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章

    付大俠滿懷心事的住在阮鴻飛的園子裡,明湛與付大俠套套近乎兒,滿肚皮的心眼兒還沒開始往付大俠身上用呢,展眼就迎來了大日子,七夕節。
    七夕在古代是正經的女兒節,男人關注的真不多,除了明湛,倒還有一人。
    林永裳翻著月曆本子,掐指盤算著日子。
    徐盈玉剛剛沐浴過,連頭髮一併洗了,身上淡淡的木樨香。明菲做為穿越一族,並非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貢獻,譬如牙刷,譬如沐浴噴頭。
    以往沐浴,多是用浴桶。
    如今噴頭漸漸流行開來,哪怕徐盈玉也喜歡這種簡單的沐浴方式。
    而且,先前女人喜用頭油,雖洗澡勤,卻並不喜歡常常洗頭。後明菲至帝都,明菲在政治人情上的智慧讓人恭維,不過,吃喝打扮一途,堪稱佼佼。
    她引領了帝都女人勤洗頭的時尚,徐盈玉也很喜歡沐浴後頭皮清爽舒暢的感覺。
    徐盈玉沐浴後慣常將頭髮擦的半干,還未曾梳妝,乍見林永裳在她房裡,先是微驚,掠一掠頭髮,看向林永裳,「林大人怎麼來了?」
    林永裳先施一禮,「唐突妹妹了,今天回來的早些,想著同妹妹一併用晚飯來的。」
    徐盈玉嗔林永裳一眼,「你也忒不請自到了。」
    林永裳被徐盈玉嗔怪的受用無比,笑道,「妹妹放心,府裡並沒有多嘴的人。」遂反客為主的請徐盈玉坐下。
    林永裳屁股跟著就坐在軟榻的另一側,徐盈玉指了指下首的繡凳,林永裳知趣的退到繡凳上。徐盈玉的貼身大丫環荷花已悄然退下,林永裳細瞅徐盈玉,讚道,「妹妹不施脂粉,仿若清水出芙蓉一般,更見清雅之姿。」
    徐盈玉不由笑道,「好了,別拍馬屁了。」以往她最瞧不中男人的甜言蜜語,不過,這些話從林永裳的嘴裡出來,似乎格外令徐盈玉開懷,便不再與林永裳多計較,「有事你就直說吧。剛才看你翻月曆本子了,可是要說七夕的事兒。」
    「妹妹真是神算。」林永裳道,「也不單單是為了七夕。」
    「七夕是女兒節,正巧安悅公主也在揚州城,倒是可以邀請淮揚城官宦名門的女兒家比試一場,也取個樂子。」林永裳淺笑道,「這些時日,我思量的另有一事。淮揚以往之富,多是來自鹽商鹽課之富。如今陛下\體恤百姓,鹽課截留不比以往,又經衛城之戰,淮揚大不比前,我是想著,得另尋出路了。」
    「淮揚除了鹽課,織造府也是有名的。絲綢繡技,亦是一絕。雖說酒香不怕巷子深,不過,若是不展示出來,怕許多人不能瞭解淮揚的實力。」林永裳道,「我盤算著,官府打頭兒,再加上淮揚商會,擇一個適當的日子做一場絲綢繡品的展示會,邀天下商家前來淮揚參加。妹妹覺得這主意如何?」
    徐盈玉凝眉想了想,問道,「你可跟巡撫大人交待過了?」
    「想法尚未成形,先跟妹妹說。」
