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明湛要參加潑水節的消息也沒瞞著大臣們。...
    範文周險些暈過去,這,這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鳳景南才走了不到三個月,如今昆明城的人說話,開頭就是「我們世子啥啥啥」之類的,威望真叫一個高。
    鳳景南在雲南二十多年,不可謂不辛苦,也為雲貴百姓做了不少好事,硬是沒明湛這種效果。
    明湛完全是紆尊降貴,他的「貧者免醫」的醫館已經開張了,昆明城只是第一個試點,不過深受百姓歡迎,尤其許多窮人,對王室真叫一個感激。
    因為開張那天,明湛進行了一場生動感人的演講,人們知道這醫館的銀子是王爺、王妃、世子、公子、還有王府的郡主小姐們湊的,然後,有多少商行為醫館提供了幫助。並且,明湛強調,醫館日後所有的贏利,也將全部用於百姓身上。
    反正明湛是為鎮南王府以及自己鍍上了一層亮閃閃亮閃閃的金邊兒,遠遠一看便是瑞氣千條、金光閃閃、仙氣縱橫。
    王府的聲譽在明湛的刻意經營下飛越到一個新的高度,當然,這是明湛的手段好,也是大好事,因此,臣子們對明湛也非常的敬仰,覺得世子有時說話雖不大講究,不過卻有一顆仁善的愛民之心。演講時雖喜說白話,想來是照顧那些念少的平民吧。
    明湛這種神來之筆,就是範文周等人私下也是極歎服的。
    可明湛幹起沒譜兒的事兒,同樣讓人鬱悶的直想撞牆。
    譬如老范正騎馬在路上走著呢,頭頂啪的咂了個棗子下來,一抬頭,明湛正倚在茶樓窗口朝他笑呢。而且明湛找他上去是因為明湛出來沒帶夠銀子,眼瞅著這餐要霸王了,碰巧老范騎馬經過,明湛叫他上去付帳。那時候,範文周吐血的心不會比鳳景南少。
    這種事情真不少,就有許多官員私下互通消息,昨兒個我在哪哪好像見著殿下了,不知是不是眼花?誒,我也依稀彷彿看到了,不過是在哪哪哪兒。
    明湛經常出去溜躂的結果是,衛城軍及昆明府尹的工作效率大大提高,昆明城的治安大為好轉,而且官員們的早退現象大為減少,因為如果明湛碰到誰,喜歡打聲招呼,然後瞅一眼天上高懸的太陽,好奇的問你,「這麼早就下班了?是不是家裡小老婆等著呢?」
    讀人要臉面,給問上一回兩回的,出門恨不能拿帕子遮著臉,自覺無臉見人。
    更要命的是,明湛還去花街畫坊去轉悠,呵,有熟面孔更了不得,他那張大嘴巴,哇啦哇啦一廣播,不到十二個時辰半個昆明城的人家都能知道xx晚上去哪哪哪兒風流了。
    而且,你不但去,你還敢勾搭著世子去那種腌臢之地,你簡直罪上加罪,罪無可恕!以世子師柳大人為首的正義代表在晨議上連罵了小半個月,終於把若干位逛花街的官員罵回老家才算罷休。
    當他們的炮齊齊對著明湛時,明湛已是雙眼含淚,滿心懺悔,淒淒復淒淒的到鎮南王府的承先殿裡跟祖先認錯去了。
    柳大人很滿意明湛的態度,想一想,原本明湛對色之一事並不太熱衷,想來只是少年好奇罷了。都是一班子沒臉皮的東西,面兒上一副仁義道德,私下卻以淫逸色相蠱惑世子,趕他們回家實在太便宜他們了。
    自明湛逛了一圈花街柳巷,整個娛樂業的業績下滑了七成,以至重創,短時間內難以恢復。
    當然,也有人就明湛喜歡逛街的事情上奏過,懇請世子殿下為萬民百姓保重身體,外面不安全啥啥啥的。
    明湛立時把來衛城軍林將軍和昆明府尹許大人,讓兩位大人為該官員說明一下昆明城的治安是否差到人們不敢外出逛街,會有危險啥啥啥的,你們是怎麼做官的。
    結果,晨議又是好一番熱鬧。
    所以,自鳳景南隨駕南巡,昆明城的官員們便過上了痛並快樂的生活。
    這次明湛一說要參加潑水節,範文周是擔心明湛的安全,有人是覺得堂堂世子殿下弄的的不大雅觀。
    兩條都給明湛駁了回去,然後明湛點了幾位官員一道去。
    被點名的幾位嘴角直抽抽,那叫一個不樂意,明湛歎道,「你們真是不合群,多好的事,看你們這愁眉苦臉樣。../唉,你們這模樣,真是給我丟臉。連玩兒都不願意的人,你們的人生是多麼的枯燥多麼的可悲哪。」
    在明湛手下做事,就和忍受明湛時不時的抽瘋,還好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適應力強的臣子們都稍微能適應了。
    明湛是想抓緊時間放鬆,不然,等鳳景南回來絕對不會有這種機會了。
    在他的預計中,七八月份,鳳景南就該回來了。
    明湛絕對想不到會有任何意外,身邊帶著成千上萬的人,怎麼可能會有意外?怎麼可能呢?
