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駱木雲微感訝異地咦了一聲。"冷家莊的莊主冷蒼雄?"

  "是的,老爺。"

  駱木雲注視她片刻。"為何冷家莊的小姐會跑來駱府做婢女?"

  "她離家出走了嘛!"駱珍珍又插了進來。"她和她的夫婿吵架,所以就逃家了,結果到了這兒,沒了盤纏,只好委身來做婢女羅!"

  "不是蒙人的吧?"駱治亭懷疑地問。

  "是真的,小蘭她的真名叫冷水心,夫婿姓展,前些日子,展公子還帶兒子尋了來,是一個好可愛的胖娃娃呢!"

  聞言,駱木雲原本似乎已逐漸釋然的臉色再次微沉。"展公子?她夫婿是……"

  駱珍珍又心虛地低下頭,"是…是個……讀書人。"她囁嚅道。

  駱木雲臉色一沉。"珍兒,不要告訴我你讓她的夫婿和兒子全住進來了!"

  這會兒,駱珍珍的腦袋完全垂了下去。"我……我……"

  看看風向不對,水心忙接口道:"老爺,請不要怪小姐,是我自己堅持要留下來的。駱府照顧我好幾個月了,在離開以前,我總要表示點心意吧?而且,臨危濟難,這才是江湖兒女所該表現的……嘿嘿……俠義行為嘛!請放心啦!我家相公會自己照顧自己,不用大家特別為他煩心啦!"

  駱木雲的神情凝肅不悅。"冷姑娘.展公子就由著你這麼胡來嗎?還是他根本不知道這兒有多危險?"

  水心聳聳肩。"對他來講,哪兒都一樣,知不知道根本就沒差!"

  駱木雲深吸一口氣。"冷姑娘,我想,我最好和展公子談一下。"

  水心苦著臉遲疑了一會兒,"可以是可以啦!可是他……"她又猶豫了一下。"他人很孤僻,又不愛講話,我怕他會得罪老爺。"

  "別再叫我老爺了,"駱木雲命令道:"我和令尊曾有過數面之緣,也算是舊識,你叫我老爺並不恰當。"

  水心甜甜一笑。"那我就叫您駱伯伯,您就叫我水心,這樣可以嗎?"

  "可以。"駱木雲點點頭。"不過,我還是要先和你夫婿談一談。"

  水心又垮下臉。"可是他真的很……"

  "無所謂,伯父不是那麼沒有度量涵養的人。"

  "那……"水心歎口氣,"好吧!我去叫叫看,"她轉身走出去,嘴裡低聲咕噥著,"也不知道叫不叫得動他哩……"

  水心一出去,駱珍珍就忙著向父養警告,"爹,展公子真的很冷漠喔!我見過他好幾次了,可他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一言半句,甚至連正眼都沒瞧過我一眼哩!"

  "我明白了。"駱木雲說著,同時又向其他人招呼道:"各位,我們繼續……"

  還好他們有繼續討論下去,否則真是會等得屁股冒煙,因為水心出去後,過了好久好久才又回來,展傲竹則在她稍後幾步進來……呃……是被拉進來,被一個小小胖胖的娃兒拉進來。

  "爹爹,進來啦!進來啦……"那胖胖一邊死命拉一邊叫著。

  而水心則一面走一面回頭暗笑,並好言相勸。"夫君、相公,別生氣啦!只一下下就好了晚!就當陪我散散步……"

  整個議事廳中,除了駱珍珍、駱治亭和不會武功的黃百瑞外,其他人全在那個俊逸的儒衫書生走進正廳之後,就心凜神顫的被震懾住了。

  一眼看過去,他只不過是個高雅飄逸的文弱書生罷了,可那目空一切的睥睨神態,還有隱隱流露的狂妄跋扈和陰鬱暴戾氣勢,都令人不由自主地駭然屏息。

  而最令人驚駭的是他那望眼睛,深沉幽冷、孤傲寒酷,像兩潭深邃無底的湖水,也似兩股直透人心的利刃,更使人不寒而慄地顫抖起來。功力不夠高深、閱歷經驗不足的駱珍珍和駱治亭,自然感受不出展傲竹內在的氣韻,只是覺得展傲竹清冷得有點可怕,所以,他們——包括黃百瑞,都很奇怪駱木雲等人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驚異戒慎。

  總算把爹親拉到娘親指定的地點了,胖胖喘著氣大叫:"娘.好累喔!"

