尾針』乃是『神鉤鐵掌』許狂夫的獨門暗器。」

    鬍子玉「噢」地一聲,望了許狂夫一眼,道「此人名頭,我也曾經聽過,不知韋老弟和他有何瓜葛?」

    韋明遠忽然長歎一聲,道:「他是什麼樣人,我也未曾見過,但是如果我遇上了他,卻非取他的性命不可!」「神鉤鐵掌」許狂夫一聽韋明遠要取他性命,濃眉一豎,便待發話,但是卻被鬍子玉用極巧妙的一個眼色止住,問道:「聞聽說『神鉤鐵掌』許狂夫其入,一生行快仗義,在江湖上名聲頗好,不知韋老弟何以要取他性命?莫非他竟是個浪得虛名之徒麼?」

    韋明遠道:「我曾在各處打聽,這位許朋友,的確可以當得起一個『俠』字而無愧!」

    鬍子玉轉彎抹角,就是要套出為什麼韋明遠的「拈花玉手」上,會有「無風燕尾針」,和為什麼韋明遠要取許狂夫的性命!因此又道:」既然此人可稱俠義,韋老弟莫怪我多口,你就不該取他的性命!」

    韋明遠面上現出了極是矛盾不決的神色,道:「但是師命難違!唉!師傅呀師傅,你老人家何以反而禁我下手將「雪海雙凶」除去,而要我切不可留下許大俠的性命?」

    鬍子玉心中的吃驚程度,真非言語所能形容,那「幽靈」不許韋明遠報父之仇,其中有什麼糾葛,鬍子玉並不清楚,但許狂夫和「幽靈」卻絕無半點瓜葛,何以「幽靈」會吩咐韋明遠務必要取他的性命?

    只聽得韋明遠又道:「老前輩,你可還記得,兩年多前,你教我手提紅燈,於風雨淒楚之夜,進『幽靈谷』去?我進谷不久,便見到了師傅也懸起三盞紅燈,表示此谷已封,但那三盞紅燈,居然被人打熄,而打熄那三盞紅燈的,便是這『無風燕尾針』!」「鐵扇賽諸葛」鬍子玉心中叫了一聲:「果然!」向許狂夫看了一眼,道:「卻不知是為了什麼,但依我所見。令師胸懷寬闊,早年極得武林中人欽仰,似乎不應該小題大做。」

    韋明遠道:「我也是如此意思……」

    蕭湄在一旁打斷他的話頭,道:「你別說了,若是給他老人家聽到,只怕又要不高興。」

    韋明遠道:「湄妹,我殺父深仇,不能不報,叫我枉殺素有俠義名之人,我也下不了手!」說話之間,神情顯得異常苦痛!

    蕭湄雙眼水盈盈地望著他,道:「如今且不去說他,我們還有事呢!」

    韋明遠像是候地省起,道「前輩請便,我有事在身!」

    鬍子玉忙道:「兩位請便!」

    韋明遠向鬍子玉微一頗首,便與蕭湄相借離去,鬍子玉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不禁生出一種惟然若失的感覺!——

《江湖夜雨十年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