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李晗被人架了起來,一左一右兩個宮女,她們看起來面無表情,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欺辱人的把戲,一個乾瘦的太監正按照皇后的吩咐撬開她的嘴,從裡面摳出剛剛她狼吞虎嚥吃掉的桂花糕,那些乳白色的桂花糕如今已經被口水混成了糊糊狀,看起來異常噁心,可是李晗卻像是沒有看見一般拚命的往回嚥下去,她太餓了,人一旦達到極限,腦子只會剩下為了活下去的本能,而非所謂的尊嚴。
    太監見半天也弄不出來,怒極,狠狠的甩了一個耳光過去,只聽拍的一聲,李晗哪一張污濁不堪的臉,一下子就紅的腫了起來,李晗像是餓狼一樣看著太監,眼中爆發出瘋狂的恨意,如同一個絕望中的狼狗,一下子就咬住了太監的手指。
    「啊,你放開!」太監只覺得一陣劇痛襲來,手指頭都要給咬斷了,他拚命的拍打著李晗的臉,卻是無濟於事,一旁的宮女也是嚇了一跳,趕忙去扯她的頭髮……,一下子就扯下來一把頭髮。
    李晗發出痛苦的呻/吟,張了嘴,那太監剛剛得了自由,便是狠狠的朝著李晗踹了一腳,李晗像是喝多酒的人一般,踉踉蹌蹌的向後倒去,砰地一聲就趴在了地上……,她像是死了一般靜止片刻,結果忽然就看到了半臂遠的地方,有剛才吐掉的桂花糕,她眼睛裡閃爍著光芒,一下子就爬了過去,然後抓起來就放到嘴裡。
    皇后看著李晗的瘋態,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覺得心裡有些淒涼,她本來是想要羞辱下李晗,一解她心頭之恨,結果卻看到了這樣已經人不人鬼不鬼的李晗,那個曾經在比蘭花還要清貴美麗的女人,已經被苦苦生生磨成了廢人。
    「李晗,你……」皇后開了頭卻是不知道往下說點什麼。
    李晗似乎根本就沒有聽見,依然吃著,一旁的幾個宮女們和太監們都露出噁心的神色,只差捂嘴吐了。
    皇后神情頹廢了下來,揮了揮手說道,「回宮。」
    在回去的路上,皇后看到自己住的鳳棲宮,恢宏,偉岸,是皇宮裡僅次於皇帝寢殿的地方,可是為什麼……,看著這樣空蕩蕩而落寞。
    皇后不自覺地想起李晗,一個如花的美人,沒有了權勢依傍,只能淪落到那樣豬狗不如的地步,那她呢?早就年老色衰,依仗的不過是這個皇后的身份和皇帝對她放任,一旦有年輕的後宮嬪妃生下新皇子……,她的地位將會是如何?
    渾渾噩噩之中,皇后回到了寢宮,她躺在靠窗的炕頭上,枕著迎枕,想起自己這些日子裡的生活,她最喜歡的大紅袍茶水已經斷了好幾天了,據說宮裡都沒有存貨了,膳房給她上的菜也是越來越慢,甚至有幾次她吃到了冷菜,送過來的衣料已經摸不到那如絲滑一般的貢緞,而都是普通的布匹……,皇后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夜色,直覺的自己像是那夜間迷路的孩子,已經沒有找不到出路了。
    ***
    顧湘知道這次的出宮不是單純的出來玩,但是當她們進入一個狹窄的胡同,然後看到一臉乞丐裝扮的石進溫的時候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
    一旁的邢尚天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袍,腳蹬金線滾邊的靴子,頭上用一個玉簪子束髮,長身玉立的,看起來威嚴天成……,顧湘覺得吧,現在就算邢尚天穿著很普通的衣服,這身上的氣質是怎麼也擋不住的貴人樣。
    兩個人坐在胡同口的露天茶鋪子裡,點了一壺茶水,然後頻頻的朝著中間那扇寫著馬府的門看去。
    這個門通體黑色,似乎是剛刷了漆,帶著一股味道,卻見這房子主人的整潔度。
    那賣茶的小販見顧湘和邢尚天的神態做派一點也不像是小老百姓,又見她們頻頻看向那門,便是瞭然的說道,「你們也是外地趕過來的?」
    顧湘一愣,忍不住問道,「店家,你這是何意?」
    店家一看顧湘的模樣就說道,「你們肯定是為了馬大人過來的吧?」
