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試探

    祖父過逝,按理,阮嘉睿當有一年孝要守。
    古代人,也並非沒有孝中成親先例。先成親,然後守孝。
    只是阮鴻飛綁架皇上王爺事情一出,阮昊豐為了洗脫家族嫌疑,直接將阮鴻飛名子從族譜兒上消了去。
    阮鴻飛被逐出阮家門,阮嘉睿做為阮鴻飛女兒,自然也不能住阮家。
    故此,自從阮鴻飛事,阮嘉睿便去了北威侯府家廟住著。如今皇上忽然為阮嘉睿賜婚,把阮家驚不知所措,北威侯夫人只得戰戰兢兢陪著阮嘉睿進宮謝恩。
    可實際從禮法上看,阮嘉睿實已經算不得阮家人了。
    現阮昊豐死了,阮嘉睿也為他守不著孝。
    阮嘉睿甚至不知道該回北威侯府家廟,還是去哪兒?皇上雖說要賜婚,可是她嫁妝全無,親人全無,又要從哪裡嫁呢?
    這一切一切,饒是阮嘉睿再如何冷然鎮定,她到底只是個十幾歲小姑娘,平常只內宅呆著,能有什麼大主意呢?
    北威侯夫人路上也尋思著,斷不能讓阮嘉睿再回家廟了,可是家裡還辦喪事,要如何打理阮嘉睿婚事呢?這又是一樁難事。
    祖孫二人一路沉默隨著引路太監到了宮門口,已有一駕宮車侯宮門外,有兩位年長嬤嬤並四位侍女,整整齊齊肅立於車旁。
    其中一位四旬左右嬤嬤上前,對著北威侯夫人與阮嘉睿行了一禮,「見過侯爺夫人與阮姑娘,奴婢是淑儀長公主府奴才,奉長公主之命接阮姑娘去公主府備嫁。」
    阮嘉睿自是吃驚不已,北威侯夫人不掩驚詫問道,「嬤嬤,這是如何說呢?」
    「夫人,恕老奴直言,阮姑娘父親已非阮氏族人,阮姑娘自然也非阮家人。如今皇上賜婚,阮姑娘嫁即,阮府正有喪儀,阮姑娘若住尊府,並不相宜。」嬤嬤一板一眼道,「長公主亦是奉陛下之命,接阮姑娘去公主府備嫁。」
    北威侯夫人饒是滿腹疑慮,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奴才是長公主身邊奶嬤嬤,況且萬歲爺之命,便是給奴才八個膽子,奴才也不敢亂說。」
    北威侯夫人心底一沉,他雖不是阮昊豐原配,卻也同阮昊豐生了二女一子,夫妻和睦。有一些事,阮昊豐雖然不與她明說,不過隻言片語,北威侯夫人也略略知道些。
    包括,阮嘉睿有些模糊身世。
    如今皇家又是賜婚又是備嫁,北威侯夫人幾乎立時便疑心到了阮嘉睿身份之上。只是如今這位嬤嬤所說,皇上已有命令讓阮嘉睿到公主府備嫁,縱使北威侯夫人有所懷疑,亦無可奈何。
    非但無可奈何,縱有千般可疑之處,她也明白,這是不能說。
    北威侯夫人已將事情想通,握住阮嘉睿手,溫和眼神打量著阮嘉睿並不算出挑兒五官,柔聲道,「孩子,既然有此恩典,你只管去吧。皇上恩德,長公主仁慈,你是個有福。家裡還有以往為你備下東西,介時我一併給你送過去,你也別嫌棄。當初,侯府也是不得已而為知。」
    話到後,北威侯夫人憶及亡夫,狠狠掉了幾滴淚。
    阮嘉睿什麼都沒說,頭都未點一下,只是望著北威侯夫人。
    不得已,世上有太多不得已。
    家廟時,阮嘉睿是知道,阮家人多麼盼著她自行了斷,也贏個知恥美名兒。可是,她沒有死,說她苟且偷生也好,她那麼希望活著。哪怕每日粗茶淡飯,粗布僧衣,她還是想活著。
    如今她有了前程,一切就都成了不得已。
    阮嘉睿待北威侯夫人放開她手後,對著北威侯夫人微一點頭,便轉身長公主府侍女服侍下,腳踩精緻繡凳,登上了七星寶車。
    ******
    明湛信很到了鎮南王府。
    鳳景乾見明湛信中提及雲貴商人至帝都行商之事,說道,「明湛心胸之開闊,無人能及。」天津港開放,對朝廷對百姓對商人,都是極有利一件事。以往,鳳景乾並非沒有想過建海港開海禁,可關鍵是,朝廷沒這份兒銀子。如今明湛敲鑼打鼓,別管人家怎麼折騰,反正人家是打算建港口了。
    這樣事,明湛願意雲貴商人摻一腳,手面兒實夠大。
    鳳景南心中自然滿意至極,深覺自己五千匹馬沒白給,笑道,「據說那個姓楚商人親自去了帝都,不知找明湛說了些什麼,明湛立時便來了信。唉,也不知那妖孽怎麼容下?」妖孽自然是指阮鴻飛了。
