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歲月的閱歷

    第二日,挨過揍的兩兄弟早早起床,宋嘉讓辛竹笙去小校場打拳射箭,宋嘉諾在房裡溫書。
    宋嘉言也去了小校場,大家閨秀的生活實在能悶死人,好在宋榮並不是尋常的古板大家長,宋老太太自己也需要種菜來打發時間,故此,宋嘉言去小校場學些拳腳強身健體的也沒人反對。倒是小紀氏說過兩回,宋榮不以為意,小紀氏便也不再提了。
    三人都是額角微汗,自校場出來,正遇到途經小花園兒要去主院請安的宋嘉諾。宋嘉諾停下腳步,跟兄姐與表叔打招呼。
    宋嘉言摸摸宋嘉諾的頭,見他都穿上小毛衣裳,笑道,「如今越發冷了,二弟留心身體。」
    宋嘉諾笑,「謝大姐姐關心。大姐姐,你不冷嗎?」他記得二姐姐入秋便已經穿裌襖了呢。
    宋嘉言身上是一襲厚料青衫,幾縷留海粘在額角,望去如初春青竹一般清雅俊秀。宋嘉言笑,「剛剛在校場,活動了一下,自然不冷了。」
    宋嘉讓道,「我跟表叔先回去換衣裳了,你們也該去哪兒去哪兒。早上風涼,別在風裡說話了。」
    宋嘉言叮囑一句,「哥,你跟表叔快點兒,祖母那裡估計要傳飯了。」
    宋嘉讓辛竹笙回了前院兒,宋嘉言與宋嘉諾倒有一段路相伴,宋嘉諾小小的步子,本就走不快,宋嘉言便也放慢腳步。宋嘉諾問,「大姐姐,每天去校場,就不會怕冷了麼?」
    宋嘉言笑,「身體好的人,自然就不怕冷了。」
    兩人說了幾句話,便分道揚鑣,宋嘉諾去主院給母親請安,宋嘉言去了老太太院裡。
    辛竹箏此時也在了,早上宋嘉言本來想叫辛竹箏一道去校場的,辛竹箏要練字,就沒去。宋嘉言覺著,以辛竹箏的學習熱情,很快就能跟上進度了。
    待宋嘉讓與辛竹笙來了,老太太便命傳飯。吃飯時,宋嘉讓叫丫頭拿了厚墊子擱椅子上墊著。老太太見慣了的,問,「你爹又打你了?」
    宋嘉讓瞅祖母一眼,昨天真是給老爹教訓慘了,今日大好良機,宋嘉讓竟沒敢告狀,連連否認,一口咬定道,「沒,我自己撞的。」
    誰會把屁股撞的不敢坐椅子啊,宋老太太一聽便知有假,報怨,「真是冤孽啊。」對辛老太太說,「你瞧瞧,如今老大,竟把個孩子嚇的不敢說實話了。自小就是這樣,霸王一樣,小時候老二挨了他的打從來不敢給我說。」
    辛老太太笑勸,「男孩子哪裡還短了挨兩下子了。外甥也是為孩子們好呢,大姐就是這樣心軟。」
    宋嘉讓直樂,問,「祖母,是不是二叔怕了我爹,才跑的老遠去做官。」
    「胡說八道。」宋老太太笑,「往哪兒做官是皇帝老子的安排。」
    宋嘉讓心胸開闊,他經常挨揍,也不覺著會有什麼心裡陰影,歡歡喜喜的吃過早飯,就準備去上學了。老太太還一個勁兒的念叨呢,「身上有傷,去學裡可怎麼坐那硬板凳呢,就在家裡歇一日吧。」
    宋嘉讓哪裡敢應,道,「不成不成,叫老爹知道,又得尋我的不是。」又說,「今天表叔也一併去學裡了,老太太、舅婆,你們好生歇著,等下晌午我們放學就回家。」
    宋老太太點了點頭,馬後炮的說一句,「不准出去吃酒啦。」
    宋嘉讓腿一軟,如今再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去吃酒了。
    正好,小紀氏帶著宋嘉語宋嘉諾來請安,三個男孩兒便一道去學裡了。只是,小紀氏看宋嘉讓的神色,怎麼看怎麼不善。
    小紀氏早上才知曉兒子昨晚被打了,為了還是出去吃酒的事。小紀氏實在氣的了不得,當著兒女的面便是一通報怨,說宋嘉諾,「你大哥沒規矩慣了的,你怎麼還跟著他去胡鬧?他要去吃酒,就讓他去!你跟著去做什麼?看惹你父親生氣!」
