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侍疾3

    林永裳以往只聽說過世族囂張,今天還是頭一遭見識到。
    徐家人剛從大牢裡出來,不思自醒安分,反是轉頭來總督衙門狀告何千山倚仗侯爵之尊,「濫用職司」「□百姓」之罪。
    還口口聲聲說,「總督大人若不給我們徐家做主,我們只得上帝都找皇上主持公道了!」
    「我們徐家,世代名門官宦之家,無憑無據,說抓人就抓人,是何道理?」
    若林永裳真是個糊塗,少不得得上了徐家血當。
    看來徐家已經知道是自己一意要求放他們出來,或許,他們亦一廂情願認為,他林永裳與何千山已有衝突。何千山爵高位重,不將他這個任總督放眼中。
    那麼,徐家這是來挑唆是非了。
    徐家人確太過一廂情願,只要他們稍微研究一下林永裳陞遷流程,就當知道這位林大人智商聰明人之上。
    林永裳並領徐家人情,淡淡道,「皇上都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徐秉生徐秉忠與海匪交易糧草,裡通外賊之大罪!傳你們過去問詢一二,是案情需要,何大人何罪之有!你們若想告御狀,請便!」
    「本官還要先把話撂下,徐秉生徐秉忠之案一日未結,你們就得預備著任何時候再次傳訊!」林永裳冷冷罵娘,「林某出身微寒,倒是頭一遭見你們這等名門世族,教育出來子弟,也不過如此罷了!」
    「縱是平民百姓之家,亦不會有這等吃裡爬外,私通外匪敗類!」
    徐家人想林永裳跟前賣個好兒,威風一番,不料被林永裳三言兩語諷刺臉面全無。
    徐淵臉色鐵青,冷聲道,「還請林大人說話客氣些。」
    林永裳見過威脅,徐家這種是小兒科,頓時冷笑,「本官已是客氣至極!」
    「若是不預本官客氣,你倒可直說!」
    不必端茶送客,徐家人氣鼓鼓告辭,還算有自知知明。
    林永裳垂眸淺坐,腰背繃筆直,不知思量什麼。
    帝都城。
    明湛穿戴好,準備去看武進士比武。
    文武皆有春闈,不過,武試較文試遲一個月。
    武舉人選出貢士,還要再進行弓馬武功比試,方能定進士名次。前已有兩場比試,這是後一場。
    明湛移駕回帝都皇城,於昭德殿前觀看貢士比武。
    先是射箭,立了一排鵠子,先來十人,抽箭引弓,成績自人記錄案。
    明湛看險些沒睡著,喚了兵部尚書顧岳山過來,打個呵欠,指了指場中道,「就比這個?」
    顧岳山答道,「回陛下,國家武舉,先答策略,再行武比。武比又分弓馬兩項。」
    明湛自寶座上起身,何玉忙上前一步跟隨其後,座大臣紛紛站直了身子,不知道皇帝陛下又有何高論。
    明湛走到比武場,三百名貢士穿戴整齊排隊站好,明湛過去摸了摸木頭鵠子,搖頭道,「這樣不行,你們考了武舉,日後要做武官,難免要去戰場拚殺。戰場上瞬息萬變,哪個會跟這根木頭一樣,立等了你們來射。」
    「我對武功不行,不過也知家中姐姐百步穿楊,倒是不朕吹牛,天上飛鳥,地上走獸,寧國公主十三歲上已是例無虛。自來學箭,學以致用,哪個有像這般傻乎乎射呆木鳥兒?」明湛擺擺手,「你們先回去,待朕想想,好生歇三日,三日後再重比試。」
    人家經過兩輪武比已過,明明今天比試後,就能分出三榜來。明湛一來直接喊停,想吐血不是一個兩個。
    武舉向來是兵部直接負責,顧岳山喉嚨裡含著一口老血,追上明湛,頗有幾分惱意。就算你是皇帝,也沒這樣幹吧!