    鳳景乾道,「他們小兒女間事,理他做甚?」要鳳景乾說,明湛與楚姓商人之間事,真假尚需另說。明湛自然是有些好色毛病,關鍵是,那妖孽可不是好相與?明湛不一定能討得了便宜。要說現明湛還與楚姓商人有曖昧關係,鳳景乾是不信。
    鳳景南手掌壓著明湛來信,笑道,「這是好事,我自然不會拒絕。便讓朱子政去帝都一趟,正好擬了條款,以後商人若是想去帝都經商,俱按此辦。」
    鳳景乾亦是此意。
    ******
    明湛晾了淮揚鹽商半個月之後,終於肯賞臉見他們一面。
    鹽商們早自知理虧,且受了冷待,又是初見君王面,心內頗是惴惴。
    明湛當然有很好名聲,他給官員士兵們漲薪俸,他對學子們也非常溫和,建了圖書館,而且開了善仁堂,雖然許多政策現還只停留帝都,不過,這並不影響百姓對明湛好感。
    與明湛仁政相對應,明湛亦有許多做法受到異議。
    第一件便是浙閩兵殺民冒功一案,當時明湛血腥處理方式,至今令人心驚膽顫;第二件,明湛對豪門子弟要求異常嚴苛,帝都中先有永寧侯表兄趙喜案,後有南豐伯府6八案,其結果已不必再贅述;第三件,明湛對於女人極是同情。
    所以,明湛給人留下印象並不是單純好與壞可以評論,多是一種亦正亦邪感覺。
    明湛從不習慣他坐著,一幫子人站著說話,他懶仰脖子看人。故此,他雖然對鹽商多有不滿,也沒讓他們罰站。只是鹽商們剛一坐下,明湛便道,「聽說你們淮揚觀望許久才來帝都,朕原本不打算見你們,只是礙於先前所言,自來帝王金口玉言,朕既然說了見你們,自然會見一面。」
    「今兒個見了,也不知該對你們說什麼才好。」明湛冷言道,「你們不信任於朕。當然,這對朕並無損失。現帝都裡多少商賈前來尋求一個機會,既然你們不稀罕朕給機會,朕也省了一番事。」
    鹽商人真是屁股尚未坐熱,就一水兒跪地上了,自稱絕無此事,他們萬不敢藐視聖恩云云。有甚者,賭咒誓只為一表忠心。
    明湛瞟向地下幾人道,「如今你們來了,可見是想通了。」
    明湛劈頭就是雷霆手段,老道如程耀之沈太平都有些吃不消,不知明湛是何意思。聽明湛這樣問,程耀之忙道,「草民一心忠於陛下。」
    「忠這個字,好說好寫不好做。」明湛冷聲道,「先前,雲貴鹽課便是朕一手主持改制,你們一個個有是眼睛耳目,可以去瞧瞧,朕可曾虧待了誰不?」
    「你們淮揚世代為鹽商,如今朝廷收回鹽廠,朕擔心你們丟了飯碗不好過日子,如今恰巧有天津港機會,賞你們一碗飯吃。朕舉手之勞,你們若不領情,朕也無話好話。」明湛道,「閒話少說,如今兩個機會。其一,天津港碼頭,這第一期工程,共有三十個泊位,將來有外船入天津港停要泊位,這些都是要收銀子。你們有銀子,可以承包碼頭,坐著賺錢,也不比販鹽辛苦。第二,與雲貴鹽課改制時一樣,你們可以任選一種貨品參加海貿,三年之內,朕不收稅銀。」
    明湛淡淡道,「具體事宜,你們可以去跟吳婉打聽,各種規制,朝廷都已經擬好了。對商人保護條例,你們可以細看。」
    程耀之等人只有謝恩。
    明湛並未與鹽商多費唇舌,一來,他如今地位與雲南時大有不同。現他當家做主,而且經由皇家報刊宣傳之後,帝都有頭有臉商人,沒有哪個不想海貿上摻一腳。
    其二,這麼多商人來了,是為了花錢,只要商人們能將錢從錢袋子裡掏出來,明湛有錢建天津港,將來路就鋪了一半兒。
    其三,雲貴,地方小,鹽商自然是數一數二大商賈。可是到了帝都,浙商徽商晉商,都是有名商人,其財力也不比鹽商遜色。肥羊多了,明湛也不會特別青眼哪一隻,反而樂意他們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明湛三言兩語打了程耀之等人。
    這次鹽商幹這事兒,他們自己就覺得不地道。如明湛所說,現帝都這麼多商人,狼多肉少,朝廷莫非還差他們鹽商摻一腳麼?相反是,鹽商們迫切希望從這裡找到機會。
    可,明明先前帝王已經釋放善意,鹽商們卻有意拖沓。明湛又不是個傻,自然嗔怒於此。
    事到此時,後悔已晚,還是得向前看才行。
    其實鹽商們得慶幸,這個時候,他們身帝都。殊不知現淮揚已是劍拔弩張,風雨際,他們來了帝都,正好躲過一場紛爭,亦為大幸。
《皇帝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