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大舅子3

    吳經吩咐人叫來吳縝,直接吩咐道,「除了賢侄女帶走,原本吳紀尚留江南地界兒產業,你一筆一筆俱盤算出來,收拾整理好。我讓吳緬隨你一道去帝都,跟賢侄女說,這些俱是她應得。再問一問賢侄女,如今她遠帝都,這些產業,留揚州,我亦會派人給她守著;若是想變賣,只管放心,定不會叫她吃虧。」
    吳縝未料到族長忽然間一百八十度大變臉,忙道,「大哥,咱們這樣,豈不是大大得罪了南豐伯府。」世事難測,南豐伯府雖已與吳婉成死仇,卻是吳縝爭產護身符兒。
    吳經暗歎,吳婉本事自不必說,就是吳縝同胞兄弟吳紀亦算精明能幹,怎麼吳縝這樣扶不上牆。吳經只得拿出些耐心,將話說明白,「婉娘姓吳,是咱們吳家閨女。婉娘獨身帝都,莫非還要靠她娘舅關照?豈不是現打了咱們吳家臉面?南豐伯府雖然勢大,可咱們吳家閨女,也是金尊玉貴養大,豈能說給人欺負就給人欺負了?現已無轉圜餘地,我們自當要站婉娘這一面。哪怕咱們勢不如南豐伯府,亦要有做人骨氣!」
    「我會命你嫂子給婉娘備下吃食用件兒,你只管一道帶去,別叫她受了委屈!」吳經一派義正嚴辭。
    吳經貴為一族之長,說話,吳縝咬咬牙只得應下,只恨滿腔盤算打了水漂兒,猶不死心道,「大哥,我兄長原無嗣,莫非這些家業就讓婉娘帶到婆家去不成?」
    「你好糊塗。」吳經皺眉訓斥,移開眼睛,只覺再看吳縝一眼都多餘,「現還敢提什麼家業不家業,皇上萬歲爺親自話兒,吳紀產業均是婉娘!你真是要錢不要命了,知不知道抗旨什麼罪過!」
    吳縝頓時蔫兒了。
    若不是吳縝逼迫太甚,料想吳婉也不會遠走帝都,看著這罪魁禍,吳經冷聲道,「你若是眼裡只看得到婉娘產業,做出丟人現眼事來。咱們吳家,可容不下那種見利忘議謀算孤女之輩!」
    「大哥放心,我哪裡會做此想。」商人總會說兩句場面話,吳縝賠笑,「我亦盼著婉娘好呢。」
    「這方是正路。」
    吳婉見到吳縝與族叔吳緬時,並不驚訝,只要眼睛不瞎,當能看得到她地位與價值。
    當她看到吳縝雙手奉上她家產業冊子時,終於微微笑了。
    吳婉向以冷面示人,這樣一笑,著實令人有冰消雪融春暖花開之感。
    果然,尊嚴不是別人給,而是自己掙!
    吳緬是個相當健談人,親切笑道,「侄女怎麼搬了家?這幢宅子好,寬敞,」眼睛掃過這一屋子老紅木家俱,讚道,「也舒坦。」
    「原來宅子太小了。」吳婉淺笑,「就後頭一個小花園兒,不過是匆匆落腳之處,也不大講究,就逼仄了些。如今我要帝都常住,自然要另擇府第。這處書香胡同兒住都是官宦人家兒,此處原是一老翰林宅院,如今告老回鄉,處理宅院,我隨經紀來瞧,一眼就看喜歡上了。尤其後頭花園子,花木養極好。又愛他這一屋子老家俱,索性多出些銀子,都買了他,也省得他賤價處理,反倒可惜。」
    吳婉並不似原來歇斯底理,風度極佳,笑道,「叔叔與族叔不如就住我這裡,一家子親戚,倒也便宜。」
    吳緬自不會將虛留當真,笑道,「這次來還有咱們帝都鋪面帳要理,住這裡,倒擾了侄女清靜。」吳緬乃吳經胞弟,亦八面玲瓏之人,笑問道,「大哥意思,是叫我問一問侄女,你南面兒產業,若是留著,族中安排人照理;若是侄女想變賣,族中亦可代為安排,總之不會叫侄女吃了虧。」
    吳婉亦不客氣,笑道,「那真是麻煩族叔與族長大伯了,我如今為官,自然不好再打理商賈事,且日後回家鄉時候怕不多,還是請族叔代我出面兒變賣現銀吧。」有親叔叔吳縝前,吳婉刻意只請族叔吳緬幫忙,不動聲色,已叫吳縝難堪之至。
    吳緬自然求之不得。
    吳婉如今不但得以活命,她還過得非常好。甚至,她非常享受這種受人尊敬感覺。這就是權力味道嗎?怪不得男人終此一生都是樂此不疲鑽營權勢,確令人迷醉。
    吳緬又將大嫂準備禮物送給吳婉,很是安慰了她一番,便識趣告辭。
    吳婉送出二門。
    她有心機有魄力有智謀,她可以以小搏大,將南豐伯府公子送到關外大獄。她可以做許多女人做不到事,可是,她改變不了這個社會環境。
    社會對親族倚重,讓吳婉作嘔欲吐同時必須招待好族人,還得言笑晏晏,有禮有節。
