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下午的陽光正好,透過鑲嵌著玻璃的窗戶投射進來,柔軟的,清透的光芒照應在抱在一起的人影上,竟然帶出幾分甜蜜的氣息。
    仟夕瑤被皇帝死死的抱住,她似乎聽到了彼此的心跳聲,咚咚咚,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大,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她想讓皇帝鬆一鬆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像是突然失聲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四周都是甜如蜜一般的氣息,不過一會兒就讓仟夕瑤的臉色紅彤彤的,她不自覺地摸了摸滾燙的臉頰,覺得自己的臉就要燒起來一樣,無奈,把頭低的更厲害,不讓皇帝看到,好讓自己減少點尷尬。
    為什麼會這樣?
    又害羞,又甜蜜,又讓人心曠神怡,明明覺得這麼抱在一起有些不好,但是就是不想離開。
    兩個人其實連最私密的事情都做過,可是現在為什麼僅僅抱在一起就覺得很甜蜜害羞?
    好一會兒,皇帝放開仟夕瑤,只不過當他看到仟夕瑤紅彤彤的臉蛋的時候,眉峰一皺,說道,「不舒服?」
    仟夕瑤臉更紅了,總不能對皇帝說,自己剛才覺得很害羞?
    皇帝那雙冷硬的眼睛裡露出緊張的神色來,他趕忙站了起來,對著外面喊道,「萬福,叫太醫過來。」
    仟夕瑤趕忙擺了擺手說道,「陛下,我沒事。」為了這種事喊太醫,也實在是有點丟人。
    皇帝皺眉,仔仔細細的打量著仟夕瑤,只覺得人似乎消瘦了些,不過目光清亮有神,精神頭倒是不錯,顯然並沒有受什麼大的委屈,只是……「臉都紅成這樣,怎麼會沒事?」皇帝顯然並不相信。
    仟夕瑤聽見萬福應了一聲就走了,急的跺腳,一會兒太醫來了一看,什麼事都沒有,這不是虛驚一場嗎?
    皇帝卻以為仟夕瑤怕吃藥,說道,「有病就要吃藥,不要耍賴。」
    「陛下,我沒事!」
    皇帝對於仟夕瑤這樣不愛惜自己很是不滿,問道,「那怎麼臉紅?還紅這麼厲害!」這時候皇帝的手正放在仟夕瑤的臉頰上,兩個人的臉頰幾乎貼在一起,他的個子要比仟夕瑤高很多,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我……」仟夕瑤憋了半天,在皇帝擔憂的眼神中,終於忍不住說道,「陛下,我是害羞。」說完就不管不顧的撲進了皇帝的懷裡,使勁兒的把自己臉埋入皇帝的衣服內,試圖掩蓋證據。
    皇帝身子一僵,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從懷裡把仟夕瑤的腦袋給挖了出來,他說道,「夕瑤,看看朕。」
    仟夕瑤說完之後臉就更紅了,打死也不願意讓皇帝看到自己現在這羞澀的樣子,她拚命的躲,皇帝拚命的拉。
    「夕瑤……」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得,仟夕瑤覺得皇帝的聲音要比往常還要溫柔,一個平時少言寡語,又嚴苛認真的人,突然溫柔起來,那種感覺,簡直可以融化一灘冰水。
    仟夕瑤使勁兒的搖了搖頭,肯定是她的錯覺,結果皇帝終於找到了機會,兩隻手捧住了她的臉。
    「我……不看。」仟夕瑤在耍賴,因為覺得很丟人,結果當她被迫,不得不和皇帝對視的時候,卻突然就說不來話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皇帝。
    臉上帶著笑,眼睛帶著笑,嘴唇帶著笑,那雙漂亮的眼裡滿滿的都是說不來的柔情,如同破雲而出的太陽,耀眼奪目的令人移不開視線。
    「害羞什麼?」
    仟夕瑤聽到皇帝問道,他的聲音清雅悅耳,這時候卻帶出幾分令人心悸的觸電感來。
    聽完這話,仟夕瑤的臉更紅了,為什麼今天的皇帝這麼溫柔,這麼讓人心動?
