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國舅爺回帝都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於帝都閒磕牙的人而言,不過是多一樁談資罷了。
    對於宋家,這無疑是天大的喜事。
    即便宋侯爺在老友鄭大人面前口是心非的放兩句狠話,「愛回來不回來,老子又不缺兒子,一輩子別回來才好,省心!某才不稀罕!」
    鄭大人慢吞吞的囁口小酒,道,「我真是求你了,你說句實話能死麼。」是啊,你不稀罕,你不稀罕還露出這種嘴巴能咧到後腦勺的蠢相,鄭大人也算開了眼界,他怎麼會跟這種口不對心的傢伙成為好友的?
    宋侯爺鐵齒道,「這便是大實話!我主要是擔心我家老太太,這幾年在阿耀那裡,好幾回鬧著回來……哎,哪裡敢叫她知道這兩個孽障不在家的事,如今他們回來了,我也能把老太太接回來。」宋侯爺是由寡母帶大,極是孝順,當初長子一出事,宋侯爺怕老太太心裡承受不住,立刻將人連夜打包送到了在福閩做官的二弟那裡,一晃都快六年了。
    鄭大人對於宋老太太回帝都倒是熱烈歡迎,道,「你家老太太回了帝都,我家老太太也有個走動的去處了。」鄭大人與宋侯爺是同屆舉子,兩家老太太都是熟的,因同是草根出身,還很有共同語言。
    兩人絮絮叨叨的說著話,時不時乾一杯,不多時便都有了醉意,宋侯爺吩咐小廝,「去家裡把宋嘉讓叫來,就說我醉了,走不動了。」他還擺上譜兒了。
    鄭大人露出慘不忍睹的模樣,心說,你腿又沒斷,就這樣瞎擺譜!宋侯爺悠哉悠哉的等著長子宋嘉讓過來接,待宋嘉讓到了,宋侯爺擺足了做老子的派頭,方在長子的服侍下與鄭大人告辭。
    鄭大人心下鄙視,真個死燒包!
    兒子回來了,宋侯爺覺著,自己縱使燒包,也是有燒包的資本滴。
    死燒包宋侯爺先是請了御醫來給兩個兒子檢查了身體,再火速的給長子謀了差使。到了宋侯爺這個檔次,他給長子謀差便是走上層路線了。尤其兒子能找回來多虧了皇帝陛下,宋侯爺自然要進宮謝恩。他原就是昭文帝心腹之臣,後來天意弄人,長女宋嘉言入主中宮,宋侯爺便成了國丈。做了國丈後,宋侯爺已不再兼朝中職務,只是身上帶著承恩侯之爵,還有個正二品散秩大臣的官職。
    長女生了一對龍鳳胎,嫡皇子已被立為皇太子,宋侯爺與今上的關係也不錯。
    在昭文帝面前,宋侯爺便沒有那般燒包了,宋侯爺先謝過君恩,助他找回兒子。他歎道,「兒女都是債啊。沒音迅時這心裡沒片刻安寧的,這回來了,又有操不完的心。」便說了想給長子謀差使之事。
    昭文帝道,「嘉讓嘉諾年紀也大了,朕聽說嘉讓在西平關頗是勇武,不如給他在禁衛軍安排個差使。」宋嘉讓在西平關立下過戰功,先時已是百戶之身,只是當初在西平關用的化名,如今便不好大肆聲張。宋侯爺請太醫給兒子們檢查身體,宋嘉讓身上還有刀傷,也是真真的。這些,昭文帝都知道。
    宋侯爺道,「嘉讓剛回來時,臣也是這般想,他素愛武事。只是,看他身上有些舊傷,太醫說多休養為好。再者,外戚之家也要避嫌,幸而在西平關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不然朝中大臣必要議論。他是長子,以後是要襲爵的,陛下賞他個拿俸銀的閒差已是他的福氣。就是嘉諾,他倒是愛唸書,這幾年無事,正好拿起書本來考功名,日後在翰林,清貴也悠閒。」這倒不是宋侯爺口氣大,宋侯爺自己便是狀元出身,從不覺著功名難考。偏生長子沒唸書的那根筋,次子在讀書上倒很有些天分,考功名應該問題不大。
