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章

    明湛給了沈東舒與徐3這對師兄弟合作機會。
    只是,差使實不是非常美好。
    沈東舒與徐3都非常期待錢永道出面主持修訂大典工作,畢竟這是非常榮耀事。而且,先生與學生,師兄弟之間是有著密切關係利益共同體。
    錢永道如果能獲得高名望,沈東舒與徐3一定程度上都是受益人。
    當然,錢家出了那種醜事後,沈東舒與徐3都認為,錢永道應該接下這件差使來修補錢家威望。雖然,錢家官司之後,徐3對待錢永道態度雖然仍然親呢恭敬,但是內裡很為自己老師惋惜。
    不論這兩個出色學生如何勸說,錢永道一徑歎道,「我已經老了,唉,而且,子孫不肖,我有何顏面來主持修訂這樣盛世奇典。」
    「先生,是陛下吩咐我與師弟前來請先生。」徐3沒白比沈東舒多吃十幾年鹽,徐3溫聲道,「陛下這樣看重先生學問,敬仰先生人品,先生哪怕不願意,不如我帶先生進宮。皇上有這樣美意,即便先生有難處,若是親自見一見皇上,推辭這件差使,也顯得先生對皇上與朝廷恭敬之意。」關鍵他們難兄難弟就好交差了。
    錢永道有些意動,他歎道,「只要能圖書館裡做一個老管理員,我就求之不得了。」能做一輩子學問人,起碼是愛惜學問。錢永道對於圖書館裡一些古籍翻印珍藏異常渴慕,這些天,他自圖書館裡借了三本來,一面自己看,一面命錢端玉抓緊時間抄一冊,自己收藏。
    沈東舒見狀笑道,「先生,您一世愛惜學問。此次皇上有修訂大典意思,先生可借此機會一觀天下之書。此典籍修成,便是天下讀書人都得感佩先生功勳。」
    錢永道搖搖頭,他實已經不再年輕了,溫聲道,「我這個年紀,唉……」
    徐3溫言勸道,「先生如今身子骨尚且硬郎,若有不預之處,正好讓小師弟來幫你忙。我看小師弟聰慧穎悟,芝蘭玉樹一般,實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小師弟這個年紀,是遠不能及。」
    兩個學生雖然年紀相差十幾歲,卻個頂個兒人尖子人精,這樣一句一句把錢永道哄頗是愉悅。錢永道笑,「你們這些好話,我聽聽倒罷了,全當你們孝順,哄我開心。」看錢端玉一眼,錢永道笑言,「偏叫他聽到,他可是個實心眼子。」
    錢端玉笑,「父親放心,我曉得,師兄們不過是鼓勵我罷了。」
    「唉,學問不見半點兒長進,如今臉皮倒是愈厚了。」
    錢端玉帝都見人比淮揚多多了,眼界漸寬。雖說淮揚有頭有臉人也不少,只是那到底是錢家地盤兒,誰見了錢家小老爺、錢永道子不得客氣三分呢。
    可是帝都,人們或者會敬錢永道三分。畢竟,錢永道是名滿天下大儒。
    但也僅此而已罷了,帝都裡皇家宗室、國戚豪門、高官權臣,滿地比是修練成精老狐狸,一不小心就得栽坑裡,錢端玉跟著父親見客或者出去交友,長進頗多。
    兩位傑出弟子這樣來回勸說遊說,又有皇上意思裡面,錢永道也只有親自進宮裡與明湛解釋。
    明湛正琢磨著,若是這老匹夫實不知趣,他非想個法子弄死錢永道不可。正跟阮鴻飛窩一處兒嘰嘰咕咕壞水兒呢,誰曉得沈東舒與徐3這兩人一出馬,果然就不一樣啊,錢永道竟然進宮了。
    唉,不能把這老東西搞死了,明湛好不遺憾。
    「久聞錢先生大名,邀你來帝都日久,朕一直忙碌,竟耽擱到現才見面。」明湛展現出適當熱情,又不失帝王威嚴。明湛是皇帝,哪怕是劉皇叔,自己願意三顧茅廬是一回事,若是被人逼著三顧茅廬,則是另外一碼事了。
    若是錢永道真不識趣,明湛不得不考慮給他個沒臉了。
    錢永道其實身子相當不錯,雖然年紀已經不再年輕,但是錢永道精神矍鑠,脊背筆直,雙眸湛然,怎麼看再活個二十年完全沒問題樣子。錢永道恭恭敬敬行過大禮,明湛忙道,「徐3,扶錢先生起來。有事弟子服其勞,東舒,給錢先生搬個繡凳來。」
    哪怕錢永道早聞皇上是個奇怪人,也沒料到,皇上這樣怪。
    邊兒上宮女內侍一大堆,偏要讓徐3沈東舒動手。雖然錢永道是徐3沈東舒先生,可是明湛面前,徐3是一品戶部尚書,沈東舒乃一品淮揚總督,錢永道卻是個早已致仕白衣。
    讓徐3與沈東舒伺候錢永道,非要說合適,也合適。
    但是,總有些怪異。
    錢永道坐這方繡凳之上,他並非那些埋頭做學問而不通世情之人,皇上這樣吩咐,錢永道心緒難免翻騰。
