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徽州

水墨徽州
    沒有重複過往,不曾透支未來,第一次走進徽州,卻有一種懷舊的氣息撲面而來。迷離之間總覺得曾經來過,又似乎很遙遠。在閒淡的光陰下撩撥歷史的記憶,擦拭歲月的塵埃,徜徉在徽州溫潤的意境裡。秀逸的楊柳裁剪著兩岸風景,一邊是泛黃的昨日,一邊是明媚的今天。此刻的徽州就像一方沉默的古硯,被時光研磨,又在水中慢慢洇開,生動了整個江南。
    時光追逐著匆匆求索的腳步,順著古徽州的山水畫廊,剝開潛藏在年輪深處的秘語。一座座氣勢恢弘的牌坊矗立在碧水藍天中,靜默在蒼煙夕照下。這些古樸的前朝遺跡,如同出土的青銅陶器,凝聚著斑駁的色調,也漫溢著歷史的陳香。有的巍然絕秀,兀自獨立在白雲之下;有的逶迤成群,肆意鋪展在山野之間。
    徽州牌坊始建於不同朝代,那些精緻絕倫的雕刻和古韻天然的圖紋昭示著它們曾經的氣派與輝煌。牌坊象徵著忠、孝、節、義的人文內涵,記述了停留的過往,也收藏著經年的故事。閃爍的陽光鍍亮荒遠的歷史,濯洗銹蝕的文明,一座座浸透著威嚴、折射著顯赫、隱喻著情感的牌坊,向世人訴說著千百年的風雨滄桑。
    如今只能在遺留的映像中尋找當年忠臣孝子與烈女節婦的沉浮背影,在迷離的記憶裡翻閱著他們的動人故事。挽著歲月的高度,將思緒拋擲到雲端,借光陰為筆,采風景為墨,古舊的牌坊記載著一部雋永綿長、深遠博大的徽州歷史。
    目光穿透斜逸在風中的垂柳,跳躍的思緒在瞬間凝固。那些沉睡在夕陽下的古民宅帶著朦朧的醉態,好似濃郁的水墨,繚繞在風煙中化也化不開。黑白兩色是徽州民宅質樸的靈魂,那一片古民宅群落不施粉黛,黑得堅決,白得透徹,以樸素的大美、平和的姿態,掩映自然風采,融入生活百態,靜靜地擱置在清雅如畫的秀水靈山中。
    明清兩朝,江南商品經濟繁榮昌盛,許多雲集的徽商富甲一方。他們衣錦還鄉,興建宅院,將徽州的民間文化與特色細緻地攬入庭院。一道道馬頭牆有著難以逾越的使命,它們眺望遠方的蒼茫,固執地堅守已經老去的家園。
    推開厚重的木門,步入廳堂,瀰漫在堂前的古舊氣息將外來者的心慢慢沉靜。一幅幅磚雕、石雕、木雕淺繪著花鳥蟲魚,人物故事,將不同朝代的文化歷史做一次風雲聚會。讓你驚奇小小的宅院竟然能容納乾坤萬象,涵蓋古老民族深邃的全部。轉身離開的時候,一隻落滿塵埃的老式花瓶,向你開啟另一段似有卻無的回憶。
    總是有些濕潤的情懷在心間揮之不去,如同那無法乾涸的泉水,在生命的過程裡悄然無息。徽州人聚井而居,只要有水井的地方就有炊煙人家,有喧囂世態。那汩汩的清泉,流溢著澄澈的鄉情與甘甜的生活,一點一滴地滲進徽州人的血脈中。一口口古井在光陰底下緬懷著鑿井者造福百姓的功德,以樸素的方式詮釋一個民族生養大義的內涵。井邊的蒼苔也是人生的蒼苔,積澱得越深厚越見其風霜。
    至今在一些古井旁還保存著當年鑿井與用水的相關文字,石刻的內容在歲月風塵中已變得模糊。然而,透過時光斑駁的舊跡,卻依然聽得到過往市井沸騰的聲音,那些樸實的話語在井邊徘徊縈繞,伴隨著每一個晨昏日落。千百年來,許多回歸故里的徽商飲一盞血濃於水的生命之釀,感念水的恩情、水的真義。他們曾經拋擲過一大截故鄉的光陰,要在古井的水裡揀回。
    拂過陽光濺落的塵埃,將思想做一次更加澄澈的沉澱。徽州的祠堂是宗族的聖殿,維繫著徽州人難捨的鄉情與莊嚴的鄉規。那一座神聖的建築,封藏了徽州人的家族歷史,留存了先人的聖賢語錄。它也許已經蒼老無聲,可是過往每一個春蒸秋嘗的片段都值得後人百世效仿。
    仰望祠堂峭拔堅挺的簷角,有一種直衝雲霄的高曠力量,用沉默的方式丈量著徽州宗族文化的悠久與厚重。踏過那高高的木門檻,與迎面而來的威武門神碰撞,令人肅然起敬。那被年輪風蝕的門環,冥冥中彷彿扣住了誰的因果。立於靜穆的廳堂,看著今人與先人目光相視,聽著他們用心靈對話。
    那一刻你會明白,古人與今人並沒有距離,無論時光走了多麼遠都會留下印記,而徽州人就是循著這些印記保存著如今的民俗民風。他們用貼彩紙、扎燈具、疊羅漢、舞龍燈等樸實的方式來祭祀祖先,懷著一份對聖賢的尊崇、對家族的熱愛,就這樣送走了遠古的夕陽,迎來了今朝的月色。
    行走在狹窄的青石板路上,簷角流瀉下來的陽光擦亮了朦朧的記憶。一座戲台擱歇在飄渺的青煙下,寂寞地向路人訴說著它曾經華麗的故事。這是徽州的戲台,生長在民間,流傳在民間,也璀璨在民間。徽州人的戲台是為了舉辦廟會時酬神、祭祀,以及一些特殊的節日與風俗而設的。
    戲台的建築多半簡樸,木質的台樓、木質的台板,亦有一些簡單的彩繪,寄寓著徽州文化的素淡與從容。鑼鼓與二胡拉開了優雅傳情的序幕,台上輕歌曼舞,台下人海沸騰。那些藝人在出相入相的戲台上粉墨登場,演繹著別人的悲歡離合。而台下的看客凝神聚會,品嚐著別人的喜怒哀樂。
    誰也不是主角,只是為了一場戲曲的陪襯,做著傷感與愉悅的抒懷。誰又都是主角,在人生繽紛的戲台上,舞出生活百味、冷暖世情。質樸而圓潤的徽劇帶著泥土與流水的芬芳,以它獨特的民間藝術與民俗風情,唱遍了江南的山水樓台,也唱遍了徽州的街閭巷陌。人生的許多過程就是在一場戲中開始,又在另一場戲中落幕的。
    在悄然流逝的光陰裡,不知是誰打翻了硯台的古墨,潑染了整個徽州大地,令錦繡山河浸潤在潮濕的水墨中。沿著河流追溯古徽州蒼鬱的歷史,還有那些鋪卷而來的徽州民風,在曠達的人生中獲得一種堅實與淡定的快樂。
    當睿智的思考穿透精神的領地,發掘者的腳步愈加地逼近,古老的徽州不再是一幅遙掛在江南牆壁上的水墨畫了。它將以一個民族的繁榮昌盛向世界展開其真淳天然的風采,在芸芸眾生的心中留下清麗明淨的漣漪。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