    徐盈玉並不推辭,聲音中帶了三分柔軟,「聽說陛下在未登基前,雲貴鹽課改制與邊藏貿易,都曾親自接見商賈,這兩件事,其實都事涉商賈為多,若是尋常人,直接諭令頒下,商賈能怎麼樣?哪怕他們有些銀子,仕農工商,商者為末。不過,由此可見,陛下從未輕視商賈。且淮揚鹽課改制時,在天津港一事上,陛下仍然給了淮揚鹽商一部分優惠。」
    「陛下為人為事,與尋常人大不同。你說的這件事,我不大懂。但,自朝廷看,若陛下知道,應該不會反對的。」徐盈玉思量道,「只是現在朝中陛下不能理事,內閣與宗室相爭,都拳腳相向了。李相與你有師生故舊之情,自然是站在你這邊兒的。宗室怕是要有閒話說。」
    林永裳讚道,「礙於家資有限,好一些的幕僚都請不起,如今有妹妹在家,凡事能幫我分析一二,倒叫我省了筆幕僚銀兩。」
    徐盈玉打趣,「你若是多付我薪俸,我倒也不介意。」
    林永裳一本正經,「那怎麼成,現在我正省吃儉用的攢婆娘本兒呢。不然日後無家資,豈不叫岳父岳母挑剔。當然,最要緊的是,娶婆娘來是叫婆娘跟著享福,日後可不能叫婆娘吃苦受累——唉喲——」話音未落,林永裳被徐盈玉揪住耳朵,連連求饒,「妹妹妹妹,你可輕點兒,擰腫了叫人瞧出來,豈不令人多想呢。」
    「叫你胡說八道!」徐盈玉見林永裳已由著她的手腦袋湊到跟前兒,兩隻眼睛含笑望著她,不覺臉上微辣,將手鬆開道,「越發不正經了。」
    林永裳臉皮厚度不缺,笑道,「這事兒,既然妹妹瞧著也可以,我就與楊巡撫提一提,張羅起來,到時妹妹在七夕會上倒可幫我說上一句,我就把事兒托給妹妹了。」
    徐盈玉笑道,「你不是把事兒托我,是送我去做人情吧。」
    「喲,叫妹妹瞧出來了。」林永裳笑,「妹妹知我的情,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說來說去,林永裳公事上與徐盈玉探討一番,私情更是不虧。徐盈玉氣笑道,「裡外都是你的理兒了,林大人年紀輕輕便官至一品總督,果然非等閒之輩啊。」
    林永裳謙道,「妹妹過獎了。」
    徐盈玉剛想諷刺林永裳幾句,林永裳眼見荷花站在門外,笑道,「看來晚飯是好了,咱們去用晚飯吧。」
    林永裳主動來蹭飯,徐盈玉也不好攆人。何況兩人年紀不小,尤其林永裳,年過三旬,以往家中連個丫頭都沒有,與沈拙言兩個光棍過日子。如今徐盈玉近在眼前,倆人郎有情妾有意,哪怕林永裳克制力極佳,也難免意動,遂有事無事的總來徐盈玉這裡轉悠。
    再者,徐盈玉並不同於尋常的閨閣女人,既然徐盈玉有這樣的本事,林永裳也願意將事情拿出來與徐盈玉商議,以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當然,林永裳也並非沒有憾事,若是能早日將徐盈玉娶回家中,如此兩人名正言順日夜相處,豈不兩全?只是林永裳早在徐三跟前兒許諾,他再能言善辯,也有自己的尊嚴所在。話說出去,便要做到。
    不過,雖暫時不能成婚,但兩人共處一府,若不出手行動,也不是林永裳的性情。
    林永裳覺得,他固守君子之禮,與徐盈玉先將感情培養起來,成就兩情相悅之美,介時成親,老丈人那裡也好過關。