    皇帝看著臉如朝霞一般的仟夕瑤,實在是克制不住內心湧動的情/潮,低低的笑了一聲,隨即捧著她的臉,低頭就吻住了她的唇,柔軟的,像是玫瑰花瓣一樣漂亮的嘴唇,其實剛才一進門他就想嘗一嘗了。
    萬福帶著隨行的太醫正想進去,結果輕聲叫了幾句也沒有人回應,他偷偷的透過玻璃窗瞄了兩眼,隨即像是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一樣,用兩隻手擋住了眼睛,輕輕咳嗽了一聲,對著身後的太醫說道,「今天不方便,回去吧。」
    李太醫也是人精,聽了呵呵笑了兩聲,說道,「也不知道哪位貴人伺候著,真是好福氣。」說完就走了。
    萬福就像是一尊門神一樣守在門口,誰來都不見,嗯哼,陛下擔憂好幾日了,今天總要鬆快鬆快不是?
    ***
    仟夕瑤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外面燈火通明,船艙裡只剩下她一個人,香兒聽到動靜走了過來伺候著仟夕瑤梳洗,穿衣。
    仟夕瑤聽著外面的噪雜的聲音,問道,「現在在哪裡?我睡了多久?」之前她跟皇帝說了很久的話,又把夏震給她的賬冊給了皇帝,白天和夏振分別的時候,夏振拿了藍綢的包袱給她,讓她轉交給皇帝,說是十分重要的東西,是信陽侯臨死前讓親信送給他的,他一直都不知道怎麼把這東西遞上去,因為東西太貴重了,不能出一點差錯,必須要確保皇帝能拿到。
    夏震正難辦,結果就遇到了仟夕瑤,他交代仟夕瑤務必親手交給皇帝,裡面的東西至關重要,遷夕瑤實在好奇就悄悄打開了看了兩眼,結果卻是嚇了一跳,裡面竟然是楊躍和容王之間的對賬表,比如某年某月某日,送了多少銀兩到容王的府上……,細細看了下來,這幾年搜刮的魚稅的錢幾乎都在裡面了,原來容王才是這場禍國殃民的魚稅發起人。
    這個容王仟夕瑤也見過,遺傳了大祁皇族的好容貌,雖然過了中年依然是風采不減,臉上總是含著笑,讓人看著就想親近,可是誰又能想到他面上看著可親,背地裡卻是幹著這種勾當?
    仟夕瑤還問過皇帝能不能赦免夏震,畢竟他雖然做了錯事,有了那賬冊總是能將功抵過吧?還有那些龍興島的百姓,也都不過是可憐人,能不能放過?
    當時皇帝的神色有點複雜,最終並沒有什麼,見她神色疲憊,反倒是輕柔的拍著她的後背把她給哄睡了。
    等著穿好了衣服,仟夕瑤忽然就聽到了有人在吶喊,那聲音怎麼這麼像夏震?
    仟夕瑤帶著疑惑推開了窗戶,船還停靠在龍興島的碼頭上,而皇帝則站在船舷上,伍泉和鄧啟全站在左右兩邊。
    遠處還海潮嘯鳴,就像是悲鳴的哭聲一般,火把照耀的龍興島的碼頭皆是如白晝一般,夏震站在巨石後面,四肢展開,如同頂天立地的漢子一般,鐵骨錚錚的喊道,「明帝英明,在位之時大力支持海貿,讓我們大祁之威名,名揚天下,有了後世萬國來朝的盛世,那時候我大祁是何等威武?」
    夏震聲音帶著些暗啞,可是這樣幾乎是嘶吼一樣喊出來卻是帶著不同凡響的震撼力,他眼圈微紅,似乎根本沒後看見對準他的弓弩手們,直直的朝著皇帝的方向,喊道,「可是在隴帝的時候卻是被那奸邪小人讒言,下了這道海禁的旨意。」
    仟夕瑤知道那位穿越過來的孝賢皇后也做了不少事情,這裡頭一樁就是開了海禁,支持海貿,後期甚至自己和祁明帝一起坐船出遊,只是到了隴帝的時候,因為海盜,倭寇不斷的侵擾浙閩之地,最後做出了封鎖國門的,就是海禁的舉措,這在仟夕瑤看來簡直不可理解,有點像是因噎廢食一般。
    「陛下,你是一代明主!」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夏震說著說著就淚流滿面,直直的看著皇帝的方向說道,「你可看到這海鎮的老百姓過的什麼日子?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如遇到了海嘯,還得賣兒賣女,陛下……,他們不是你的臣民?你就不心疼嗎?要知道曾經在明帝時期這裡可是富甲一方的大港!!!」夏震十六歲的時候,家裡因為做海上私貨生意就通緝,他隻身一人在海上漂泊動盪,十幾年下來成績斐然,只不過雖然富可敵國,但是最大的夢想就是可以讓朝廷解除海禁,讓大祁的海貿重新發揚光大,讓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到故土。