    明湛正在與民同樂,渾身被潑的精濕,范維十萬火急的跑來,臉上微紅,喘氣笑道,「殿下,王妃知道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潑水節,命臣來行賞。」
    「是嗎?太好了。」
    原本眾人見來了一行馬隊,都停了下來,不過見送來了不少水果吃食,又是王妃賞的,俱是歡呼舞動,接了賞賜,七八人圍過來潑了范維一個落湯雞。
    明湛讓隨行的官員繼續玩樂,笑著拉范維走開一段距離,「有事嗎?」
    「帝都來信了,八百里加急的黑皮公文,殿下還是回去先瞧瞧。」說著,范維展開一襲披風落在明湛身上。
    其實公文的格式分許多種,像帝都一般正式用明黃色多,代表聖意。白色也有,喪事一般用白色。黑色卻是最少見的,極機密的事方用黑色,故此,接到公文的時候,範文周便安排兒子來請明湛回府。又擔心百姓憂慮,便請王妃先行賞賜,藉著這個由頭與明湛說了些事。
    明湛手裡有帝都的消息,可近期帝都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能有什麼事呢?明湛換了干衣服上馬,見范維身上也濕了,取下披風為范維繫上,不等范維說話,打馬回府。
    明湛一踏入房,範文周立碼將帝都送來的公文遞了上來,明湛先驗過烤漆,見無異樣,再行開啟,一目十行的閱過,臉便漸漸白了。
    範文周心有不祥,也不敢催明湛。
    過一時,明湛將信遞予範文周,範文周連忙接過,低頭一看,禁不住「啊」了一聲,幾乎站立不穩,如若不是范維眼疾手快扶一把老父,範文周定要跌到地上去。
    「范大人坐吧。」
    「這,這不可能。」範文周絕對無法相信,御駕南巡,浩浩蕩蕩上萬人開出去,怎會有失?
    信中非常急惶的說:御駕至揚州,父皇王叔為賊所傷,生死不明……滿朝大臣泣涕零表,請明湛速去帝都。
    這更像一個謊言,明湛從沒聽說過哪家皇帝出巡,半路上給人砍了腦袋的。那些侍衛那些護軍,難道都是吃乾飯的嗎?可是,誰會拿皇帝王爺的安危來開玩笑。
    如果這是假的,定有天大陰謀。可是帝都再忌憚鎮南王府,也不會這個時候動手。就算動手,這不是小事,絕對會有風聲漏出來。
    如果是真的,鳳景南的信的確有幾天未收到了。明湛揉揉眉心,莫非那對狐狸兄弟真出了意外?
    明湛無端心煩,該死的鳳景南,死都不選個好時候,起碼等老子大權在手你死也不遲啊!沒一回讓老子順心的!明湛已經有了決斷,吩咐道,「擬令旨,召明淇回府。讓林遲來見我。」
    昆明城迅速戒嚴,明湛將一干近臣召至房,示之公文,大家一併商量對策。
    鳳景南正值壯年,身體向來康健,大家普遍認為,王爺再坐二十年寶座不是什麼困難的事。這封公文讓所有人措手不及,所有的目光都轉向明湛。
    這是雲貴未來的王。
    幸好,明湛近些天的所為可圈可點,這又是一種慶幸。
    範文週一瞬之間仿若老了十歲,他與鳳景南君臣相得,多年感情,如今形容比明湛這做親兒子還要傷感三分。他坐在椅中,輕聲道,「如今王爺生死未定,臣相信王爺吉人自有天相,定不會有事的。殿下是鎮南王府的世子,王爺臨走時,已將雲貴軍政大事俱托殿下之手。眼下,也得殿下拿主意,臣等方有主心骨。」
    馮山思朱子政等人自然附和,別說鳳景南走時已讓明湛監政,哪怕鳳景南什麼都沒說就立碼死了,鎮南王府也是明湛做主。這一點,任何人不會有異議。
    一干子大臣圍著明湛噓聲歎氣,如果鳳景南死了,大家嚎哭一場;如果鳳景南平安,大家慶祝一場;可如今,這叫什麼事兒?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誰敢哭?你是不是成心咒王爺呢?誰敢笑?王爺都這樣兒了,你還敢笑?不要命了吧?