  "少囉唆,小子,把你爹抓好,別讓他溜了。"

  胖胖"哦!"了一聲,用雙手緊緊抓著展傲竹的手,兩顆烏黑的大眼也開始滴溜溜地四處亂轉了起來。

  "拜託,一下不就好了,夫君,一下不就好。"水心又低聲哀求兩句後,這才轉身向駱木雲介紹。"駱伯伯,這就是我家相公。"

  駱木雲暗暗定下心神,而後謹慎小心地開口。"展公子,不知尊夫人可曾告訴過你駱府如今的處境?"

  展傲竹半闔著眼冷漠的不作聲。

  駱木雲微微蹙眉。"我想……兩位請先坐下吧!"

  水心忙拉著夫婿在一旁坐下,順便在展傲竹身邊低低咕噥嘮叨了幾句,胖胖也頗乖巧的坐在爹親的大腿上,但一雙眼一點兒也不乖巧地依然轉個不停。

  而駱木雲就趁這短短片刻裡,又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幽冷寨酷的書生,然後更加肯定這個書生絕非常人,只是自外貌看不出來而已,但他的氣勢和內韻卻在神情中完全表露無遺。他輕咳兩聲.再一次試著和展傲竹溝通。"展公子,尊夫人可曾讓你明白逗留在駱府的危險?"

  展傲竹繼續眼觀鼻、鼻觀心,連正眼也不瞧他一眼。水心歎口氣,"駱伯伯,我早說過嘛!他這人就是這樣,他想說話的時候才肯吭點聲,要是不想說話,就算你拿刀子在他的脖子上,也逼不出半個字兒來。不要說對你們啦!就是對我……"她怨懟地橫了展傲竹一眼。"也一樣.你就不知道啊!整天對著一塊大冰磚有多可憐,從早到晚只能自個兒對自個兒說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腦筋岔了道、瘋了哩!"

  她歎息一聲。"就不知道他逼著我嫁給他幹嘛,整天只會帶著兒子飛飛,而我呢!只能望天興歎。叫他陪我出去逛逛,他一溜煙兒就沒了個影兒,甭問,准又是帶著兒子飛飛去了。唉!我真的好可憐.還有啊……"

  即使廳中有一半的人都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水心依然像是恨不得能昭告天下,讓所有的人知曉她被夫婿"虐待"的事跡般地滔滔不絕的說個不停,其間還幽怨地瞥了展傲竹几眼,表示她真的是個怨婦,即使她夾帶細軟逃跑也是情有可原的。這期間,展傲竹依然僅是淡淡的瞥她一眼,而其他人卻啼笑皆非地不知所措。不是請她夫婿來問個清楚的嗎?怎麼變成她的批夫公審大會了?

  "……過年時,他也不陪我回娘家,娘家都差人來請了呢!"當水心正怦然忘我的列數夫婿的罪狀時,突然……

  "娘,我跟他玩好不好?娘,我要跟他玩嘛!"胖胖指著黃百瑞怦裡的孫兒叫道。

  "少囉唆,娘在說話,你要是敢打岔,小心你的小屁屁!"說得正高興的水心怦然被打斷,她挺不高興地開口就罵。"顧好你爹,要是讓他溜了,看我不揍爛你的屁屁才怪!"

  猛地被吼得莫名其妙的胖胖,可憐兮兮地垂下腦袋,那模樣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每個人見了都心疼不已。黃百瑞立即低頭對懷中的孫兒低語幾句,那乖巧的小男孩點點頭後便跳下祖父的大腿,他蹦蹦跳跳地來到胖胖身前,拉住胖胖的手。"走,我給你看我的玩具。"

  胖胖雙眼一亮,燦爛的笑容立刻冒了出來,可一眨眼又不見了,他先是怯怯地望望娘親,而後仰頭哀求、渴望地瞅著爹親。"爹爹,胖胖去玩,你不要溜好不好?"

《惡羊撲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