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紀閔摸摸宋嘉言的頭,欣慰的笑了笑,就讓宋嘉言去歇著了。李行遠對父親行個禮,道,「父親母親,我也回去了。」
    孩子們也累了,寧安侯道,「去吧,今天不必溫書,且休息一日。」
    李行遠追著宋嘉言出去,說,「言姐姐,過來過來,我給你看好東西。」拉著宋嘉言去他院裡。宋嘉言一面問,「什麼啊?」拐腳跟著李行遠去了。李行遠幼時就被抱到紀閔膝下,紀閔多年無所出,視李行遠為親子,表姐表弟,早就熟的很。
    「你一見就知道了。」還神秘兮兮的。
    其實李行遠的院子就是與主院兒相連的一處小跨院兒而已,到他屋裡,李行遠把前些天得的一幅小小牛角弓給宋嘉言看。宋嘉言本就是個喜歡武刀弄棒的性子,她跟宋嘉讓學過三招兩式,騎馬射箭都還湊合。而且,她每天早上都會去小校場練習,有模有樣的。
    宋嘉言的力氣比起尋常女孩兒大許多,試一試這弓的力道,讚一句,「好弓啊。」
    「這是父親特意叫人做來給我的。」李行遠背著兩隻小破手,板著臭屁兮兮的小臉說,「上次我一時不慎,輸給了言姐姐。自此我是勤學苦煉,聞雞起舞,不知言姐姐要不要跟我比試一下啊!」
    宋嘉言沒理會這小子,李行遠斜著眼睛,還用起激將法來,「要是言姐姐怕輸,就算啦。我知道,丫頭們都要面子的。」
    宋嘉言瞇起眼睛,道,「要是我贏了,就扒了你褲子,把你屁股打腫。」
    李行遠小小男子漢,還是非常要面子地,臉上紅紅的,拍拍小胸脯,很蔑視的看宋嘉言一眼,大聲道,「我才不會輸給個丫頭呢。」上次輸給宋嘉言,李行遠可是沒面子了好幾日呢。
    李行遠的嬤嬤已是聽不下去了,勸道,「我的姑娘誒,在外頭可不許這樣說話。」好不好的要扒人家小爺的褲子……真是……若是宋嘉言真扒了李行遠的褲子,真得嫁給李行遠了。
    紀閔正在屋裡跟丈夫說話,丫環來回稟,「大爺叫著言姑娘在院子裡比箭呢。」
    紀閔笑,「遠哥兒這是要找補回面子呢。」上次輸宋嘉言的事,紀閔一清二楚。或許是輸給女孩子太沒面子,自此李行遠倍加用功,引得紀閔寧安侯偷笑不已。
    寧安侯起身道,「我去瞧瞧。」
    反正沒幾步路,紀閔也跟著一道去了。
    長輩來了,宋嘉言與李行遠先給長輩見了禮。李行遠是家中獨子,與父母十分親暱,自信滿滿,「父親母親,你們也來看我如何贏過言姐姐啊。」
    宋嘉言瞟他一眼,「輸了別咧著嘴哭才好。」
    李行遠不服道,「男子漢大丈夫,流血都不會流淚。倒是言姐姐,你要是輸了,哭幾鼻子我也不會笑話你。」
    宋嘉言比李行遠整大一年,男孩子發育晚,宋嘉言整比李行遠高半頭。宋嘉言活動了下手臂,紀閔見李行遠的丫環小桔捧著個茶盤,茶盤上有四個銀錁子,分兩堆放著,問,「這是什麼?」
    小桔笑稟,「是大爺和言姑娘的賭注。」
    李行遠立刻道,「父親母親,你們要不要下注我贏啊?」
    紀閔笑,「拿兩個小銀錁子,我壓遠哥兒贏。」還問,「侯爺,要不要你也下個注?」
    寧安侯搖頭,言簡意賅,「夫人,現在下注,為時過早。」
    宋嘉言笑嘻嘻地,「姨丈,你實在是很有眼光啊。」
    李行遠道,「父親,你就壓我贏,沒錯的,銀子不流外人田嘛。」
    寧安侯瞪李行遠一眼,李行遠吐吐舌頭,不敢說話了。三十步的靶子,李行遠道,「言姐姐是客,你先請吧。」
    宋嘉言道,「難道我稀罕佔你的便宜,剪刀石頭布。」
    剪刀石頭布,還是宋嘉言領先。
    李行遠悄悄的跟父親嘀咕,「言姐姐的運氣好的不行,每次剪刀石頭布都輸她。」
    寧安侯默默,這傻兒子,還有臉說呢。
    宋嘉言用的就是李行遠的牛角弓,二話沒說,將弓拉到飽滿後,刷刷刷三箭,正中紅心。揚揚下巴,宋嘉言將弓遞給李行遠。
    李行遠嘿嘿笑,「看來,言姐姐的功夫還是沒落下的啊。」
    宋嘉言指了指靶子,用事實來說話吧,小子!
