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報應1

    林永裳信來很。
    他詳細匯報了鹽課改制進度,並且將他與永定侯徐家官司上分歧表了自己看法兒。
    明湛想著馬維已經回了西北,索性直接命將徐家案子結掉:徐秉生斬立決,徐秉忠無罪釋放。
    明湛將徐3召來,問徐3道,「這樣處置,如何?」
    徐3饒是巧舌如簧,也說不出話來。他自然是希望兒子好,雖然與本家關係一直不睦,徐秉生與他也有叔侄關係。
    明湛笑一笑,問,「不然,給他們換一換,或者兩個平分,每人二十年大獄?」
    「陛下,臣聽陛下。」徐3覺得腦子裡有什麼是他沒有想透,只是事關兒子性命前程。明湛跟前,徐3亦沒空多想,只按本能行事,伏地頓,「陛下如何處置,臣都口服心服。臣兒子,臣瞭解,他斷不會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朕明白了。徐3,你也要明白。」明湛淡淡吩咐,「退下吧。」
    明湛秘信一到,林永裳與何千山商過著,痛將徐秉生與海匪勾結、私賣糧草一事結案。
    不但,十幾萬斤糧草一律充公,徐秉生斬立決,連同徐秉生之父——任太原知府徐立也因此免官罷職,其知府位山西巡撫暫且兼任。
    徐太夫人聽到這個消息,頓時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抽了過去。給兒子兒媳救醒後,徐太夫人嚎啕大哭,「我大孫孫啊!可是要了我老婆子命喲。」山西環境不比江南,故此,徐太夫人並沒有隨大兒到任處居住,反是一直住老宅,只是將長孫徐秉生留身邊,倚為重任。再加上,徐秉生自幼便養於她膝上,祖孫感情深厚,如今白人送黑人,饒是徐太夫人向來身子不錯,也受不住這等打擊,閉過氣去。
    徐淵妻子劉氏生怕老太太再厥過去,忙坐榻沿兒,傾身為老太太揉胸口,見老太太醒來,忙自丫環手裡接過安心丸,伺候著老太太溫水送服一丸,一面柔聲勸道,「老太太,你寬些心。事已至此,還是要想個法子把這官司拖住才好。不然,求一求帝都三叔,三叔……」頓了一頓,劉氏方道,「三叔總歸是有法子。」
    徐太夫人仿若被提了醒,急問,「秉忠呢?秉忠是怎麼判?」
    劉氏頓時滿臉悔色,低下頭不知該怎麼開口。徐淵狠瞪妻子一眼,溫聲對母親道,「母親,此事本就與秉忠無干。」
    徐太夫人瞪圓了眼睛裡迸射出瘋狂怨毒之色,尖聲叫,「什麼叫無干!倆人一道被抓!秉忠是無干?他是無干?」徐太夫人連聲長笑,眼角老淚縱橫。
    「去!去莊園把老太爺請回來!」
    就是徐淵也覺得徐3這事做太絕,你也不能為了救自己兒子,而讓秉生去死啊!徐家再如何名門宦族,也無法阻止徐秉生被砍頭命運。釋放徐秉忠當日,徐秉生掉了腦袋。
    徐秉忠牢中多日,雖然有家人外打點,他又有個做尚書老子,牢中並沒有吃什麼苦頭兒。即便如此,徐秉忠亦憔悴難以形容。
