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痛苦抉擇

大利城以西約三十里外的一片松林內,突厥公主阿思朵埋伏在這片松林內已經兩天,幾天前,她眼睜睜地看著豐安城被她二哥的大軍攻破,看著隋軍在絕望時的拚死突圍,那一刻,她的心也彷彿被剁成碎片

而此刻她靠在一棵松樹上,默默地望著數里外三萬多騎兵浩浩蕩蕩向西而去,她知道那是去增援河口城,一旦河口城被攻破,那麼南下的大門就被打開,突厥大軍將長驅南下,靈武郡的城牆能擋得住突厥的鐵蹄嗎?

她彷彿看見了城池被攻破,突厥軍大舉殺入城的情形,大火沖天,到處是屍體,血流成了小河,人們哭喊逃命,大姐敏秋抱著孩子在大街上無助奔逃,冰兒、寧兒、靜兒、思華,他們一張張可愛的笑臉在突厥騎兵的鐵蹄下破碎了。

阿思朵痛苦地將臉埋進膝蓋,她為自己身為突厥人為恥,巨大的負罪感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不遠處傳來,隱隱聽見有人說笑聲,說的是突厥語,阿思朵一驚,她拾起弓箭躲到松樹後面,很快,不遠處的小道上出現兩名突厥騎兵,是兩名巡哨兵,他們倆在比誰家的羊多,一人說他家有五十隻羊,一人說他家有六十隻羊。

松樹後,阿思朵已經拉開了弓箭,瞄準其中一人的脖子,她可以一箭射殺此人,另一人她也可以輕鬆幹掉,她曾經殺敗父汗的三名侍衛。

「阿布叔,你家裡的羊兒生羔,誰能幫你接生?」

「誰還能幫我,只能靠孩子娘一個人了,孩子還小,也幫不上忙,另一個孩子還不到一歲·真不知她一個人怎麼顧得過來,唉!吉達,你們家呢?」

「我和你差不多,我家裡只有年邁的父母·讓他們照顧五十隻羊,還要放馬,父親去年生病,連馬都騎不上去了,不知道為什麼非要打仗?」

兩名突厥哨兵一邊說,一邊慢慢遠去,阿思朵望著他們背影走遠·弓箭無力得垂下,她腿一軟,跪在地上,千百種滋味一齊湧入心頭,她再也承受不住心中的壓力,趴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兩個時辰,阿思朵騎馬出現在大wWw.tianyaShuku.Com利城外的突厥大營前,她凝視著遠處的金狼頭大旗·咬緊了嘴唇,她義無反顧地催馬向突厥大營而去,就在這時·一隊百餘人的騎兵飛馳而來,將她團團包圍,一齊舉弓對準她,「你是什麼人?」

阿思朵摘去頭盔,讓黑瀑般的秀髮披下,朗聲道:「我便是阿史那思朵,突厥三公主,我要見可汗!」

突厥騎兵們面面相覷,這就是那個私逃去大隋的三公主嗎?他們慢慢放下了弓箭。

為首百夫長將手放在胸前向她施一禮,「公主殿下·請把武器交給我們,我們護送你進大營去見可汗。」

阿思朵將長矛、盾牌、戰刀和弓箭都交給了他們,百夫長看了一眼阿思朵的皮靴,他知道那裡應該還藏有一把匕首,但他猶豫了片刻,又看了一眼阿思朵充滿倔強的眼睛·他心中暗暗歎息一聲,最終沒有堅持。

「公主殿下請吧!」

百餘騎兵護衛著阿思朵向大營王帳而去,王帳內,始畢可汗咄吉正和十幾名俟斤、特勒、葉護以及萬戶長商議攻打大利內城方案,一名近衛軍士兵在帳門口大聲稟報,「可汗,阿思朵公主來大營了,要見可汗!」

「誰?」咄吉一下子沒有聽明白。

「可汗,是阿思朵公主!」

咄吉臉上慢慢露出一絲冷冰冰的笑意,對眾人道:「我那個背叛突厥的妹妹終於來了。」

旁邊突厥第二大部落思羅部的大酋長思羅忽吉笑道:「或許她是楊元慶派來的使者。」

咄吉點點頭,便令道:「帶她上來!」

很快,士兵們將阿思朵帶了進來,咄吉打量她一眼,嘲諷地笑道:「我應該叫你楊夫人,還是應該叫你阿史那公主。」

「都可以!」

阿思朵淡淡道:「女人都要出嫁,隨夫姓,你可以叫我楊夫人,但我的根在突厥,你也可以叫我阿史那公主,但我認為,你應該叫我阿思朵。」

阿思朵和阿努麗都是咄吉的胞妹,阿思朵其實是在告訴他,他應該視她為妹,咄吉想到去世的母親,臨終時托他照顧好兩個妹妹,他又看了一眼阿思朵,又想到她小時候跟著自己學騎馬時的情景,他的眼神微微緩和了一點,可一轉念,他猛地記起阿思朵救走義成公主之事,剛剛緩和的眼睛裡又凝起寒霜。

