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古洞驚魅影 寒地發怪聲

    崑崙山的絕頂高峰是很少下雨的,因為這兒還高在雲層之上,所以第二天仍然是個爽朗的晴天。

    恨天居士經過一夜的靜息養神,越發顯得精神煥發,大清早就在谷中例覽晨光。沒多久,蝴蝶紅與東方未明也跟著起來了,再等一回,向飄然與易靜夫婦倆也出來向大家打招呼。

    易靜的眼睛紅紅的,而且還有點腫,顯然是一夜未曾合眼,而且好像還哭了很久似的。

    恨天居士掃了她一眼,心中又是一動。

    易靜已迫不及待地道:「居士,請您快將捕捉的方法教給我吧。」

    恨天居士微笑道:「光是捕捉它幻化的形體是沒有用的,最要緊的是要找到它的原根所在,然後由我自己來挖取。」

    易靜一蹙眉道:「怎麼樣才能找到它的原根呢?」

    恨天居士在身畔上取出一團紅線道:「這等通靈之物,它的原根一定藏在最隱秘的所在,夫人既是可以與它接近,不妨趁它疏於防備之際,將絲線扣在它的身上,然後就可以循線索驥,探驪得珠了,要注意的是扣線之時,千萬不能露出形跡,否則便會功虧一簣……」

    易靜伸手接線時,手臂有些顫抖,眼淚撲籟籟的又掉了下來,神色也顯得極為黯淡。

    恨天居士見狀故意地道:「夫人若是覺得不忍,此事大可作罷,因為在下見賢伉倆這等神仙生涯,十分美滿,實不願加以破壞。」

    易靜堅定地搖頭道:「不用了,我主意己定,為了泉兒,任何犧牲在所不惜!」

    恨天居士哦了一聲微笑道:「在下真想不到莊賢弟會是夫人令侄。」

    易靜的臉色又動了一下道:「家兄僅此一子,我從小看他長大,對他亦十分鍾愛。」

    恨天居士默然深思,易靜也彷彿跌落在一種回憶中。

    兩個人都默默地不開口,還是向飄然打破沉寂道:「快走吧!別耽誤時間了。」

    恨天居士一瞥他手中所持的東西,臉色又是一動道:,「向前輩拿的是什麼?」

    向飄然道:「這是寒門家傳的防身武器,名曰靈蛇杖!」

    恨天居士遲疑片刻才道:「晚生可以借觀一下嗎?」

    向飄然大方地道:「這有何不可?居士請看。」

    說著遞了過去,恨天居士持在手中略一審視,又還給向。飄然,隨後以一種讚揚的口吻道:「前輩這枝蛇杖的確不愧為異寶,除了杖身質地堅異之外,那蛇口中的兩枚毒牙好像還另有妙用。」

    向飄然初則臉色一變,繼而點頭笑道:「居士的眼光真厲害。」

    易靜這時也感到頗為驚奇地道:「蛇牙上還另有作用,你怎麼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向飄然頓了一頓才道:「我父親臨終時才告訴我這個秘密,同時還關照我不到萬不得已時,千萬不可使用,所以我沒有及時告訴你……」

    易靜還想追問,向飄然連忙岔開話頭道:「走吧,過些時侯就要找不到白兒了!」

    易靜這才不說話,低頭領先行去。

    恨天居士想了一下道:「那白兒每次出來都有定時的嗎?」

    向飄然道:「不錯,它都是在凌晨出現,太陽高一點即隱沒了。」

    恨天居士點頭道:「它幻形未定,受不了日光的炙的,所以只能乘凌晨之際,出來吸取初陽的精華,再過些年可難說了。」

    向飄然異道:「再下去會怎麼樣?」

    恨天居士道:「等到它氣候大成,形質已固,就可以脫根而自立,那時候海闊天空,任它自在來去,就無法捉到它了。」

    向飄然駭然道:「那不是真的成了精怪了?」

    恨天居士道:「可不是,不過也不容易,照著書上記載,它還須躲過三次的天雷轟擊,才得以成正果。」

    向飄然搖頭歎息道:「上天既然賦給它靈性,那為什麼要給它那麼多磨難呢?」

    恨天居士微笑道:「春生秋殘,天心就是以死來平衡生態,否則這世界將充滿了生物,擠得連個立足之地也沒有了。」

    向飄然低頭不語,恨天居士又道:「所以那成形雪苓遇到我們,未嘗不是天意的安排。」

    這時走在前面的易靜深吐一口氣道:「假若真是天意的話,天心也太殘忍了一點,為什麼要我當劊子手呢,為什麼又讓我先認識自兒呢?」

    語中滿是不忍之情,恨天居士輕哼了一聲道:「若是白兒命不該絕,便是莊賢弟命當該絕。」

    這句話的力量很大,易靜立刻不開口了,而且加緊腳步,向一片斜坡上飄去,步伐迅速異常。

    後面的幾個人只有向飄然跟得上,恨天居士勉強維持不脫節,蝴蝶紅與東方未明立刻被撇了下來。

    走了一陣,前面的人都不見了,東方未明一面氣喘吁吁地追在蝴蝶紅的身旁,一面搖頭道:「主人的深思遠慮,果然大有見地了,若是強用武力來搶的話,這對夫婦的武功實在非我們所能敵。」

    蝴蝶紅冷笑一聲道:「你以前從未對主人心服過,現在才領略到厲害了吧?」

    東方未明點頭歎道:「不錯!以前幾次對神騎旅時,我從未佔過便宜,後來投順神騎旅,我也另外存著心意,直到最近……」

    蝴蝶紅冷笑道:「主人對你們的心意早就瞭如指掌,可是他依然有魄力收容你們,直到你們心悅誠服為止。」

    東方未明長歎一聲,默然地拚力前進,好在只有一條小徑,雖是曲折,卻還不至於迷路。

    奔了一陣,來到一片松林之前,猛然有人輕喝道:「止……」

    二人立刻定住身子,才看清出聲喝止的是恨天居士。

    東方未明擦著汗問道:「主人!那對夫婦呢?」

    恨天居士用手一指道:「他們就在林中,那東西靈敏異常,見了陌生人一定不肯出現,所以我們還是留在這裡的好。」

    東方未明頓了一頓才道:「老奴疑心那姓莊的小子與這易靜的關係並不止於……」

    恨天居士微笑道:「你也看出了?你想他們是什麼呢?」

    東方未明道:「老權認為姑侄之間,不管多麼親近,易靜聽說莊泉受了傷,也不應惶急到那樣程度,所以老奴想他們或許是……」

    恨天居士手一擺道:「別說了!你想得到就好。我們此來的目的是取雪苓,不是探究人家的家務,她說是姑侄,我們就該相信。」

    東方未明噤口不語,三個人就在這兒靜靜地等待著。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才看到向飄然與易靜緩緩地出來。