    李行遠能主動邀戰,也是苦練過的。第一回合,平了。
    宋嘉言看李行遠一眼,微微點頭,臭小子還挺有長進的啊。李行遠得意的笑起來,將牛角弓遞給宋嘉言,第二回合,依舊是平局。
    一連四個回合,都是平局。
    第五個回合,李行遠先。李行遠已是挽起弓來,寧安侯忽然道,「拿兩個銀錁子來,壓到嘉言那邊。」李行遠手一抖,一箭射到了天邊外。
    宋嘉言哈哈大笑,李行遠怨念的望向父親,寧安侯俊臉冰冷,李行遠也不敢說啥,接下兩箭,正中靶心。
    宋嘉言挽起弓來,轉頭笑問,「姨母,你要不要壓一把遠弟啊?」紀閔不料心思被宋嘉言道破,笑一笑,沒說話。宋嘉言連挽三箭,均中靶心。
    李行遠宣戰時自信滿滿,不想因意外又輸給宋嘉言。好在,他家教頗好,並不是個賴皮的,氣的哼了兩哼,說,「明天再接著比。」
    宋嘉言乾脆地,「我可不會隨隨便便跟誰比箭。來來,遠弟,把我跟姨丈的贏資拿來。」與寧安侯一人分了四個小銀錁子,歡歡喜喜的放到荷包裡去。
    宋嘉言贏了比箭,樂呵呵地與姨母回屋裡說話。
    寧安侯留在兒子的小院兒裡教導兒子,道,「比試時,分心是大忌。我不過一句話,你就能射歪,可見功夫不到家。」
    李行遠道,「父親何必這時候給我拆台,又叫我輸給言姐姐,好丟臉。」一面說著,嘴巴也翹也起來。
    寧安侯道,「知道丟臉就好好練,我兒子一直輸給個女孩子,我也覺著丟臉呢。」
    「下回,下回我肯定不會輸的。」
    「我看嘉言的箭術是比你還強幾分,想贏可不是嘴巴上說說就能贏的。」寧安侯令兒子重新挽起弓,親自指點於他,瞧著兒子射了幾支箭,又跟他講了些注意事項,就叫李行遠自己琢磨去了。
    宋嘉言挺喜歡跟李行遠在一起玩兒,宋嘉讓是哥哥,平日很以大哥的身份自居,教宋嘉言個刀劍的是有,不過,很少親自跟宋嘉言動手比劃。宋嘉諾就太小了,小豆丁一個。倒是李行遠只小宋嘉言一歲,還是個愛鬧騰的脾氣,家裡沒有別的兄弟姐妹,宋嘉言一來,晨練時,李行遠都叫她一起。
    兩人常常一人一把木刀砍成一團,當然,李行遠還時常因打不過宋嘉言而被宋嘉言揍。就這樣,李行遠依舊喜歡追在宋嘉言屁股後面,一口一個言姐姐的找人家玩兒。
    寧安侯對兒子和宋嘉言其實很有些別個意思,但是,現下瞧著,總覺著,倆人是很要好的表姐弟,以後做夫妻啥的,就有些那啥了。
    歎口氣,寧安侯便暫將此心放下了,反正孩子們年紀還小,左看又看,都沒有半點兒要開竅的意思。
    直待住的臘月初七,宋嘉言方回了家。
    在寧安侯這些時日,宋嘉言與邵春華相處的很不錯,走時不但太夫人有厚贈,邵春華還將自己做的荷包送了宋嘉言一個,宋嘉言拿著邵春華做的荷包,一面瞧一面誇,「看妹妹這雙巧手,姐姐真是自慚形穢,唉,姐姐是個粗人,也不會做這個……」
    逗得邵春華笑個不停,她知宋嘉言從不會動針線的,歪著頭直笑,「言姐姐不嫌棄就好啦。」
    宋嘉言道,「我喜歡的了不得,哪裡會嫌棄。」
