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屋內靜悄悄的,只偶爾能聽到風吹著樹葉的沙沙聲,仟夕瑤把頭埋在皇帝的懷裡,悄聲問道,「二王子怎麼會……」
    皇帝目盯著遠處的,目光冰冷,神色端凝,身上有種說不來的威懾來,「他對我說對那女子一見鍾情,又說想要把那丁芳菲納入府中,朕聽聞之後大怒,準備連夜就把他綁了送回了燕地去,至於丁芳菲,為了父皇的名聲,自然要除之後快,弟弟卻苦苦哀求,朕已經是十多年沒有見過這個弟弟,見他十分難過,竟然也心軟了……,之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朕當時還是太過年輕。」皇帝舒了一口氣,露出幾分隱晦不明的神色來。「根本就不應該留下禍患來。」
    「陛下……」
    皇帝說的話都很是隱晦,並且斷斷續續的,似乎對於來說這些事情很難開口,仟夕瑤又是猜又是補充的從這些片面的話中連貫出事情的來龍去脈來。
    說白了,這件事就是皇帝給他弟弟背黑鍋,燕王的二王子估計在燕地裡呆夠了,又聽聞十多年沒見過的哥哥當了大祁的太子,下江南的時候又要路過離燕地很近的淮安,心裡就忍不住蠢蠢欲動,最後不顧藩王無詔不得離開翻地的規矩,而是偷偷摸摸的來尋自己的哥哥了。
    兩個人見面之後到底是如何的情景仟夕瑤卻是不清楚,不過顯然,皇帝很高興見到這個弟弟,然後燕王二王子提出來想要多跟皇帝相處幾天,當時先帝因為吃丹藥,搞雙修,整個人都有點渾渾噩噩的,根本就不管事物,皇帝就心軟了,結果卻是出了這樣的事情。
    燕王府的二王子看重了給皇帝掠來當鼎爐的丁芳菲,兩個人私定終身,燕王府的二王子決定納這個女人為妾,苦苦哀求皇帝放過,皇帝當時心軟,就同意了。
    至於那證物,顯然是燕王府的二王子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引出什麼禍事來,拿了哥哥的東西當做信物。
    只可惜,不知道為什麼,後面二王子竟然沒有承諾自己當時的諾言,讓丁芳菲苦苦的等了幾年,最後含恨而死。
    「陛下有什麼過錯呢?」仟夕瑤理解皇帝的心情,說道,「要說最大的錯,也不過是太過愛民如子罷了?先帝的名聲固然重要,可是難道一個無辜的女子就不可憐?誰不是父母生養的?難道讓別人骨頭分離就是對的?」仟夕瑤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目光清亮有神看著他,眼底卻帶著讓人心動的溫柔。
    恐怕是怕他難過吧?
    剛剛還覺得壓抑的氣氛頓時一掃而光,皇帝又是想笑,又是覺得很是貼心,這件事明明是他的錯誤,無論如何,留著丁芳菲都是一個錯誤,做大事者最忌諱的就是不夠殺伐果決,該斷不斷深受其累,丁芳菲固然可憐,可是從整個大局上來說,她就不能活下來。
    自從太后把大皇子尋了過來,他內心就處於自責的狀態,每次看到大皇子都會讓他覺得自己難堪,這也是他為什麼總是對大皇子不假辭色的原因,結果,放到仟夕瑤嘴邊,卻不是他做過的一個錯事,反而是心懷大仁的氣度。
    明明知道是安慰,為什麼會這麼高興?
    皇帝忍不住心生柔軟,親了親仟夕瑤的額頭,說道,「你呀,就是知道怎麼哄著朕高興,是不是想讓朕一輩子都離不開你?」
    仟夕瑤見皇帝終於露出笑臉來,也跟著高興了起來,笑著說道,「陛下這麼快就看出我的小陰謀來,哎,真是一點成就感都沒有。」說完眨巴著眼睛看著皇帝,「陛下你瞧,我這麼笨,你可一定要寵著我,不然都活不下去了。」
    皇帝看著仟夕瑤俏皮的樣子,忍不住朗聲大笑,緊緊的抱著她,只恨不得把人吞進肚子裡去,簡直是愛也愛不夠。
    萬福和香兒聽到裡面皇帝的笑聲,也跟著露出笑容來,香兒說道,「陛下和珍妃娘娘在一起,總是很高興。」
    萬福說道,「那是,珍妃娘娘可是陛下的開心果。」不止是開心果,還是救星,只要有珍妃娘娘在,陛下就沒有生過氣。
    香兒聽了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挺著胸,說道,「娘娘說我是她的開心果。」
    萬福聽了忍不住笑,點著她的鼻子說道,「何止啊,也是我的開心果。」
    仟夕瑤看著萬福眼底流露出的縱容,不知道為什麼,心跳忽然就加速了起來,臉上火辣辣的,好像臉紅了……,萬福瞥了眼香兒羞澀的樣子,唇角上揚,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如沐春風的令人令人心折。
    要是伺候萬福的小玄子看到他這笑容,估計下巴都要掉了,什麼時候見過萬福這般溫柔啊。
    ***
    此後仟夕瑤看到大皇子總是多了幾分憐惜,待他越發親厚了起來,雖然每日裡都很忙,不過還是會抽空親手給他做鞋襪,大皇子本就對仟夕瑤很是喜歡,見她這般待自己,自然是更加的歡喜,每天見到仟夕瑤眼神就亮晶晶的,乖巧聽話的很,如果不是每天都要上課,習武,估計恨不得一天都跟著仟夕瑤,弄仟夕瑤哭笑不得,心裡卻也是高興。
    誰不喜歡自己的付出被人接受?
