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齊郡召將

洛陽東郊,裴敏秋將楊元慶送出了十里外,這是一個天氣晴朗的早晨,使人幾乎不能相信夏季的那幾月已經過去,籬笆、田野、樹木、山和原野,依然呈現著它們幾個月來一直披掛的濃綠色調,幾乎沒有一片落葉,只有一些細微的斑駁的黃色點綴在夏季的色調之間,才讓人意識到秋天已經來臨。

秋天是個豁達的季節,天空高爽清朗,魚鱗樣的白雲一行一行,一列一列地移動著,形狀整齊,層次分明,呼吸清爽,令人心曠神怡。

楊元慶和他的手下們的心中都充滿了大戰前的期待,連第一次和楊元慶隨行的裴行儼也不停地手按刀柄,躍躍欲試,楊巍騎著駱駝,手提大錘,顯得格外威猛。

但秋天也是一個令人傷感的季節,裴敏秋隔著一層薄薄的輕紗,默默地望著一身戎裝的楊元慶,她心中生出一絲淡淡的哀傷,他即將離別,不知何年他們才能再相聚?

綠茶也換了一身短衣打扮,騎在一匹高頭駿馬之上,跟在隊伍最後,她卻有點心思不寧,趁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她時,她偷偷向四處張望,忽然她看到了,在遠處一座丘陵上的樹林邊出現了兩名騎馬之人,一紅一紫。

她捂嘴偷偷一笑,立刻又催馬跟上了隊伍。

馬車前,楊元慶拱手給裴敏秋作最後的告別,「敏秋,那我走了,你自已多多保重!」

裴敏秋心中傷感,卻強顏作笑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祝你沙場得勝,平安歸來。」

楊元慶一抱拳,調轉馬頭便向東疾駛而去,眾人手下催馬跟隨,裴行儼向妹妹拱拱手,也催馬疾奔而去。

裴敏秋望著他們漸行漸遠地背影,低低歎息了一聲。

在兩里外一座丘陵的茂盛樹林邊,兩名衣飾鮮艷的女子正遠遠望著楊元慶一行人遠去。

「阿姊,何必呢?一個負心漢,理他做什麼?」年少的紫衣少女忿忿道。

「他不是負心議,紫煙,你還不懂!」

「阿姊做事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婆婆媽媽,上個月我們殺那個狗縣尉時,阿姊那麼果斷,現在卻拖泥帶水,連人都不敢見。」

紫衣少女眼一瞥,看見敏秋的馬車,她冷笑一聲道:「我知道了,是多了一個**,我一劍殺了她,替阿姊出這口氣!」

紅衣女一驚,她驀地怒視紫衣少女,「紫煙,你敢!」

紫衣少女沒見過長姊竟然有這麼嚴厲的眼光,她嚇得低下了頭,「我只是說說,不會真殺她。」

「我對你講過,非惡貫滿盈者,不可濫殺,如果你再敢胡亂提『殺人』二字』我就送你回南華宮,不准你再跟我了!」

「阿姊,我知道了!」

紅衣女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對她笑道:「走吧!我們也去遼東。」

兩人一催戰馬,向東奔馳而去。

齊郡歷城縣,這裡是齊郡的郡治所在,濟水從郡內橫穿流過,濟水兩岸人口眾多,農業發達,自古便是山東地區的產糧重地。

齊郡同時也是駐兵重地,有十個軍府二萬餘人在這裡駐紮,從前隸屬於齊州總管,大業無年,楊廣在中原地區廢總管府後,各地軍府便歸屬朝廷兵部直轄,齊郡的府兵也不例外。

在齊郡除了府兵外,同時還有四千餘人郡兵,由齊郡司馬統帥,而齊郡司馬,正是楊元慶的師傅張須陀。

這天上午,楊元慶一行人出現在歷城縣城門外。

「將軍,我們來齊郡做什麼?」裴行儼有些不解地問道。

「來看看我師傅,順便再會幾個老朋友,你也認識的。」

楊元慶話音剛落,便聽城頭傳來一個破鑼般聲音,「你們幾個渾蛋,爺爺我是賴賬的人嗎?認賭服輸,爺爺既然賭輸了,就絕不會賴賬!」

「可是程爺,時間已經過去半年多,你提都不提這件事,我們怎麼知道?鄙店是小本經營,拖不起啊!」

「我知道,最近乎頭有點緊,等我有錢就給你們,放心吧!我『程咬金』三個字可是金字招牌』齊郡誰人不知?」

下面幾名守城士兵『噗嗤!』一聲捂嘴笑了,「他也能叫金字招牌麼?」

裴行儼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幫傢伙在齊郡,楊元慶笑了笑,仰頭大喊道:「程碳頭,要不要我借錢給你?」