    宋嘉言之所以會選擇這日回府,皆因臘月初八是宋嘉語的生日。宋嘉語年紀尚小,尤其有辛舅爺的事,不一定會大辦。不過,她總要回去表示一下才好。
    紀閔備了給宋家一家老小的東西,又有管事媳婦伴著,派車送宋嘉言回家。宋老太太歡歡喜喜的收了東西,打發了寧安侯府的管事媳婦,笑著抱怨宋嘉言,道,「我還以為你得在人家過了年才回來呢。」
    宋嘉言笑,「我哪裡捨得祖母喲,想祖母想的我心肝兒疼呢。」
    宋老太太給宋嘉言逗的合不攏嘴,連辛老太太都說,「言丫頭一回來,整個府裡都熱鬧了。」
    宋嘉言忙向各位長輩姐妹們問好,見宋嘉語臉色猶有些發白,問道,「妹妹的身子可大好了?」
    宋嘉語柔柔道,「謝姐姐關心,已經沒事了。」
    「明日就是妹妹的生辰了,妹妹可得好生保重身子。」看宋嘉語這樣,宋嘉言真有些擔心,問小紀氏,「妹妹的生辰,太太準備怎樣操辦?若有用得著我和箏姑姑的地方,太太儘管吩咐。」
    小紀氏笑,「年下有些忙,她小孩子家家的,家裡人一併擺桌酒吃頓飯就罷了。」
    宋嘉言點了點頭,就聽小紀氏笑,「你如今回來的正好,我想著,你們姐妹都大了,很該學著理理家事。年下事多,你們都來我院裡,先從簡單的入手,管些簡單的事兒,如何?」
    其實她在寧安侯府的時候,時常和邵春華一起伴了紀閔管家理事,有些簡單的,紀閔還會叫她與邵春華練練手。小紀氏肯這樣安排,自然再好不過,宋嘉言笑望了辛竹箏一眼,方道,「只要太太別嫌我們笨,我們自然願意跟著太太學些本事。」
    小紀氏眉眼含笑,玩笑道,「行了,若是咱們言丫頭都笨,我看,世上就沒聰明人了。」
    宋嘉言抿嘴一笑,「太太過獎了。」
    晚間,宋榮與宋嘉讓宋嘉諾父子,落衙的落衙,放學的放學,見宋嘉言回家,都挺高興。實嘉言還眉飛色舞的跟兄弟姐妹們說起她與李行遠比箭術賭銀子的事兒,說,「你們都知道的,大姨丈向來寡言鮮語的,遠弟的弓都挽起來了,大姨丈突然給我加注。遠弟一分心,箭就射歪了。哈哈哈,我就贏啦。」
    宋嘉讓是個磊落的性子,道,「那是大姨丈怕你輸,幫你呢。」
    宋嘉言道,「怎麼能這樣說,我本來箭術就不錯。我要是沒實力,大姨丈再怎麼幫也沒用啊。」
    宋嘉讓十分瞧不上宋嘉言的花拳繡腿,道,「你那三招五式,還不都是我教的。那叫啥實力,你也就只能糊弄糊弄遠哥兒了,他年紀還小呢。你要跟二弟比,更是遠勝過他。」
    豆丁宋嘉諾有些不服氣,不過,他沒力爭自己比宋嘉言強。李行遠都不是宋嘉言的對手,自己更是白給,宋嘉諾從另外的方面展示自己的聰明才智,說,「大姨丈是想試試遠表哥是不是專心吧,要不然,也不能在節骨眼兒上分遠表哥的心。」
    宋嘉讓搖頭晃腦,又帶著三分惋惜,道,「等有空我去指點指點小遠子,唉,竟然輸給個丫頭,實在給咱們老爺們兒丟臉啊。」
    宋嘉言狠狠瞪了宋嘉讓兩下子,宋嘉讓竟無所察覺,宋嘉諾彎著眼睛直樂。
    宋嘉語低低的咳了兩聲,一面告與辛竹箏寧安侯府李行遠表哥的事。
    聽到宋嘉語不斷咳嗽,宋嘉言道,「妹妹不是說大好了麼?現在吃什麼藥呢。」
