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線娘夜奔

歷城縣的夏王府內張燈結綵,人人笑逐顏開,一派喜氣洋洋,明天就是線娘公主出嫁的日子,讓整個歷城縣的人都沾了喜氣,竇建德特地派人給每戶人家送去三斤米,用紅布包裹,贏得了歷城縣民眾的一片讚揚,紛紛跑來夏王府門前給老王爺道喜。

竇建德更是歡喜,索性赦免犯人,凡他轄內所有郡縣的監獄,統統開啟,讓犯人們離去,竇建德也是想用婚姻的喜慶沖淡河北失敗的陰影。

劉黑闥也趕來了,他帶來了三千匹戰馬,作為兒子娶線娘的聘禮,他的兒子劉摯更是歡喜無限,連做夢也在等著洞房花燭的一刻。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為這門婚事高興,竇建德的曹氏也是農家出身,能吃苦耐勞,跟隨竇建德一起打江山,支持丈夫把錢財分給將士,和竇建德一起吃糠咽菜,甘於貧淡,為竇建德統一河北立下了很大的功勞,深得竇建德敬佩。

曹氏雖然脾氣不太好,人也好妒,但她本性很善良,是那種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她今年已四十歲,膝下無兒無女,便將線娘撫養長大,視她為己出,對她極為疼愛。

現在線娘已經十七歲了,到了該嫁人的年齡,曹氏也開始考慮給她找一個如意郎君,曹氏想給線娘找一個文人丈夫,原因是線娘本來就是好武鬥勇,假如她丈夫也是個武將,那兩口子以後整天打架,還過什麼日子。

但線娘不喜歡文人,嫌他們窩囊沒用,竇建德也不喜歡文人做女婿,兩個重要人物的反對。使曹氏失去了得到文人女婿的可能,她只好把目光又轉到武將身上。

其實娶什麼樣的人並不重要,重要是人品要好,心地善良。能劉黑闥是和丈夫一起長大,兩人情同兄弟,再結成親家其實也是美事,不過曹氏卻非常不喜歡劉摯。劉摯一直是都城守將,竇建德長年在外征戰,劉摯就負責守都城。

竇建德不瞭解劉摯,但曹氏卻很瞭解他,性格暴烈,殺人如麻,而且極好漁色,時常聽見他在京城內強搶民女。甚至曹氏還親眼看見過,此人嗜酒如命,喝了酒就用鞭子抽人。打死士兵之事常有發生,和人相爭,稍有口角就動刀殺人,線娘嫁給這種人,豈不是要害她一輩子。

曹氏是女人,她很清楚婚姻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對這門婚姻她極力反對,但丈夫已經鐵了心似的要把線娘嫁給那頭火犢子,曹氏已經不知該怎麼勸丈夫了。

眼看明天就是線娘成婚出嫁的日子,曹氏在王府內宅裡急得坐立不安。這時,有丫鬟來報,「王妃,劉夫人來了。」

劉夫人便是劉黑闥的妻子,姓郝,也不是劉黑闥的原配。他的原配已經死在官府的監獄之中,郝氏是劉黑闥在豆子崗時娶的新妻,是郝孝德的妹妹,也是一個極為厲害的女人,練了一身武藝。

曹氏極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到這個郝夫人,但出於禮貌,她又不得不見,只得忍住不悅道:「請她進來!」

片刻一陣步伐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令人忍不住替鞋匠擔心,緊接著一陣鴰噪般刺耳的笑聲傳來,「曹大姊,明天是我們兩家大喜的日子,小妹先來賀喜!」

緊接著,一股極為濃烈的脂粉香氣噴湧進屋,旁邊站著的丫鬟差點被熏暈過去,要命的是,這種脂粉香中還帶著一股羊膻之氣,連曹氏也不得不屏住呼吸。

一個穿著紅衣綠裙的女人一陣風似的捲了進來,她便是劉黑闥的妻子郝夫人。

郝夫人年約三十餘歲,長得很有陽剛之氣,換而言之,她如果不是一個女人打扮,那麼很容易將她視為男人,長得身材高大,眉粗目深,臉上輪廓分明。

但她的打扮是女人中的女人,梳著高髻,頭髮上掛滿了金銀珠翠,已經看不清頭髮的顏色,臉上粉至少有半寸厚,就彷彿老屋裡剛用石灰刷過的牆,就算再雪白,上面的坑坑窪窪還是清晰可見。

嘴唇塗得鮮紅,紅得好像燃燒的火,令人刺眼得不敢多看,唯恐惹怒她,被她一口吞掉。

其實這也是曹氏不想見她的原因之一,她怕晚上不敢睡覺。

「郝夫人這麼高興。」

曹氏勉強一笑,「夫人請坐吧!」

郝夫人不是一般女人那樣跪坐,而是大咧咧地盤腿一坐,兩條大光腿就直接盤坐在冰涼的榻上,長裙往兩邊一擺,遮住了下面。

曹氏給丫鬟使了一個眼色,讓她去倒茶,郝夫人卻一擺手,「茶不要倒了,家裡準備婚事很忙,還要佈置洞房,我長話短說,說兩句就走。」

「夫人請說!」曹氏勉強一笑道。

「我來給兒媳送一件禮物,是我作為婆婆必須要做之事。」

郝夫人懷裡抱著一個象牙盒子,讓人覺得裡面應該裝滿了貴重首飾,作為婆婆,先來送點私房禮,也是正常。

「夫人太客氣了。」

「不用客氣,我說了這是必須要做之事。」

郝夫人將象牙盒子放在桌子打開,曹氏一下子愣住了,裡面沒有什麼首飾,而是一本厚厚冊子。

「夫人,這是.....」曹氏不解地問。

郝夫人拉長了臉道:「這是劉家的規矩,也是我的規矩,一共一百零八條,讓線娘今晚好好看一看,我不希望她特殊,希望她嫁過來就要嚴格遵守劉家的規矩,否則,休怪我家法無情。」

