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仁壽宮變(八)

塔內一時安靜下來,楊廣從牆角拾起一支木炭,在光滑的白玉牆壁上重重寫下了『大業』兩個字,他久久地凝視著這兩個字。

「元慶,你知道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嗎?」楊廣回頭問道。

楊元慶靠在牆壁上,默默地望著楊廣寫字,他知道『大業』是什麼意思,他也能體會到楊廣此時的心情。

「卑職想,這應該是殿下心中的夢想。」

楊廣讚許地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這確實是我的夢想,這將是我登基後所用的年號,這也是父皇對我的期望。」

楊廣凝視著牆上的『大業』二字,又像是對楊元慶說,又像自言自語,「父皇將國號定為開皇,也就是開創之意,他就像漢高祖,開創了新的大漢江山,又像文景之治,登基二十年,積累下雄厚的國力,在開皇二十年,父皇立我為嗣,他便改年號仁壽,父皇將安享晚年,將江山交付予我,對父皇是仁壽,而對我卻是大隋中興之開始,所以我決定將Www.tianyashuku.com年號定為大業,我要建立前所未有的豐功偉業,建立一個強盛的大隋帝國,我楊廣也要成為千古一帝。」

楊廣慢慢回過頭,深邃的目光注視著楊元慶,「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楊元慶不知不覺也被楊廣的雄心壯志所感染,他想到歷史上楊廣所作出的豐功偉業,以及他最後悲慘死去,落下千古罵名,使楊元慶的熱血沸騰起來,他竟生出一種慷慨赴義的勇氣,他克制住內心的激動,沉聲道:「殿下有雄心壯志,卑職深為敬佩,但想建立大業談何容易,大隋王朝其實已危機四伏,關隴權貴是銳矛,北方士閥為冷箭,北齊雜胡是利刃,還有突厥、吐谷渾的外患,殿下的大業必將會四面樹敵,身臨險境,殿下可曾想過,何為盾?何為鎧?何以御之?」

楊廣眼前一亮,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這名年輕的小將,楊元慶竟然看透了他所面臨的危機,他的話字字說在楊廣的內心深處,使楊廣竟產生一種知己之感。

「那你說,何為盾?何為鎧?」

「卑職以為,民心為盾,緩圖為鎧。」

楊元慶單膝緩緩跪下,他心中也充滿了激動和期待,他已經知道眼前這個即將登基的君王根本不是什麼荒淫無恥,荒淫無恥不會一生只有三子兩女,而且基本是皇后所生,更不是昏庸無能,昏庸無能開鑿不了運河,創建不了科舉,開拓不了西域,修建不了長城。

這是一個胸懷雄心壯志的中興帝王,同時也是面臨危機四伏的帝王,楊元慶從內心深處希望楊廣不要再重蹈覆轍,如果楊廣能聽他之言,愛惜民力兵力,以時間換空間,緩緩圖之,而不要急於求成,那天下未必會亂,那麼隋朝不會滅亡。

如果是這樣,他楊元慶甘願成為楊廣的馬前一卒,為他的大業竭心盡力,因為楊廣的大業,也就是他楊元慶的大業,將大隋王朝建立成為一個真正的漢人王朝,楊元慶生長於斯,他衷心地熱愛這個富庶、強盛的大隋帝國。

楊廣連忙扶起他,長長歎了口氣道:「你果真是少年奇才,竟然能知道我面臨的危機和矛盾所在,不愧是楊素之孫,你的八字建議我記住了,民心為盾,緩圖為鎧,我更希望,你也能成為我最堅實的盾牌。」

楊元慶一時沉默了,如果楊廣真聽進他的納諫,能愛惜民力,能從容圖之,那他也願意為楊廣之盾,但楊元慶知道一點歷史,以楊廣驕傲自負的性格,注定他不會聽進自己的勸告。

他更知道,權力是一種毒藥,楊廣今天的謙虛,未必能抵禦住權力毒藥的腐蝕。

他衷心希望楊廣不要重蹈覆轍,但同時他不願意把自己束縛在一個前途尚不明朗的君王身上,伴君如伴虎,楊廣可以負他,他卻不能負楊廣,這樣的不對稱,他不願意。

現在楊廣要他發下這個誓言,讓他如何開口?他更不願意自己像宇文成都一樣,把自己束縛在一個風險極大的誓言之上,但現在只是大業元年還不到,他又必須得依靠楊廣。

楊廣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緊緊盯著楊元慶,徐徐問他,「怎麼,你不願意嗎?」

楊元慶的後背已經濕透,他知道自己不能不表態,便緩緩道:「卑職今年只有十五歲,當六十年後,卑職已到垂暮之年時,卑職也仍然願意為殿下子孫之盾,不僅僅是陛下,我楊元慶在此發誓,我願永遠為大隋帝國之盾!」

楊元慶並不知道歷史會怎麼走,但此時此刻,他沒有選擇的餘地,楊廣的目光也變得柔和起來,他輕輕拍了拍楊元慶肩膀,「你的誓言,我記住了。」
《天下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