    宋嘉語道,「現下吃濟寧堂李大夫的藥。」
    宋嘉言道,「自我去姨母家,也有大半個月了,妹妹現下猶未大好。父親,不如請個御醫給妹妹瞧呢。」
    宋嘉語道,「沒什麼大礙,就是還有些咳嗽,過幾日就沒事了。」
    及待用過晚飯,又說了會兒話,宋老太太要安歇,諸人便散了。辛竹箏與宋嘉言同路,歎道,「這幾日,語兒還一徑要去上學,要我說,好生歇幾日呢。待身子好了,什麼時候學不得。我勸她,她都是嘴上應了,還是要去的。」
    宋嘉語這種性子,讓宋嘉言忽然想到前世上中學時班裡一個女同學,學習成績從來都是第一,偶有一次考了第二,竟拿針往自己胳膊上紮了好幾個針洞,真是……那時,宋嘉言便意識到,自己成績平平,不是因為自己多笨,實在是自己不具備這種千刀萬剮的偏執狂精神的緣由啊!
    偏執,絕對的偏執啊!
    遇到有這種偏執精神的人,向來無往不利的神人宋榮都感覺束手無策。若是別人,管他偏執不偏執,自己不拿自己身子當回事,隨便去死好了!
    如今面對自己的女兒,又是宋嘉語這幅風吹吹就倒的嬌弱模樣,冷臉斥一句,她能心驚膽顫大半個月。宋榮既不可能要宋嘉語隨便去死,又不能再說半句重話,已經病了這些日子,健康支離破碎的,再給予精神上的重創,便是宋榮也擔不起逼死女兒的名聲。
    宋榮只得一味跟小紀氏說,「好生勸勸語兒吧,看孩子都成什麼樣了,還叫她去上學唸書呢!」
    小紀氏其實覺著還好,「我勸她,她總也不聽。這些天,語兒吃李大夫的藥倒挺見效驗。」
    宋榮道,「語兒小小年紀,總是病,不是常法。過幾日我請御醫過府,給語兒好生瞧瞧,讓她多將精神放在調養身子上。以後,盧先生的課減為半日吧。」
    第二日是宋嘉語的生日,兄弟姐妹都備了些禮物給她,長輩們也有東西相賜。飯菜是請了太白樓的大師傅來家掌勺做的,大家圍著吃了頓生辰酒。
    宋嘉言給宋榮給了個主意,問,「爹爹,你想不想二妹妹的身體康復?」
    宋榮看宋嘉言一眼,若換第二個人來說這話,都得挨頓罵。身為父親,只要是親生父親,沒人不希望自己的兒女平安康泰。哪怕宋榮神人一個,畢竟不是真正的神仙,他依舊具備凡人的情感呢。
    宋嘉言道,「看她總是病病歪歪的,實在難受的很。這事兒,從二妹妹處下手是沒用的,她根本是不聽人勸的。你得從太太那裡下手。」
    接著,宋嘉言給宋榮出了個挺管用的餿主意。
    其實,在許多年後,宋嘉言常常自問,她那時是不是不應該給宋榮出這個主意?她向來認為,儘管她與小紀氏宋嘉語有一點紛爭,並未到你死我活的份上。當時,她一心想著宋嘉諾心思清正,是個不錯的弟弟。宋嘉語好強小性,不過是個小孩子。
    但,小孩子總會有長大的一天。總會有那一日,世易時移,你忽然會後悔當日所為,你會後悔,為什麼要多那句嘴,讓她健健康康的長大呢?
    如果,當時沒有這一絲善念一時心軟。如果,這世上沒有這個人。
    我的生活,會不會更快樂一些。
《千金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