    帝都。
    徐三在家養病,既是避退請罪之意。
    不過,這在當初也是徐三與李平舟說好的,「太后因內閣宗室之爭,已有不滿。且此事正在風頭浪尖,若內閣沒有表示,豈不令天下生疑咱們趁陛下不能理政期間輕視太后威儀麼?日後陛下龍體康復,介時如有人將此事拿出來生事,就怕陛下為小人所惑,近而多思多想呢。」
    「李相是內閣之首,您若暫退,則內閣群龍無首,更兼每日多少朝政要處理,但有萬一耽擱,不說你我愧對陛下信任,亦是現成遞給宗室的把柄。」徐三道,「自太上皇登基,整整二十年方將宗室摒於朝政之外。自陛下承位,雖有自宗室擇品學皆優者而用的意思。不過,此事事關重大,現在既無聖諭,我們則需遵從朝廷規矩行事。」
    李平舟心裡也清楚,這件事,衛太后既然公佈與眾,內閣與宗室就得給壽安宮一個交待。徐三暫時稱病養傷,是最好的選擇。
    首先,徐三是次輔,但是徐三還有帝師的身份。再怎麼著,徐三干係到陛下的顏面,衛太后對內閣信之任之疑之敲打之。不過,再怎麼著,衛太后總要給陛下留幾分餘地。故此,李平舟認為,徐三暫退,內閣給衛太后鋪就出台階兒來,衛太后趕盡殺絕的可能性不大。
    再者,若退的人是李平舟,徐三身為次輔,必然要暫代首輔之位。且不說徐三才幹較之李平舟高下如何,徐三若趁機代首輔之位。當下,朝中人皆知李平舟與衛太后關係平平,衛太后會不會因此直接扶徐三上位,亦在兩說。
    李平舟性情耿直,卻並非傻瓜,也非聖人。這首輔一職,李平舟干的挺帶勁兒,他還不想讓,不想退。若是由此引發首次輔之爭,李平舟不得不防。
    徐三主動提起稱病暫退,李平舟勸了幾句,也就罷了。
    這些日子,徐三一直稱病謝客,等閒人皆不見。
    不過,徐秉忠在外,雖說徐秉忠品級實在不高,卻勝在與吳婉沈拙言熟識。此次《皇家報刊》之事,沈拙言怎能不知呢?
    當然,吳婉一直在打理帝都善仁堂的事,是衛太后手下的心腹女官。沈拙言雖是《皇家報刊》的主筆,忠心的是皇室,而不是內閣,這樣的機密事件,沈拙言嘴風緊些,亦是人之常情。
    徐三在朝廷多年,斷不會因此事記恨沈拙言夫婦,平日裡除了內閣之事,亦有些許徐秉忠帶來的市井之事、小道消息啥的,給徐三參考解悶兒。
    如今接到女兒的信件,裡面徐盈玉將林永裳欲在淮揚開絲繡展示會的事兒提了一筆。徐三忍不住皺眉,現在只求安穩已是福氣,林永裳在這當口要開什麼絲繡展示會,豈不太著眼了些麼?
    絲繡什麼的,一聽就是關乎商賈事。
    商賈賤業,哪怕平日裡明湛當政,也難免惹人口舌。
    唉,當真閒了,修個橋建個壩的也算項政績,日後且好議功。如今怎麼要搗鼓商賈事,拍皇上馬屁也不是這樣做的?
    徐三眼睛忽而一亮。
    明湛登基後時有新政,其實以徐三的眼力自可看出,明湛對待商賈與太上皇的態度兒完全不同。如今國庫裡大筆的銀錢,都是從商賈那裡賺來的。
    林永裳此舉,事關商賈,不得不叫人多想。
    不過,如今陛下正病著,林永裳這馬屁拍出來,正主兒聽不到響兒,豈不白費力氣?
