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仟夕瑤叫萬福進來的時候覺得不過就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大家談開了就好,可是等著兩個人這麼面對面坐著就有點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她說什麼呢?
    裝作一副很知性的樣子,說香兒估摸著對你有男女之情了。
    萬福聽到之後,不管對香兒有沒有想法,他肯定會說是娘娘誤會了,之後為了證明這一點
    還會遠離香兒。
    沒錯,表面上好像是她一副要找萬福和和氣氣的相談的樣子,但實際上所謂的結局都已經定了,因為萬福根本就是個太監,他們兩個之間沒有未來可言,這點萬福知道,她知道,香兒更是清楚,所以不管萬福心裡對香兒是什麼想法,到了這個地步,兩個人之間有了不該有的情愫,那他肯定要知難而退的。
    這對大家都是最好的結局。
    萬福是個多麼聰明的人啊,他看著仟夕瑤在這邊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一會兒不忍心的看著他,一會兒又瞧著院子裡茶室的方向,他知道剛才一進來仟夕瑤就把香兒支開,讓她去沏茶去了。
    他又想起香兒一直避開他的神情,忍不住想著,難道這件事跟香兒有關?
    萬福想著,不管怎麼說,主子不好開口,那就他先來不是?隨即主動說道,「娘娘,我萬福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有什麼事要吩咐奴才你就直說,萬福為了娘娘,就是粉身碎骨也不怕。」人人都喜歡聽好聽的,使勁兒的拍拍馬屁總是沒錯的,這是萬福鐵血經驗,總歸說話前先使勁兒的拍一拍,先把娘娘的毛給順了。哼哼。
    結果這話一出,仟夕瑤更愧疚了,她覺得自己現在這會兒就好像電視劇出來的,那種逼著一對戀人分手的劊子手,如果手邊要是有銀子,直接砸萬福臉上,那就更形象了。
    簡單來說,仟夕瑤要說的話就是,你是個太監,該滾哪裡滾哪裡,別招惹香兒了……,多殘忍?
    其實我那副能做到皇帝身邊伺候的太監,那都不簡單,無論是手段還是心思,那都不是差的,就算沒有淨身進宮當太監,在外面也不會混的太差,萬福實在是有點可惜了,容貌氣質一表人才不說,做事老辣沉穩,乾淨利落,絕對是一個人才。
    但是說一千道一萬,誰叫他是一個太監呢?這一點他就沒有任何的出路了。
    「娘娘,你要是不好意思說,那奴才自己猜下?」萬福笑的慇勤,「是不是香兒姑娘的婚事?」萬福想來想去,關於香兒的就是他提的那人家了,除了這件事還有什麼呢?
    仟夕瑤見萬福自己主動說起來,穩了穩心神,斟酌了下,說道,「就是香兒的婚事。」
    萬福鬆了一口氣,眼睛裡冒著精光,說道,「娘娘,你覺得那家人怎麼樣?」
    仟夕瑤搖頭,說道,「雖然說這嫁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香兒跟著我一場,情分非比尋常,我就想著為她找一戶好人家,所以那種盲婚啞嫁就算了,總是要讓香兒看一眼男方,心裡喜不喜歡是關鍵,也不拘什麼出身,只要那人不是太差的,憑著我身邊大宮女的身份,又怎麼會沒有前途?」
    萬福知道仟夕瑤的意思,那就是說,仟夕瑤想讓香兒找個自己喜歡的,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腦袋缺根筋,有仟夕瑤扶持著,這日子就不會太差。
    他心裡一陣感動,雖然說現在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可是真正心疼女兒的人家,那都是要兩個人碰一碰面,看看聊不聊的來,所以仟夕瑤這種做法看似大膽,其實也在情理之中。
    香兒能攤上這樣一個主子,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萬福就說道,「那奴才安排那家人和香兒姑娘見一面?」這件事對他來說不過就是非常小的事情,順手就能辦了。
    仟夕瑤卻搖頭,定定的看著萬福委婉的說道,「恐怕這家人不合適。」
    萬福看著仟夕瑤的神色,心裡忽然咯登一下的,他覺得這件事似乎和自己有關,而且關係還挺大……,就算他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可是也不至於為了香兒的婚事,特地找自己相談,還這麼的鄭重,並且仟夕瑤還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在他的印象裡,珍妃娘娘雖然和善,但做事情還是相當果決的,沒有這麼拖泥帶水過。
    那麼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這件事讓珍妃娘娘難辦了,也只有讓珍妃娘娘看得上眼的人,會讓她覺得難辦,他雖然不是自傲,但是他覺得……,珍妃娘娘還是多少有點在意自己的。
    果然,萬福聽到仟夕瑤說,「香兒估摸著是喜歡上你了。」
    萬福只覺得心頭一震,不敢置信,鄙夷所思,各種情緒紛沓而來,可是這許多複雜的感覺中,竟然還夾雜著一絲絲說不來的甜蜜?