    恨天居士立刻迎了上去問道:「怎麼樣?」

    易靜黯然地歎口氣道:「線扣上了,它一見到我,立刻像往常一樣,撲到我的懷中,我乘機替它扣上絲線,他……」

    說到此處,她已淚落如雨,悲不自勝。

    恨天居士緊張地道:「怎麼樣?它有知覺沒有?」

    易靜仍在哭泣不答,恨天居士急得又問了一聲。

    向飄然輕輕地道:「這有什麼關係呢?」

    恨天居士急得一跺腳道:「怎麼沒關係呢?它是有靈性的東西,若是被它發現了用意,將母根移走,以後再也無法尋找了。」

    易靜這才歎口氣道:「沒有!它什麼知覺都沒有,往常我都是採些野花替它裝飾的,這次它以為還是慣例,高興地跳躍而去。」

    恨天居士這才放下心去來歉聲道:「對不起,在下得失之心過切,冒犯夫人了。」

    易靜擦乾眼淚道:「居士為了舍侄,冒險犯難,古道熱腸,妾身感激都來不及,哪裡還會對居士的言語生怪罪之心呢?」

    恨天居士的臉上微微一紅,望著天色道:「此刻紅日已高,它大概是回根了,我們去吧。」

    向飄然躊躇地欲語又止,恨天居士見狀奇道:「前輩還有什麼問題?」

    向飄然頓了一下才道:「那白兒帶著紅線,所去的方向乃是林外的一處懸崖下面,那兒冰雪封凍,愚夫婦從未到過。」

    恨天居士微笑道:「這沒關係,我們都攜有御寒之物,那雪苓既具神效,它犧身的位置一定是在極為隱僻之所,才能生存至今。」

    向飄然搖頭道:「居士不知道,那懸崖底下時常有怪聲傳出,據愚夫婦揣測,一定是隱藏著什麼兇惡的怪物。」

    恨天居士頓了一下道:「天生靈物,當然會有什麼巨蟲惡獸護佑,不過我們不能半途而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向飄然誠懇地道:「以三位的武功,在下當然信得過,但是凡事似以小心為上,愚夫婦也想去助一臂之力。」

    恨天居士尚在沉吟,易靜亦懇求道:「我們絕不是看不起三位,只因此舉既然關係著舍侄的生命,我們怎能置身事外,再說萬一三位有了不測……」

    恨天居士道:「為了跟莊賢弟的情誼,在下萬死不辭!」

    易靜感動地道:「居士義薄雲天。愚夫婦更不能袖手旁觀了,我們取雪苓之後,還要麻煩居士拿去解救舍侄性命。」

    恨天居士微笑道:「在下等若有不測,夫人自己送去也是一樣,莊賢弟此刻在哈密的聚賢客棧養傷,那地方很好找。」

    易靜面有難色道:「妾身早年曾與家兄反目,發誓不通往來,是以妾身雖對舍侄十分關心,卻不願見他的面。」

    恨天居士又想了一下才道:「能得賢夫婦為助,自是再好不過,在下原來之意是怕賢夫婦對那白兒情感很重,不忍見其受害。」

    易靜垂淚道:「我連絲線都繫上了,還有什麼不忍呢?」

    恨天居士雙手一拍道:「既然如此,我們就走吧。」

    說著仍由向飄然前行,穿過松林,只見松根之下,到處都冒著細細的白芽,表示著底下都有雪苓。

    恨天居士用手拔起了一枝,見革根已變成了紅色,持在手中玩賞了一下,納於懷中道:

    「這些雪苓也有近千年的火候了,若是放在平地,一枝怕不值幾千兩銀子,此物常服能延年益壽……」

    向飄然隨之一笑道:「愚夫婦常時以此為食,卻不知有此好處。」

    說著又走了一陣,林盡雲重,那根紅線仍是無限止地延展前去,直到一塊巨石上,開始向下延伸。

    恨天居士在石上向下望了一眼道:「這兒是它的歸路,但不知下面是何情形?」

    向飄然道:「愚夫婦雖居此近十載,足跡僅到此為止,下面寒冷不堪,沒有必要,自然無須前去履險。」

    恨天居士叫蝴蝶紅與東方未明將皮裘都披了起來,又將隨身攜來的長繩,繫在一株巨松上,另一頭垂了下去。

    向飄然道:「方纔兄弟投石試聲,底下不過十丈高低,而且佔地很廣,不用繩子也可以自由上下的。」

    恨天居士微笑道:「賢夫婦功力深厚,不畏寒冷,自然是不需要,在下與這兩個從人下去時還可以,只怕底下寒冷徹骨,雙腿凍僵了,縱跳不便,這繩子就有用了。」

    向飄然欽佩地道:「居士心細如髮,處事周詳,兄弟十分折服。」

    大家都屏擋了一下,仍是由向飄然為首,一一跳了下去,腳踏實地後,眼前仍是一片雲霧,茫不見物。

    蝴蝶紅在霧中驚叫道:「主人!這兒什麼都看不見,怎麼尋找法?」

    恨天居士想了一下,高聲叫道:「紅兒,把你胸前的皮衣撕開,裡面有一顆東西,你拿著朝我們後面的石壁上用力摔過去。」

    蝴蝶紅嗯了一聲,接著又是一聲裂革聲,然後驚叫道:「這是什麼東西呀?主人!您什麼時候藏在我身上的?」

    恨天居士沉聲道:「別多問了,快照我的話做。」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夾著一陣強烈的紅火。

    滿眼的雲霧都被那陣巨響震開了,大家才發現自己停在一片石原上,怪石崢嶸,形勢險惡。

    向飄然吁了一聲道:「想不到底下是這副模樣。」

    蝴蝶紅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手中的那粒東西有這麼大的作用,瞪大了眼睛,嬌憨地笑問道:「主人!那東西真靈,到底是什麼呀?」

    東方未明答道:「信炮!」

    蝴蝶紅仍是不解地問道:「什麼信炮?」

    東方未明還想回答,被恨天居士用眼一橫,立刻噤口不言,恨天居士卻特為岔開這個話題道:「此地終年被寒氣所封,那陣霧氣實在是一種寒凝的干氣,我在未來之前,已經想到有這種情形了。」

