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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哪怕宋榮已將兩個女兒的婚事口頭兒定下,打聽她們的人依舊不少。這其中,就有宋嘉語狂熱的追求者,承恩公府方二公子。自打宋嘉語少時偶然給方二公子瞧見芳容,方二公子對宋嘉語便是魂牽夢縈,日夜難忘。如今這位方二公子已經十七,猶未定親,無他,就是一門心思的想著宋嘉語呢。
    宋家人的意思,方大太太也能明白,人家不願意。不要說宋家人不願意,便是承恩公世子夫人——方大太太於內心深處,也不大喜歡宋嘉語。這也正常,沒有哪個做親娘的會喜歡把自己兒子迷的五迷三道的女人。但,眼瞅著兒子魔障一般,一門心思就放在宋嘉語身上,方大太太愁都要愁死了。
    承恩公世子的意見很簡單,婚事都由父母做主,根本不必理會二兒子的意思,直接定下一門親事,管他要生要死。只是,方大太太哪裡捨得。尤其方二公子聽說宋榮要將宋嘉語許配他人,心下大慟之際,竟想了個昏招出來。
    這事兒還要自宋老太太去山上禮佛說起,宋老太太自來迷信,每年往廟裡撒的銀子就不必提了。隔三差五的都要去廟裡拜一拜菩薩,女人的活動範圍大致也就如此了,尤其老太太不愛出去交際,就燒香拜佛這一愛好,宋榮出銀子出力的支持。
    宋榮是孝子,若是有空,都會親自陪老太太一道去。如今宋榮衙門裡的差使越來越忙,大都是小紀氏帶著兩個女兒,再有宋嘉讓相隨,反正就當出遊哄老太太開心了。西山寺佔地頗大,頭晌去了,燒香拜佛後,於廟裡吃頓素齋,老太太在廂房歇午覺。小紀氏瞧著外頭天氣不錯,笑道,「外頭桃花都謝了,我看這山上桃花方開,你們若是不累,帶上丫環婆子,出去逛逛也無妨。老太太這裡有我呢,不必你們服侍。」
    兩姐妹早有此意,便手拉手的去了。
    西山寺她們是常來的,寺中也有幾處勝景可賞,像小紀氏說的桃花林,就在西山寺裡的桃花湖畔。有詩就說,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如今正是四月天,小湖畔的桃花開的正好,遠遠望去,燦如雲錦。
    能賞桃花景,不但兩姐妹高興,便是丫環婆子也都添了幾分喜悅,嘰嘰喳喳的說起桃花來。宋嘉語才思敏捷,有了詩興,嘴裡唸唸叨叨做詩呢。宋嘉言臨湖瞧著湖水中似有游魚閃現,想著真是個釣魚的好地方,就聽宋嘉語一聲尖叫,「你做什麼?」接著是丫環婆子怒斥的聲音,「公子因何拉拉扯扯,還不放開。」宋家寒門出身,真正斯文了沒幾年,丫環婆子的頗有力道。宋嘉言跑過去時,方二公子已被丫環婆子扯離宋嘉語身畔。宋嘉言見宋嘉語星眸含淚的模樣,見方二在丫環婆子的拉扯下嘴裡猶自胡言亂語,宋嘉奔過去,飛起一腳便把方二踹了出去,招呼婆子丫頭,「給我打!」
    遠處方二的狗腿子隨從見主子沒能得逞,反被一頓臭揍,連忙過來,個個比劃著護著主子,又有一大僕近前賠罪,「我家公子一時失禮,望姑娘見諒。」
    宋嘉言見對方人手頗多,將手一揮,令丫環婆子的放開方二公子,「我們走。」拉著宋嘉語轉身走人。倒不是她怕了這些混球,只是,這種事,鬧大了吃虧的總是女孩兒。
    一行人未走幾步,方二公子又鼻青臉腫的奔到兩姐妹面前,伸手就要解褲子,嘴裡還亂嚷著,「壞你名節,我娶你!」
    便是婆子丫環也沒見過這等流氓啊,方二公子突然發顛,宋嘉言不待方二公子脫褲子,眼疾手快,斜飛一腳便將方二公子飛到地上動不了了。宋嘉言自幼習武,力道頗大,上前捏住方二公子的脖子一路將人拖到小湖畔,便把他踹到了湖裡去。
    媽的,脫褲子耍流氓!老子包管你去餵王八!