    故此,一班人的表情十分怪異。
    就是明湛自己,也說不上什麼感覺。
    晚上明湛跟衛王妃一念叨,衛王妃皺眉道,「這可是為難?」
    鳳景南死了,明湛立碼上位,光鮮亮麗的親王。鳳景南活著,明湛就且這麼混日子就成。可他娘的現在是,不死也不活。
    明湛煩燥的直想給鳳景南的魂魄托個夢問一聲:你他娘的到底是死了還是活了?
    衛王妃默默握著手中一塊玉玦,忽然說了一句,「如果不是證據確鑿,沒人敢妄議帝尊。」
    明湛的心跳忽然加快,呯呯呯呯呯……幾乎破胸而出,「母親,你是說……」
    「我的看法,就是大多數人的看法。」
    「我已經讓明淇回府了。」明湛道。
    衛王妃是歷經過改朝換代的人,馬上明白了明湛的用意,欣慰的點了點頭,「不錯,待明淇回來,你立馬啟程去帝都。」
    「我帶著明廉一道去。」
    「你倒不必忌憚明廉。」明禮明義已在帝都,魏太后又是魏妃的親侄子,二皇子的母親是魏貴妃,明廉必竟與明禮等是同胞兄弟,三兄弟聚首,亂拳打死老師傅,螞蟻咬死大象,衛王妃便有此顧慮。依她對王府的掌控,明廉翻不出天去。
    「我一走,鎮南王府只他一個男子。按理監政也應該是明廉監政,明淇則不好行事。」明湛露出一抹諷刺的笑,「母親,魏妃還在府裡,明禮他們不敢輕動。他們動一下,你只管活剝了魏妃的皮送去帝都給太后便皮襖,也算給我報了仇。」
    衛王妃容顏依舊,溫聲道,「任何時候都是性命最重要,你勿必要小心。」衛王妃唇角微勾,注視著明湛,「帝王之尊,沒這麼容易就死的。沒有見到屍體之前,不要相信任何推測。」
    王府裡,只有聞到信兒的魏妃哭的最傷心,簡直是肝腸寸斷,恨不能直接隨了鳳景南去。
    當然,魏妃鬧了一次自殺,要撞牆。可滿屋子侍女又不是死人,哪兒能眼睜睜的看著側妃娘娘去尋死,何況他們又沒收到上邊兒的啥啥暗示。
    其他女人當然也難受,這馬上就要成寡婦了。
    除了衛王妃,她永遠波瀾不驚、寧靜淡雅如同一潭深不可測的雪水。衛王妃對魏妃道,「王爺只是路上出了些差子,偏你們就傳的有鼻子有眼,是不是在咒王爺?你今日尋了死,他日王爺平安歸來,怕你在陰間也見不到人,豈不白死?」
    闔府的女人儘管有一千個擔心,也不敢再流露出悲傷的氣氛,只是更加賣力的誦經禮佛或者圍在衛王妃身邊奉承。
    鳳景南遇到意外,雖然是大事。
    臣子間也有一瞬間的慌亂,只是很快就平息下來。雖然大家很擔心王爺,不過都很平靜,並無亂象。
    當然更沒有明湛想像中的權臣篡權之類的事,讓明湛混身的本領無處使,頓覺十分遺憾。
    這都要歸功於鳳景南數十年的安排,鳳景南本就是個強勢的存在,親兒子都彈壓著,何況臣屬。再者,但凡稍微權重的,家裡兒子都給弄到明湛身邊兒當差。兒子的前程都有了,老子何苦去造那沒把握的反來著。
    初始幾天的騷動過去後,人心漸平,一切竟和鳳景南南巡時無二。
    倒是明淇八百里加急的趕回王府,容顏憔悴,一雙眼睛厲如閃電,見著明湛劈頭就問,「父王到底怎麼了?」
    明湛正在吃早飯,嘴裡刁著的三鮮餡兒包子啪的掉在了桌上,明湛顧不得去撿包子,忙問,「這麼快就到了,吃早飯沒?何玉,快去拿副碗筷,再跟母親說一聲,明淇回來了……」
    明湛只顧囉嗦,明淇已跨步上前,揪起明湛問,「父王到底怎麼了?」
    明淇習武多年,力道奇大,其實她只用了三分力,已經把明湛勒的險些再吐個包子出來,張著嘴,如同離水的魚,眼瞅著要翻白眼。明湛連忙放開明湛,「沒注意。你快點兒說正事。」
    明湛便照實說了,明淇傷心道,「也不知道父王現在怎麼樣了?」擔心一陣,又咬牙切齒道,「那些侍衛,我一個都饒不了他們,非把他們剁成兩截不成!」