    向飄然一歎道:「居士不愧高明!兄弟居此多年,常思四處探尋一番,每為雲霧所苦,就是沒有想到這種方法。」

    易靜輕喟一聲道:「居士這一炸雖將雲霧廓清,視界得明,可是我們指為南針的紅錢也被炸斷了,到哪兒去找白兒的下落呢?」

    眾人聞言俱都為之一怔時,恨天居士微笑道:「夫人無須擔心,在下開霧之前,已然想到這一點,那根紅線此刻好端端的在我腳下,貼地而伏,火力不及。」

    易靜放眼望去,果然那根紅線安然無恙,不禁歎道:「居士心機之密,實非常人所能及於萬一,舍侄能夠追隨左右,實在是他前生修來的福氣。」

    恨天居士微笑道:「夫人請放心,在下對莊賢弟視同手足,否則也不會為他賣這麼大的力,登山求藥了。」

    易靜臉色動了一下,開始循線前進,向飄然立刻伴隨在她的旁邊,生怕她遇到危險,情義十分深厚。

    恨天居士見狀暗中搖了一下頭,眼中隱有淚意。

    東方未明與蝴蝶紅對望一眼,兩個人都沒出聲。

    恨天居士的處心十分周密,那團紅線準備得也很長,一行五個人繞過許多石筍,紅線卻蔓延到一個山洞裡去了。

    向飄然與易靜到了洞口,自然地停住腳步。

    恨天居士趨前審視了一下,蹙著眉頭道:「此洞深四十丈,不知裡面有何蹊蹺。」

    向飄然奇道:「居士由何得知深淺?」

    恨天居士指著紅線上的白點道:「在下這紅線全長二百四十丈,每二十丈分為一節,在下一路行來,共數去九節,尚餘四十丈在內。」

    向飄然呆了一呆道:「我們是進還是不進?」

    恨天居士道:「當然要進去!不過要先作準備。」

    說著在身畔取出一根細竹筒,慢慢拉開,那竹筒形如魚竿,一節套一節,全長丈許。

    竿頭附著一顆夜明珠,光彩四射。

    恨天居士舉著竹竿道:「此珠在暗中自動生光,亦即世所謂夜明珠之屬,洞內深暗,非此無法視物,再者此珠尚有避邪去毒之效。」

    向卿與易靜相視點頭不語,對於這個風神儒雅的恨天居士,內心佩服到無以復加。

    恨天居士命東方未明擎著竹竿前行,自己本身卻抽出長劍,神色凝重地跟在後面,再後是蝴蝶紅手持鳳翎隨行。

    向飄然也知道事態嚴重,一手持著靈蛇杖,走在易靜的前面,每個人都如臨大敵,神態肅穆。

    洞中的寒氣很重,貶骨沁人,東方未明雖然身擁重裘,仍是感到一陣陣的寒意透過皮裘,鑽入肺腑。

    洞很高大,四壁都是晶瑩的寒冰,被珠光照著,發出藉眼的光輝,走進了十數丈後,東方未明突然止步不進。

    因為眼前又出現了奇景。

    在珠光的照射下,不遠之處,虛無飄渺地幻動著十幾條淡淡的人影,那些人影彷彿不是實質,只是在飄浮著。

    他們都是淡青色的,身體透明可見,面目耳鼻俱無,像是幽靈一般,伸著雙手作撲噬之狀。

    在寒意沁人的深洞,出現了這些幽靈似的人影,東方未明縱然膽大,也不免有心驚肉跳之感。

    易靜驚呼一聲,旁邊的向飄然立刻攬住她。

    蝴蝶紅退後一步,緊緊地靠著易靜。

    因為這景象太怖人了!

