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楚渝在忙著招待宋嘉讓李睿等人時,趙家接到了凌二舅家的帖子:凌騰考上官學了。
    凌騰唸書向來爭氣,凌二太太得此佳兒,恨不能炫耀的人盡皆知、人人欣羨才好。故此,哪怕凌騰說「此等小事,不值一賀」,凌二太太仍堅持要擺兩桌酒熱鬧熱鬧。
    而且,這樣的喜事,她也不去公婆那裡揩油水,反是將公婆長房都請到自家來吃飯,連帶著趙家一家子,一併相請至家。便是席面兒也張羅的豐盛,完全不似以往鐵公雞作派,可見凌二太太對兒子既將入官學唸書的喜悅了。
    凌二太太尤其對趙家充滿感激,不停的對婆婆凌老太太道,「還是卿丫頭細心,托人尋了官學歷年的入學考題給阿騰。雖說阿騰入學問題不大,只是若沒有往屆的題目打底,也難考到甲等班去。」考進官學是一碼事,關鍵兒子考的成績相當好,一去就是最好班級。
    趙長卿笑謙道,「一點子小事,本是應當的。二舅媽總是提及,倒叫我不好意思了。表兄本就才華滿腹,我這不過錦上添花罷了。」
    凌老太太笑得欣慰,「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家裡可有誰呢?就是他們姐妹弟兄,能守望相助,我們這些老傢伙們才高興呢。」
    凌大太太亦笑贊趙長卿,「卿丫頭確是生就一幅好心腸,阿騰也仁義,將卿丫頭給他的題目也給陳家三郎送了一份去。陳三郎碰巧也是今年考官學,雖是乙等班,成績也很是不錯了。」凌大姐跟陳大郎的親事已定,兩家便是正經親戚,這次考題的事,凌家也是跟陳家賣個好。故此,凌大太太心下頗是歡喜。
    凌大太太吃水不忘挖井人,又道,「還是妹妹教女有方,不說在姐妹中,就是我見過的女孩子裡,咱們長卿都是一等一的。」還有去年底趙長卿送她閨女絕好料子的事,聽說是朱家老祖宗給趙長卿的好料子,因凌大姐成親在即,趙長卿轉送了兩匹給凌大姐。凌大太太活了幾十年,也是頭一遭見那樣上上等的好料子,早給閨女細細的壓在了箱底裡藏著。故此,凌大太太如今看凌氏趙長卿母女那叫一個親近熱絡。
    凌氏心下得意,嘴上仍是笑道,「她哪有大嫂說的這般好,就是大姐兒,長卿也是遠遠不如的。」又說起凌大姐的嫁妝來,「今年的新料子已到了,大嫂有空來我那裡,咱們一道去鋪子裡給大侄女挑些好料子。」
    凌大太太更是連聲應下。
    凌二太太笑,「一眨眼,孩子們就都長大了,大姐兒今年十六,二姐兒十四,三姐兒十三,長卿跟四姐兒小一些,也一個十歲,一個九歲了。總覺著昨天還是小娃娃,一不留神就成了大姑娘。」
    「誰說不是呢。」凌大太太對此深有所感。
    凌二太太又問,「長卿,你知道給你考題的鄭公子在官學哪個班麼?」她是想進一步拉近兒子跟鄭御史家公子的關係,才先把趙長卿誇耀的花朵一般,此方開口跟趙長卿打聽。
    趙長卿正同姐妹們說話,聞言一笑,「聽鄭姐姐說,鄭家公子已中了秀才,如今離家遊歷增長見聞,不知何時才回來。便是回來,也是去府學唸書了。」
    凌二太太雖心有所憾,更多是讚歎,「這才多大,就中了秀才?可真不愧是御史家的公子,了不得!了不得!」
    既然鄭公子已不在邊城,鄭二太太便不再關注他,轉而問凌氏,「阿寧如今也去了族學唸書,可還適應?」
    凌氏笑,「自是無法與阿騰當年相比,不過也還跟得上,不好不壞的。」倒是蘇白,剛了一個月的初級班後就被分到了中級班去,很是出眾。
    女人們的話題無非就是孩子,女孩兒們的話題多是吃穿玩樂之類了。
    大家說起女兒節來,凌三姐道,「原本想叫阿騰一起出去的,他又要準備官學考試,也沒好意思叫他。我跟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去了平安寺,卿妹妹,你跟楚姑娘去了哪兒?」
    「到山上逛了逛。」
    凌三姐羨慕不已,「那是出城了?」
