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今年,秦家也送來了年禮。
    往年,都是宋榮打著孝敬恩師的名頭給秦家送。今年,秦崢帶著年禮來了。
    宋榮拒不肯收,道,「你拿回去,即使我指點你幾句功課,也是看在恩師的面子上,不至於此。」
    秦崢恭恭敬敬地,「這並不是家裡的年禮,是侄兒孝順叔父的一點心意。侄兒知道叔父不便收侄兒為徒,侄兒心中待叔父如師如父,還請叔父不要嫌棄小侄的心意。」
    宋榮看禮單上面的東西不算豐厚,道,「你若想送,以後中了進士再送吧。下不為例。」到底沒讓秦崢再退回去,對秦崢道,「回去好生準備秀才試吧。」
    秦崢磨磨蹭蹭地,「不知侄兒能不能去給老太太請安?」或許能瞧言妹妹一面呢。
    宋榮打量著秦崢愈發清俊的五官,依舊道,「好生準備秀才試。」
    秦崢遺憾的歎了口氣,對著宋榮深深一揖,「那侄兒告退了。」
    秦崢走後,杜君又來了。
    過年事情多,宋榮也不好不見杜強種。
    杜君倒沒給宋榮送年禮,他也沒這個錢。杜君是捧著自己的文章來的,宋榮一目十行的看過,問他,「明年你也想考秀才?」
    杜君點頭,「小子想勉力一試,即使不中,權當積累經驗了。」
    「你較秦崢還小一歲,急什麼呢。」這一年,杜君長高許多,少年的眉眼開始長開,細細瘦瘦,竹竿一般。若是宋嘉言見了得嚇一跳,這人個子也躥得忒快了吧。
    姐姐都做小老婆了,杜君急的自虐了好幾個月,宋榮還問人家急什麼?杜君悶不吭聲,宋榮也懶得再問他,指著他的文章道,「兩可之間,看運道罷了。」
    杜君一揖,「謝大人指點小子。」也沒求著宋榮指教他文章,反是道,「大人,快過年了,不知小子能不能見一見姐姐?」
    宋榮素通人情,「去吧。」
    接連打發了兩個不討喜的小子,宋榮準備去內宅轉轉。
    一進老太太的屋裡就聞到濃濃肉香,宋嘉言宋嘉諾正守著個炭盆,在上面覆了細絲網烤肉吃呢。絲網上面還擺了紅薯片,故此,肉香中還夾帶著絲甜糯的香味兒。
    宋嘉言一面拿著長筷子翻烤肉串和紅薯片,一面跟宋嘉諾說,「別看是粗糧,這紅薯烤出來的也超好吃。」
    宋嘉諾咬著手裡的肉串,說,「是很香誒。」
    兩人一見宋榮進來,連忙站起身來給父親見禮。宋榮擺擺手,「繼續玩兒吧。」自己給兩位老太太請了安。
    宋老太太笑,「你怎麼有空過來啦?」萌寶賊娘,劫上狼君
    「前頭沒什麼事了,我來瞧瞧母親和舅母。」看一眼宋嘉言宋嘉諾,宋榮問,「言兒,你不是跟著太太管家的麼?諾兒,你功課念好了?」
    宋嘉言道,「太太那裡,上午就沒什麼事了。」
    宋嘉諾也說,「我頭晌就把今天的功課念好了。」
    「爹爹,你要不要吃烤肉?」宋嘉言問。
    「拿來我嘗嘗。」聞著怪香的。
    宋嘉言拿兩串擱盤子裡,沖宋嘉諾抬抬下巴,宋嘉諾給父親端過去了。宋嘉諾又倒了盞正溫著的酒遞給父親。宋榮接過喝了,感歎,「還是你們會享受。」果子酒,酒味不重,配來烤肉吃倒不錯。又叮囑一句,「吃兩串就得了,過會兒就要吃晚飯了。」
    宋嘉言手裡捏著塊烤的軟軟的紅薯咬一口,道,「今年祖母種的大白菜,長的可好了,晚上炒個醋溜白菜,開胃又好吃。」
    宋嘉諾跟著宋嘉言混久了,也學會了點菜,「上次拌的糖醋蘿蔔也好,就是吃了不停的放屁。」
    宋榮笑,「蘿蔔本就是通氣的,你一吃就小半盤子。」問,「你二姐姐和表姑呢?」宋嘉言說頭晌就沒事了,那兩個怎麼不見。