    明湛問,「你要不要先用早膳?」
    明淇大怒,「就知道吃!我去給母親請安!」
    明湛追著明淇出去,嘟囔道,「這個時候,母親肯定也是在用早膳。」
    「父王一點信兒都沒有麼?」明淇壓低聲音問。
    「有信兒,我就不叫你回來了。」明湛從袖子裡摸出一塊綾帕擦擦嘴角的香油,勸明淇,「你就寬些心吧,我覺得父王沒事。」
    「那你急惶惶的叫我回來做什麼?」
    「我得去帝都一趟。」明湛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時候,得有萬全之策。咱們雲貴之地還太平,我雖然覺得皇伯父和父王不會有性命之危,不過,這只是一種感覺。帝都那裡就不好說了,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咱們得先保住地位跟性命。」
    明淇沉默片刻,歎道,「你果然比我更適合這個位子。」
    明湛歪頭看她。
    「父王說的。」明淇的眉毛修長,不描而翠,下巴緊繃,儀態比明湛更具威嚴,「父王讓我安心一隅,不要與你爭。」
    明湛笑一笑。
    「以往我並不十分服氣,」明淇看明湛一眼,「如今我才算服了。我一路換馬不換人,三天三夜,吃不下喝不下,你竟然能安然的用早膳。聽說帝都的公文是潑水節那天來的,來去時間一算,大概你接到公文便召我回來了?」
    明淇輕歎,「換了我是你,怕沒這個胸襟氣魄。」
    「明淇,我們有我們的情份,少年時代的事,我想我們都不會忘懷。哪怕如今有許多爭執之處,對彼此有忌諱之心,可在我心裡,你是我的同胞姐姐,你的本事也讓我敬佩,雖然你的選擇會讓我為難,」明湛坦誠道,「不過,我仍視你為可敬之人。如果我現在故去,你是最合適的人。」
    見明淇認真在聽,明湛更添興致,摸出扇子「刷」的展開,抖出一陣清風,繼續道,「我好歹做了這麼久的世子,縱使有差錯,也會把鎮南王府放在最合適的人手裡,也算對得住這兩地百姓。往私心講,我真有個好歹,即便我不叫你回來,明禮他們並不是你的對手,哪怕日後來了哪個皇子,也比不得你軍權獨握,經營多年。你事事都好,只有一樣,錯投了女兒身。那些頑古不化的老臣必然要反對你,界時難免又是一場水火。」
    「其實我又何必忌憚你,」明湛壞笑,湊近明淇給他扇了兩扇子,「我若平安,你也爭不過我。我若出事,你還能瞧著今日情份照拂那些跟著我的人。」
    明淇雖自認爭不過明湛,不過自己承認是一回事,被明湛這樣自大的說了一遍又一遍是另一回事,正微怒間,明湛扇子掩唇,半邊臉對著明淇嘿然一笑,讚歎道,「這都是老天爺在幫我哪。唉,如果當年母親生下雙胞胎,如果你也是兒子……依著那老傢伙對你的寵愛,估計我連喝湯的份兒都沒有。天意,天意哪,實在是……」天意哪。
    最後三字,明湛沒說出口,被明淇狠狠一拳揍回了肚子裡。
    明淇見過衛王妃。
    母女二人將將兩年未見,明湛臉色疲憊,衛王妃難免心疼,問了她路上的事,便留明淇用了早膳。
    明湛也跟著吃,明淇見不得明湛這副貪吃的嘴臉,問道,「你不是吃過了?」
    「我就吃了一半。」自覺坐下,雙手捧起碗喝粥。
    明淇被明湛氣到沒了力氣再氣,無奈道,「雖說是龍鳳胎,不過你定比我活的長,說不定我早死了,你還千八百年的活著呢。」
    「借你吉言吧。」
    衛王妃輕聲責怪道,「剛回來就死啊活的,也不忌諱。」
《嫡子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