    這一次,他搭上了信陽侯,本以為終於有了機會,結果因為信陽侯的意外死亡,又是這樣功虧一簣的代價。
    仟夕瑤早就親眼見過這裡的情況,想起沈小北來,不自覺地心酸了起來,側頭過去,卻正好看到皇帝正緊緊的握緊手指。
    「陛下,草民死有餘辜,可是這些百姓難道就該死嗎?」夏震說道這裡撲騰跪了下來,對著皇帝的方向狠狠的磕了三個響頭說道。
    仟夕瑤心裡難過,推開門走了出去,皇帝身旁的鄧啟全看到她,自動的讓開了位置。
    「陛下,能不能饒了夏震?他雖然是個草莽,但是卻是少見的有勇有謀之輩,就這樣殺了實在可惜。」仟夕瑤從來沒有想幹政,甚至是影響皇帝的決斷,但是這一次她真心的想要讓夏震活下來。
    皇帝許久沒有說話,仟夕瑤心中忐忑,抬頭看了眼皇帝,火光沖天,在他臉上折射出隱晦不明的暗影來,冷峻的線條如出鞘的寶劍一般,令人不敢直視。
    仟夕瑤被唬住,她還是頭一次看到皇帝這般神態。
    夏震的呼聲引來了那些島上民眾,他們有的人跟著跪了下來,有的人在一旁抹眼淚,對著皇帝的方向喊道,「陛下,不要殺夏爺,他是好人啊!」
    仟夕瑤想起眾人對夏震的評價,海上之王,一代霸主一樣的人,號令四周島嶼三十六座,就是東瀛的領主對他也是畢恭畢敬,這樣一個人物,因為緬懷自己的故鄉而回來,想要建立個海上的碼頭,結果卻是被親外甥女牽連,狠狠的從背後捅了一刀,這會兒竟然就這樣毫不猶豫的跪了下來,低頭,不過所求就是希望一個皇帝能對他的百姓好點。
    這才是真正大義之人吧。
    「陛下,草民冒死諫言,求陛下廢除海禁,讓這些百姓得意存活,讓大祁名揚天下,讓這四海之內所有的人都知道陛下的威名。」夏振似乎早就看出自己不可能說著走出這裡,把心裡那些話都說了出來。
    一旁的兵士喊道,「閉嘴。」
    夏震慘慘烈的笑,說道,「草民不怕死。」隨即對著遠處仰望他的眾人,看著遠處的湛藍海洋,說道,「草民怕的死的冤枉!」
    「這草寇滿口胡言,還不射殺!」水軍提督雷將軍忍不住喊道。
    那些個弓弩手們卻是手指顫抖,皆是被夏震的氣勢所震,他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自然知道這低層百姓的日子多麼難熬。
    「陛下英明,請廢除海禁!讓百姓得意度日,讓大祁威震四方,讓明誠之治重現!」夏震不斷的喊著,聲嘶力竭,如同一個臨死之人最後的願望一般。
    仟夕瑤忍不住背過頭去,一般人這時候總是會替自己求情,而這一位海上之王想的不過是怎麼讓國家去除這樣一個弊端的國策。
    忽然之間,她竟然有種英雄陌路的感覺。
    不應該是這樣,他這樣一個鐵骨錚錚的人物,這樣一個胸懷大義,雄才偉略的人不應該就這樣淒慘的被亂箭射死。
    仟夕瑤看著夏震燈火下的面容,心裡一陣陣的抽痛,又鼓了勇氣對著皇帝說道,「陛下……饒了他吧。」
    皇帝慢慢的回過頭,眼睛裡流動著莫名的傷感,說道,「夕瑤,他必須死。」
    仟夕瑤的心瞬間崩塌,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是啊,她怎麼就這麼不理智,夏震所做之事雖大義,但是畢竟是海賊行為,不可放任。
    這是朝廷律法,不是她一個人可以更改的。
    仟夕瑤看著弓弩手射箭的動作,不忍心的閉上了眼睛。
    ***
    皇帝這一次的出巡雖然說中間出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但收穫也是巨大的,拿到了容王和楊躍之間的賬冊,又加上之前活捉了準備截殺皇帝的兩個人,容王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了。
    皇帝第一次舒了一口氣,自從登基開始,容王就好像頭頂上的緊箍咒,一直擠的他難受,而現在,終於可以讓他解脫了。
    仟夕瑤受的刺激不小,雖然知道皇帝做的也是應該的,畢竟總是要按照律法行事,但是看著夏震那樣一個大義之人慘死,還是覺得心裡就是覺得不舒服。
    但是她已經盡力保住了島上的民眾,在多的,她也沒有辦法了,畢竟她並不是救世主,至於皇帝,他肯定也有他自己的思量。
    回到都督府之後,香兒異常的興奮,仟夕瑤心情卻十分沉重,喝了一碗蓮子羹就睡了過去,半夜迷迷糊糊的醒來,就覺得身旁空空的,她忍不住想著,難道皇帝去了別處?