    此時,已有伶俐的丫環喊了宋嘉讓來。宋嘉讓不欲她們久留,直接道,「你們去見太太,這裡的事,我來處理。」
    名節要緊,兩姐妹連忙帶著丫環婆子的走了。
    小紀氏得了信兒,險些嚇個半死,見女兒臉上隱有淚痕,小紀氏並不敢聲張,低聲問,「有沒有事?」
    宋嘉語小聲抽咽,搖一搖頭,「女兒沒事。」
    一時,宋嘉讓回來,對小紀氏道,「是承恩公府方二公子。」
    小紀氏氣的渾身發抖,宋嘉讓道,「這事兒不好聲張,揍了一頓,放他們走了。」
    事關女兒的名節,小紀氏目光微寒,道,「這事兒不算完,待老太太醒了,咱們立刻回府。」
    小紀氏氣的晚飯都沒吃,宋榮一回家,便將此事與宋榮說了。宋榮臉若玄冰,問,「語姐兒沒什麼吧?」
    「幸而言丫頭機伶,丫環婆子忠心,語姐兒沒事。就是這口氣難嚥,方家也欺人太甚了!」小紀氏氣的心口微疼,道,「以往,方大太太就跟我打聽過語姐兒,誰也不知道她那兒子,吃喝嫖賭的貨色,還未說親,屋裡已有七八個通房妾室。我就是一輩子不嫁女兒,也不會把女兒嫁給她家!如今,竟然想壞咱家丫頭的名節,嘴裡還說什麼『壞你名節,我娶你』,若不是在廟裡,這事兒又關係到兩個丫頭的名聲……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去討個公道!」
    小紀氏越說越氣,憤憤,「如今都大半天了,方家一無來賠禮,二無道歉,也太目中無人了!」
    小紀氏咬牙切齒,恨不能一口生吃了方二,殊不知現在方家也是亂作一團。方世子要把方二打死,方大太太死攔著不讓,連同承恩公與老太太都驚動了。這事兒,宋家不敢聲張,方家同樣不敢聲張。若有傳出一絲半毫,宋家與方家就是不死不休了。
    這事兒,方家是在祠堂說的。
    承恩公聽後,亦是惱的了不得,罵方二,「你對人家姑娘有意,也該請你娘你祖母出面,正式提前,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你這不是要結親,你是要結仇啊!」
    方二在桃花林,先是被宋嘉言與一干丫環婆子揍了一頓,接著又給宋嘉讓一番收拾,回家他爹知道了,又是一頓打。如今半條命都沒了,張張嘴說不出話來。方大太太哭道,「人宋家根本沒有結親的意思,孽障啊孽障,這不是要逼死我麼。」
    承恩公一聽兒媳婦這話,便知此事難辦,對老妻道,「趕緊備份厚禮,我與老大親自去宋家賠禮。」一指趴在條凳上的方二,「叫他在家禁足,不許他出府門半步。今天那些攛掇著主子胡鬧的奴才,全都給我處置了。這事,不許露出半絲風聲,若有誰多嘴多舌,立刻打死!」
    不待方家父子親去宋家,宋榮已經來了。
    父子二人於前院書房招待宋榮,方世子一臉歉疚,深深一揖,「我教子無方,實在無顏面對子熙。」人宋家孩子還救過他三兒子,這些年,兩家雖說不上親近,起碼大面兒上還不錯。宋家說是寒門,架不住宋榮如今御前得用。論本事,方世子遠不及宋榮。
    宋榮根本不領情,冷冷道,「莫不是貴府當我宋家與吳家一樣好欺的不成?」姚馨敢謀算吳玉,如今方二公子也有樣學樣了!也不自己照照鏡子!別說方二沒得逞,就是方二得逞,宋榮也不能將女兒嫁給這等賤人!
    方家父子正想上前說好話,宋榮道,「此事,若外面傳出隻言片語,我就當方家有意為之,到時咱們自有論斷!貴府如此家風,恕我宋子熙日後不敢再登貴府門戶!」直接絕交,走了。
    至於方二公子,宋榮根本提都沒提。若是方二再自己找死,他不介意直接成全他!
    如今,小紀氏對宋嘉言滿心的感激,她聽宋嘉語說了宋嘉言當時是如何護住宋嘉語。小紀氏拉著宋嘉言的手,又是愧疚又是感激,忍不住落下淚來,「你自來心地寬厚,我這個做長輩的,心胸卻是遠不如你。如今想來,我實在愧的很。」到底不好意思說,自己當初如何嫉妒宋嘉言。
    宋嘉言勸道,「太太說這個做什麼。家裡攏共就我們兄弟姐妹四個,自當齊心協力。我也只有語姐兒這一個妹妹,我就偏著她,偏著誰去?就是小時候,我們也不過是小孩子間的爭強好勝而已,誰還當真呢。她有事,我自然護著好。等我有事,語姐兒自然也護著我。」
    宋嘉語笑望宋嘉言一眼,想到幼時對宋嘉言的嫉妒惱怒,只覺著好笑,不禁翹起唇角。
    「是啊,這才是一家人呢。」小紀氏拉著兩姐妹的手,道,「以後,你們都要這樣。我與你父親年紀漸漸大了,總會先你們一步離開人世。這世上,除了父母,你就是你們兄弟姐妹的互相扶持了。這世上,沒人再親過你們了。」
    小紀氏的確是自心底的感念宋嘉言,方二來糾纏宋嘉語,宋嘉言非但若沒有袖手旁觀,還這樣護著宋嘉語。若不是宋嘉言彪悍的一腳把方二踹到湖裡去,真叫方二脫了褲子,那就完了!小紀氏私下對兒子道,「你一直對我說你大姐姐的好,我都是三分信七分疑,危難時候見真情,你大姐姐的確是個好的。」
    宋嘉諾笑,「我還會糊弄母親不成?不單大姐姐,就是大哥哥,有什麼露臉的事兒都叫著我一道去。別人家的兄弟姐妹,算計天算計地的,算來算去,兄弟姐妹的情分都算的一分不剩。原本是骨肉至親,到最後,連路人都不如。這樣的人家,非但令人笑話,也不是興家之兆。」
    「現在,母親能這樣想,父親定也是高興的。」
《千金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