    孫太妃本以為大皇子很是可憐,仟夕瑤根本沒空照顧他,結果一來二去的就發現,根本就不是那樣,大皇子的衣食住行,每日的功課,仟夕瑤都會事無鉅細的問過,那麼忙竟然還會親手給他做鞋襪。
    雖然孫太妃很喜歡孩子,可是也不是沒有眼色的,見自己插不進手,不過幾天就高高興興的去給太后覆命了。
    孫太妃不住的誇著仟夕瑤,笑著說道,「就沒見過那麼親和的人,見誰都是帶著笑,一點架子都沒有,我過去時候也是親自過來相迎,至於對大皇子更是事無鉅細的照顧,一日三餐,換洗的衣物,還有他的功課,真是親生母親還要費心思。」孫太妃說道這裡露出欽佩的神色來,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太后僵硬的面容,語氣越發輕快的說道,「所以太后娘娘,你別是擔心了,珍妃娘娘把大皇子照顧的很好。」
    太后真想把手上的茶水澆到孫太妃的臉上,問她一句,你是蠢貨嗎?
    可是這會兒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當初不就是騙孫太妃說珍妃沒空照顧大皇子,大皇子十分可憐,這才讓她去搭把手,結果現在卻是這樣的結局。
    珍妃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難道真的就不怕大皇子以後搶了二皇子的太子之位?她就那麼有自信?憑什麼?難道這後宮裡真出了一位純善的后妃?
    不,太后搖頭,她不相信,太后心裡燃燒著怒火,卻聽孫太妃語氣快活的說道,「太后娘娘,大皇子現在跟以前可是不大一樣了,我還記得剛進宮那會兒見到人都很桀驁不馴,也不打招呼,不說話,但是現在卻是見人就會行禮,說話更是落落大方,已經有幾分皇子的氣度來了,所以,當時讓珍妃娘娘養著也是好事,畢竟淑妃娘娘還沒生養過,又怎麼能和剛剛誕下二皇子的珍妃娘娘相比。」
    「其實,太后娘娘,我也知道你心裡不高興,覺得當初陛下就不應該把孩子給珍妃娘娘養,只是現在已經證明了,陛下的決斷是對的,你著急上火不過就是覺得陛下沒有顧忌到你的心情,只不過,大皇子也是你的孫子,他過的好了,你難道不高興嗎?」
    孫太妃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堆,最後總結道,「所以,你不要為了這件事在和陛下置氣了,陛下一直都非常孝順你,何必為了這點小事生了隔膜?」說完就一臉期盼的看著太后,好像太后和皇帝之間的矛盾不過就是這麼一點小事一樣,很是天真無辜。
    太后臉色鐵青,胸口起起伏伏的,顯得氣的不清,她砰地拍了下桌面,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很是突然,驚悸,「你這個蠢貨!」
    孫太妃見太后發怒,習慣性的哆嗦著身子向後退了退,說道,「太后娘娘,我知道你心裡覺得陛下忤逆你了,可是他現在已經不是曾經的燕王世子了,他是大祁最尊貴的皇帝,你也要讓著他一些才是……啊!」
    孫太妃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太后的茶水滾了一臉,那水珠子滴滴答答的從髮梢流了下來,臉上還沾著茶葉末子,她卻是不敢擦,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不住的求饒道,「太后娘娘息怒,是我罪該萬死。」
    「給我滾!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眼前!」太后碰地一聲放下茶杯,厲聲喊道。
    孫太妃嚇的頓時眼淚撲簌簌的流了下來,說道,「娘娘,你別趕我,我可以為娘娘做牛做馬,娘娘!」
    不過一會兒就有太監過來把她拖了下去,孫太妃眼淚婆沙,抬頭看著太后,卻見她帶著從來沒有過的那種,冷漠而輕蔑的目光看著她,就好像她不過是一個髒東西一樣的。
    孫太妃只覺得腦子嗡嗡的,心裡的某個東西轟然倒塌。
    原來,自己十幾年來的真心相待,在她眼裡卻是什麼也不是,就是養一條狗,養了十幾年也不是這樣說不要就不要的吧?