    這是怎麼回事?
    不過這種甜蜜的還沒蔓延到心房,萬福的心就直接墜入了冰冷的深淵,他是個太監,六根不全,別說是讓一個女子把自己托付過來,就是最簡單的傳宗接代都做不到。
    這一刻,萬福從來沒有這麼沮喪過。
    仟夕瑤看著萬福臉色劇變,似乎第一次失去了自己的沉穩,把自己的心情這麼赤/裸/裸的表露在別人面前而不自知,心裡頓時就明白了,就像她之前猜測的那樣,兩個人之間恐怕早就暗生情愫了,只不過沒有點破而已。
    「你打算怎麼做?」仟夕瑤在心裡多了許多建樹,最後說出口的卻是這一句。
    萬福不愧是在後宮裡過日子的人,馬上就穩住了心神,說道,「娘娘肯定是誤會了,香兒姑娘在後宮裡呆的久了,難免有些分不清,她是要放出去的人,我一個太監,又能給她什麼?」仟夕瑤注意到萬福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十分低落,她心裡一陣陣的難受,就好像是感同身受一樣,卻是沒有說話,無論從理智的角度,或者是從世俗的角度,兩個人分開是最好的選擇。
    萬福的語氣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不急不緩,不吭不卑,卻是語調上揚,帶著幾分熱度,讓人聽著就很舒服,知道他對你的話很上心,但是又不是過度的慇勤,說道,「小姑娘家家的,總是會有些個念頭,不過那都是過往雲煙,這真正過日子哪裡是那麼簡單,哈哈哈。」萬福看著仟夕瑤,嬉皮笑臉的說道,「娘娘,奴才就是這一點不好,你說是個太監就算了,還偏生長的這般俊,就是整個後宮裡也挑不出咱這樣的太監啊,這才勾的香兒姑娘失了分寸,這就是奴才這張臉惹的禍了,真是該死,不過就算香兒姑娘有意,奴才這殘廢的身子,也不能算是男人啊,香兒算是白想了。」說完還假裝要打臉。
    要是別人,聽著萬福這臭屁的話,肯定要忍不住笑,覺得很是好笑,可是這會兒仟夕瑤卻是覺得心裡十分的難受。
    萬福也可能看出來仟夕瑤情緒不高,說完就沉默了,他忘記了一點,珍妃娘娘並不像外人那般瞧不起他們這些閹人,是從心裡真正的看重他,這種在外人看來,拿著太監的身份開的,理所當然的笑話,在珍妃娘娘眼裡,估計就覺得十分的不舒服了。
    說不上來心裡是怎麼滋味,萬福覺得今天可真是好日子,先知道有人真心實意的喜歡他,輪到現在,又知道珍妃娘娘又是實實在在的關心他,他一個人在後宮裡無牽無掛的,除了對皇帝的忠心之外,還真就沒有什麼牽掛之物,這就是為什麼想要把好東西都據為己有的原因,似乎心裡破了洞,需要不斷的用這些金銀珠寶,身外之物來添補一樣。
    再說,他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閹人,還要一個好名聲幹什麼?只要自己活的痛快不就得了?
    萬福一直都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恐怕,幾乎所有的太監都是這麼想的,他們沒有未來,更沒有正常的生活,只有依附在後宮這龐大的畸形機構裡,苟延殘喘。
    仟夕瑤舔了舔唇,歎了一口氣,說道,「難為你了。」
    萬福本來都恢復了心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聽了這話,突然間就想落淚了,就好像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被賣的時候的心情一樣。
    「娘娘,你放心,香兒對奴才好,娘娘也對奴才好,萬福不會讓娘娘失望,也不會讓香兒姑娘難做的,她有她大好的人生,不能毀在我這裡。」萬福說道後面語氣顫抖,這簡直就是掏心窩子的話了,擱以前萬福沒有對別人這麼說過,以後也不會再有了,萬福想著。
    仟夕瑤動了動唇,最後乾澀的說道,「你也要保重自己。」
    這一場對話並不輕鬆,也不快樂,但是又勢在必行,等著萬福出去好久仟夕瑤才回過神來,要不是乳娘把要找娘的二皇子抱過來,仟夕瑤說不定會一直難以恢復。
    孩子的笑聲是世間最美的聲音,純淨無邪的讓人可以忘記煩惱,仟夕瑤很快就跟兒子玩到了一起,二皇子現如今是非常活潑的時候,對周圍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東看看,西摸摸,剛學會走路就再也不肯讓人抱了,總是會搖搖晃晃的自己走路,等著摔倒了也不哭,爬起來繼續走。
    仟夕瑤覺得兒子簡直就是奇跡再現,所有兒子的進步的象徵都成了聰明的代名詞,嗯,這孩子怎麼會摔倒了還不哭?好堅強,聽說別人的孩子都是十三個月,或者十四個月走路的,我們家的還沒一週歲就已經開始走路了,好棒!