    宋嘉諾老實的說,「二姐姐和表姑在盤綢緞莊的賬呢。」他問,「大姐姐,你不用盤鋪子的賬麼?」
    「沒盤。」宋嘉言乾脆地,「有那空還不如來吃些好吃的呢。」她又不是賬房。
    「那,大姐姐不怕被底下人糊弄麼?」別看宋嘉諾小小年紀,他知道的還挺多。
    宋嘉言叫丫環收了烤肉的這一套家什,自己倒了盞果子,喝一口,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麼。再說了,盤賬之類的,找個賬房就成了。誰天天有空盤賬啊?」李睿給她的賬本子,她就大致的翻了翻,依李睿的為人作派,不會有問題的。「你二姐姐和表姑是因為剛學著管理鋪子,盤賬是為了練練手,以後她們做熟了,也不會盤賬的。」
    宋嘉諾勉強的接受了這個解釋,肚子裡卻覺著大姐姐也是頭一遭做生意啊。
    老太太對於鋪子啥的沒興趣,問兒子,「讓哥兒什麼時候回來啊?」大孫子一走已是大半年了,老太太記掛的很。尤其這眼瞅著就年了,老太太天天念叨。
    宋榮笑,「說是跟著老二的年貨一併回來,您別急,也就這兩天的事兒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這會兒老太太念叨了一下午,到傍晚天剛擦黑的時候,宋嘉讓就回來了。正是長個子的時候,宋嘉讓較離開時又高大許多,如今與宋榮只差半頭了。
    宋嘉讓渾身風塵,眼角眉梢還沾著雪花,頭上摘了暖帽,咧嘴一笑,先給老太太嗑了個頭,怪異的公鴨嗓,「祖母,孫兒回來了。」可憐的宋嘉讓,一去福閩就開始變聲。爺,你劫錯花轎了
    老太太高興的嘴都合不攏,連聲道,「快起來,快起來。」扶著孫子的胳膊,老太太瞧了又瞧,說,「高了,也壯了。」
    一家子都圍攏上來,大家見禮後,紛紛說著話。宋嘉言問,「哥,你還沒吃飯吧?還有外頭跟你回來的管事小子們,他們吃了沒?」喚了老太太屋裡的一個小丫環,宋嘉言道,「你去太太的院裡說一聲,二叔的年禮到了,問太太,送年禮回來的管事小子們要如何安排。」又叫人去廚下拿熱湯熱飯給宋嘉讓吃。
    晚上小紀氏與宋嘉語都是回主院用飯,故而並未在老太太屋裡。
    老太太一見到孫子,除了滿肚子的歡喜,啥都想不起來了,宋嘉言這樣一提醒,她方道,「是哦,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外頭又飄雪花兒呢,晚上還沒吃的吧?冷不冷?餓不餓?」
    宋嘉讓生就愛舞刀弄棒,比同齡的小子們都要高大勇猛些,如今這一回來更是了不得,眉宇間竟有一股子彪悍之氣,人也黑了許多。宋嘉讓笑,「路上墊補了些,也不是很餓。」
    於是,不是很餓的宋嘉讓連扒了三碗米飯,吃光了四盤子菜,喝光了一大碗湯。宋嘉言一看這勢頭就知道不夠吃的,廚下又端來一盆新熱的排骨,宋嘉讓啃巴啃巴也吃光了。此時,肚子裡才滿足的響起了個幸福的飽嗝。
    宋嘉諾看的目瞪口呆,吞一口口水,「大哥,你更能吃了哦。」以往大哥的飯量也很驚人,但是,完全沒有這樣驚人啊。
    宋嘉讓嘿嘿一笑,得意地挑挑兩道濃眉,「那是!」
    尼瑪,這有什麼一星半點兒值得驕傲的地方麼?
    宋榮默默地,原本飯桶是罵人的話,到他兒子這裡,竟成了貨真價實的陳述,一種不能言喻的悲憤充斥著宋榮莫測的內心。他十分想知道,兒子怎麼出去一趟就變成飯桶了!
    這欠捶的宋小二,竟然把他的兒子養成了飯桶!