    只有恨天居士沉著不動,低聲地喝道:「繼續前進!」

    東方未明顫著聲音道:「老奴不敢……這……」

    恨天居士微笑道:「這是冰魅,沒有什麼可怕的。」

    向飄然比較膽大一點,勉強抑制著恐怖道:「什麼冰魅?」

    恨天居士笑道:「寒氣之精,幻而具形,雖肖人狀,不足為害,而且那夜明珠為純陽之性,專克這些陰寒之物。」

    東方未明壯著膽子,戰戰兢兢地繼續前進,果然那些幻化的形影,在接觸到珠身尺許之處,便一一消失了。

    沉寂的洞中也響起了啾啾之聲,那是冰魅在消滅之前,瀕絕的呼號,幾個人中只有恨天居士一人能撐住不為所動。

    慢慢的又走前十數丈之遙,在珠光的照耀下已經可以看見一株高有半丈的小樹,葉呈桑狀,冷香撲鼻。苓端盤著一團紅線,正是成形雪苓的母體。

    易靜輕呼道:「是這裡了!白兒身上就是這股香味。」

    恨天居士卻用手一攔眾人道:「別動!注意它身後!」

    大家都被興奮刺激得忘記了目前的處境,也沒有注意到那株小樹之後,閃著七八點碧綠的寒光。

    而那寒光之後,隱隱地堆起一大團奇形怪狀的物體,微微中還有著嘶嘶的聲音,特別刺人耳鼓。

    向飄然看見那團怪物,剛說得一聲:「這是什麼東西?」

    恨天居士立刻急聲道:「不好!快退出去!」

    蝴蝶紅留在最後,動作也最快,立刻飄身向後暴退,向飄然與易靜接著退出山洞,驚魂未定。

    第四個出來的是東方未明,手中已空。

    蝴蝶紅急忙問道:「主人呢?」

    東方未明蒼白著臉色道:「主人搶過我手上的照明珠,與那怪物相持著,叫我先出來,他還在裡面,不知道怎麼了……」

    蝴蝶紅哭叫道:「貪生怕死的東西,你怎麼把主人單獨關在裡面……」

    東方未明垂首愧然無語,蝴蝶紅一振手上鳳翎,準備再度搶身進去,向飄然一把攔住道:「姑娘功力有限,進去了也幫不上忙。」

    蝴蝶紅哭著掙扎道:「我死也要跟她在一起!」

    向飄然呆了一下道:「還是由我進去吧!」

    易靜聞言一急道:「飄然!你……」

    向飄然苦笑一聲道:「人家為著孩子的事,不惜輕生犯險,我們怎能……」

    易靜神色暗了一下,才低低地道:「你……多小心點!我會永遠感激你的。」

    向飄然輕歎一口氣道:「靜!咱們倆的事還用說得上感激嗎,只希望居士能夠無恙,順利地取到雪苓,也算我們對莊家盡了心。」

    易靜淚珠直落,向飄然略等片刻,毅然地一擺靈蛇杖,作勢便待朝洞中間去,裡面突然傳出一個聲音道:「不勞諸位費心,快散開,圍成一圈!」

    赫然正是恨天居士的聲音。

    向飄然心中一喜,急忙道:「居士!你怎麼樣!」

    恨天居士在內答道:「這傢伙怕見光線,一時還不敢攻擊我,現在我正在引它出來,大家圍好,別讓它跑了!」

    向飄然立刻退過一邊,找了個空缺的地方站好,大家的眼睛都怔怔地盯著洞口,心臟猛烈地跳動著。

    雖是片刻的時光,卻像是百年那樣悠長。

    好容易看見恨天居士的白色儒衫背影出現在洞口,大家都吁出一口氣,接著又驚呼起來!

    恨天居士是倒退著出來的,他的手中還持著那根竹竿,竿頭的夜明珠光顯得黯淡了!

    繼恨天居士之後,洞口爬出一個前所未見的怪物!

    它形如海星,卻有八條長腳,正中是軀體,頭身不分,開列著八隻眼睛,為日光所逼,瞇成了一線。

    連體帶腳,俱都佈滿密鱗,鱗上罩著薄薄的一層寒霜,全身都冒著白氣,眼下是一張巨口,八條紅舌,猜猜直吐。

    腳長半丈餘,身軀有羅筐大小,乍見天光時,行動比較慢一點,口中猶自嘶嘶地發出怪聲。

    恨天居士退到洞口二三丈處,那怪物全身也離了洞,卻不肯走遠,盤踞在洞口附近。

    向飄然顫著喉嚨道:「這是什麼怪東西?」

    恨天居士將手中的竹竿放一邊,握緊長劍,凝重地道:「假若我沒有記錯,這是遠古的遺種,名叫雪龍,是龍的一種變態,在周武王時,曾經出現過一次。」

    蝴蝶紅抖著聲音叫道:「主人別去考究它的來歷了,怎麼樣才能除它!」

    恨天居士目不轉睛地道:「我也不知道。書上只記載它的形狀和出現年代,並沒有說出除它的方法,看來我們只好自己動腦筋了。」

    東方未明抖手打出一串銀星,那是他精心研製的貫手射星彈,取材海底寒鐵,無堅不摧。

    銀星打在雪龍身上,只敲落一些霜片,那怪物恍若未覺,連身子都未曾動得一下,可是它的眼睛卻張開了。

    恨天居士連忙阻止道:「別去招惹它!現在它對外面還不太習慣。」

    東方未明駭然道:「這東西一身堅硬無比,如何才能除掉它?」

    恨天居士閉目沉息,大家也只好靜靜地等待著。

    怪物靜伏片刻,擲動長腳,似乎有退回洞中的意思。

    恨天居士大叱一聲,身隨劍走,挾著一道青濛濛的劍氣,直朝怪物的身上刺去,勢子十分犀利。

    雪龍長腳一撥,動作也是十分敏捷,迎著劍勢橫掃,「噹」的一聲,將恨天居士反彈了出去。

    向飄然連忙搶過來,見恨天居士安然落地,才放下了心,等恨天居士立定身軀才關心地問道:「居士可曾受傷?」

    恨天居士搖頭道:「沒有!我並未使用全力,只是在阻止它歸洞。」

    向飄然道:「這東西雖然兇惡,卻並無傷人之意,居士何不由它回去?」

    恨天居士輕歎道:「這傢伙還沒有成氣候,所以不敢在天光中暴露過久,若是讓它回了洞,就永遠無法除它了!」

    易靜輕輕地道:「它並不害人,何必一定要除掉它呢?」

    恨天居士道:「不除掉它就無法取到成形雪苓。」

    易簿深思片刻,忽然道:「它既是白兒的守護神,就由它去。」

    恨天居士奇道:「夫人難道不關心令侄的傷勢了?」

    易靜含淚道:「這東西如此難惹,強自堅持下去,弄得泉兒救不成,反賠上幾條生命,是多麼不值得。」

    恨天居士搖頭道:「人定勝天,我就不相信除不了它。」

    易靜道:「妾身還是不主張太冒險。」

    恨天居士望了她一眼道:「夫人可是捨不得白兒?」

    易靜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我的心情也許居士不易瞭解,今天我替白兒扣上紅線時,它乖乖的一動也不動,好像就是我的孩子一樣……」

    聲音中充滿了慈愛,恨天居士冷笑一聲道:「夫人以為放過了這怪物,白兒就會安全了嗎?」

    易靜道:「有著這樣一個厲害的守護神,白兒應該不會受到傷害了。」

    根天居士冷笑道:「白兒的確不易受到外來的侵犯,可是處境卻更險惡!」

    易靜奇道:「居士這話是什麼意思?」

    恨天居士淡淡地道:「成形雪苓乃天地間的異珍,不僅人類覬覦,各種異類也莫不想據為已有,以期得它的靈效,脫胎換骨!」

    易靜失聲道:

    「居士是說這怪物守著白兒,也有異圖嗎?」

    恨天居士輕輕一笑道:「當然!要不然它常年株守的為什麼?」

    易靜搖頭道:「它守了這麼多年了,為什麼早先不害白兒呢?」

    恨天居士微哼道:「我不是說過嗎,那雪靈雖已成形,氣候卻未全熟,這正如我們養雞,一定要等它長大了再殺來吃是一個道理。」

    易靜默然片刻才道:「那為了白兒,一定要除去它了?」

    恨天居士一笑道:「不錯!等除掉這怪物之後,夫人盡可全心保護自兒,夫人既然將白兒視同親子,我那莊賢弟只是夫人的侄子,間不及親,夫人自然可以衡量輕重取捨了。』「易靜淚流滿面地道:「居士別說了,快想辦法除掉這個怪物吧!」

