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危機前夜

楊府嫡子大部分都做了官,或外放為地方官,或為武將京官,而在京城為官的嫡子嫡孫們大部分都隨皇帝南巡了,偌大的楊府只有五六名嫡子留在家中。

家主院裡發生的庶孫鬧事使幾名嫡房都十分緊張,緊急聚在一起商議對策。

「胖三郎竟敢領頭鬧事,真不知積善是怎麼教他,我們去問積善,讓他去管束兒子!」一名嫡子楊玄敬憤恨道。

「積善好像去蜀中還沒有回來。」另一人接口道。

「那該怎麼辦,就任他們鬧嗎?傳出去讓楊家的臉往哪裡擱?」

楊玄挺擺了擺手道:「大家聽我說,剛才我問了萬石,這次鬧事他們這幫孩子有策劃,有預謀,絕不是一時衝動,這件事很嚴重,不是說他們幾句,罵他們幾句就能解決,如果處置不當,還可能導致楊家分裂。」

房間裡安靜下來,每個人都意識到,這是老家主去世後,楊家遇到的最大危機。

「那怎麼辦?現在家主也不在京城。」楊玄敬沉聲道。

楊玄挺苦笑了一下,剛才楊巍的樣子,讓他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楊無慶,他心中生出一個念頭,難道這件事的背後有楊無慶的策劃?但想想又不可能,時間上來不及。

他歎了口氣道:「其實這件事是楊家矛盾積累的爆發,根本還是嫡庶不平等造成。」

「這句話我不同意!」

另一個嫡子楊玄尚打斷了他的話,「每個家族都有嫡庶問題,為什麼別的家族都很安靜,偏偏我們家族的庶手鬧事,我覺得問題還是出在掌財權人不對,是她破壞了家族的規矩。」

「我同意玄尚的看法。」

「我也同意!」

嫡子們紛紛表態,很明顯,他們不認可是因為嫡庶不平等造成的危機,幾十年來楊家嫡庶就一直不平等,為什麼以前沒有危機,現在卻鬧事,嫡子們更恨的是鄭夫人的任性妄為。

楊玄挺不想這個時候嫡子內部再鬧內訌,便連忙道:「其實這是兩件事,嫡庶問題等家主回來再說,現在是要平息這幫孩子們鬧事,這是的當務之急,我的意思是說,先把欠再房的錢糧都補上。」

「那嫡房多得的錢糧怎麼辦?難道還要還回去嗎?」

「這個暫時不提,先把事情平息,其他一切等家主回來再說。」

幾名嫡子都表示同意,並一致推舉捂玄挺去和楊巍談判。

天色已經漸漸黑了,百餘名楊府庶孫們依然擁堵在家主外院,不過他們很安靜,都是靜坐示威,他們策劃得很周密,誰送飯,誰休息,誰當值,一切都安排得升升有條,總之不達到目的,他們絕不罷休。

房間裡,楊巍帶領幾名庶孫和楊玄挺的談判已經進行了近一個時辰,他們陷入了僵局,楊玄挺答應將少發的錢糧立刻補給他們,但楊巍的態度卻堅決,必須嫡庶一樣,嫡房拿多少,庶房也要拿多少,他絕不肯讓步。

他們沉默已近半個時辰,楊玄挺終於歎口氣道:「那讓我去見見夫人吧!如果她肯答應,那我就讓步。」

沒有再法,為了平息事態,他只能讓鄭夫人來承擔這Www.Tianyashuku.com個責任了。

楊巍剛要答應,忽然想起楊無慶告訴過他,要三思而言,不要輕易表態,他又沉默了,沉默了足足有一刻鐘,見楊玄挺額頭上出汗,他才冷冷道:「可以!」

楊玄挺長長鬆一口氣,站起身向家主院走去,楊巍一揮手,守在外院的年輕庶孫紛紛讓開一條路,這讓楊玄挺心中有些感觸,如果嫡庶能平等,倒也不是壞事,十年後楊巍可以做家主。

內院門從裡面反鎖,楊玄挺敲了敲,喊了幾聲,過了好一會兒,一名丫鬟才悄悄開了一條門縫,放楊玄挺進去,她驚恐地看了一眼外面,『砰!』地將門關上了。

院子裡很安靜,幾個房間都沒有點燈,一片漆黑,楊玄挺這才想起,他今天本來是要來告訴鄭夫人楊無慶有了兒子之事,本來是一件大事,但現在這件事卻變得無足輕重了。

「大嫂,我能說幾句話嗎?」

「你說吧!」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從旁邊廂房傳來,令人不寒而慄。

「我們幾個嫡房都同意把欠庶房的錢糧補給他們,先平息這次鬧事。」

「既然你們決定了,就這麼辦吧!問我做什麼?」鄭夫人的聲音冷得可以讓空氣結成冰。

「可孩子們不肯,他們要求和嫡房一致。」

「孩子們?」

鄭夫人冷笑一聲,「看來他們的後腰有人撐腰啊!」

楊玄挺有點惱火了,也提高了聲音,「這件事本來就是大嫂惹出來的事端,大嫂先破壞了規矩,所以他們也不守規矩,和我們何干?他們現在守在門口,提出的條件就是庶房的錢糧要和嫡房一樣,如果大嫂答應,他們就不再鬧事,如果不答應,他們就會一直坐下去,我只是帶話,最後中大嫂來做主,告辭了!」