    老太太十分心疼孫子,一徑的嘮叨,「路上哪裡吃的好呢,我可憐的讓哥兒,這一路千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呢。唉,好孩子,以後可千萬別再出門了,心疼死我了。」
    因夜色漸晚,大家說了會兒話,便都散了,也好叫宋嘉讓早些休息,歇歇乏什麼的。
    宋嘉諾與兄長一路,站在兄長身邊,小小聲的說,「大哥,你早點兒睡啊。明早我來找你,我有好多話想跟大哥說。」
    宋嘉讓摸摸宋嘉諾的頭,憨聲憨聲的應了,「今年你們放假放的早麼。」
    宋嘉諾道,「先生病了,就早些放了假,我現在都自己在家溫書。」
    「好容易放假,大過年的,就玩兒幾天唄。還溫哪門子書啊!」宋嘉讓向來視唸書為惡夢,剛說完,宋榮回頭看他一眼。
    嚴父積威猶在,宋嘉讓縮縮脖子,不說話了。
賭與騙的博弈
    宋嘉諾偷笑,其實這幾天的功課並不重。
    兄弟兩個唧唧咕咕的說著話,父子三人到了前院兒,宋榮道,「嘉讓,到書房來,我有事問你。」
    與父親打聲招呼,宋嘉諾就自己先回院子了。
    宋嘉讓隨父親到了書房,宋榮問,「路上可還順利?」
    宋嘉讓點點頭,「我們沿途都是住的驛站,一切都好。」
    宋榮道,「你出去這一趟,長了不少見識吧?」
    「可不是麼。」說到這個宋嘉讓就忍不住眉飛色舞,「兒子還跟著商隊的大船去杜若國走了一遭,那茫茫大海,一望無際,真個壯闊!」
    宋榮眉心一跳,「你還去了杜若國?」這小子信上提都未提啊!宋小二也沒跟他講一句!
    「我跟謙弟一起去的。」一路千里回到帝都,宋嘉讓臉上沒有半分倦意,依舊目光灼灼,精神完足,道,「我看妹妹的信上說,李睿都帶著商團去西蠻北涼了。爹,明年我想跟他們去西蠻北涼起一遭。」
    宋榮道,「不成,你走後,我想了又想。你雖無甚文采,也念了許多年的書,字面兒上的東西還能應付的來。秦崢與你同年,明年準備考秀才試了。明年,我給你請個武進士回來,教你怎麼應對武進士的考試。就是武進士的功名,你也去考一個回來,這樣安排差使也好安排。」宋嘉讓是他的長子,宋榮指點別人家的孩子都會用心指點,何況自家兒子?眼瞅著小一輩的都開始奔前程,宋榮也終於想好了宋嘉讓要走的路。反正宋嘉讓年紀小,還是叫宋嘉讓先試試武舉。若實在考不中武進士,再給兒子捐個官兒。
    出門一趟,宋嘉讓膽量大了不少,道,「爹,武進士什麼的過兩年再考,也沒關係吧?」他現在就想著明年跟著李睿的商團出去西蠻北涼長見識呢。
    宋榮淡淡的不容置疑,「先考了武進士,北蠻西涼好端端的在那兒,又跑不了,什麼時候去不成。」
    見老爹的臉發黑,宋嘉讓只得不情不願的應了,說,「那,過幾日我去瞧瞧李睿。」
    宋榮問,「你認得他?」
    「去見見不就認得了。」宋嘉讓性子疏闊,喜交朋友,道,「爹,你和李翰林不是好朋友麼。」關鍵,兩家先時並不來往,宋嘉讓與李睿也就是個臉兒熟的關係。現在就不一樣了,李睿在跟他妹妹做生意,這就不是外人。何況,出去一趟,宋嘉讓的心開始野了,早想著回來跟李睿結交一二呢。而且,既然老爹與李翰林早為舊友,這就更好說啦。
    宋榮與李清多年不來往,因李清常擺臭架子,宋榮也不大鳥他,說,「什麼好朋友,一般朋友,說起來,勉強算朋友吧,說不是朋友也成,其實也算不得朋友。」如果那姓李的當他路人,他才不會上趕著承認倆人是朋友呢。
    宋嘉讓內心抓狂:那你們是個毛關係喲!
《千金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