    這個時候,別管內心多麼怪異,錢永道也得先答明湛話兒,謙道,「老朽之人,能得陛下青眼來參加圖書館開館之盛事,已是天賜大福。」
    明湛笑,「圖書館之事,與朕將要延請先生所做之事,微不可比。」
    錢永道不急不徐道,「老朽這些時日去了帝都圖書館……」
    「先生不願意嗎?」明湛直接打斷錢永道話。
    錢永道這一輩子,自從功成名就之後,再無人會打斷他話。這禮節上,打斷別人說話,也是相當不禮貌事情。
    不過,皇上面前,什麼禮節禮貌都是狗屁。皇上是什麼人,他願意打斷就能打斷,別說只是錢永道,明湛當初連鳳景南面子都削過。錢永道雖然學問好,但是皇權面前,孔夫子都不算什麼,何況區區一個錢永道。
    明湛直言相問,饒是錢永道也實沒有既不傷害皇上自尊又能婉言拒絕方式。
    明湛似笑非笑看著錢永道,這老頭兒生不賴,到如今也是個帥老頭兒。只是明湛向來不喜歡黏黏糊糊人,對文人一些小伎倆有些看不上,勾了勾唇道,「朕看先生身子尚且可以,以往太祖皇帝時候,楚越楚相年逾八十尚且太祖皇帝手下為相,為朝廷效力,為百姓謀福。錢先生年紀與楚越為相時相比,尚年輕幾歲。若是錢先生不放心,朕這裡有是太醫,便是三日一次平安脈,也沒什麼困難。」
    「若是錢先生自認學問不夠,那就不必說了,這話說了就是欺君。你本身是德宗時狀元,這裡徐3錢東舒也是你學生,俱是狀元出身。」明湛道,「如若是錢先生都自認文才不夠,朕真不知道誰學問比錢先生好了?」
    「再者,錢先生家裡官司,朕也知道。」明湛淡淡道,「那事兒,與錢先生無關,暇不掩瑜。」
    「錢先生,焉何要對朕邀請屢次推辭呢。」
    明湛路子向來是讓人猜不到摸不著,無路數可尋。
    錢永道總想著能登基既建圖書館人,定是個懂禮數之人。不想,明湛說話行事這樣生猛,完全不能人留半分退路。
    皇上話到此地步兒,錢永道除了領旨,沒有別選擇。
    明湛心道:算你明白,白撿了條老命。
    當然,明湛總能給別人意外,見錢永道軟了下來,明湛忽而一笑,「不過,錢先生已到古稀之年,硬是強要錢先生做這樣繁重工作,朕也於心不忍。錢先生為自己身子著想,屢次請辭,亦乃人之常情。」
    明湛陡然轉了話音,別說徐3沈東舒,就是錢永道自己也懵,皇上這是讓他干還是不讓他干呢。
    端起茶盞喝了半盞茶,明湛說出答案,「朕想著,錢先生有這樣學識,關心天朝文化展,年高德韶,無人不服。索性就做個大典修訂顧問,時不時抽出時間去看一看修訂進程,他們有什麼不對,你指點他們一二。這樣既輕鬆,也不浪費先生學識,亦不會累著先生。先生說,這樣可好?」
    忽然從一把書降為編外人員了?
    這檔次降喲,偏錢永道還說不上啥,身子不好話,他跟兩位學生念叨了多次……錢永道心中想法如何,別人不得而知,總之,他還是很高興很感激領了此差使。
    徐3與沈東舒兩個,同樣吃驚明湛做轉變。不過,二人也是得道狐狸,斷不會露出形色來,紛紛說著皇上體恤,如何聖明話。
    倆人沒多留,一併出宮送先生回府。
    只是徐3一聲暗暗歎息,多麼難得機會啊,太可惜了。
    沈東舒則想:三顧茅廬戲碼,唱過頭了。
    鎮南王府。
    鳳家兄弟接到明湛信,自然也知道了朝廷俘虜生擒哈木爾消息,以及明湛天津港招商,圖書館修建什麼,那叫一個□迭起,熱鬧紛呈。
    鳳景南大悅,當即對他哥道,「這兩萬多匹馬,總算沒白給。」兒子打了勝仗,軍功章也有他這當爹一半兒啊。
    鳳景乾不客氣拆他弟台,「你就送了五千匹,一個零頭兒。兩萬匹大頭兒那是明湛真金白銀買,你可是當親爹,真好意思說白給。」因這事兒,鳳景乾沒少嘲笑鳳景南小氣,自個兒親兒子呢。如今明湛這樣爭氣打了勝仗,鳳景乾自然覺占理,故而,鳳景南一提這事,鳳景乾當下便刺了他弟弟一回。
    這種斤斤計較話,鳳景南也就不跟他哥計較了。可是,接下來鳳景乾一句話讓鳳景南氣不行,鳳景乾極欣慰歎了一句,「朕真沒白教導明湛這些年啊。」
    言下之意,明湛有今天這出息,都是他鳳景乾功勞。
    若是別人聽到這話,不大會反駁鳳景乾。一是鳳景乾身份高貴,人們拍馬都來不及,哪個會來找不自;二則,這話裡確頗有幾分實情,明湛教育裡,鳳景乾是出過力。
    只是如今聽到此話是鳳景南,鳳景南簡直不能相信,眉毛一豎,聽他哥這話,他都有些懷疑明湛到底是誰生呢?