他轉身便走,背後傳來鄭夫人的陰冷笑聲,「你們是想讓我來擔這個責任嗎?」

楊玄挺沒有回答,直接走了,他也不再管這件事,鄭夫人也沒有答覆,靜坐依然在繼續,這場抗爭一直持續到二十二號傍晚,已經近三天水米未沾的鄭夫人終於屈服了,答應了庶子們的要求,按照嫡房的標準,將所欠錢糧補給庶房。

家主院中頓時爆發出一片歡呼聲,百餘名年輕的楊家子弟們將胖大的楊巍一次次拋向天空,歡慶他們的勝利。

當天晚上,百餘戶庶房們便領到了補發的錢糧,數量多得讓他們喜出望外,他們第一次享受到了嫡子的待遇。

楊巍在當天晚上便離開京城去了江南,去找觀王楊雄。

就在楊家庶子們歡慶勝利的同一時刻,一輛華麗的馬車在十幾名隨從的護衛下,緩緩在無府門前停了下來。

從馬車出來一名年近六十歲的老者,身材高大,一臉嚴肅,此人便是獨孤羅的長子獨孤良,襲父爵趙國公,官拜金紫光祿大夫,是獨孤家族中的第二號人物,僅次於家主獨孤震。

他是散官,並不擔任朝廷職官,這次楊廣南巡他便沒有跟去。

獨孤良心情也很沉重,即將爆發的高麗戰爭令他憂心忡忡,今天上午他接到家主獨孤震的信,天剛擦黑,他便來到了無府。

兩年來,關隴貴族內部一直處於一種嚴重對立分裂的局面,主要就是兩大關隴貴族首領獨孤氏和無氏的對立,兩年前無壽因米行事件被罷官,而獨孤震卻升為內史令,直接導致了他們矛盾的尖銳。

數十家關隴貴族名門紛紛被迫選擇站隊,要麼支持孤獨氏,要麼支持無氏,使關隴貴族分裂成兩大陣營。

今天獨孤良第一次來找無壽,也是迫於一種嚴峻的形勢。

獨孤良中午時便已經派人送來了拜帖,無家沒有送還拜帖,也就是接受了他的拜訪要求。

獨孤良剛下了馬車,等候在台階前的無敏便立刻迎了上來,這兩年無敏一直在家中養傷,腿已經完全好了,能行走自如,唯一的後遺症就是陰雨天他的雙腿會疼痛。

「家父已經在等候趙公了,請跟我來吧!」

獨孤良點點頭,跟著無敏走進了府中,一直向書房走去,走到書房門口,無敏敲了敲門,「父親,趙公來了!」

「請進吧!」房內傳來無壽的聲音。

獨孤良跟著無敏進了書房,房間裡光線明亮,已經在家賦閒了兩年的無壽正坐在一張書桌後看書,看得出他的精神不是很好,人非常清瘦,就像大病初癒一般。

無壽的語氣很平淡,既不熱情,但也不冷漠,淡淡笑道:「趙公請坐吧!」

獨孤良知道,無壽肯在書房見他,這其實就是無壽最大的誠意了,其他禮節都是不值一提。

他也坐了下來,無敏則站在父親身後,這兩年他成熟了很多,很多事情無壽都會和他商議,一些重大的事情也會讓他參與。

一名侍女送來熱茶,「請喝茶!」無壽l擺手道。

獨孤良端起茶杯,沉重的憂慮使他無心喝茶,他又將茶杯放下,問道:「元公以為聖上發動高麗戰爭的真正用意是什麼?」

無壽也是一樣憂心極重,他之所以肯在書房接見獨孤良,也是同樣的疑問壓在他心中。

無壽冷笑一聲道:「高麗彈丸小國,人口還不如我們一郡,兵不過數萬,他卻要舉傾國之兵去發動戰爭,一百二十萬大軍,當年先帝平南也沒有用這麼多兵力,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這是什麼意思,還用問嗎?」

獨孤良歎了口氣,「今天上午接到家主來信,家主同樣也是這個意思,我們都能猜到他會對關隴貴族最後下手,卻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會用這種毀滅的手段,將大隋之兵一鍋粥地端去喪送,簡直是喪心病狂,令人匪夷所思。」

無壽又哼了一聲,「你說錯了,不是舉國之兵,也不是全部大隋之兵,僅僅只是北方之兵,南方之兵他動用了多少?」

獨孤良想了想道:「江淮以南動用水軍一萬人,弓弩手三萬人,嶺南又徵調了三萬短矛兵,好像就這麼多,一共七萬人。」

「哼!總兵力一百二十萬人,南方軍只有七萬,這是在哄誰呢?做個樣子也是這麼噁心。」

無壽想到兩個兒子都被徵調去了遼東,很可能就死在他鄉,心中便忍不住地燃起一股怒火,惡狠狠道:「他是想把整個北方的軍隊全葬送,然後調南方之軍北上,我們關隴貴族就全部完蛋。」

獨孤良擔憂地問道:「元公,我們該怎麼辦?」

無壽陰陰一笑道:「不用擔心,他想讓關隴貴族的軍隊去送死,我們就那麼聽話嗎?我會讓他搬起石頭砸了自已的腳。」

獨孤良精神振奮道:「元公計將安出?」

無壽想了想,歎息道:「現在當務之急是我們關隴貴族自己要團結起來,不能再一盤散沙了,後天是我壽辰,把所有在京的關隴貴族都請來,大家聚一聚吧!」
《天下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