    顧湘很囧,她覺得她臉上沒有寫這麼明白啊,難道自從在宮裡呆久了之後人就傻了?似乎看出顧湘的驚訝,店小二安慰一般的說道,「夫人不必害怕,我能看出來一二分來,不過是因為馬大人名聲顯赫,很多人身有冤屈,這才特意趕了過來拜訪,如此,我這店的聲音竟是出奇的好。」
    顧湘,= =
    那店得意完了,又帶著幾分可惜接著說道,「只可惜,你們來晚了,馬大人如今早就賦閒在家,如何能替你們出頭?哎。」說道這裡,很是沮喪的樣子,「要是以前馬大人還在兵部主事,我這幹了一年就能在在這京都之地買一套房子了。」
    顧湘,= =
    邢尚天面上坦然,似乎根本就不介意被人錯認成一般的百姓,反而,桌子下的手卻是及時的握住了顧湘的,似乎在無言的安慰。
    顧湘的手被邢尚天握著,只覺得溫暖無比,她回頭朝著邢尚天笑了笑,邢尚天見顧湘滿足的小表情,眉眼越發溫柔了下來。
    店家看著眼前這一對情投意合的夫妻,只覺得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般,心中暗想,真是不知道哪個世家能走出這般風采的人物來,光是這般看著就覺得享受。
    馬寅自從賦閒在家就開始閉門寫起書來,皆是他歷年斷案之經過,他想著總歸要留下點東西給後人。
    馬寅的娘子羅羅氏不是中土之人,是邊外塔塔族的一位酋長的女兒,因為巧合嫁給了馬寅,她身材高挑,眉眼很深,顯的五官立體而漂亮,年輕的時候最是喜歡唱歌跳舞,自從嫁了馬寅自後便是老實的相夫教子,給馬寅生了一兒三女。
    這一天她在廚房裡做飯,做了餅之後就準備做點稀飯,不然乾巴巴的嚥不下去,結果發現米缸子空了,她在廚房裡躊躇了好一會兒,想著沒有米就做點蛋花湯好了,結果看到籃子裡攢了幾天的五個雞蛋也沒了,她沮喪的回想起來夫君送給了一個可憐的路人……,她想那就直接做蔥油湯吧,弄了的蔥,剁碎了,然後放了點油準備干炒,結果一翻調料盒子,裡面的鹽也見底了。
    羅羅氏難過的跺腳,結果就感覺到腿肚子熱熱的,她低頭一瞧……,她靠的灶台太近,那火星字竄了出來燒到了裙擺上。
    馬寅寫了一會兒書,實在是腹中飢餓,這才出了院子走到了廚房,結果聽到廚房內有人小聲的抽泣,他走進去一看,羅羅氏正抱著燒掉一半的裙子哭。
    「娘子,你這是怎麼了?」馬寅快步走了進來。
    羅羅氏見到是馬寅,哭道,「相公,裙子燒壞了。」
    馬寅笑道,「我當是什麼事,不過是裙子而已,起來,換一件便是。」
    羅羅氏很是難過,「相公,我就這麼一條裙子了。」
    馬寅這才想起來為了度日,羅羅氏把以前那些價值連城的好衣服都給當掉了,包括她的首飾,他神色萎靡,連連歎氣,最後站起來說道,「我出去下。」
    顧湘和邢尚天在門口坐了一會兒就看到門被推開,一個穿著天青色直裰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只見他四方臉,濃眉,長眼,嘴唇很闊,個子很高,足有一米八以上,渾身一股翩然正氣,一看就是剛正不阿之人。
    馬寅剛出來就看到一個打扮乞丐的男子正手握二胡彈唱著:
    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著生死權……(出自竇娥冤)
    馬寅聽看著那彈奏之人,雖著補衣,卻是氣度高華,不似凡人,便是多看了幾眼,隨即又聽到對方唱道:
    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出自竇娥冤)
    馬寅心中一緊,自從自己賦閒在家之後,有許多慕名而來的人請他去斷案,他卻因為身份不當而無能為力,見多了興匆匆而來,失望而歸的人,心中委實難過,眼見這個人這般彈唱,便是以為又是一位有著隱情之人,便是站著聆聽,聽那人又唱道:
    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原來也這般順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哎,只落得兩淚漣漣。(出自竇娥冤)