    趙長卿不願多言,轉了話題問,「大姐姐沒與陳姐夫一起出去麼。」邊城本就不禁男女來往,何況陳大郎與凌大姐這等過了定親書的男女。
    凌三姐翻個白眼,「誰說沒有?陳姐夫在平安寺等著來著,大姐姐只顧著跟陳姐夫逛平安寺,哪裡還記得咱們?」
    凌大姐臉上微紅,笑嗔,「胡說八道,明明是我一轉身,你們就不見了,可把我嚇壞了。」
    凌三姐笑哼,嘴上不饒人,「陳姐夫就是瞧著老實,七拐八拐的,就拐帶著大姐姐走了。咱們只得隨便逛了逛罷了。」
    趙蓉道,「我看陳姐夫本就是想單獨陪大姐姐來著,三姐姐你們就不該一道去。」
    凌三姐笑,「有這一回,下回再不去了。」
    長輩們聽著女孩兒們打趣凌大姐,均是悄然一笑。
    這一天是極熱鬧的,凌騰有出息,大家都高興。只是凌騰現在年長,哪怕都不是外人,他也要相陪著男性長輩,而不是在女人堆兒裡混,以至於直到宴席結束,凌騰也沒貓著空與趙長卿單獨說上幾句話。
    在凌二舅家熱鬧了一日,用過午飯,趙家人便告辭了。
    凌騰送趙家人上車,只來得及說一句,「姑丈喝了酒,還是坐車吧。天尚冷,莫著了風。姑媽保重身子,阿寧,好生服侍姑媽姑丈。卿妹妹蓉妹妹,有空來玩兒。」
    望著趙家人的車輛走遠,凌騰連一句親近的話都沒與趙長卿說上,心下不禁輕聲一歎。他並不是蠢人,祖父母、父母的心思,凌騰是猜著一些的。在凌騰心裡,他與趙長卿自小一處長大,趙長卿早便與姐妹們不同,就是親事,他亦是極願意的。只是,今年女兒節他想邀趙長卿出去的,趙長卿卻是去了別處。他如今漸漸長大,也隱約明白,趙長卿待他,似乎並不熱絡。
    剛剛長大的少年,已經隱隱有了些許惆悵之意。
    送走趙家,凌大舅與凌太爺等也走了。
    凌二太太指揮著小丫環藍兒與凌三姐一併收拾殘席,凌二舅與兒子喝茶醒酒,一時又有陳家打發人送了些早杏,還有陳三郎邀凌騰過府吃酒的帖子。
    凌騰向來有著一流的交際有腕,凌家長房與陳家長房做了親,陳大郎自不必說,凌騰亦與陳家三房長子陳三郎交好。
    打發了陳家僕從,已是傍晚,凌家人簡單的用過晚飯,凌騰便去書房看書了。想有一個好的成績,僅有天資是不夠的,勤奮亦是不可或缺。
    凌三姐也在自己房裡打發時間,倒是凌二太太同丈夫嘀咕起女兒的終身大事來,「這個陳家三郎,以前咱們也不認得,因著兒子的緣故來過幾回,我瞧著倒是個懂事的孩子,只大騰哥兒兩歲,長三姐兒一歲。」
    凌二太太能看出陳三郎的好處來,凌二舅也不是個瞎子,他道,「陳家三房,與大侄女做親的大郎是長房長子,如今已經在衙門裡做書吏了。這個三郎,聽騰哥兒說是三房長子,陳三郎的父親是知府衙門的司獄官,家中殷實的很。再者,大姐兒已經與陳家結親,難道咱們凌家閨女都要嫁到陳家去不成?陳三郎是陳家三房的長子,若要擇親,怕是多要往書香門第尋。咱們三姐兒,自己人看著好,若是想跟陳家三房結親,難。」
    凌二太太心知丈夫說的有幾理,實在是陳家三房殷實,陳三郎本身條件亦是上佳,她方忍不住提一句。見丈夫並不贊成,凌二太太忍不住一撇嘴,「咱們家也不是那一窮二白的破落戶,再者,三姐兒有阿騰這樣的兄弟,以後也不用愁的。」
    凌二舅苦笑,「要是兒子現在就中了進士,三姐兒自是一家女百家求。」又勸妻子道,「三姐兒才十三,急什麼?難道除了陳家就沒好的嗎?慢慢看就是,咱們就這一兒一女,我也不想閨女太早出嫁。」
    凌二太太歎,「難道我就捨得?你是不知道,我但凡出門,如今就有人打聽卿丫頭的,還都是不錯的人家。咱們三姐兒故而比不上卿丫頭,我也捨不得委屈她。」
    凌二舅眉毛微動,「有許多人打聽卿丫頭麼?」
    凌二太太沒好氣道,「可不是。咱們雖有意,可孩子們年紀小,這事且定不下來。我也不好跟人家說,咱們是想姑舅做親的,只得胡亂支應。」
    凌二舅道,「像你說的,孩子們還小,能怎麼著呢?只得這樣罷了。好在卿丫頭年紀小,咱們不好點破,難道那些人家就好點破嗎?無非就是先打聽著。待孩子們大些,還是先把名分定下來的好。」
