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

    鳳景乾親自帶著明義明湛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
    鳳景乾並沒有坐御輦,反是一路步行,與明禮明湛介紹各處宮殿。鳳景乾舉止雍容,聲音溫潤動聽,他的相貌與鳳景南相似,卻多了一分柔和,笑起來讓人覺得溫暖,彷彿他只是一位寵愛侄兒的伯父,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朕早將石榴院命人收拾出來給明湛住,」鳳景乾也喜歡摸明湛的頭,還偷偷捏一把明湛的胖臉,聲音裡含著飽飽的喜悅,「說起來石榴院還是當年你們父王住過的地方。當初二皇子跟朕要,朕都沒捨得給。如今讓明湛住正是合適。」
    明湛揉揉臉,邁過足有半尺高的門檻兒。
    鳳明禮最是多心不過,想著二皇子鳳明瀾是魏貴妃所生,魏貴妃與魏側妃乃一母同胞的姐妹,二皇子與鳳明禮既是表兄弟又是堂兄弟,聽了鳳景乾的話,想的就有些遠了。
    皇家人喜歡打啞謎,滿肚子的事兒不直說,偏要放在拳頭裡要你猜。石榴院,有時不僅僅是一個院子,而且被鳳景南住過,二皇子為什麼想住石榴院?鳳景乾是不是有什麼深意?
    一時想不透,鳳明禮還得打點起精神回答鳳景乾的話,笑道,「帝都的天氣和雲南大不同,雲南潮濕,帝都風爽雲輕,連街道兩旁種的樹木花草也大有不同,這一路來,臣侄很是開了眼界。」
    鳳景乾笑道,「跟朕說說看,朕已經有些日子沒出過宮了,這一路,朕特命地方官員好生護送,你們兩個是頭一遭出遠門,年紀又小,他們可有怠慢?」
    鳳明禮覺著這問題真難答,說好吧,生怕皇帝多想,以為他結交外官;說不好吧,得罪人不說,就是皇帝面子上也不好看,鳳明禮費煞心思,斟酌道,「臣侄第一遭長這麼大見識。不過明湛還小,又有大姐姐,路上並不敢停留細看,只是走馬觀花罷了。」
    鳳景乾笑道,「下次朕出巡帶著你,讓你瞧瞧北面的風物。」
    鳳明禮順竿兒笑答,「那臣侄先行謝皇伯父恩典了。」
    倆人一問一答,把鳳明禮累個半死,心中十分羨慕明湛生來啞巴,不用費心。
    慈寧宮裡魏太后早得了信兒,魏太后年過六十,有些發福,臉色紅潤,頭上戴著一支雕琢精美的玉鳳簪,眉眼溫和,身畔站著一位嬌艷如牡丹的麗人。
    鳳景乾先向魏太后請安,明禮明湛都跟著行禮,太后笑的像一朵小雛菊,「免禮免禮。這就是明禮明湛吧,知道你們要來,哀家盼了好幾天了。」
    那牡丹麗人向鳳景乾請安,鳳景乾坐下方道,「魏貴妃也在?」
    原來這就是二皇子的生母魏貴妃,如今中宮皇后已逝,魏貴妃阮貴妃同掌後宮,不過魏貴妃乃魏太后嫡親的侄女兒,自然更得太后青眼。
    只是這種場合,魏貴妃再如何得寵,依禮數並不該出現,畢竟明湛與她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
    魏太后笑,握著魏貴妃的手道,「以前婉如在家時,與婉悅最是要好的。哀家想著,明禮明湛不算外人,便叫她過來一見。」
    明禮自然早在家時便聽母親提到過這位貴妃姨媽,此時不用人招呼便已跪下行禮,口稱「姨媽」。
    明湛曲一膝跪下,一點頭便起身了。
    相形之下,明禮激動太過。明禮臉上有些難看,皺眉道,「明湛,你怎麼對姨媽這樣失禮?」
    明湛勾起半邊唇角,看看明禮,再打量了一番魏貴妃,意思不言而喻:我姨媽可不姓魏。
    明禮臉都紅了,連同魏太后魏貴妃的臉色也不大好看,明湛兀自淡定的坐著。鳳景乾擺擺手,哈哈一笑道,「剛剛朕帶著他們一路從上書房走過來的,明湛這小短腿兒,許是累了。母后,兒子可是餓了,就想著母后這裡的好酒好菜。」將尷尬揭過去。
    魏太后半輩子都在宮廷,臉皮也換的快,笑道,「早備好了,明禮明湛也嘗嘗宮裡的珍饈佳餚。」
    魏貴妃笑道,「臣妾先去瞧瞧桌椅食器可曾安放好?」
    魏貴妃風擺楊柳飄然而去,帶走一陣香風,明湛打了個大噴嚏,他有些聞不慣這種香料的味道,伸手揉揉鼻子頭兒,低頭看著地面上大紅織金的地毯。
    魏太后的問題都圍繞著明禮展開,以魏太后的地位,世上已沒有她可討好的人,明湛一來便落了魏貴妃的面子,就是間接打魏太后的臉。再者,讓魏太后心安理得冷淡明湛的原因是,誰讓你是啞巴呢,哀家就是有話問你,你說的出來嗎?
    鳳景乾偶爾附和太后一兩句,心神卻多一半落在明湛身上,別的不說,這小子倒是挺有種,別人是抬轎子,他是砸轎子。
    摸摸下巴,這小子倒有幾分鎮南王府嫡子的氣派。
    明湛老神在在,他已經失去了繼承權,空有嫡子的身份,卻讓人小瞧。如今又要在宮裡度日,太好說話,別人愈發覺他軟弱好欺,以後日子如何過的下去。
    欺軟怕硬,人性本賤。他就是要擺一擺嫡子的譜兒,讓這些人知道,就算他口不能言,就算他不能繼承王位,他也是嫡子,並不是燙金的泥胎。
    怠慢他的人,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傲倨又如何,他一言一行皆在禮法之內。鳳景乾敢撤藩嗎?如果鳳景乾不撤藩,就得好好的養著他,還得仔細,別生出不測才是兩好。
    午膳時,魏貴妃已知趣的回了宜德宮。
    魏太后也未多說,只是意味深長的看了明湛一眼,明湛正在低頭看菜碟兒,也沒靈醒的與魏太后對上靈犀一眼,讓魏太后很是氣悶。
    魏太后笑道,「你們幾個皇兄皇弟,當差的當差,唸書的唸書,待晚上哀家擺了家宴,宣他們過來,你們也見一見。都是一家人,莫要生份。你們到了帝都,這裡就是你們的家,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只管跟哀家講,知道嗎?」
    明禮笑道,「孫兒在家常聽父王提起皇祖母,來之前,父王百般叮囑讓孫兒們替父王在皇祖母膝下盡孝。」
    提及幼子,魏太后忍不住一歎,「哀家已經五年沒見過你父王了,日也想夜也盼,不知他何時再來帝都。你是個好的,你父王有你這樣懂事的兒子,也是福氣。」
    明湛安坐如山,夾一筷子鱸魚膾,不緊不慢的嚼著,似乎並沒有聽到魏太后的話。
    明湛吃飯很慢,像老頭子一樣,嚼半天才嚥一口,之後再夾一口,繼續嚼繼續咽。不論魏太后說什麼,他就是一門心思的吃飯,動作從容而優雅。
    最後,魏太后不得不死心,自己安慰自己,我跟個啞巴較什麼勁啊。
    鳳景乾卻是得讚一聲,真是好定力!
《嫡子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