    馬寅聽著這淒涼的歌聲,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的翻滾,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好一會兒才忍不住硬扛著沒有落下淚來,上前對著那乞丐說道,「兄台,你可是有什麼冤情要訴?」
    那乞丐卻是看都不看馬寅一眼,豁然站了起來,便是要走,馬寅一看愣了下,又忍不住跟了過去說道,「兄台,你怎麼走了?」
    「我本以為馬大人是體恤百姓,不畏強權,除惡務盡,是一位令人敬仰之人,今日一看,也不過是一個膽小卑劣之徒!」說完便是甩袖要走。
    馬寅被乞丐罵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好一會兒才說道,「兄台你何出此言?」
    那乞丐哼道,「你為了所謂的忠君之道,不顧百姓生死,一意孤行的致仕,這不是沽名釣譽之輩?不是卑劣之徒?不是膽小之徒?」
    馬寅氣的一口氣沒有嚥下去,恨道,「干兄台何事?」
    乞丐說道,「我只是看不過眼……」
    不遠處的顧湘看著馬寅和石進溫你一句,我一句的,那鬥嘴的樣子絲毫不亞於辯論賽,真心覺得有意思極了,其實總結起來就是石進溫罵他迂腐,說不過換了個皇帝你就不當官給人斷案了,這不過是沽名釣譽的做法,就算皇帝換了,那百姓還是一樣的嘛,你照樣可以為百姓而做事啊,那馬寅的意思是,我是個忠義的人,就跟一女不侍二夫一樣,絕對不會給現在的皇帝當官,這是氣節問題。
    顧湘聽到這裡差點捏了一把汗,這話可不是亂說的,邢尚天此刻就可以砍了馬寅的頭了。
    顧湘悄悄的看了眼邢尚天,結果卻見他低頭喝茶,一副淡定的模樣,那氣場簡直了,太高大上了有木有,orz,她覺得邢尚天真是越來越有君王的氣度了,她心裡眼睛裡冒出柔軟的泡泡來,桌下握著邢尚天的越發緊了緊。
    邢尚天看著顧湘的這小動作,忍不住嘴角微微翹起,無奈說道,「真是調皮。」
    顧湘聽了後覺得吧,這話簡直是在形容他女兒而不是她吧,= =,但是心裡還是挺甜蜜的怎麼回事兒?
    不過一會兒,石進溫和馬寅越吵越凶,最後馬寅一生氣竟然就關門回去了。
    石進溫卻是走了過來,笑著說道,「少爺,事情辦妥了。」
    顧湘忍不瞪大了眼睛,心想你跟人吵了一架就說事情辦好了,石進溫似乎看出了顧湘的困惑說道,「少夫人,不是老石我自誇,還沒有我出馬,沒辦成過的事情。」
    顧湘,= =
    馬寅怒沖沖的回到家中,走到書房內看到已經放好了晚飯,不過兩個燒餅外加一杯茶水,他想起羅羅氏哭的模樣,不自覺地心裡難受了起來,剛才那些憤怒一下子就消失了個無影,如同酷暑裡淋了個冰雹一般,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他想起那乞丐的話,揚州城內一戶人家一夜之後幾十口人竟是無一人生還的被活活燒死,那案子竟然是到現在還沒破獲,你卻是在這裡沽名釣譽,為了那名聲,生生不顧百姓死活,你一家老小的生計,難道不是個卑劣之徒?
    馬寅已經幾年都遇到過這樣大的案子了,他心裡七上八下的,像是被貓抓了一般的癢癢,想要集中精神,卻是怎麼也沒有辦法把那乞丐說的話忘掉。
    ***
    邢尚天帶著顧湘去了天香樓,招牌菜點了一桌子,正吃著呢,顧湘忽然就覺得胸口悶得慌,她站了起來,覺得心中惶惶然的,竟然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邢尚天見了詫異的問道,「這是怎麼了?」
    顧湘捂著胸就站了起來,臉色有些發白的說道,「殿下,我似乎聽到了昕兒的哭聲。」顧湘忍不住說道。
    邢尚天皺眉,「怎麼會?」
    顧湘重新坐了回去,結果剛吃一口菜,心裡還是不安生,似乎聽到了嬰兒啼哭的聲音,她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拽著邢尚天的手臂說道,「殿下,我們回去吧。」說完就哭了的樣子。
    邢尚天看著顧湘的模樣,說道,「你莫急,我們這就回宮。」
《寵妃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