    就連二皇子偷偷摸摸的抓魚,被仟夕瑤逮到之後的心虛的表情都被仟夕瑤看做是一種聰慧的證明。
    興致勃勃的對著齊昭儀說道,「你瞧,他又在偷偷打量我的臉色了。」仟夕瑤坐在院子葡萄架的石桌上和齊昭儀喝茶,而充滿探險精神的二皇子則和乳娘一起在旁邊玩,一會兒去摸摸魚缸,一會兒去拽拽墜到地上的葡萄籐,當然他最喜歡的還是去捏花壇裡的花了,仟夕瑤在院子裡開了花壇,移植了許多花,瀲灩的怒放的茶花,嬌嫩的白色茉莉花,不過最讓二皇子喜歡的還是像個小太陽的向日葵。
    「他又想要摘花了。」仟夕瑤知道每次兒子偷看自己,都是為了幹壞事,比如把茶花上的花瓣度給摘掉,囧。
    齊昭儀疼愛的看著二皇子,附和的說道,「二皇子可真是聰慧,以後必然會做一番大事。」
    「不過就是摘花而已,瞧你說的。」仟夕瑤明知道是愛屋及烏的誇讚,但還是忍不住唇角翹起,笑的開心。
    二皇子見齊昭儀和仟夕瑤都在聊天沒有看自己,眼睛閃爍著興奮的神色,伸手就拽著一朵茶花,然後發現那花朵還連著莖部,並不是那麼輕易的可以拽開,很是不高興,用勁兒拽開,結果最後卻是抓了一把的花瓣。
    乳母在一旁急道,「二皇子,這花可是摘不得,別是傷到了手了。」然後頻頻的看向仟夕瑤方向。
    二皇子很是不高興的推開乳母,又去拽另一隻,似乎一定要摘一朵花的打算,仟夕瑤和齊昭儀過去大的時候,這孩子已經把那一株茶花禍害的差不多了,囧。
    仟夕瑤忍不住板著臉,說道,「玄毅,母妃不是跟你說說過了,這花不能摘?」然後蹲下和二皇子平視,「你瞧你手裡拿著什麼?」
    二皇子睜著一雙大大的水眸看著仟夕瑤,如同被泉水沖刷過的寶石,純淨無暇,非常漂亮,他剛開始可能有點緊張,因為感受到了母親的不高興,不過等著他看到手裡的花瓣又高興了起來,把花瓣丟到了母親的手上,說道,「花花,娘娘。」然後不斷的往仟夕瑤手裡塞。
    齊昭儀撫掌大笑,笑聲爽朗清脆,說道,「這麼小就知道孝順你母妃了?可真是好孩子。」說完就摸了摸二皇子的頭,對著仟夕瑤說道,「你可別說他淘氣了,這孩子毀了這許多花不過就是想要給自己的母妃摘一朵而已,真是難得。」說完就低頭抱著二皇子的臉親了一口,很是高興的樣子。
    仟夕瑤被弄的哭笑不得,齊昭儀比起她這個當媽的還要溺愛二皇子,如果不是孩子還小,她覺得齊昭儀這會兒就想讓二皇子跟著她學武了。
    二皇子見齊昭儀高興,也跟著笑了起來,笑容明媚天真,看著人就心裡柔軟,不過他還是固執著的看著仟夕瑤,似乎在等著他的肯定,嘴裡喊道,「娘,娘!娘,娘!」因為母妃這兩個字太難,仟夕瑤剛開始先教兒子喊娘和和爹,顯然這兩字句話他學的最好。
    仟夕瑤被兒子的奶聲奶氣的娘娘幾個字喊的心都酥了,無奈搖頭笑,抓著手裡的花瓣,說道,「好了,娘收了,娘很喜歡,不過以後可不許再亂摘了嗯?」
    二皇子見仟夕瑤笑了,顯然很是高興,嘟著嘴喊道,「親親親。」
    齊昭儀大笑,說道,「這小子,這麼小就會討人歡喜,可真是可愛。」眼睛裡滿滿的都是笑意,仟夕瑤也跟著笑了起來,低頭親了兒子好幾口。
    玩了好一會兒的二皇子,終於忍不住瞌睡,睡了過去,仟夕瑤把兒子安置就好回到了院子裡,看到齊昭儀正坐在葡萄架下面喝茶,腰身挺直,神色淡漠,有種說不來的疏離感,就好像她和這個後宮的世界有點格格不入一般,她停了停腳步,不知道為什麼,她看到齊昭儀的時候就總是會想,如果齊昭儀留在了玉門關她的人生會是什麼樣子?