    仟夕瑤披了件外衣下了床,她跟著皇帝住的鶴峰軒,兩個廂房都打通了,中間用博古架隔開,垂著帳幔,所以仟夕瑤從內室穿過廳堂就看到博古架的帳幔後面,皇帝和鄧啟全等人在說話。
    鄧啟全和伍泉自然看到一個女子走了過來,在博古架後面的紗帳的暗影下,顯得窈窕的身段更加玲瓏有致,他不自覺地停了話,看了眼皇帝,卻見皇帝像是不知道有人來了一樣,說道,「繼續說吧。」
    鄧啟全知道皇帝這意思就是不用背著她,他心裡只覺得驚濤駭浪一般的驚訝,要知道皇帝這是十分信任這位了,還從來沒有聽過後宮哪位妃子可以被皇帝這般愛重,不過他轉念一想又似乎理解了,為了救這位不僅調動了水師和炮台營,還親自掛帥給兵士鼓舞士氣,這可不是誰都有的待遇,要是別的妃子……,皇帝恐怕只當死了吧?
    鄧啟全心裡千轉百回,表面上卻是絲毫不顯,說道,「臣查過那賬冊了,都是真的,當初信陽侯死前就說拿到了賬冊,我們卻只拿到了抄錄的,臣當時還還懷疑過,是不是被容王搶先一步拿走了,結果卻是被他臨死前送給了夏震……」鄧啟全說道這裡,斟酌了下,又繼續說道,「陛下,能讓信陽侯危難之際信任的人,夏震此人顯然不是一般的海賊。」
    說起來信陽侯被皇帝委以重任,鎮守浙閩之地,誰又能想到這裡是容王的搜刮錢財的地方,派了義子過來常年暗地裡輔助楊躍收取魚稅,甚至是做那販賣海貨的勾當,以此來擴充容王的勢力。
    皇帝早就有所提防,只是信陽侯被楊躍牽制住,施展不出,這時候就遇到了夏震,他發現此人品行不俗,便是讓他幫著做了許多事情,甚至是一起剿滅倭寇,那時候信陽侯還曾經想過給皇帝上書廢除海禁,只是誰能想到,這些事情還沒做呢,就因為那賬冊,楊躍狗急跳牆,臨時起意就把人給殺了,還栽贓到了夏震頭上,也虧的信陽侯早有準備把賬冊提前放到了一個可信之人手上,告訴他,萬一他出事就交給夏震,顯然也是無奈之舉。
    仟夕瑤本來想走的,結果聽到裡面的人談論夏震,她的腳就想生了根一樣邁不動了,她想聽聽皇帝到底是怎麼想的。
    「除了對海禁的執著,倒是個有勇有謀,難得人才。」皇帝說道。
    鄧啟全鬆了一口氣,說道,「那怎麼處置?」
    仟夕瑤一聽傻眼了,夏震被射死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什麼叫怎麼處置?難道說,他沒死?