    其實昭文帝對於宋家兄弟去西平關的事情很有些陰謀論,尤其他一日日老去,宋皇后卻正當年輕,太子尚小,有些事,昭文帝不得不防哪。宋侯爺伴駕多年,對昭文帝的脾氣多有揣摩,故此,事事拿捏的恰到好處。反正他兒子去都去了西平關,如今只得努力打消昭文帝的懷疑,其他也無法可想。
    聽宋侯爺這樣說,昭文帝笑,「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樣的。」後,賞了宋嘉讓正三品的散秩大臣之位。宋嘉讓跟他爹的官銜是一樣的,只是品階不同罷了。
    宋嘉讓是皇后娘娘嫡親的兄長,將來的承恩侯,不過是賞個閒職,縱使品級高一些,大臣們也沒啥意見。
    給宋嘉讓三品散秩大臣的官職之事,昭文帝是同宋皇后商量過的,宋皇后道,「散秩大臣就很好。」
    昭文帝道,「嘉讓頗是英勇,這般閒置,有些可惜了。」
    「這世上,人處在什麼位置,就要擔什麼樣的責任。陛下以前還與我說過,你少時最愛山水勝景,想著有朝一日能看遍國家名山大川方好。只是,做了一國之君,萬人之上,也是有所捨棄的。」宋皇后溫聲道,「大哥是個重情義的人,今番能遇難呈祥,已是福氣。凡事適可而止才好,多求便是貪心了。」
    宋皇后能說出這般公允的話,昭文帝心下熨帖,亦不再勉強,道,「那就依皇后。」
    昭文帝又道,「嘉讓回來這幾日,皇后怎麼不召他進宮相見?你們兄妹也有六年沒見了吧。」
    宋嘉言輕歎,「不知為什麼,先時沒大哥的消息,很是記掛他,就擔心他在外頭出什麼事。如今他回來,我這心裡又是高興又是酸楚,想見面又不願見面。」
    昭文帝到底年長些,閱歷深厚非年輕的宋皇后可比,昭文帝拍拍妻子的手,道,「見一見吧,見一見就好了。」便吩咐內侍去承恩侯府傳口諭,令宋嘉讓第二日到鳳儀宮給皇后請安。
    宋家接了口諭後,宋侯爺沒說什麼,只對長子道,「娘娘一直惦記你。」虧得有個做皇后的閨女,不然還不知猴年馬月能找回兒子呢。
    宋嘉讓不愧是宋皇后一母同胞的兄長,兄妹兩個的性子倒有些相仿,宋嘉讓也惦記著宮裡的妹妹,或者是「近鄉情更怯」,宋嘉讓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兒。宋侯爺問,「身為兄長,你妹妹最艱難的時候,你一走了之。是不是覺著愧的慌?」
    當初宋嘉讓離家遠走,是有不能承受之理由。可,如今聽父親這樣問,也就是這樣了,他心中有愧。生母早早過逝,他卻沒能照顧好妹妹,在她最艱難的時候離開帝都。每每想起,宋嘉讓都愧的無地自容。
    長子沒說話,宋侯爺微微一笑,俊雅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這就對了。」話畢,宋侯爺施施然離去。
    兒子回來,宋侯爺當然是高興的,只是,擔了這好幾年的心,未免也有諸多不爽。如今見長子愧悔,宋侯爺心裡憋了許久的那口氣,頓時煙消雲散。
    渾身上下,舒泰無比。
    至於長子的感受——都快三十的人了,養他這麼多年,不能綵衣娛父便罷了,難道還要做父親的對他身心關懷彷彿奶媽。
    宋侯爺完全不打算去開解長子,他已經決定以後多抖一抖做父親的威風,讓兒子對他來身心關懷才好。