    眼淚越發兇猛的糊住了臉,孫太妃腦子突然間清醒了起來,想起皇帝曾經痛苦的問她,為什麼你就不能喜歡上朕?
    為什麼呢?
    因為她是已婚婦人,好女不侍二夫,她不能再對別人有情意,因為她曾經丟過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她不能像別人那樣過的自在。
    眼淚撲簌簌的留了出來,孫太妃被人丟在門口,那平日裡對著笑吟吟的太監,這會兒卻是變了臉,一副很是嫌棄的表情,順手帶走了她手上的珊瑚戒子不說,還朝著她邊上吐了口水,說道,「真是老東西,沒有太后娘娘賞你一口飯吃,你又是什麼東西?」
    「別說了,她以前不是對你最好。」另一個宮女看不過去說道。
    「好什麼?當初見我打碎了太后娘娘的茶杯,說是要給我說情,結果轉眼太后問起就在一旁嚇的話都說不利索,這種人,就是賤命,據說當初先帝還挺寵愛她的?結果自己不願意侍寢,爬到了太后身邊當一條狗。」
    「行了,是自己做錯了事情,還要埋怨別人幹什麼。」
    門被關上,聲音被阻隔在後面,孫太妃踉蹌的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裡,宮女婉真見到孫太妃這般模樣嚇了一跳,摘下她髮鬢上的茶葉,說道,「主子,你這是怎麼了?」
    孫太妃搖了搖頭,說道,「你還記得我有個楠木的匣子放哪裡了?」說完抬頭看著婉真,夜光下,孫太妃哭過的一雙眼眸晶瑩的如同最美的寶石一般,熠熠生輝,婉真愣住,忍不住想著,她可真漂亮,怪不得聽說先帝很是寵愛過她一陣。
    「你忘記了?」
    「沒有,是在衣櫃的下面。」婉真回過神來,連忙拉著孫太妃往屋裡走,說道,「主子,你得換一身衣服,都濕了,要是染了病可怎麼好?」
    孫太妃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直勾勾的看著說道,「幫我把匣子找出來。」
    婉真沒法,只好小步去了衣櫃旁邊,從最下面的抽屜裡拿了半壁長的楠木盒子來,孫太妃對著婉真說道,「你先出去吧。」
    「主子,你得換衣服。」
    「出去!」孫太妃從來沒有這麼強硬過,婉真無法,只好低頭走了出去。
    孫太妃摩挲著匣子上的花紋,記憶似乎跳躍到了從前,先帝崩駕之前沒有見太后,也沒有第一個見太子,而是見了她。
    他躺在床上,臉色蠟黃,眼睛裡已經沒有神采,卻是笑著說道,「朕要死了。」
    孫太妃當時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先帝卻是沒有說話,顫抖的從床底下摸了這個匣子,說道,「朕送給你的禮物,小心收好,實在太過艱難就打開來看看。」
    孫太妃接過,打開了匣子,裡面是一朵上好的羊脂玉雕的玉蘭花,她閨名孫玉蘭,先帝還曾經笑過說,就是玉蘭花開也比不上你的顏色,她當時只覺得又羞又躁,卻是沒有想過,先帝竟然還會記得這話。
    先帝似乎很是疲憊,說道,「以前你就一直都哭哭的,朕也不知道你為什麼總是這麼愛哭,今天,朕要死了,你就不能露個笑臉給我朕?」
    孫太妃卻是哭的更大聲了,心裡痛的無以復加,喊道,「陛下,你不要死。」
    先帝又笑了,只不過是一聲苦笑,「你還是這樣的天真,朕到底該高興還是難過,算了,不過都是浮雲……,你退下去吧。」
    那是孫太妃最後一次見到皇帝。
    太后急匆匆的走了過來,看著孫太妃手中的楠木匣子,帶著審視的目光掃過那匣子,還讓一旁太監的打開來看,直到看到裡面是一朵羊脂玉的玉蘭花,忍不住露出譏諷的笑意,說道,「陛下可真是舊情難忘啊。」
    孫太妃當時只記得自己嚇的夠嗆,連哭都忘記了,卻是沒有想過,先帝為什麼會給她這樣個匣子。
    他說你過不下去就打開了看看。
    是不是先帝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
    孫太妃緊張的呼吸著,心臟砰砰的跳,顫抖的打開了活板。
    孫太妃顫抖的拿出玉蘭花,又打開了裡面的絨布墊子,什麼都沒有……,她像是被抽掉了力氣一樣躺在炕上,只是很快她又想起先帝那意有所指的眼神,她又細細的摸著那絨布,然後是那匣子,結果在匣子底部看到了個活板。
    這裡面是什麼呢?
《寵妃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