    皇帝哼了一聲,說道,「朕知道你想替他說情,只是海禁事情一日不解決,他的罪名就一日不能洗刷,可是這海禁……,卻是先帝一直支持的,要改起來可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情,現在最重要的是容王的事情,免得節外生枝,夏震的事情還是先放一放。」
    鄧啟全聽了說道,「陛下想的周全,不過容王之事臣等早有準備,陛下放心。」所謂的拱衛司說白了就是皇帝的秘密警察,特使,就是暗地裡給皇帝辦差事的,如同曾經的錦衣衛。
    仟夕瑤到了這裡算聽明白了,她跟在皇帝身邊也是耳須目染,對朝中的情況有個大致的瞭解,簡單來說就是容王勢力很大,很複雜,現在要做的就是專心致志的弄死他,不能分心,所以海禁的事情就要放一放,因為這是先帝主張的,就是皇帝想要廢除也是要費一番心血的。
    至於夏震,如果是普通的海賊想辦法赦免倒也無可厚非,可是他的名頭勢力太大了,如果就這樣赦免影響不好,肯定會有支持海禁的朝臣會不幹,說不定還有言官死諫也說不準,說皇帝忤逆先帝的意願,沒有重懲海賊,而皇帝現在最不想的就是朝中起別的波瀾。
    所以皇帝想要讓夏震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活在大祁就要先廢除海禁,只是現在顯然不是好時機,皇帝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鞏固皇權才是最重要的,仟夕瑤也可以理解,可是夏震就這麼枉死了?
    仟夕瑤只覺得有什麼東西要浮出水面,但是她又抓不住,到底是什麼?
    就在這時候,仟夕瑤又聽到鄧啟全帶著幾分輕鬆的語調說道, 「那陛下何時回京?」
    皇帝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整頓幾日,約莫十日後啟程。」
    鄧啟全抬眸,「陛下不去沙雷鎮看那石頭上的字了嗎?」到了這會兒大家顯然都忘記了,這次南巡的理由就是來看沙雷鎮上挖出的一顆石頭。
    皇帝難得露出幾分狹促的神情來,說道,「去看看你的字長進了沒?」
    鄧啟全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只覺得現在這樣就像是回到了皇帝曾經登基前,幾個人還稱兄道弟的時候,只是很快他就收斂的神情,皇帝永遠是皇帝……,他們之間的情意已經從兄弟之情轉變成了君臣之情,不過,這世上歷來都是如此,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只要本心未變就好不是?
    「這可是陛下的主意,我只是照做而已。」鄧啟全坦蕩的說道。
    一旁的伍泉聽了詫異,「陛下,臣一直不明白,陛下為什麼要讓鄧啟全去埋個霍字的石頭?難道陛下就不怕讓百姓慌亂?朝臣恐懼?」要知道每次挖出個石頭寫個什麼字,都是一種天兆的象徵,很少有人會這樣自尋麻煩。
    皇帝顯然心情很好,說道,「這點就難住了你?可見最近讓你閒著,腦子都生銹了。」
    皇帝這話說的伍泉不好意思了起來,鄧啟全不忍心見伍泉尷尬,替他解圍說道,「伍大哥只想著陛下的安危,自然是沒有心思想別的。」說道這裡見皇帝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繼續補充道,「其實陛下此舉不過就是有個好名目南巡罷了,如果是尋常的南巡,那容王並不一定會心動,但是加上那石頭的字……」鄧啟全說道這裡看了眼伍泉。
    伍泉不是傻子,反而相當的聰慧,不過愣了幾秒就馬上明白過來了,他一臉恍然大悟,接著鄧啟全的話說道,「容王看到那石頭,就會覺得這就是天意,陛下被上天所不容,不然何故到現在也沒有子嗣?所以明知道時機未到就會動心,後來陛下又帶著我們幾個人微服私訪,還要穿過那一線天的危險之地,自然是覺得不動心都不行了。」