    朱國康來接他出獄,徐秉忠一朝得見親人,當即飆下兩行熱淚。
    「先回家吧。」朱國康拍拍外甥肩,帶他上車。
    哪怕是貴公子,大牢裡這些日子,比街面兒上乞丐也強不到哪兒去。又是六月天,徐秉忠身上那個味兒就別提了,他自己都覺得臉上過不去,忙道,「舅舅,我還是出去騎馬吧。」
    「無妨,你歇著吧。」自己親外甥,朱國康不覺有什麼嫌棄,加一句道,「再怎麼,比暑天豬圈還是好些。」當初微末之時,朱國康靠養豬家。
    徐秉忠囧了一囧,猶豫了會兒,方問,「舅舅,秉生也回家了麼?」
    朱國康微訝,「你們沒關一處兒?」
    「自進去,我就沒見過秉生。」
    朱國康輕歎,「徐秉生已經斬立決了。」
    徐秉忠驀然一驚,好半天沒說話,眼眶微紅。他有個好爹,平日裡囂張事不過領著狗腿子上街言語上調戲一下良家婦女啥,如今事涉殺頭,徐秉忠也說不上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秉生說是西北來糧商……就想著能多賺些銀子……」
    朱國康低斥,「幸而與你無干,不然,你爹也救不得你!你也不動個腦子,銀子這麼好賺?那些商人個個兒比猴兒還精呢。」
    「我就想著,或許,他們知道父親身份,特意多給銀子找上我,是想搭上我這條線呢。」徐秉忠抹一把淚,灰泥糊了一臉。
    「那你也不能收。」朱國康抽了徐秉忠後腦一記,「討債玩意兒,你爹做官何等謹慎,你真是吃熊心豹膽了!」
    徐秉忠抽了兩抽,問,「舅,我爹還好麼?」
    「嗯。」
    徐秉忠沒朱家住幾天,徐3就派人接他回了帝都。
    徐3見著罪魁禍,當下氣不打一處來。徐秉忠一見他爹,嚇兩腿軟、臉梢兒臘黃,立時躥到祖母身後躲起來,探出半張臉怯怯喊了聲,「爹,兒子給您請安了。」
    徐3母親李氏笑著拍拍孫子手,「怎麼見你爹怕成這樣?」如同天下所有溺愛孫子祖母一樣,李氏對兒子道,「3兒,忠兒好不容易回來,你這臉也稍微柔和著些。孩子膽小,別嚇著他。」
    先前徐秉忠出事,徐3生怕老太太年紀大了,受不住,闔家上下都瞞緊。故此,到這會兒,老太太也不知道徐秉忠惹下爛攤子。徐3冷斥道,「幸得他膽小!」
    「娘,我且有正事問他。」
    徐秉忠是死都不願意與父親單獨相處,李氏笑,「我吩咐小廚房備了好菜,叫堂兒也回來,咱們一家子吃個團圓飯。」
    有了祖母這句話,徐秉忠這方敢跟徐3走,反正一會兒得一道用晚膳,就是挨揍估計也不會太重。
    徐3雖然恨不能直接一棍子敲死這敗家子,可還有事要問徐秉忠,只得暫且留這混帳一條狗命。
    父子倆一前一後去了徐3書房,徐3坐闊大太師椅中先把事兒源源本本問個清楚,徐秉忠俱老實交待,從一開始買糧經誰手,如何想著合股兒做買賣,又如何被糊弄,與海盜扮成商人賣糧草,如何被抓,大獄裡受了幾次審訊,誰審他,問了些什麼,他又是如何答?