「你是楊元慶派來的嗎?」咄吉語氣極為冷淡。

阿思朵見兄長一點不念兄妹之情,她心中異常難過,做了可汗,兄長的性子越來越來冷酷,她咬了一嘴唇,搖頭道:「我不是他派來,我的到來和隋軍沒有半點系,我是來勸兄長退兵回草原。」

咄吉仰天大笑起來,彷彿聽到一件極為荒誕的事情,他笑聲忽然一收,冷冷道:「我死了數萬人馬,連一根豐州的毛都沒有拔到,你居然要我退兵,你好歹也是阿史那家族的公主,你怎麼能說出如此幼稚的話?」

「就因為死的人太多了!」

阿思朵滿腔激憤,她也大喊起來,「外面戰死的幾萬人都是我們的兄弟,是我們叔父,他們死了,他們妻兒怎麼辦?」

淚水從阿思朵眼中滾落,顫聲道:「他們沒有人願意來打仗,他們的妻兒還在等他們回去接生羊羔,可是他們卻死在異鄉,可能連屍骨沒有,沒有一點突厥人的尊嚴,你是可汗,你應該為你的子民考慮,而不是為了你的自私,把所有的突厥人葬送在大利城下。」

「你說夠了沒有?」咄吉衝著她怒吼起來。

「沒有!」

阿思朵高聲大喊:「你若再不悔改,三十萬突厥軍都會葬送在你手上!」

『啪!,

咄吉猛地一巴掌抽在她臉上,他幾乎要氣瘋了,指著阿思朵大喊:「把她拉下去!」

阿思朵捂著臉,她忽然跪倒在其他突厥重臣面前,哭泣道:「你們都是我的叔父,是我的長輩,是我的兄長,你們中間一定有清醒的人,突厥是屬於草原,不應該忘恩負義來大隋攻城掠奪,不應該來這裡結下仇恨,騰格裡會降怒於我們,突厥早晚會毀在今天的仇恨之上。」

就在這時,一名黑熊般的突厥大將衝進了營帳,他血紅的眼睛盯著阿思朵,一步步走近,嘴裡發出野獸般的低鳴。

「你這個賤女人,你終於回來了嗎?」蒙達咬牙切齒道。

阿思朵眼中露出恐懼之色,她已經忘記了此人,她這時才忽然想起,她的父親曾經把自己許配給此人,這個極為粗魯凶殘的男人,她驀地從靴中拔出匕首,抵住自己的胸膛,「你再向前一步,我就死在這裡。」

蒙達回頭看了一眼咄吉,彷彿在問他的承諾,咄吉臉色露出為難之色,如果是私下裡,完全可以把阿思朵交給他,可是現在當著這麼多部落首領的面,阿思朵畢竟是王族公主,他不得不考慮影響。

阿思朵已經平靜下來,她慢慢站起身,依然用鋒利的匕首抵住自己胸膛,朗聲道:「我是豐州總管楊元慶之妻,你們若敢辱我,楊元慶必將百倍還予突厥,你們承受不起。」

「我會將楊元慶碎屍萬段!」蒙達咆哮怒吼起來。

這時,一直沒有吭聲的二王子俟利弗設冷冷道:「阿思朵是突厥公主,如果她有罪,應該由王族來定罪,而且她是楊元慶之妻,更不能隨意交給一個不相干的人來處置。」

俟利弗設是咄吉之弟,也是阿思朵之兄,但不是一個母親,他是一個很有頭腦之人,對蒙達的愚蠢無知極為反感。

旁邊思羅忽吉打了圓場笑道:「阿思朵公主也是出於對突厥的赤誠才主動來大營相勸,不說禮待她,但至少也不要過於嚴厲,這樣老可汗之靈也不會安寧,大家說呢?」

咄吉聽得出眾人都比較反感蒙達,不過此人確實愚鈍,竟然不分場合來要人,他笑了笑對蒙達道:「等攻下大利城,抓住楊元慶再一併處理吧!」

蒙達心中恨極,單膝跪下道:「可汗,卑職要親手殺了楊元慶。」

咄吉點了點頭,「你若能殺了他,按照突厥的規矩,他的財產和女人都歸你。」

蒙達深深看了阿思朵一眼,站起身快步向外走去,阿思朵對他的回應,只有目光中無盡的輕蔑。

咄吉瞥了她一眼,冷哼一聲,隨即吩咐手下,「把她帶下去,以公主之禮待之,但要嚴密看守。」

十幾名侍衛走上前,阿思朵又緩緩對眾人道:「我是為了突厥的命運而來,就算為此而死,我也心甘情願!」

她轉身便走出大帳了,咄吉望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歎道:「幼稚得像個孩子一樣,以為她跟著楊元慶會長進點,卻越來越不懂事了。」

俟利弗設也淡淡一笑:「我倒覺得她比從前懂事了很多,至少她關心突厥的命運。」

思羅忽吉見可汗臉色難看,便碰了俟利弗設一下,呵呵笑道:「繼續吧!我們剛才說的第二個方案。」

咄吉狠狠瞪了兄弟一眼,便點點道:「剛才我們說的第二個方案是圍困大利城,全力進攻河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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