說完,她站起身,說一聲告辭,一陣風似的走了,將曹氏驚得目瞪口呆,半晌,她慢慢拿起冊子。竟然是長長的硬條幅,折疊在一起,拉開來足有四尺長,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從第一條到第一百零八條。

曹氏目光凝視著窗外,彷彿在做一個什麼重大決定,她沉思良久,終於下定了決心,站起身快步向東院走去。

。。。。。。。。。

竇線娘被關在東院的空屋子裡,這是竇建德審訊叛徒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窗戶。上面裝有拇指粗的鐵條,門是鐵門,四周牆壁都是用青石砌成,沒有任何辦法逃走。

房間裡光線很暗,只有一張木榻,竇線娘就坐在木榻子上,目光堅定而平靜,雖然明天就是她大喜的日子。但她寧可殺了那個男人,也絕不會和他同床共枕。

兩天來,竇建德每天都會來勸她一番。她只有一個回答,『我的父親是不會拿我去做利益交換。』

言外之意,她已經不承認竇建德是她的父親了,口口聲聲說疼她,可最後卻拿她一生的幸福去交換兵權,這不是一個父親會做的事。

竇線娘極為憎惡那個劉摯,那個不知殺了多少婦孺的男人,她無論如何不能容許他成為自己的丈夫,她會一刀宰了他。

竇線娘已經十七歲了,已經到了思春的年齡。她和同齡少女一樣,也希望嫁一個自己所愛,一個英雄般的男子,她也渴望著這個人在她生命之出現。

以她的身份,不知有多少人對她懷有心意,但沒有一個男子能被她看中。能進入她的心中。

其實.....也不是,有一個男子在她生命中出現了,他的形象深深刻在她的腦海裡,他把馬和兵器還給了自己,轉身義無反顧地離去。

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軀,他那深沉的性格,他那指揮著萬馬千軍的雄姿,她知道他叫羅士信,就是歷城縣人,是他們的敵人,可是.....她已經無法將他的身影從自己心中趕走,日久彌深,她不止一次去過羅士信的故居,關照過他留在歷城縣的親人。

竇線娘低低歎了口氣。

這時,鐵門外傳來看守士兵的聲音,「參見王妃娘娘!」

「你們先退下,我要和線娘單獨說兩句話。」

「是!」士兵們都退了下去。

竇線娘卻沒有動,明天就是成婚的日子,伯母也是來勸自己麼?儘管伯母對她很好,但大伯竇建德的無情,使她對伯母的好感也漸漸消退了。

「線娘,你在嗎?」門外傳來曹氏焦急的聲音。

竇線娘冷冷道:「伯母,你若也是來勸我,那你就回去吧!」

「唉!我不是勸你,我給你送一樣,快拿著。」

昏暗的光線中,只見一樣東西從門縫裡遞了進來,是黑色的尺狀物,竇線娘連忙上前接住,沉甸甸的,被黑布包著。

「線娘,你走吧!離開這裡越遠越好。」

「伯母!」竇線娘眼睛一酸,淚珠滾了出來。

曹氏眼睛也有點紅了,顫抖著聲音道:「孩子,保重!伯母走了。」

她轉身飛跑而去,竇線娘心中傷感,她慢慢打開布包,一下子愣住了,眼睛裡閃爍著激動之色,黑布裡竟然是大伯竇建德最心愛的短劍,寒冰劍,可削鐵如泥。

竇線娘一回頭,目光落在小窗的幾根鐵條之上。

。。。。。。。。。

夜色初降,黑暗籠罩著歷城縣,城門關閉的時間要到了,幾名守門的士兵打了個哈欠,懶精無神地向城頭走去。

這時,遠處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士兵們都一愣,轉頭凝神望去,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他們看清楚,是一個女人,頭戴帷帽,將渾身遮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隻眼睛,眼睛格外明亮,而且她的戰馬似乎也很熟悉。

「站住!是什麼人?」士兵們大喊。

女子忽然張弓搭箭,對準了士兵們,士兵們嚇得紛紛抱頭www.tianyashukU.com蹲下,趁這一愣神的時間,女子騎馬衝出城外。

箭並沒有射來,士兵們面面相覷,一名士兵忽然反應過來,「那不是公主的戰馬嗎?」

十幾名守城士兵頓時明白了,這是公主逃婚跑了。

「噓——」

眾人都噓了一聲,小聲道:「咱們什麼都沒看見,讓公主跑遠一點。」

。。。。。。。。。

竇線娘奔出城外,她從馬袋裡掏出一錠黃金,看了看,眼睛裡流露出一縷柔情,這是他當初給自己的黃金,她將黃金放回袋裡,猛抽一鞭戰馬,向西北方向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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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