「他奶奶的,誰敢叫我程碳頭!」

城頭探出一個頭大如巴斗,臉黑似鍋底的男子,歪帶一隻頭盔,兩眼加銅鈴般閃亮,正是程咬金,他在張須舵手下做事,兩年已升為旅帥,今天是他負責當值城門。

程咬金看見了楊元慶,『啊!』地大叫一聲,翻身作勢要從城頭上跳下,嚇得幾名催債人急忙把他拖回去。

「程爺,賭債好說,可千萬別短見!」

「誰稀罕欠你們的債,爺爺的兄長來了,把錢給你們。」

程咬金一陣風似的從城頭上奔下,來不及敘兄弟之情,只管拱手哀求,「元慶大哥,元慶爺爺,救救兄弟吧!今天三撥人上門來討債,實在是受不了。」

楊元慶又好氣又好笑,「你這小子,怎麼見你一次,欠賬一次,你怎麼不用拳頭揍那幫討債人,在京龘城你的拳頭不是蠻硬的嘛!」

程咬金苦笑一聲,「丙開始揍過,但你師傅的拳頭更硬,把我打得半死,不敢再亂來了。」

楊元慶見三名討債人從城頭跟下,皆身著統一黑衣,估計是賭館裡負責討債之人,便問他們道:「我兄弟欠你們多少錢?」

黑衣人見楊元慶一行人個個威武雄壯,他們不敢囂張,一名為首的www.tianyashuKu.com黑衣人連忙躬身道:「一共連本帶利兩百二十吊。」

程咬金大怒,指著他們大罵:「不是說好半年內不算利息嗎?我只欠你們一百五十吊,多一文不給。」

「可是程爺,半年已經過去了一天。」

楊元慶回頭對負責管錢的楊八郎道:「給他們一百五十一吊,多一吊是今天的利息。」

黑衣人還向再說什麼,楊元慶一瞪眼,「再敢四嗦,我定你們是突厥奸細!」

程咬金得意洋洋笑道:「你們可知我這個兄長是誰?楊無慶聽說過嗎?惹惱了他,他把你們全部定為突厥奸細抄斬!」

黑衣人聽說是楊元慶,嚇得不敢再囉嗦,連忙去楊八郎那裡收錢。

替程咬金還清了賭債,楊元慶又命楊八郎跟隨一名士兵去替程咬金還酒債和職分債。

被重債纏身近半年的程咬金終於無債一身輕,他興致高昂,帶著楊元慶向郡衙而去。

「元慶,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沒有跟你去大利城,否則,我現在不說名震天下,至少也是個團主,總比整天當看門狗強。」

程咬金提到兩年前的決定,他便後悔不已,當時是因為大利城太寒冷,他怕老娘吃不消,現在想想,可以把老娘放在靈武郡也行。

楊元慶聽他一路悔恨,便微微笑道:「這次我來,就是要給你一個機會,我要去遼東作戰,你去不去?」

程咬金眼睛一亮,拍著腦門一迭聲道:「去!去!去!誰不去就是傻子了。」

程咬金外表粗魯,心裡卻精細,現在太平盛世,在軍中想陞官全靠背景,他不是什麼名門世家,更是難上加難,唯有軍功,可軍功不是那麼容易得到,必須要有作戰機會,程咬金想打仗已經想瘋了。

「奏瓊現在怎麼樣?」

「秦大哥是我的頂頭上司,混得比我好,我覺得他就沒有必要去遼東了。」

「如果他不去,那你也別去。」楊元慶瞥了程咬金一眼笑道。

程咬金脹得滿臉燥紅,慶幸的是別人看不出,但他的小心眼卻被楊元慶看透了,程咬金慌忙道:「我是擔心他不想去,他要照顧母親,最近他老娘身體不太好。」

「見到人再說吧!」

一行人來到了郡衙,卻見郡衙門口圍著幾十名士兵,不斷鼓掌叫好,楊元慶騎在馬上看得清楚,一名身材僅比他矮一點點的少年正在搬動郡衙前的石獅,少年面容雖年少,但膀大腰圓,身材雄偉,將一隻千斤重的石獅子扛在肩頭,一路小跑轉圈,最後輕輕巧巧將石獅子放在底座上,最後一躍而起,跳上八尺高的石獅子,贏得一片喝彩鼓掌聲。

楊元慶心中暗暗驚訝,這少年能扛動千斤石獅,說他有蠻力倒也罷了,但他竟能一躍跳上八尺,這種輕功連自已也比不上,現在是內外兼修,武藝高強之人,看他年紀也只有十二三歲,此人會是誰?

程咬金咧著嘴笑了起來,「元慶,這是你師弟啊!」

「我師弟?」

楊元慶愣住了,難道這也是張須陀的徒弟?

這時張須陀大步從衙門內走出,他見石獅子放反了,居然是面對衙門,便知道是自己的徒弟在搗亂,他怒喝一聲,「士信你又在給我惹禍……」

眾士兵見張司馬出來,皆嚇得四散奔逃,少年更是嚇得抱頭鼠串,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楊元慶望著他魁梧的背影,忽然知道這少年是誰了。
《天下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