    宋嘉諾一五一十的說,「是秦崢哥哥請客呢。秦崢哥哥的功課是學裡最好的,而且常常照顧我,我在學裡也常常請教秦崢哥哥功課。還有阿嶸,我們都是好朋友。昨天還是大哥在父親在前替我求情呢。」
    小紀氏嫩白的指尖兒戳兒子眉心一記,道,「秦家崢哥兒是不錯,你多跟他來往。你大哥沒個正形,成日就知道打打殺殺,功課一塌糊塗,跟著他能學出什麼好?」
    宋嘉諾就有些不樂意,「母親不知道,學裡同窗都喜歡大哥。」
    小紀氏道,「去學裡是為了學功課,別的都是虛的。等以後你金榜題名,人們也喜歡你,都恨不得跟你交往呢。」
    宋嘉諾剛要說話,宋嘉語已道,「我聽嬌姐姐說,秦家規矩可嚴了。你們這樣吃酒,父親都氣的打你和大哥,崢哥哥肯定也受罰了呢。」
    宋嘉諾沒反駁,也沒說別的。
    小紀氏歎口氣,命丫頭傳早飯來。秋晨微涼,宋老太太便令小紀氏與兒女用過早飯再去請安,省得冷風朔氣的凍著。
    其實,小紀氏有所不知,這事兒還是宋嘉言跟老太太提的,宋嘉言道,「二妹妹一入秋就穿上夾的了,這幾天又有些咳嗽,還有二弟也是小小年紀,早上天寒,不如讓他們用過早飯再來請安呢。」
    事關自己的小孫子,宋老太太一口便應了。
    孩子們都去上學了,小紀氏儘管心裡恨宋嘉讓拖累自己兒子挨打,不過,除了心裡恨上一恨,小紀氏也沒啥好法子。畢竟,宋嘉讓是嫡長子,又住在前院,除了在老太太這裡碰面兒請安,一般宋嘉讓都很少與她說話。
    小紀氏忽而心下一動,臉上神色漸漸舒緩,見老太太沒什麼事,便溫順的告退了。
    宋老太太微微歎了口氣,辛老太太笑,「大姐怎麼忽然歎起氣來?」
    「看老大媳婦這樣,我就發愁。」姑嫂關係向來融洽,宋老太太本就沒甚心機,也不大存得住話,歎道,「我跟永福命不好,親娘早早過逝了。到了我的讓哥兒言姐兒這裡,又是這樣。」
    辛老太太勸道,「大姐這是哪裡話,我看外甥媳婦懂規矩有禮數,人也生的伶俐,還有語姐兒諾哥兒,個個都是好孩子。」
    「孩子都是好孩子。」宋老太太沒啥心機,卻不缺閱歷,道,「我自小在後娘手下過日子,這親娘後娘的差別,我一眼就能瞧出來。你看剛剛讓哥兒給她請安,她那張臉拉的,也不知讓哥兒哪裡礙著她的眼了。」說著,又歎了口氣,「幸好我還活著呢,也能多照看兩個孩子。」
    辛老太太只得道,「有大姐瞧著,再說,讓哥兒他爹也不是個糊塗的,大姐莫要擔心。孩子轉眼便是大人了,我聽說城裡人都成家早,讓哥兒今年十二,轉年也十三了,大姐給讓哥兒相看個好媳婦,便齊全了,以後小夫妻定能過好日子的。」
    這倒是說到了宋老太太的心坎兒上,老姑嫂兩個又歡歡喜喜的說起孩子的事來。宋老太太很惦記娘家子侄,對辛老太太道,「這三年笙哥兒箏姐兒守孝,笙哥兒好生唸書,以後叫老大給笙哥兒弄個差使,孩子也就出息了。」
    辛老太太道,「笙哥兒是個老實胚子,看他自己吧。他若是那塊兒料,大外甥虧不了他,若不是那塊兒料,也別去夠自個兒夠不著的東西。」
    「看你說的。」宋老太太是個護短兒的,笑,「我看笙哥兒就很好。」
    兩人正說著話,小紀氏去而復返,後面還跟著武安侯府的兩個婆子,宋老太太倒是認得的,笑道,「這不是張媽媽、李媽媽嗎?你們怎麼有空來了?」
    二人恭恭敬敬的行過禮,張媽媽笑道,「我家夫人吩咐奴婢們過來給老太太與舅老太太請安,今秋莊上送了些土物兒,夫人說送來些給老太太、舅老太太、姑娘、姑爺、和小爺、姐們兒嘗個鮮兒。」
    原本武安侯夫人與宋老太太是死不對眼的,宋嘉讓宋嘉言的生母大紀氏生前沒少受宋老太太的氣,武安侯夫人一提起宋老太太,以往都是用「那鄉下婆子」來代稱。還是後來宋嘉讓宋嘉言兄妹漸漸長大,有兄妹二人調節勸和著,如今兩個老太太見面兒還能說上幾句話。
    人家送來東西,宋老太太場面話也會說幾句,道,「勞你們夫人費心想著了。」