    徐3聽仔細,徐秉忠但有想糊弄地方,都被徐3刨根問底追問出來。
    「以後,不准再跟本家任何人走動。」徐3冷聲吩咐,長長歎一聲,「你若再與本家有牽扯,咱們父子就一刀兩斷。」
    徐秉忠嚇白了臉,「爹——」
    「秉生雖說也是你堂兄,你這次也是栽到他身上了。」徐3淡淡道,「皇上問我,是保你,還是要保秉生?」
    徐秉忠默默跪下。
    「你出去一趟,也該知道些好歹了。帝都,我眼皮子底下,有事,我還能護你一護。」徐3疲倦閉上眼睛,「外頭,誰買你帳?」
    「你還忘想借助我影響力財?」徐3恨其不幸,「你連水有多深都不清楚,就敢下水?被人算計,方是正常。」
    「你這個脾性,若非咱們家出身。你想一想,若你與秉生換個身份,如今還有沒有性命?」徐3睜開眼睛,望著梁頂上精緻彩繪,「你也知道我與本家齷齪,這次,你平平安安回了帝都,秉生掉了腦袋,他們要恨死我們父子了。你現還沒這個腦子跟他們來往,若是因秉生之死愧疚於他們,容易被人鑽了空子。」
    「爹,再怎麼著,我也不會吃裡爬外。」徐秉忠覺著自己智商還可以。
    「等你察覺自己吃裡爬外時候,咱們這個家不知道還能不能留下渣子。」徐3想一想自己兒子們,歎道,「你們兄弟三個,你大哥老實,以後雖無大出息,也不會惹下大事端;你三弟……」說到內務府住著徐秉堂,徐3就開始愁了。
    徐秉忠忙道,「聽說三弟中進士了,可真不簡單。」
    他原意不過是為了討父親開懷,哪知徐3臉上沒有半分喜悅,反是火氣暗生,冷誚道,「同進士,哼,同進士!」
    「爹,老三才幾歲,要是換了我考,別說同進士,舉人都不摸邊兒。」
    徐3終於暴怒,「混帳混帳!你們怎麼就不跟好比!你們去瞧瞧人家,文文狀元,武武狀元。一個個年輕俊才,奶奶,你們除了給老子惹事,還會幹什麼!」實忍不住怒氣,把徐秉堂抽打了一頓。
    徐秉忠哭爹喊娘,抱頭狼狽躥出。
    「沒囊性東西。」徐3年紀大了,身份這兒擺著,也不能再追出去打,只得唾罵幾句。
    徐秉忠唸書不多,兩句話是明白,小棒則受,大棒則走。老爹來了火,做兒子挨幾下不算什麼,何況他闖了大禍。不過,真要往死裡打,他也挨不住。
    徐3自己書房裡悶著,真是為三個兒子愁死了。
    徐3正愁,就聽到外頭僕從來回稟:老爺,大姑娘回來了,太太請老爺過去。
    聽到女兒回家,徐3臉色稍稍和緩,又覺得奇怪,這都傍晚了,女兒怎麼會這個時候回娘家來,莫不是有什麼事不成?連忙去了內宅。
    徐3三子一女,女兒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二,不過因為就這麼一個女兒,論起姐妹排行,自然要稱「大姑娘」。
    大姑娘徐盈玉自幼為徐3所鍾愛,而且此女靈性非常,琴棋書畫都有所涉獵,並不是那種大家小姐用來充門面學,人家是真研究鑒賞,品味極高,文采非凡,頗有徐3真傳意思。使得徐3常對著三個兒子咬牙切齒恨啊,若是這性別能轉換一下,他還用愁嗎?
    徐3路上還琢磨,女兒向來能幹,家裡中料理停停當當,且女婿也算能幹,剛考中二甲進士,入翰林做庶吉士,大好前程已眼前。
    說到女兒,徐3真有幾分欣慰。當初多少人家來家說媒,多少世家豪門,徐盈玉都沒選,只是選了曾家剛剛中舉小舉人。
    徐3先時真不樂意,徐盈玉說了,不圖富貴,只為這人。
    結果,徐盈玉眼光不差,如今丈夫中進士,入翰林。就是徐3,也覺著女兒挺會看人。
    徐盈玉正與母親說話兒,見著父親,臉上露出一抹微笑,起身見禮,「給爹爹請安。」
    「自家人。」徐3抬手,笑道,「與你母親一處兒坐吧。」自己隨意撿了把椅子坐了。
    徐盈玉與母親一道坐榻上,她今年二十三歲,正處女人好年華里,一身藕合色夏衫,頭上插三五寶石珠釧兒,淡雅相宜。徐3笑道,「我聽說二弟回來了,爹,怎麼樣,怕是本家那邊兒閒話不少?」
    「管他們。」徐3並不想與女兒多說此事,反是問,「怎麼這會兒回娘家了?可是有事?」
    徐盈玉臉上笑容轉淡,正色道,「是有一事,想與爹爹和娘親商量。」
    徐3與老婆看女兒神色,想著怕有大事生,都做好心理準備,等著接炸彈。果然,憑空一個炸彈險些把夫妻兩個炸暈,徐盈玉冷靜說,「女兒準備與曾靜和離。」
《皇帝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