    「陛下,陛下,太祖規矩就是如此啊。」顧岳山苦口婆心問,「還是老臣哪裡行事不妥,出了紕漏,使得陛下不滿。陛下只管訓示,臣一定改過。」
    明湛晃悠晃悠漫步,唇角噙著笑,「老顧你怎麼會這樣想呢?朕是瞧著這武比簡直是傻透了,看不下去,改一改規矩罷了。咱們都是為了給朝廷擇良才,一片苦心,你別多想哈。」
    「你跟朕來吧,朕得與你細說如何武比事。」
    當然,明湛沒忘將此事與天下人解釋一番,他再次執筆寫了一篇《論武比重要性》印皇家報刊上。
    雖然人皆知,皇帝陛下文采實太差了,連個「之乎者也」都不會用,通篇大白話。不過,還是有許多人喜歡看皇帝陛下文章,這其中不僅包括了官員仕林、秀才學子,就是成日家長裡短婦人們也格外喜歡閱讀皇帝陛下寫東西。
    所以,每當有明湛寫了東西要表時,沈拙言與魏子堯就格外會增印許多,因為,這時,報刊銷量總不是一般好。
    明湛第一次提出了「將才武科」理論,他直接寫道,「文舉人春闈過後,翰林者被稱儲相;武進士未有入翰林之殊榮,朕自太祖時算來,武舉已有百界之多,其中以武進士晉身,終能官居一品將軍者,不過二十五人,寥寥而已。」
    接著明湛再次闡述了武進士官場中生存狀況,表明,武比之改革以迫眉睫,他提出三天後武比包括三場:
    第一場,馬上飛射及槍、刀、劍、戟、拳搏、擊刺等法;二場試營陣、地雷、火藥、戰車等項;三場各就其兵法、天文、地理所熟悉者言之。
    這一套武比方式,被後人延用千年之久。
    明湛對顧岳山道,「朕要選拔是將才。」
    實際上,這一界武比知名度遠遠過這些武貢士想像,許多年後,仍有無數史學家樂此不疲研究武皇帝生涯裡精彩一次改革。
    雖然事情生很突然,武皇帝比武場上直接叫停,用三天時間就確定了這次改革主要內容,實令人不能置信。
    實際上,並沒有三天時間,因為只要有人稍稍留心就能知道,武皇帝第二日皇家報刊上就表了對武比內容確定。
    這也是所有人都懷疑武皇帝其實早有改革之意原因,沒有人可以一夜之間拿出一份改革思路這樣完善武比改革方案來。所以,大多數人懷疑,武比場直接叫停,只是武皇帝為了減少改革阻力所用雷霆手段而已。
    畢竟,明湛當年全天下人將話放出去了。而且,叫停武比迫眉睫要三天後舉行。
    事急從權,明湛拿出武比方案,不用也得用。
    當然,臣子們免不得嘮叨一通祖宗家法之類話。
    明湛全當過耳旁風。
    明湛突然變卦其實非常受人唾棄,就是許多武舉人也對此頗是心生不滿。
    不過,誰叫朝廷姓鳳呢。
    想做官,就得按皇帝規矩來。
    這一任武比結果也令明湛喜出望外,當然,明湛眼睛喜出望外掃過狀元那張臉之後,他先是心底惡狠狠咒罵了阮鴻飛一通。
    握著武狀元宋遙手,明湛笑著上下打量著人家,讚道,」卿不但才華滿腹,如今看來,是才貌雙全。卿又剛好姓宋,不知可是與宋玉是本家呢?」
    宋遙落落大方,「陛下聖明。遙祖上確與宋玉有些關聯。」
    「好啊,實是好啊。」
    明湛強忍著怒火將視線放第二名趙令嚴身上。趙令嚴今年二十三歲,眉若彎月,眼似明星,身體亦不似武人健挺,文弱如一書生。
    實際上,趙令嚴弓箭一塌糊塗,與明湛水平相類,他之所以能令明湛另眼相待,實是此人兵法、天文、地理,甚至營陣指揮上亦是可圈可點,難得出色。幾位現場評分大臣險些為他打上一架,明湛就點了他為榜眼。
    「令嚴哪,武功好不好其次,身體一定要好。」明湛拍拍趙令嚴肩膀,「你太瘦了。」
    趙令嚴笑,「臣謝陛下關心,日後一定多多吃肉。」
    明湛問,「你愛吃什麼肉啊?排骨,裡脊肉,後腿肉,五花肉,牛肉,羊肉,還是鹿肉,狍子肉?都怎麼個吃法?清蒸紅燒還是糖醋?或者清燉了做湯?」
    若是一般耿介拘泥人,對明湛問題肯定難以回答,趙令嚴極是機伶,他道,「臣會做紅燜羊腿。」
    「好啊,會做飯男人都是好男人。」明湛忽高論。
    李平舟等恨不能暈過去,他們完全不瞭解明湛是如何從聖人「君子遠皰廚」教誨中得出「會做飯男人都是好男人」結論。
    明湛已經開始與趙令嚴探討美食與做菜心得。
    後君臣二人還得出一個相同結論,明湛哈哈大笑,「對對,朕也這樣認為,朕從不喜那些貴重難求東西。五穀雜糧是養人,譬如晨間一碗白粥,真正煮水米交融,谷香淡雅,御膳房也不多幾人。」
    李平舟不得硬著頭皮提醒道,「陛下,一會兒進士們還得跨馬遊街呢。」
    「哦哦。」明湛笑對探花紀詠存道,「朕喜歡是你是從西北回來,打仗,忌諱紙上談兵。」
    紀詠存身高一九零往上,眉如刀削,鼻若折戟,英挺霸道,明湛讚道,「武探花之名,名符其實。」
    看過三鼎甲之後,明湛手一揮,「武比結束。『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遍帝都花』時候到了。去狂歡吧。」
    當然,很久之後,國人才明白啥叫「狂歡」。
    朝臣對於明湛時不時抽風冒出啥詞毛病已經免疫了,李平舟與顧岳山見皇帝陛下終於嘮叨完,急忙抓緊時間安排科進士跨馬遊街。
    明湛準備回行宮找阮鴻飛算帳,尚未動身,顧岳山急吁吁奔進來,後面帶著一名身著軍衣、面目憔悴官兵。
    腳步未停,顧岳山不忘行禮,順勢一揖,奔至明湛身畔,急聲道,「陛下,西北八百里急件!」
《皇帝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