    張媽媽笑道,「還有一事,我家五姑太太回來了。夫人說,若是得空,想請哥兒姐兒過去,一家子熱鬧熱鬧。」
    宋老太太笑道,「這可好,我們言姐兒跟她五姨母的情分最好了。」對小紀氏道,「既然是你娘家妹妹回了娘家,不如就明兒你帶著孩子們去熱鬧一日,也給你母親請安。」
    小紀氏面露難色,「正想跟老太太說呢,仁德郡王府剛下了貼子來,說是明日菊花宴,邀媳婦去賞菊花。我不知五妹妹回了侯府,已接了郡王府的帖子。」繼而一笑道,「老太太有所不知,我與五妹妹閨中時情分最好,便是後日去,五妹妹也不會怪罪我的。」
    宋老太太有些不高興,沒理小紀氏,對張媽媽道,「既然這樣,大太太明日是沒空閒了。我家言姐兒明日必去了,就這麼回你們夫人吧。」
    張媽媽笑道,「是,奴婢記得了。」
    打發走了兩個媽媽,小紀氏方柔聲道,「老太太,郡王府的菊花宴,各家的夫人小姐們都會去,嘉言嘉語年紀都大了,錯過未免可惜。」有時,小紀氏真不曉得老太太的腦袋裡在想什麼,姑娘大了,總該有自己的交際。郡王府的花宴,帝都聞名,是各家姑娘交際的好機會。至於五妹妹紀嫣回娘家之事,什麼時候去不行,又不差這一日半日的。
    宋老太太冷冷道,「你帶著嘉語去就是了,言姐兒肯定去見她五姨母的。」
    小紀氏無法,只得道,「這是張媽媽她們送來的禮物單子,請老太太過目。」
    「行了,你去看著安排吧。」宋老太太不耐煩道。
    小紀氏早慣了老太太的態度,便順勢退下。
    中午吃飯時,宋嘉言聽到五姨母回帝都的消息,果然十分高興,道,「老太太,我過去跟五姨母住幾天才好呢。」
    宋老太太對紀家人其實沒啥好感,便是與武安侯夫人也是近些年看著孩子的面子才有所來往,不過,老太太卻很喜歡紀家排行行五的姑娘——小紀氏的妹妹紀嫣。有時,老太太閒了還會胡思亂想,覺著若是當初嫁給兒子的是這位五姑娘就好了。
    聽宋嘉言這樣說,宋老太太也沒反對,笑道,「你親姨母,又是你外祖母家,住幾天就住幾天。」笑看辛竹箏一眼,「只是,你走了,箏丫頭要悶了。」
    辛竹箏笑道,「我每日過來跟姑母和母親說話,哪裡會悶呢。」來帝都不過數日,辛竹箏已入鄉隨俗,改娘為母親了。
    宋嘉言笑,「那我少住幾天。」又拉著辛竹箏的手道,「箏姑姑有所不知,我五姨母嫁人這些年,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她可喜歡女孩兒了,結果偏偏生的都是兒子。以前,五姨母懷著三表弟時,還派人把我接到她家裡去,就盼能生個女兒呢,生出來又是兒子。」宋嘉言邊說邊笑,引得辛竹箏也笑了起來。
    宋老太太指著宋嘉言笑,「陳家單傳了好幾代,就盼著人丁興旺呢,別說三個兒子,就是五個,人家也不嫌多。」
    這也是紀嫣頗受婆家喜歡的原因,實在太旺家了。
    其實,姐妹幾個,紀嫣算是嫁的最差的。她庶女出身,當初武安侯夫人有意讓紀嫣給宋榮續絃,結果給小紀氏搶了這樁親事。最後,紀嫣嫁了京郊的大地主,家裡萬頃良田,不愁吃喝,不過,排場富貴著實無法與武安侯府相比。
    陳家家勢雖差些,紀嫣卻是因此得福。
    紀嫣是庶女出身,到底也是武安侯府的庶女,陳家恨不能將她供起來,更不必提什麼婆婆拿捏媳婦的事了,絕對甭想。再加上紀嫣頗知眉眼高低,出嫁這些年,一口氣為三代單傳的婆家生了三個兒子,直把陳家人樂的顛顛兒的,拿紀嫣當個活寶貝。
    宋嘉言每次見紀嫣,都覺著紀嫣才是真正有福氣的人。比起一無所出的嫡長姐紀閔、早逝的二姐、遠嫁的三姐、以及如今的小紀氏,紀嫣的日子過的最順心。
    對於一個女人而言,婆家尊重,夫妻和睦,更無妾室礙眼,實在是福氣天賜。
《千金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