    凌二太太笑,「這是正理。」心下暗歎,小時候看著閨女也聰明伶俐,並不比趙長卿差,自小也是請了女先生教導的。只是如今怎麼倒連趙長卿的一半都比不上了呢。凌二太太又酸起來,「我可是聽說年前卿丫頭給了大姐兒兩匹上上等的料子,是朱家老祖宗給她的,比貢品也差不離了。難道咱們三姐兒不是她的表姐,騰哥兒事事都想著她,怎麼倒這樣偏心起來?」
    凌二舅無奈,「你這又是說哪裡話呢?大姐兒親事定了,卿丫頭有了好東西給大姐兒,這也是姐妹們的意思。那樣的好東西,朱家老祖宗能給她幾匹?若是姐妹們個個都打發,她手裡也得有那許多呢?」
    凌二太太眉毛一吊,冷笑,「誰說沒有?朱家老祖宗給了她半車好料子,總有幾十匹。你是不知道卿丫頭何等勢利!只管撿著那些高門貴第的朋友們打發,什麼將軍府的姑娘,千戶府的千金,個頂個的有份。輪到姐妹們,不過大姐兒得了兩匹,餘者連個毛都沒見著!」說到這個,凌二太太就來火!若不是趙蓉在凌三姐面前露了口風,凌二太太也不至於這般生氣。
    凌二舅思量片刻,道,「你素來明白,如今這是怎麼了,總是挑剔長卿。你也想一想,不論是將軍府,還是千戶府,都是妹夫的上峰。妹夫在衛所當差,長卿同這些人家的姑娘走得近些,難道是錯事?」
    「就是阿騰以後科舉求前程,要不要跟同窗老師來往?要不要有人情打點?你是盼著他媳婦事事明白,樣樣打點得當,還是盼著他有個守財奴的媳婦?」凌二舅揉揉眉心,「你要長卿給阿騰打聽那些考題,她給你打聽來了,你心裡高興。你也得想想,這些人情要不要還?再說,這本是她的東西,她願意給誰就給誰。別說現在長卿只是外甥女,哪怕將來做了親,她的東西也應是她做主。咱們做長輩的,難道還眼饞晚輩的東西不成?」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凌二太太也說不上如今這是怎麼了,自從她知道家裡相中了趙長卿做兒媳,當然,她也是願意的,可是,就是忍不住要去挑剔一二。
    凌二舅握住妻子的手,輕聲歎道,「你莫要如此,阿騰與長卿的事,現在只是咱們與父親一腔情願,妹妹妹夫的意思如何,到底不知道呢?長卿是妹妹的長女,掌上明珠一般長大,她小時候,妹妹家尚不富裕,就捨得花銀子給她請先生教導學問。你若總是挑剔她,說句不中聽的,難道長卿嫁不出去嗎?沒有騰哥兒,她也能有別的好姻緣。可是,咱們家,想給阿騰把個六品官宦家的嫡長女做媳婦,也只有長卿了。你這樣,叫妹妹妹夫知道了,哪怕原本情願,也變得不情願了?」
    「這怎麼能?」
    「為什麼不能?」凌二舅淡淡道,「你也說了現在外頭就有人打聽卿丫頭,妹妹難道是非要跟咱家結親不可嗎?這做親之事,向來是男方求女方。如今八字尚無一撇,你就要耍婆婆的威風,長卿是妹妹妹夫的親骨肉,不要說妹妹妹夫,等閒人見你這樣,也得再三思量要不要把閨女嫁過來。」
    「我……」凌二太太啞口無言,半晌揉揉心口,憋出一句,「你說,我要不要吃點清心丸什麼的。我也不是不知道卿丫頭好,可是,就是忍不住,心裡煩躁的很。」
    凌二舅微笑,「把心思放在咱們閨女身上吧,瞧著哪家的少年人品穩重,你留意些,我也留意些。」
    「好,說的是這個理。」
    凌二舅便不再多說。女人之間拔尖要強的事他管不了,可是,這樁親事萬不能出差錯,趙長卿非但是自己外甥女,關鍵是,人能幹,又有見識。這樣的媳婦娶來,定是能興家旺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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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三郎接到凌騰的回帖,不禁一笑,「大哥這門親事結的不錯。」
    陳三太太笑,「是啊,凌大姑娘性子溫柔,你大哥也是個老實性子,再合適不過的。」
    陳三郎道,「凌家長房雖無子,阿騰人卻出息,他性子也好,對姐妹們都很不錯。」