    恨天居士雙手一攤道:「除掉雪龍之後,在下依然取不到成形雪革,我那莊賢弟倆不免一死,我不如留著性命,回去送莊賢弟的終了。」

    易靜激動已極,淚落如雨,哀聲道:「居士一切都由著你,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

    恨天居士斜著眼道:「那夫人是答應犧牲白兒了?」

    易靜咬著牙點頭道:「是的!不管犧牲多大,只要救得了泉兒,我都不在乎。能挽回泉兒一命,我也算盡了一個做……姑母的心了。」

    恨天居士這才展顏一笑道:「夫人能如此想,在下怎敢不盡心。」

    向飄然已頗為不耐,趕緊催促道:「居士!你快想辦法吧!它又要退回去了。」」

    果然那雪龍慢慢地又朝洞中退去,恨天居士急道:「紅兒你快攻它一招,速上速退。」

    蝴蝶紅應聲舉起手持鳳翎,翎尖對準雪龍一隻碧眼上刺去,雪龍照舊橫腳來掃。

    這次它可吃了虧,鳳翎本身是軟的,雪龍的腳勢擦著翎身滑過,鳳翎一圈過來,仍是對準眼睛刺去。

    翎尖插進了眼縫,嗤的一聲,沒入半尺之深,雪龍吃痛,口中白氣直噓,兩隻前腳反鉤回來。

    蝴蝶紅未及脫身,雪龍長腳已到,形勢危險已極,連恨天居士都驚呼出口,忽地青影一閃。

    易靜的身子像枝急箭似的彈了出去,就在毫髮之差,將蝴蝶紅拉著躲了開去,而她手中的鳳翎,還留在雪龍眼中。

    雪龍急痛攻心,凶性大發,另外的七隻碧目一起張了開來,八條長腿漫天飛舞,打得天驚地動。

    蝴蝶紅由易靜挾著,到處在閃躲雪龍的追噬,雪龍也認定了蝴蝶紅,緊緊地追在後面。

    其餘的人觸目驚心,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居然忘記了上前去幫助,易靜一面躲一面叫道:「飄然!居士!你們快想辦法呀。」

    向飄然不顧一切,衝上去對著雪龍就是一杖橫掃,砰然一聲,他的功力的確驚人,雪龍的長腳居然被擊得一偏。

    而向飄然的身軀卻被反彈出兩三丈遠,虎口發麻。

    這次雪龍的攻擊目標又多了一個,它的長腳居然能隨心所欲,分別地掃向二人,勢子十分迅速凌厲。

    這中間惟一不亂的是恨天居士,他冷靜地觀察著人怪的搏鬥,心知長劍無效,乾脆收歸到鞘裡。

    向飄然一面躲一面擋,口中大叫道:「居士!這畜生厲害得很,你快想對付的辦法呀!」

    恨天居士如若未聞,又看了一下,突然叫道:「你們別跟它纏在一起,離洞口遠一點!」

    易靜挾著蝴蝶紅,飛速地閃過一邊,向飄然跟在後面趕到,與她們合在一起,三人都喘作一堆。

    奇怪的是他們一走遠,雪龍倒不追上去了。

    恨天居士得意地一笑道:「我算得不錯!這怪物仇意雖重,可是最不放心的還是洞中的寶貝,它絕不會輕易地離開的。」

    蝴蝶紅這時才離開易靜的挾持,喘著氣道:「謝謝你,夫人!」

    易靜苦笑了一下,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向飄然慢慢地移至恨天居士身邊道:「居士!這孽畜究竟要如何對付?力敵是絕沒辦法的,剛才那一下子,我已經用上了全力了……」

    恨天居士微笑道:「幸虧是前輩功力深厚,換了我的話,恐怕早被它撩到九天雲外去了,再者您的寶杖也的確不凡……」

    向飄然急道:「居士!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恨天居士笑道:「不開玩笑怎麼辦,我一時也想不出對付之策。」

    向飄然急得直翻眼睛,卻是毫無辦法。

    恨天居士笑了一會兒,突然兩手一拍道:「唉!我光鑽牛角尖,怎麼把個最好的方法忘記了?」

    向飄然為之一喜道:「居土想出對付之策了?」

    恨天居士笑道:「是的,而且最簡單不過!」

    東方未明,易靜,蝴蝶紅都跟著過來了,急聲問道:「什麼方法?」

    恨天居士沉著地道:「火攻!」

    向飄然不相信地道:「火攻?連寶劍利器都傷不了,火會燒得透?」

    恨天居士笑道:「這方法絕對有效,雪龍顧名思義,完全是仗著冰雪為生,單看它居住的洞中陰寒無比,就可得到證明。」

    向飄然道:「以熱克寒,以火克冰,固然是事之常理,可是如此龐然怪物,必須要一場熊熊烈火才可奏效。」

    易靜亦搖頭道:「此地非石即冰,要找點引火之物都非易事,而且它是活的,火一燒它就跑了,這方法不容易行得通。」

    恨天居士微笑道:「事在人為!我們不妨先作個試驗。」

    說著摸出一個火招子,迎空揮了幾下,立刻就燃著了,然後抖手朝著雪龍擲去,風助火勢,燒得頗為猛烈!

    那雪龍果然有些畏懼,隔得老遠,就噓出一口冷氣,將火招子吹滅了,身子卻朝後退了一點。

    恨天居士大笑道:「行了!這下子它死定了!」

    向飄然惑然道:「它是有點怕火,可是怎麼把火燒到它身上呢?」

    恨天居士大笑道:「山人自有妙計,各位在此等候一下,留神別讓它退回去,紅兒跟我上去準備一些材料。」

    向飄然望著他與蝴蝶紅即將離去的身形道:「居士就是拆了蝸居,也不過幾根破竹子,愚夫婦倒不會心痛,就是怕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恨天居士笑著道:「在下自有可用之物,絕對不動尊屋一草一木,你們在這兒耐心等著吧。不出半個時辰,我就回來。」

    說完,在笑聲中逕自與蝴蝶紅去了。

    向飄然歎息一聲對東方未明道:「尊主人真是一代怪傑,不知他到底弄些什麼玄虛?」

    東方未明頗有自信地道:「家主人學究大人,思才無限,絕不做沒把握的事!」

    向飄然深歎一聲,三人靜靜地注視著洞口,雪龍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傷目中還插著地翎,口中嘶嘶直響。