    徐三不由深思。
    他從未小看過林永裳。
    林永裳的本事,比之徐三毫不遜色。當年徐三在林永裳的年紀,可沒有林永裳位高權重。
    反之,林永裳能居淮揚總督之位,自然有其為官的獨到之處。不說別的,揣摩帝心與預測情勢,便是其中佼佼。不然,朝廷百官,再怎麼也輪不到林永裳出頭兒。
    捏著女兒的信,徐三暗道,看來林永裳亦是將寶押到了陛□上。既如此,有些事,就得重新打算了。
    宣德殿。
    因明湛一直稱病,衛太后也沒有操辦七夕的心思。
    魯安公濟安侯受到掌宗人府的慎親王的訓斥,且各降一級爵位,老老實實的在家閉門思過,無諭再不得入宮。
    這一日來給衛太后請安的,卻是一位稀客。
    魏安並不經常到衛太后跟前,不過,依魏安的出身。不論鳳景乾,還是明湛,對於魏家都頗多照顧之處,魏安想來給衛太后請安,衛太后亦不駁他的面子。
    「如今承恩公遠去海外,太皇太后沒少念叨你。」衛太后溫聲道,「你若閒了,多進宮來給太皇太后請安,她老人家定會開心的。」
    魏安應了一聲,斟酌開口道,「臣在外面,聽了些閒言閒語,心下不安。若不能與太后娘娘回稟一聲,臣就要被煩死了。」
    衛太后看向魏安,魏安忙道,「太后也知道,魏家得太上皇恩典,瑞王妃方得以嫁入瑞王府。如今皇孫養在宮裡,得太后娘娘與陛下恩典,王妃可以回家居住,得以慰籍之情。臣與王妃對太后與皇上感激不盡,只是如今因著陛下病的久了,臣,臣說話直,還得請太后恕罪。」
    衛太后眼中露出一抹溫和,她與魏安接觸的並不多,以往只聽人說魏安行事紈褲荒唐,且與永寧侯牽扯不清。如今看來,傳言頗多不實之處,只看這幾句話,魏安也不是個笨人。「有話,你就直說吧。若你們七彎八繞的,我聽不明白,說了豈不白說?」
    魏安最不擅與女人打交道:笨的太笨,似他姑媽;厲害的太厲害,似衛太后;潑婦的太潑婦,如他的前妻杜如梅。
    魏安心道,不論如何,他趁機會把事兒說了,先撇開嫌疑,若是衛太后有啥不滿的,再叫衛穎嘉幫忙描補描補,也就得了。魏安道,「自陛下久病,臣那府裡就不斷的有人上門造訪。臣在朝不過是五品閒職,這也是陛下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賞的,臣的本事,臣自知。」
    「先前,臣那府裡,鮮有人去。現在,不怕太后娘娘笑話,雖不至車水馬龍,倒也訪客不斷,如今臣都不敢回家了。」魏安一臉煩惱,「臣不回家,卻苦了瑞王妃,那些人瞧臣不在家,都改為女眷到訪。臣苦不堪言,瑞王妃稱病謝客。唉,這裡面的原由,太后娘娘必是明白的,若是不與太后娘娘說一聲,臣實在於心難安。」
    衛太后溫聲道,「我聽不少人說你心性糊塗,如今看來是世人皆醉,魏大人獨醒啊。」
    「臣不敢當太后娘娘讚賞。」魏安歎道,「皇家恩重如山,魏家身為外戚,許多事避嫌為好,也不負太上皇與陛下對魏家之恩。魏家原不過是寒門出身,無甚親族,現在也僅家兄膝下一子。倒不是臣妄自菲薄,臣家實不能與世家豪門相比及。」
    「現在陛下病著,太后娘娘才幹過人,也難免有人多思多想了。」
    魏安在衛太后跟前兒囉嗦了一陣,方告辭離宮。
    衛太后還在思量魏安的話,就聽紫蘇來報:永寧侯夫人與衛將軍夫人前來請安。
    「宣她們進來吧。」衛太后淡淡吩咐。
    永寧侯夫人經常進宮,衛太后與這位年輕懂事的弟媳倒不陌生。其實,衛將軍夫人,衛太后照樣是認識了幾十年的。
    老永寧侯承襲祖上爵位,除了自身侯爵之位外,還有弟妹五人,這位衛將軍夫人便是老永寧侯的二弟的髮妻,論輩份該是衛太后的嬸嬸——出身湖南姜氏,姜夫人。
    永寧侯夫人與姜夫人依禮見過衛太后,衛太后賜座賜茶後道,「這個時候進宮,莫不是有什麼要緊事不成?」
    永寧侯夫人臉上露出絲愁容,姜夫人臉上亦有尷尬之意,衛太后說完這句話,並不再開口,姜夫人眼眶微紅,扶著枴杖顫巍巍的起身跪在地上,「臣妾向太后娘娘請罪。」
    衛太后頓時心生不祥之感。
《皇帝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