    「正是這樣。」鄧啟全說道,原來南巡也好,石頭也不好,更甚者是微服私訪,不過都是引蛇出洞的誘餌而已,再加上那本賬冊,就算是容王有三頭六臂,到如今不過是走到盡頭了。
    鄧啟全和伍泉都忍不住露出興奮的神色來,一切盡在不言當中,容王壓在他們頭上已經好幾年了,皇帝早就想動手剷除,無奈容王平時為人處世太過圓滑,經營人脈多年,在宗親和朝臣中聲望極高,跟隨者更是無數,皇帝思量許久,終於還是決定用穩妥些的辦法。
    雖然在伍泉看來,這招未免有些太過冒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總是能找到別的辦法,可是想想容王平時謹小慎微的個性,又覺得陛下這一次也是有點破釜沉舟了。
    仟夕瑤沒有想到,偷聽牆角竟然聽出這樣的驚天大秘密來,原來皇帝這次南巡不過就是噱頭,而這個噱頭的引子,那刻這霍字的石頭還是皇帝讓人去埋的。
    他這番費了心血不過就是想要讓容王露出狐狸尾巴,一舉殲滅而已。
    只是沒有想到,這次的南巡遇到了海禁的事情,又加上她被掠走,還有信陽侯的慘死,賬冊的遺失,所有的事情聯繫在一起也算是驚心動魄的過程了。
    仟夕瑤這邊震驚不已,連鄧啟全和伍泉走了都不知道,好一會兒皇帝從撩開帳幔,看著一臉呆呆的仟夕瑤說道,「還要偷聽到什麼時候?」
    「陛下……」仟夕瑤一陣心慌,正想著如何開脫自己,她偷聽就偷聽了,怎麼還沒趁機溜走啊,囧。
    結果仟夕瑤心裡膽戰心驚的偷偷看了眼皇帝,卻見他神色溫和,一點也不見生氣的模樣,仟夕瑤得膽子頓時就大了,蹭了過去,無限慇勤的說道,「陛下,這麼晚怎麼還不歇著?」
    皇帝看著仟夕瑤獻媚的樣子,一雙眼睛眨了眨的,只覺得很是無奈,說道,「沒見過你這麼笨的人。」然後伸手過來攬住了她的肩膀,又見她手腳冰涼,皺了皺眉,脫下自己的灰鶴色緙絲披風披在她的身上,說道,「怎麼就一點都不知道愛惜自己。」
    要是放到以前,仟夕瑤對於皇帝的這種關心,只當是對別人都一樣,或者是他性格就如此,可是自從這次被掠事件發生後她就生出了不一樣的心思來,再聽皇帝的這種話,竟然就覺得嘴裡含著蜜糖一樣甜絲絲的,含笑湊了過去,主動抓住皇帝的手說道,「陛下,我忘記了。」
    皇帝定住,看著仟夕瑤主動牽著自己的手,竟然有了那麼一剎那的愣怔,只是很快他就使勁兒的回握了過去,眉眼都是藏不住的柔情,說道,「真是拿你沒辦法。」
    仟夕瑤越聽越發覺得皇帝的語氣帶著她以前都沒有發覺的寵溺,就是那種……,好像你做什麼事情,就是上房揭瓦他都會聽之任之的那種感覺。
    她回頭看了眼皇帝,見他早就不復曾經的威嚴,現在攬著她的腰,牽著手,倒是個十足的好夫君的樣子。
    她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皇帝是……真的很喜歡她呢?
    「讓香兒伺候你穿件厚一些的衣服。」等著到了內室皇帝說道。
    仟夕瑤一愣,有點迷茫的看著皇帝,皇帝頭也不抬的說道,「帶你去見個人,你一直擔心的一個人。」
    ***
    夜色暗沉,一個男人緩緩的醒了過來,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覺得劇痛無比,忍不住想著,難道到了陰曹地府了?
    屋內的簾子被人撩開,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在兩位僕人簇擁下走了進來,月光破雲而出,傾瀉出銀色的光芒,正好照亮了來人,輪廓分明的俊美五官,目光裡帶著睥睨天下的傲然,這貴氣十足的不就是祁青帝?