    七隻好眼中碧光直閃,長腳不住地挪動著,好似恨透了這幾個人,卻又不敢過來追噬。

    每當它略萌退意時,東方未明就打出幾點銀星,寒鐵射星彈雖不能傷它,卻可以將它牽制住。

    如是乾耗了片刻工夫,恨天居士與蝴蝶紅各捧了一個大包袱下來,恨天居士還提著一個皮袋。

    向飄然見了有些失望地道:「居士原來是用酒作燃料,這酒雖烈,還不夠燒它一隻腳的,愚夫婦又未曾多準備一些,否則倒是有用。」

    恨天居士微笑道:「即此一袋已屬大多,這酒是作引子的,真正的屠龍妙物,全在兩個布包中,大家幫幫忙吧。」

    說著打開布包,露出許多色如瑪瑞的晶塊,清香撲鼻。

    向飄然佩服地大叫道:「居士真好心思!怎麼會想到利用松脂的,妙極了!」

    恨天居上微笑道:「只是松脂火力是不夠的,必須將它溶在酒中,這只能燒它的外皮,我還要內外夾攻。」

    向飄然至是已經五體投地,連忙道:「居士尚有何妙策?」

    恨天居士朝東方未明道:「把你領子上的紅色小丸拿過來。」

    東方未明臉色一變道:「主人在老奴身上也安了信炮……」

    恨天居士將臉色一寒道:「連我自己身上都有!」

    東方未明神色一怔,連忙恭謹地翻開皮領,將密藏在裡面的紅色炸藥遞過,恨天居士接下交給向飄然道:「這只有前輩的功力手法才可以奏效,少時火發之際,它必然因痛張口,前輩立即將此丸以透骨的手法打入,而且要入肉半尺才可爆發,那裡正是它的心臟,非此不足以致其死命。」

    向飄然恭恭敬敬地道:「兄弟定不辱命!」

    恨天居士又對蝴蝶紅與東方未明道:「你們二人立刻開始把松脂以內力化開,打到它身上去;分佈要平均,不得有一絲空隙!」

    最後恨天居士自己提著那皮袋,慢慢把松脂捏碎,使它們溶入酒中,一面沉著地道:

    「我自己留下最危險的任務,負責對付它的眼睛,松脂化酒如膠,對眼睛具有凝結的作用。」

    悶在一旁的易靜,這時突然開口道:「不知居士留給妾身是什麼任務?」

    恨天居士望她一眼道:「以夫人的功力修為,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足堪借重,但是想到賢夫婦伉儷情深,尊夫人一定會反對。」

    易靜鄭重地道:「那任務危險嗎?」

    恨天居士淡淡地道:「有驚有險,且有性命之危。不過在下揣度夫人的能力,是足可化險為夷,但是卻不能錯一步。」

    易靜堅定地道:「那我一定擔任這差使,因為取苓救人與我關係最深。」

    向飄然欲言又止,恨天居士這才徐徐地道:「雪龍被火攻受創之後,一定會向洞內急竄,夫人的任務在斷其歸路,只要一被它脫困入洞,它第一件事,必為毀壞雪苓,那我們所有的心血都白費了。」

    易靜遲疑了一下道:「它勢子那麼強,我擋得住嗎?」

    恨天居上道:「夫人的掌力足可擋住第一下衝擊,第二次時它力已竭,可以用在下的這顆火炮奏效!」

    說著取下儒巾,在裡面掏出一顆相等大小的朱紅丸球遞過去,同時亦含有深意地望了東方未明一眼。

    東方未明垂頭不語,易靜神色平談地接了過去。

    向飄然有點焦的地道:「靜!要不要我們換份工作?」

    易靜微笑一下道:「居士看得很清楚,你的掌力不如我。」

    向飄然並不死心,繼續道:「可是拚力擋它一衝我還受得了。」

    恨天居士立刻道:「前輩的功力或許可以勝任,然而此事非令正不行。」

    向飄然奇道:「為什麼?」

    恨天居士道:「我們在外面這番驚天動地的打鬧,裡面的雪苓一定會受驚動,只有夫人守在門口,它才不會逃逸。」

    向飄然默然地退後,只深情地望了易靜一眼。

    恨天居士見一大堆松脂差不多全已拋灑完畢,那雪龍身上密密地結了一層黃蓋,然而它依然漠然無覺……

    略停片刻,她才對蝴蝶紅道:「紅兒!準備好!我一發口令,你馬上舉火。」

    蝴蝶紅莊重地點點頭,恨天居士猛一長身,提著皮袋就朝雪龍飛去,身形煞是巧妙,連向飄然夫婦都不禁一呆。

    他們先前只覺得恨天居士的心計過人,謀無遺策,現在是第一次領略到他還有一身超凡的武功。

    雪龍見到恨天居士飛來,立刻伸出一條長腳勾來,恨大居士巧妙地一擰身,硬從空隙中擠了進去。

    雪龍噓地一口冷氣噴出,巨口突張,恨天居士身形再翻,手中的皮袋倒轉,酒漿像雨般地灑出去。

    松膠流入眼中,雪龍立刻痛苦地一聲厲嘯,兩隻長腳自然地拍著,恨天居士背後好似長了眼睛一般。

    腳尖點著龍爪,身子也乘勢前飛,手中的余漿一起灑在另半邊的碧眼上,身子再兜回來,順勢拔出風翎。

    這剎那之間,他所表現出的功夫與驚險處,使得向飄然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道:「好!

    好身法!好功夫!」

    恨天居士人在空中,猛叫道:「發火。」

    蝴蝶紅抖手射出兩點紅光,一直射向雪龍的身上,雪龍此時由於眼中受了酒膠的迷糊,厲吼連天。

    「啪!啪!」

    兩聲微響後,立刻火光四冒,蝴蝶紅所發的是江湖上普見的霰光彈,這種彈的火力很強,散佈也廣。

    彈中的磷火引著了松脂,立刻熊熊地燃燒起來了,尤其是它的眼睛上還有烈酒,火勢燒得更熾!