    是親叔叔吳縝對不起她,吳縝奪她家產時,族長雖未說話,到底保她上帝都。
    那是族長,不是她吳婉什麼親人,她不能要求再多了。
    族人雖袖手,不過亦未落井下石,並無虧欠。
    如今,族長這樣表明立場,她自然願意與族人君子之交。
    林永裳與薛春泓總督就鹽課改制一事達成一致,畢竟明湛先前宣傳工作到位,春闈都以鹽課改制為題了。
    林永裳等人尚未到淮揚之前,鹽課改制春風已吹遍了淮揚大地,鹽商們亦早知鹽課改制已勢不可擋,全都歇了火兒,準備另謀生路。
    林永裳對於鹽商如此配合,頗為吃驚,溫聲道,「先前林某來淮揚之前,陛下亦有所訓示。」
    清一清嗓子,林永裳道,「皇上知道,你們先前打理鹽課,為君忠為國孝力,如今斷然沒了飯碗,難免愁。」
    吳經年輕,反應也,頓時一臉感激道,「皇上真乃萬世明君,對我等鹽商亦關懷備至。」那滿面感激涕零喲,不知道還以為這是說他親爹呢。
    餘下諸人亦不甘示弱說起各自感激之情。
    林永裳滿意笑一笑,「諸位皆是淮揚大商賈,鹽課改制亦關乎諸位飯碗,想來早去雲貴打聽過了,必知陛下性情,自不會令你等吃虧。先前,朝中曾有人提議給你們封個虛銜來犒賞你們多年辛勞。」
    說到朝廷補償問題時,眼冒亮光不是一個兩個。這些商人,有是銀子,缺是社會地位。如果朝廷肯賜官,縱使是虛銜兒,亦是無上榮光。
    「不過,皇上說了此舉不妥。」林永裳仿若沒看到諸人失落,接著道,「皇上道,虛銜兒不比飯碗實。你們失了鹽課這碗飯,自然要還你們一碗香。」
    此話一落,就是坐鹽商第一位程耀之,平靜無波眼眸中,亦是精光一閃。
    諸人秉氣凝神,半點聲響皆無,只聽到一屋子心跳與呼吸聲音。
    林永裳不再賣官司,直接道,「諸位若有意江南海運,可去帝都,介時,陛下會親自召見幾位,與你們詳談開海禁之事。」
    雖然開海禁風聲早就放出來,且不少人做過此美夢。不過苦於並無准信兒,誰也沒敢輕信,如今美夢成真,饒是這些富賈天下大商人,亦難免喜形於色。
    海運利潤,他們是知道,那真真是一本萬利營生。雖說海上風險大,不過這也並不一定要出海行商,岸上照樣能賺銀子,不過利潤低些罷了。總之,這是一門風險與高額利潤共存營生,頗是令人心動。
    程耀之當下便問,「林大人,不知陛下何時召見我等,我等也好準備進帝都之事。」
    「任何時候,這要你們選個時間,只要你們去,陛下自有宣召。」林永裳道,「你們去帝都時,本官會親自寫一張手書,你們只管持此手書到吏部,自可得見天顏。」
    程耀之感慨道,「我等商賈末流,能得陛下這樣妥當安排,縱是粉身碎骨,亦願為陛下驅使。」
    不要以為鹽商皆是什麼大腹便便粗糙無禮之人,要知道,這些商人不乏出自世代富貴之家。他們雖是經商,亦通詩書,說話有幾分文采水準,行為之間並不見粗鄙之氣。
    林永裳笑贊,「諸位果真是未負陛下一片關切之心。」
    明明見都未見過一面,且明湛行此調虎離山之計,不過是為了讓林永裳好進行鹽課之事。因林永裳處置得宜,鹽商們不但未對改制之事心生反感,反而是對海運躍躍欲試,將眼睛投放大蛋糕之上。
    林永裳趁熱打鐵道,「皇上亦有言,他知你等鹽引尚未到期,如今為了天下萬民,要你們交回鹽引,豈不令你們損失銀錢?陛下說了,只管將各自鹽引剩餘期限換算了銀錢,朝廷一一補。」
    另一鹽商沈太平正色道,「陛下時時將我們商賈放心上,我等欲報帝恩尚且不及,這些銀錢,只當我等捐給太后娘娘善仁堂。亦算我等商賈,對天下百姓老人一點兒心意。林大人且不必推辭,若是執意要還銀子,就真是看不起我等行商之人了。」
    林永裳意即此,自不會推辭,笑道,「那本官就代天下百姓謝過諸位了。」
    有雲貴之例先,且鹽商們早有心理準備,如今朝廷肯另給他們生路,又能去帝都見駕,簡直是驚喜過預期。頓時,人們先前對於鹽課改制怨言皆是風消雲散,只剩滿腔愛國忠心。
    林永裳之精明強幹,可見一斑。不禁是范維馮秩頗多體悟,亦可見明湛用人之精準。
《皇帝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