    「陛下?」男子驚異的喊道。
    祁青帝為不可聞的點了點頭,說道,「夏震,朕問你,朝廷通緝你,你恨不恨?」
    夏震搖頭,「剛開始恨,後來就不恨了。」
    「為什麼?」
    「這是我的家。」夏震無奈的說道。
    祁青帝頓時柔化了臉上的線條,說道,「倒是直言不諱的性子,不過確實是大實話。」隨即走了過去,太監萬福一步上前要護著的樣子卻被祁青帝眼神示意下挪開,祁青帝走到了夏震的床邊,坐了下來,說道,「夏震,你信朕嗎?」
    夏震瞪大了眼睛看著皇帝。
    皇帝說道,「朕會廢除海禁,但是需要時間。」
    夏震從開始得震驚到現在得恍然無措,這會兒卻是在皇帝堅定的目光下漸漸冷靜了下來,等著他懂了皇帝的意思,眼睛裡瞬間迸發出驚人的光芒,「陛下是說?」
    皇帝點頭。
    夏震未語先流淚,掙扎著下了床跪在皇帝的面前,頭貼著地面,虔誠而激動的說道,「陛下,這是萬民之福。」說完已經是淚流滿面。
    站在屋外偷情牆角的仟夕瑤只覺得臉上濕乎乎的,一抹,都是淚水。她想這樣就很好。很好。
    等著兩個人回到鶴鳴軒已經快子時了,誰都沒有想過這一天這麼漫長。
    兩個人回到了床上,等著躺好,仟夕瑤就厚臉皮的去拽皇帝的手臂,說道,「陛下,我想枕著陛下的手臂睡。」
    皇帝說道,「胡鬧!」
    仟夕瑤也就是說說,主要是現在這氣氛實在是太好了,她總是想要忍不住撒嬌,結果好一會兒,等著躺好,皇帝竟然就把手臂伸了過來。
    「陛下……」仟夕瑤滿心的柔情,只覺得從來都沒有這麼開心過,趕忙湊了過去,把頭枕在皇帝的手臂上,手伸了過去,抱住了皇帝的腰身,就像是連體嬰一樣,非常親密的抱在了一處。
    皇帝藉著月光看著仟夕瑤面容,滿足,快樂,像是一隻可愛的小鳥一樣,他的心不自覺地就變成了一灘軟水,怎麼也沒有辦法硬起心腸來制止她的動作,最後他無奈的說道,「快睡吧。」
    萬福站在屋簷下打盹,香兒卻說起自己的經歷來,「萬公公,你不知道,當時我都以為自己回不來了,我想要是娘娘有個萬一,我也不活了……,萬公公,你在聽嗎?」
    萬福「……」睜著睡眼朦朧的眼睛,看著一臉興奮的香兒心想,這丫頭什麼時候變成話嘮了,再說他也不是她的親哥哥啊,至於逮到他就說個沒完?還什麼都說,她就不怕一轉眼自己把她給賣了?
    結果萬福正想說話,又聽到香兒說道,「我們當時上了那木筏,我還以為就這樣完了,就想起了萬公公你。」
    萬福來了精神,心想,這時候還能想到我,也算是這丫頭心裡知道他對她的好,便是側耳傾聽,問道,「想起了什麼?」
    香兒一臉認真的說道,「我死了不要緊,可是萬公公你還欠我八兩銀子呢。」
    萬福,「……」萬福這會兒真是揍死香兒的心都有了!自己在這邊都要操碎了心了,她怎麼就這麼不知愁呢?跟她那傻主子一個樣,不就是上次上街沒帶銀子讓她墊上,他後來忘記還了?
    萬福忽然間就懂了皇帝的憂傷,陛下,您可是太不容易了。
    仟夕瑤剛開始還挺老實的,抱著皇帝胳膊睡,可是睡著睡著就……
    皇帝本想裝睡,但是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問道,「珍嬪,你的手在哪裡?」皇帝高興的時候就喊夕瑤,但是一旦生氣了就是喊珍嬪了。囧。
    仟夕瑤把手從皇帝的某處縮了回來,臉紅彤彤的,說道,「陛下,我嘴唇癢。」
    皇帝差點噴飯了,什麼叫嘴唇癢?
    結果皇帝還沒反應過來了,就看到一張臉明晃晃的出現在他的正對面,那一雙眼睛,比星星耀眼……,耀眼的讓他一陣心悸,然後他的唇就被蓋住了,柔軟的,芬芳的,讓人迷醉的感覺就這樣排山倒海的來了。
    很長時間後,皇帝聽到仟夕瑤呢喃一樣的說道,「陛下,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皇帝聽後只是把人使勁兒的攬進了懷裡,嘴邊站放開一個笑容來。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寫完這段了,每次都說,再寫一點就寫完,結果寫到現在。親們,晚安。:)
《寵妃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