    雪龍一身的皮甲雖厚,卻耐不住烈火燒炙,立刻在地下不住翻動,希圖能將火勢壓熄。

    然而松脂之性最奇,受燒之後,立刻融化,連鱗甲的隙縫中都開始燃燒,痛得張大巨口,狂嗥不已。

    向飄然看得呆了,還是恨天居士提醒他道:「前輩,該你了!」

    向飄然一驚,抖手一點紅色,急速無比地射向雪龍的巨口中,手法果然玄妙無比,紅光入肉後略隔一瞬,雪龍的腹中啪的爆起一聲輕響,接著是巨量的血水在口中狂噴而出,八隻長腳似瘋狂般地舞動。

    蝴蝶紅顧而駭然道:「怎麼沒有爆炸?」

    恨天居士得意地一笑道:「怎麼不會炸,它的皮肉太韌,響聲傳不出來,可是它的內臟早已碎了,你不見噴出的血水中還有肉塊?」

    蝴蝶紅來不及去看肉塊,因為雪龍已帶著一團烈火,拚命地朝洞口退去,勢子又急又速。

    它八目雖盲,那洞是它棲息久年的巢穴,單憑著一股直覺,以及一種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戾氣,支持著前進。

    易靜鎮定地站著,右手已作好姿態,左手緊握著恨大居士交給她的那顆紅色火炮,等待著作最後致命的一擊。

    雪龍的身軀越來越近,隱隱己感到熱意的人。

    易靜大叱一聲,右掌猛推出去,一股排山勁氣,潮湧向前,雪龍的軀體立刻被推得朝外一滾。

    基於一種感覺上的本能,它的一條長腳,幾乎在同時,迅速無比地向易靜左腰上勾去。

    這是算無遺策的恨天居士惟一想漏的一件事,易靜也同時出於本能的探出左掌,向龍腳上拍去。

    「轟!」

    硝煙火光中,那條龍爪被炸開了,而易靜的身子也平飛出去,撞在石壁上,再掉在地下。

    她忘記了掌中握著的火炮了。

    雪龍掙動了幾下,終於完全死去了。

    向飄然悲呼一聲:「靜……」

    飛也似的過來抱住她的身子,只見她半邊身子血肉模糊,一條胳臂齊肩炸碎,氣息奄奄,人事不知。

    恨天居士與蝴蝶紅、東方未明過來,見狀亦不禁愕然。

    就在這些人的愕然、悲痛、淒惻中,誰都沒有注意到洞中溜出一條細小的白影,很快地竄到易靜身上。

    那是一個四肢五官俱全的小人,全身赤裸,用它細小的嘴唇,對準易靜的嘴,然後全身起了一陣顫動。

    很快,它細小而圓潤的身軀慢慢地消蝕了下去,恨天居士是震驚的人群中最早清醒的一個。

    他連忙伸手一撈,將小人提了起來,扁扁的已經剩下了一層外皮,以及其中有限的幾滴汁水

    恨天居士這一突兀的舉動又使大家吃了一驚。

    稍微過了片刻,向飄然首先怒聲道:「你這是做什麼?」

    恨天居士一面在懷中掏出一個小三瓶,擠著那人形軀殼中的余汁,一面還頓足惋惜道:

    「可惜!可惜!這等靈物化身的原料,一滴都是延生活命的仙露瓊漿,卻給她喝下這麼多!」

    向飄然怒聲道:「草木懷恩報德,自己願意獻身相救,你為什麼搶下來?」

    恨天居士談然道:「有兩三滴令正就死不了,何必要那麼浪費呢?」

    向飄然依舊怒沖沖地道:「你快把瓶中的汁田給她喝下去,否則我絕不饒你!」

    恨天居士略為想了一下,將瓶子遞出道:「好!你自己喂吧!」

    向飄然接過瓶子,正要替易靜餵服時,恨天居士又道:「以後我那莊賢弟有個三長兩短,在令正前面,你可要自己擔當,別說我沒有提醒過你!」

    向飄然呆了一呆,臉上立刻現出愧疚的神色道:「居士!對不起,兄弟一時情急,太得罪了!」

    說著趕忙將玉瓶還給恨天居士道:「居士請收起來吧!這些夠了嗎?」

    恨天居士這才淡漠地收起瓶子道:「我不是說過一滴就是活命良藥嗎?」

    向飄然唯唯地答應著,又低頭去看地下的易靜,只見她的神色已轉紅潤,傷處的血也止了,只是昏迷依然。

    他不禁又擔心起來,連忙問道:「那麼拙荊怎麼還不醒轉呢?」

    恨天居士談掃了一眼道:「她是服用大多了,現在被藥性所醉,你幫她推拿一下,一會兒就會好的,而且還得益良多,唉!真想不到。」

    向飄然因此才放了心,一面替易靜按摩著,一面問道:「居士想不到什麼?」

    很大居士輕歎道:「想不到雪苓會自動獻身的,無知草木,縱然有些靈性,也不應該傻到如此程度,再者好生惡死,人類猶且不免……」

    向飄然想了一下才道:「居士之言兄弟不敢同意,也許是神物有靈,自知難逃劫數,因為拙荊與它相熟,故而獻身相救也有可能。」

    恨天居士聞言微微一笑道:「有理!有理!這只能數之大意了,一飲一啄,莫非前生注定,這就是命也,數也,緣也……」

    說完作了一拱道:「前輩多保重,在下告辭了!」

    向飄然稍微有點依依地道:「居士這麼快就走了?」

    恨天居士笑著道:「雪苓己得,此間事了,在下要趕著救人去。」

    向飄然聽他如此一說,不能再留,沉吟片刻才道:「兄弟一見居士,欽折無已,惟憾此刻拙荊受傷有待照料,無法多作請益,居上此去,萬盼……」

    恨天居士微笑道:「在下知道,不管遇見何人,在下都不會透露賢夫婦的行蹤,賢夫婦安心在此優遊歲月吧。」

    向飄然感激地道:「如此兄弟太感謝了,居士異日有暇,則不妨來此小住,山果松子,橘釀野餚,說不上待客,可聊表微忱!」

    恨天居士一拱手道:「在下記得,一有空暇當再來拜訪。」

    說著回身想走,卻立刻站住了。

    原來他發現對面站著一人,面容瘦削蒼白,雙目碧光淡淡,全身有一種說不出的鬼氣森森。

    向飄然也看見了,不禁大吃一驚,連忙站起來道:「閣下是何方朋友,到此何為?」

    那人嘿嘿冷笑了數聲,望了地下的易靜一眼,又掃了不遠處的雪龍屍身,突然身形急問,就朝山洞中闖去。

    向飄然伸手一擋,那人橫臂一推,向飄然只覺一股勁風中挾著沁人的寒意,身不由主地退後一步。

    那人從身邊滑過,筆直門進洞中去了。

    向飄然駭異地問恨天居士道:「居士可識得此人是誰?」

    恨天居士搖頭道:「不認識!江湖上從未見過此人露面,可是他的功力倒像頗為深厚,而且他的目的,好似也為雪苓而來。」

    向飄然正想再問,那人已從洞中再次電閃而出,手中持著一顆小樹,枝葉枯垂,正是雪苓的母根。

    那人將雪苓莖朝地上一丟冷冷地道:「你們誰得去了?」

    向飄然故意問道:「朋友問的是什麼東西?」

    那人露出雪白的利齒嘿嘿冷笑道:「你們別裝糊塗了,我問的自然是雪苓!」

    向飄然闇然失笑道:「原來朋友是找雪苓的,那可不巧了,方才拙荊為了摒除雪龍受傷,已經給她服下去了。」

    那人再朝地下一望,目露凶光道:「真的!全部都給她服下去了?」

    向飄然毫不遲疑道:「是的!全部都服了,一滴不剩。」

    那人嘿嘿冷笑一聲,舉步朝易靜走去。

    向飄然大為吃驚,連忙攔在他前面喝道:「站住!你想幹什麼?」

    那人露著牙齒道:「既然她服了雪苓,我喝她的血也是一樣。」

    向飄然厲聲大喝道:「滾開!你這人敢情是瘋了。」

    那人嘿嘿冷笑,一言不發便朝地下的易靜抓去。

    向飄然又驚又怒,劈手發出一掌,擊向那人身上,那人獰笑一聲,望也不望便朝外一撩。

    向飄然只覺得對方的力量大得驚人,而且他的胳臂也冷得驚人,身不由主的被撩出四五尺遠。

    那人自顧抓著易靜的頭髮,將她提了起來,先閃著碧眼望了一下,突然張牙朝她的頸間咬去。

    向飄然急怒攻心,抬起地下的靈蛇杖,筆直對準那人的後心搗去,口中還厲聲大喝道:

    「孽賊!將我的妻子放下來!」

    這一杖用的力量很強,那人驟感勁風迫體,逼得放棄牙咬,回手一掉,握住了他的杖頭。

    向飄然沒想到這人的功力會高到這種程度,心中大為驚慌,手下卻拚命地往回奪靈蛇杖。

    那人一手抓著易靜,一手握著杖頭,口中厲叫道:「滾吧!」

    向飄然只覺掌心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蛇杖立刻握不住,一股勁力將他又推出好幾丈。

    那人得意地哈哈大笑,笑聲未畢,突然一陣勁風撲面而來,勁風中還夾著五六點銀星。

    原來是東方未明趁勢打出了他的寒鐵射星彈。

    那人欲避無由,百忙中舉起手中的易靜一擋。

    這種以人擋彈的舉措,使得所有的人都大為吃驚,奈何為時已晚,撲撲聲中,銀星全部打中了。

    向飄然掩面悲呼不忍卒睹。

    連發彈的東方未明也都愕然不知所以。

    然而奇事又發生了,東方未明全力射出的銀彈,打在易靜身上,叮叮數響,居然全部被反彈了出來,絲毫沒有受傷。

    向飄然放開掩面的手,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初時也是一怔,繼而呵呵大笑道:「成形雪苓,果然靈妙無窮,在一個昏迷不醒的人身上尚有如此功效,我喝了她的血,當可增加無限功力……」

    向飄然剛才還暗自慶幸,聞言立又轉為憂慮。

    那人一面笑,一面掄起蛇杖來一看,突而又止住笑聲,呆呆地注視著蛇杖,好似跌入了深淵中回憶。

    大家也被他突然的舉動弄呆了。

    那人看了一下,忽而轉臉向著向飄然道:「小子!你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向飄然木然片刻才朗聲道:「這靈蛇杖是我祖上傳下來的。」

    那人聽了「靈蛇杖」三字又震了一下,緩緩點頭道:「不錯!是叫靈蛇杖!是你祖上傳下來的?你姓什麼?」

    向飄然見他問得很奇怪,不由怒道:「你管我姓什麼?」

    那人將臉一沉,怒聲道:「我問你,你就得回答!」

    聲音中別有一股威勢,向飄然不由自主地道:「我姓向。」

    那人詫異地道:「你怎麼不姓端木?」

    向飄然臉色大變,厲聲暴叫道:「你是誰,究竟要幹什麼,你怎麼知道我姓端木?」

    那人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對向飄然仔細地望了一下道:「不錯!是有點像我的樣子。」

    向飄然見他瘋瘋癲癲的,可是說的話又令自己頗為心悸,然而此刻最擔心的還是他手中的易靜。

    呆立片刻才大聲叫道:「你快將我的妻子放下來!」

    那人遲疑一下道:「她真是你的妻子?」

    向飄然大聲道:「妻子還有假的?」

    那人再看了易靜一下,才將易靜放在地下搖頭道:「可惜!你什麼人不能做,偏偏是這小子的妻子。使得我不能不放過你,白跑了這一趟!」

    向飄然見那人果真放開了易靜,倒有點不敢相信,可是那人放下時十分小心,似乎怕將易靜摔傷了。

    這一來弄得向飄然十分迷惑,忍不住又叫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人哈哈大笑道:「小子!真沒規矩,對你家老祖宗還大呼小叫的。」

    向飄然又被激怒了,厲聲喝罵道:「放屁!你是誰家老祖宗?」

    那人毫不動怒,大笑著道:「小子還要沒禮貌,老祖宗給你點證明!」說著舉起靈蛇杖,輕輕一揮,一旁的東方未明吭了一聲,立刻倒在地下,手腳陣陣抽搐。

    這一手使大家都震住了,只有向飄然驚呼道:「你到底是誰?怎麼懂得靈蛇杖的秘密?」

    那人大笑道:「這東西是我自己造的,焉有不知之理?那混賬東西剛才發暗器偷襲我,所以給他一些教訓。」

    說著把靈蛇杖對準向飄然丟去,口中還笑道:「小子!接好,別把它弄丟了,現在我也沒辦法告訴你詳情,哪天你自己弄明白了,記得出來找我去。」」

    向飄然愕然地接住蛇杖,正在莫名其妙的當兒,那人已經帶著一陣豪亮的大笑,飛快地向崖上跳去。

    恨天居士漠然地看他離去,眼中閃著仇恨的光采,口中喃喃的在念著,那聲音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那人剛縱到崖口,突然上面又有人喝道:「惡賊!你拿命來!」

    接著一道紅光,那人從崖上又翻了下來。

    崖邊上出現了四個並排的人影。

    恨天居士心中一動,這四個中他認識三個。

    太陽神韋明遠,四皓之一的商漁,另一個是莊泉。

    接著又是一批人出現了,那是宇文瑤帶素月、黃英,以及其他宮中高手。

    「怎麼這些人都集到這兒來了?」他在心中打起一連串的問號——

《江湖夜雨十年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