    陳三太太一連生了三個兒子,唯獨沒個女孩兒,想著長子到了慕少艾的年紀,聞言笑道,「三月三你跟你大哥出去,又見著凌家姑娘們了吧。」
    「只有凌家姑娘,可惜沒有趙家姑娘。」陳三郎眼睛微瞇,「趙家大姑娘才是真正出挑,非但模樣比凌家姐妹好,舉止談吐都是上乘人物。唯一不足就是年紀還太小。」
    家裡兒子多,陳三太太對相交之家的閨秀們的情況就格外熟悉,笑道,「人家姑娘是自幼跟著女先生唸書的人,琴棋書畫都來得,有學問的很。趙老爺如今是六品百戶,官兒也不小了。我聽說,楚將軍家千金的及笄禮,就是趙大姑娘做的贊者。」
    陳三郎道,「唯一不好就是軍戶出身,若是擱在書香人家,趙家的門檻兒都得給媒人踏平了。」
    陳三太太一笑,「哪怕不是書香人家,也是好姑娘。趙大姑娘的前程差不了。」
    陳三郎道,「凌家兩房就阿騰一根獨苗,沒有不想親上作親的。」
    陳三太太皺眉,「要說凌騰,本身是沒的說,唸書好,也知上進,以後說不得有些個前程。只是,他家雖與趙家是姑舅之親,家裡如何比得上趙家百戶門第?若趙大姑娘尋常倒罷了,給舅家做媳婦,總委屈不到她。只是,趙大姑娘這般好,待她再大些,求親的人少不了,說不得趙家有別的念頭。」
    陳家母子只是隨口一說罷了,陳三太太問,「你請阿唐沒?」這說的是朱唐,朱唐的母親出自陳家,正經是陳三郎的姑媽。
    「自是請了的。」陳三郎道,「唐表兄尋常功課都比我的好,這次不知為何,倒考的連我都不如。」
    陳三太太笑,「如今不過剛入官學,好壞看不出來,以後考秀才時才最要緊呢。」
    陳三郎笑,「是啊。我只盼著唐表哥別帶著他姑媽家的馮公子來才好。」
    說到馮簡,陳三太太亦是不禁皺眉,「他家老太太從來是小事精明大事糊塗,閨女守寡,接到娘家來住著也就罷了。就這麼一個外孫一個外孫女,以後還是馮太太的指望。馮姑娘倒罷了,自己不好,到時坑的是夫家!馮公子很該好生調理,日後有些出息,馮太太老了也有個依靠。如今將孩子慣得沒個規矩不說,馮公子也很不成器。你姑媽受他們多少氣,就是阿唐,家裡鬧騰成這樣,如何靜得下心唸書!你姑媽早跟我說了,叫阿唐住在官學裡,好一意上進,省得家裡烏煙障氣的,倒耽擱了你表兄。」
    陳三郎見母親動了怒,不禁勸道,「都怪我多嘴,勾起娘的火氣來。娘親大人喝盞茶,且消消氣。」說著,倒了盞溫茶給母親。
    陳三太太一笑,接了茶呷一口,歎道,「我是心疼你姑媽,你姑媽再好不過的人,你姑丈書念的好,別的事卻不通,叫你姑媽受委屈。」
    「姑媽也是看著唐表兄罷了。」
    「是啊。」陳三太太歎,「都是守寡的朱家女,也不知怎麼著這許多。」
    陳三郎問,「除了馮太太,還有哪個朱家女是守寡的?」
    陳三太太道,「你年紀小,也不怪你不知道。就是趙百戶的母親,趙大姑娘的祖母趙老太太啊。趙老太太是朱家老祖宗的庶女,年輕時嫁到趙家,早早的死了男人。一個寡婦帶著兒子熬了這麼些年,趙家原本只是小軍戶而已,趙百戶先時在衛所只是謀了個小旗的差,這才幾年,就升到百戶了。再看看趙家,如今也是家業興旺,這才是正經人家。馮太太與趙老太太雖不是一房的,也差著輩份,到底同樣姓朱,你看看馮太太,哪裡比得上趙老太太一根手指!」
    「原來還有這重關係。」陳三郎還是頭一遭聽母親說起。
    陳三太太道,「是啊,趙老太太人品端莊,闔族皆知。就是朱家老祖宗,對趙老太太也是另眼相待。你剛剛說趙大姑娘出挑,那不過是外表罷了。有這樣的祖母,趙大姑娘品性也差不了的。」
    「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都姓朱,都是朱氏女,怎麼就差這麼多呢。」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
《歡喜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