    鳳景乾沒理會他家弟弟酸醋,再獎笑贊,「臭小子干真不賴,如今國庫也豐盈了,再有戰事也心裡有底,還怕什麼呢。朕二十年之功防住了韃靼,如今明湛登基,朕看,明湛當能踏平韃靼草原,開啟盛世之治。」
    這話倒是很能入耳,鳳景南拋棄「有關明湛究竟是誰教育」前嫌,也挺高興,「希望他能有此志向才好。」畢竟,明湛是他親兒子,明湛好了,對他只有好處。
    想到西藏與韃靼聯姻,鳳景南哼道,「藏王竟然與韃靼聯姻,真是不知所謂!」當初可是哭著喊著要把女兒嫁給他兒子,如今又鼠兩端親近韃靼人!
    鳳景乾笑,「待范城到了,只管命人與范城一道去出使西藏,親自去瞧瞧,藏王不會不識時務。」
    兄弟倆盤算挺好。
    鳳景南指著明湛信說一句,「這小子這回可是了橫財了。」
    「幹嘛?你不會是想著找明湛借銀子吧?」鳳景乾問,語氣裡就帶了三分不贊同。
    鳳景南真沒這意思,不過,聽著鳳景乾這口氣就不痛,冷聲道,「我用得著借嗎?」他又不是沒銀子。鳳景南道,「我是說圖書館事兒。」
    鳳景乾恍然,「哦,原來是瞧上圖書館書啦。」
    「死小子,不提前說一聲,各送一冊來,我雲南也建一座圖書館。」哪怕鳳景南對於明湛腦袋也得佩服,這怎麼想出來呢。
    「你就這麼空手去要?」
    「難道還要我拿銀子去買?」鳳景南挑眉,就點兒破書,明湛要馬,他也是白送啊。
    鳳景乾搖搖頭,「這倒是不用拿銀子買,明湛並不是小氣人。」唉,雖然鳳景南實不是特大方人,不過,明湛有什麼要求,鳳景南也會量滿足。如今鳳景南想要幾本書,明湛自然樂得做人情。
    誰也不會料到,明湛還真不大樂意給。
    明湛接著來了一封信,裡面拖拖拉拉說了一大篇字,大意是:這書啊,表面兒上看是書,實際上啊,這都是前人智慧結晶啊。智慧是無價啊,無價智慧用黃金來衡量都不夠啊!
    反正是說那叫一個天花爛墜,鳳景南忍著嘔吐將信看完,直覺得明湛給這哪兒是書啊,分明是幾十車黃金哪。
    鳳景乾還跟著添油加醋,「明湛這禮送,價值連城啊。」
    「可不是,真叫那小子割肉出血了。」鳳景南諷刺一句,給明湛回信,就一句話:你送我重禮,沒心疼死吧?
    明湛靦著臉皮跟他爹交流:為了我親愛父王,別說心疼,就是肝兒疼,我也不能拒絕父王您要求啊!落款:世上第一大孝子明湛。
    鳳景南唇角抽了抽,沒臉沒皮小子。
    鳳景南幾乎可以想像到明湛那張得意洋洋臭臉。可是,不知為什麼,就是這種假眉假樣以往鳳景南為唾棄花言巧語,鳳景南硬是看挺開心。
    「我兒子,就是天生做皇帝料。」鳳景南默默想。
    明湛這樣膽子天大改制,牽掛自然不只是鳳景乾一個人。
    雖然明湛雲貴時,鳳景南當真挺防著他。如今明湛去了帝都做皇帝,倆人沒了利益衝突,鳳景南還真有些想念明湛刁鑽可惡,也會牽掛明湛執政是否順利。
    如今,明湛沒有了束縛,當真如猛虎出籠嘯傲天下。種種手段,令人歎服。哪怕鳳景南嘴上再挑剔,心裡也是欣喜驕傲。
    我兒子,有這樣本事,就是應該做皇帝。鳳景南又一定這樣默默得意驕傲著,嘴角露出一個不易察覺微笑來。
    章戍做這兩大使臣之一,帝都到韃靼路程遠遠近於帝都到西藏路程,所以,相對於他同僚——出使西藏大臣范城,章戍先到達了自己出使目地,並且第一時間內見到了傳說中韃靼可汗,薩扎。
《皇帝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