    會不會像小鳥一樣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這後宮的制度,卻讓她葬送了一生,就如同萬福一般……,雖然仟夕瑤高興,但是不得不說,她一直記掛著這件事,如果沒有畸形的殘忍的太監製度,萬福興許也會過著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齊昭儀和好,萬福也好,這兩個人完全就是這時代的悲劇產物,當然,如果她不是得到皇帝的愛重,她也是一樣。
    仟夕瑤無端的覺得心情沉重。
    齊昭儀很快就發現了站在對面的仟夕瑤,笑著說道,「怎麼站著?這茶是新茶吧?味道清淡,但是茶香濃郁,你要是多了,就給我包些。」
    仟夕瑤笑,說道,「這可是新進的金駿眉
    ,我這裡才不過二兩的存貨。」金駿眉
    價值連城,長在武夷山上,每年不過出二十斤,很是珍貴,就是有錢也弄不到,就這點還是皇帝賞的。
    齊昭儀很是厚臉皮的說道,「我知道你好東西多著呢,不在乎這點。」
    仟夕瑤哈哈的笑,讓蘭竹去把剩下的金駿眉包了,給齊昭儀拿過來。
    自從那天她和萬福談過之後,香兒情緒就很是沮喪,仟夕瑤擔心她,特意把人送到了西山別院裡,每年到了暑假,皇帝和一眾嬪妃們都會去別院避暑,正好先讓香兒過去準備準備,也是要讓她自己散心的意思。
    所以最近都是蘭竹在身旁伺候,蘭竹在仟夕瑤身邊也是熬了許久,這會兒終於得到了重用,很是興奮,越發的謹小慎微,她知道最近仟夕瑤在香兒的婚事操心,就跟一個姐姐擔心自己的妹妹一般的,很是上心,她們這些伺候的人看著就覺得如同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一般,很是振奮了起來。
    蘭竹當然知道自己比不上香兒在仟夕瑤心裡的份量,畢竟她是從小跟著珍妃娘娘的,是從娘家過來的,可是她想自己用心伺候,就算是得到香兒十分之一的關注,也是一輩子大富大貴了。
    蘭竹親手過去把茶葉包好,還用一個精緻的甜白瓷的罐子裝著,給了伺候齊昭儀的宮人,仟夕瑤看蘭竹動作麻利,朝著她笑了笑,弄得蘭竹心簡直受寵若驚,做事情越發盡心盡力了起來。
    這會兒還是初夏,所以並不覺得太熱,仟夕瑤一邊扇著團扇,一邊跟齊昭儀說起萬福和香兒的事情,說道,「我雖然知道這件事只能是這樣,當時心裡還是覺得不舒服。」
    齊昭儀像是被觸動了心裡的事情,說道,「你當然是為了香兒姑娘好,可是也許……,香兒姑娘並不覺得是委屈了自己呢?」她的眼睛裡有著說不來的情緒的波動,帶著幾分憤怒的仟夕瑤,似乎她就是拆散別人的罪魁禍首。
    仟夕瑤說道,「如果兩個人下定決心在一起,我也不是要攔著,可是他們以後要面對的事情太多了,男女情愛不過是一時的情愫,可是等著冷靜下來之後呢?過日子可不是花前月下,是柴米油鹽,是每日穿衣吃飯,別人的指責,以後無子送終的淒涼,更甚者……,夫妻之間根本就像是搭伙過日子的,不能做真正的夫妻,那種痛苦的過程,他們都想過沒有?不是憑著一時衝動啊。」仟夕瑤很是苦口婆心的說道。
    齊昭儀聽了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小時候撿到了一條狼崽子,可是哥哥說狼是養不熟的,還是趕緊殺掉,因為那麼小的狼崽子,沒有人養,根本就活下不去,我就很傷心,哭道了爹爹跟前,我爹就對哥哥說,你沒有試過,你又怎麼知道呢?再說,如同這人生,從出生就等於走向墳墓,總是要死的,那麼為什麼不一開始就不直接死掉?因為那沿途的風景很美不是嗎?所以重要的是哪個過程,而不是結果。」
《寵妃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