    宋侯爺心順意順的回了房,繼室杜氏迎出來,服侍著丈夫用過茶水,夫妻兩個閒話幾句,杜氏方道,「有件事想跟侯爺商量。」
    「什麼事?」
    杜氏溫聲道,「嘉謐年紀小,我平日裡要照顧他,家裡的事就有些顧不大過來。如今讓哥兒跟他媳婦回來了,嘉諾也到了娶妻的年紀,這事自然是老太太和侯爺操心做主。我想著,家裡的事還是慢慢的交給讓哥兒媳婦來管吧。我管這幾年,著實吃力。」杜氏出身寒微,當然,也是正經平民百姓,年輕時被宋侯爺納為二房。後來宋侯爺第二任妻子小紀氏過逝,並未再另娶高門之女,覺著杜氏溫柔賢淑,便直接扶正了杜氏。旁人都說杜氏好命,無他,宋家封侯還是近幾年的事,宋侯爺前頭死了兩任老婆,杜氏是第三任,而且是唯一一位活著做了承恩侯夫人的一位,自然是命好。
    說來,宋侯爺也是草根出身,正經元配是武安侯的嫡次女紀氏,這位紀氏夫人給宋侯爺生了嫡長子嫡長女,便是如今的宋嘉讓與宋皇后兄妹,紀氏夫人在生宋皇后時難產身亡,早早過逝。之後,宋侯爺娶了元配夫人的庶妹小紀氏為繼室,小紀氏也給宋侯爺生了一子一女,便是宋嘉語宋嘉諾姐弟。如今,宋嘉諾剛剛同長兄長嫂自邊城回來,宋嘉語先時在宮為妃,生下一位皇子一位公子,可惜命薄,宋嘉語在生小公主時難產過身。小紀氏的死因有些不大光彩,且皆是因小紀氏的緣故,方令宋家兄弟相繼遠走,宋皇后之前頗多磨難,也多由小紀氏而來。
    杜氏跟了宋侯爺多年,由二房熬到了填房,不是因為杜氏容貌出眾、智慧絕頂,而是因為她安分。杜氏看得明白,這個家不必爭,當初小紀氏就是想爭,結果落得什麼下場?何況她呢?
    杜氏不是個有野心的人,她如今有了兒子,以後一輩子的依靠便有了。何必爭呢?人最重要是看清自己的本事,把握住自己能把握的東西就夠了。那些沒能力得到的東西,千萬莫生貪心,方可一世平安。宋嘉讓夫妻並非刻薄之人,自己兒子年紀小,好好的將兒子養大,她這一輩子,便也圓滿了。
    故此,宋嘉讓夫妻一回來,杜氏就盤算著將管家的事交給他們才好。丈夫還年輕,總不會虧了她與兒子。
    杜氏這般知情識趣,宋侯爺微微一笑,「也好。以後外頭這些事讓晚輩操心吧,咱們也該享幾日清福了。」
    杜氏笑,「享福的事還不急,我先跟侯爺說一聲,老太太的院子是一直在打掃的,只是久不住人,有些潮了,我叫人升了炭盆烤幾日該無事的。老太太什麼時候回來,你提前給我個信兒,我跟讓哥兒他媳婦說一聲,得提前預備著呢。」如今的府第已不是先時的宅院,封侯之後,朝廷另賜了更氣派的宅子。
    「家裡的信是隨著朝廷邸報送去的福州,老太太最快也得一個月才能到帝都,不必急,慢慢來就成了。」說了一回家事,宋侯爺問,「嘉謐呢?」宋嘉謐,宋侯爺的幼子,年方五歲。
    杜氏笑,「去找臘哥兒、滿哥兒玩兒去了。」臘哥兒、滿哥兒,是宋嘉讓的兩個兒子。
    宋侯爺挑剔,「這取的是什麼名字,臘哥兒,還甜哥兒呢。滿,這個字也不大好。」
    杜氏笑,「臘哥兒是臘月底生的,滿哥兒是月圓時生的。」人家這名字也是各有來歷。
    宋侯爺評價,「土氣。」
    杜氏知道丈夫的脾氣,只是一笑,便不再理他。
    宋侯爺已經搔著下巴打算重新給孫子取兩個好聽的名字了,不但大名要取,小名兒也不能俗了。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歡喜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