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天山上弟兄眾多,石槐為了養這群人,不得不忙著開闢財源。
    早在五年前他就知道不能老以「劫富」為業,因此在後山養了成群牛、羊,並將山澗水改道成渠,引至寨內的人造湖中,養殖一些魚類。
    經年下來,這些改變非但可讓他們賴以維生,還能將多餘的牛、羊和乳品轉賣給附近人家,待日後存夠了錢,便可經營自己的牧場。
    「寨主,廣東牛康要舉家遷往北方,路上得經過咱們這兒,您說要不要動手?」小三頭兒打聽到了消息,立刻來報。
    「牛康自年輕開始就以『騙』行走江湖,甚至出賣好友、販賣妻女,這種人的錢,人人得而劫之。」另一名弟兄也道。
    「這……」石槐正盤算著月進帳,被這幾人進書房一問,還當真陷入猶豫。
    「我知道您早打算金盆洗手,可這種爛人若不給他個教訓,他不知還要欺壓良善到幾時?」弟兄們一提到此人便憤慨不已。
    「據我所知,牛康這些年來越來越猖狂,主要是因為有人在他背後替他撐腰。」小三頭兒也插了話。
    「誰?」石槐停下撥珠子的手。
    「陸豐濤。」小三頭兒沒發現石槐臉色丕變,又繼續說:「他就是牛康的岳父,從以前就愛調配藥劑害人,我還聽說就是因為如此,他的報應降臨在他獨子陸寇身上,十七歲那年竟慘死山溝裡。之後,他唯一的掌上明珠嫁給了牛康,他便將他當成兒子,兩人一搭一唱,行騙江湖。」
    石槐立即站起身,眉頭緊蹙了起來,「這次遷徒,陸豐濤也會隨行嗎?」
    「當然了。」
    「好,咱們非但要將那些詐騙得來的錢財劫到手,還要活捉那兩人,一個都不放過!」石槐握緊拳。
    「這麼說寨主是同意了?」大伙眼睛一亮,實在是久未活動筋骨,這下有了這麼好的下手對象,一個個都手癢得很。
    「他們哪時候會經過這兒?」石槐走到窗邊。
    「三天後。」小三頭兒代答。
    「好,那大伙可以去準備了,這次絕不能失手。」陸豐濤呀陸豐濤,當你再見到我時,不知可還記得我?
    那個自幼被你收養,卻飽受凌虐的男孩,如今已非當年那般手無縛雞之力,只能任人宰割了。
    「是。」大伙聞言後,便興匆匆地退出書房。
    「我看大家好像很開心,有什麼好玩的事嗎?」幼幼突然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指著外頭正要離開的眾人。
    「的確有好玩的事快發生了。」他撇嘴一笑。
    「啊!好玩的事!到底是什麼?我想知道,呃……我追去找他們好了。」她說著,就要回頭跑開。
    「幼幼,回來。」他猿臂一層,將她順勢抓進懷裡,她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栽進他溫暖的懷抱中。
    「啊!痛痛,要呼呼……」她的小鼻尖撞疼也撞紅了。
    「怎麼了?」石槐輕抬起她的小臉,仔細瞧著她紅通通的小鼻子,心疼地以舌尖輕輕揉撫著它。
    「不要吃我鼻子,人家想去玩。」幼幼還一心想跟那些人出去。
    「別去,我教-唸書寫字。」他將她拉回書案前,順手將帳冊收到一邊去。
    可是幼幼卻對算盤很有興趣,搶過手就調皮地撥弄、搖晃起來,聽見它發出「沙沙沙」的聲音,更是興奮不已。
    「別玩了。」他拿下她手中的算盤,將一本書放在她面前,翻開第一頁。「念給我聽聽。」
    這是最粗淺的《識字謠》,一般孩童都是從這本書開始習字。
    她將它翻開,很生澀地看著裡頭的字,「不……會,看不懂。」
    「那我教。」他指著第一個字。
    「不會。」她直搖著腦袋,「人家不會,每次念都被老師罵……我永遠都學不會,那太難了。」
    「只要-用心,一點都不難,-一點也不笨的。」他不想就這麼放棄,儘管她智力不如常人,但是他仍希望她能多學些東西。
    「難……」她仍搖頭,「我笨。」
    「幼幼,不要讓我失望好不好?」他擰起眉。
    「好凶……人家不玩了。」她捂著雙耳,「你就會弄痛人家耳朵,不理你了,我要回家。」
    「我說過-現在是我的妻子,不能再動不動就喊著要回娘家。」他氣得稍稍拉高嗓門,並非真心想嚇她。
    「我的天地……」幼幼突然想起那天他「吃」她時,在她耳畔說的話,於是偏著腦袋看向他,徐徐放下手。
    「對,我是-的天與地。」石槐攀住她的肩,笑說:「那麼可以念它了?」
    「你不能笑喔!」她怯怯地噘起小嘴。
    「放心,我絕下笑。」石槐指著上頭的字,一字一字地教著,「這是一……這是人……」
    「一、人……」她邊念邊搔著頸子。
    「對,還有這是……」
    雖然石槐明知道這麼做效果不彰,但是他還是得努力嘗試,能教一些是一些,總不能讓她就這麼過一輩子。
    無天山寨的弟兄們全部圍堵在山腰前,就等著牛康一行人經過,好讓他們能狠狠地大干它一票。
    「聽見車聲了嗎?」石槐問著前頭正在探耳聆聽的弟兄。
    「應該是還沒來。」消息從最前頭一路傳了過來。
    「該不會是時間弄錯了?」已等了兩個多時辰,眼看天色將暗,不太可能有人會在夜裡走山路的。
    「稟寨主,不會有錯,我們確定是今天。」這消息可是探聽了近半個月才得到的結果,怎樣也不該有誤。
    「好吧!既然大家這麼確定,那就再等等。」石槐做出決定。
    突然,石槐聽見身後出現小碎步的聲響,但是將注意力全擺在前方的他並未多留神,驀地衣角被人輕輕一扯,他立刻抽出佩劍抵在對方的頸上,「誰?」
    瞠大眼,他看見的竟是幼幼微笑的小臉。她瞧他拿著劍,以為他要與她玩遊戲,「要玩竹劍嗎?」
    「-怎麼來了?」是誰幹的好事?
    「沒人帶我來,是我自己偷偷跟在後面。以前爹爹要出門打獵,大姊都會偷偷跟去,我偷學來的。」她笑嘻嘻地說著自己做的「好事」。
    「天!這個於芊芊真是個壞榜樣,竟然幹出這種事來教壞妹妹。」石槐收劍入鞘,「-不能待在這兒,這裡很危險。」
    「啊!你不喜歡幼幼?」他的表情就跟很多人的一樣--嫌她累贅。
    鼓起粉腮,她喃喃嘀咕著,「我就知道,你也不愛跟我玩。」失望地站起身,她獨自往後頭走去。
    「-要去哪兒?」他使勁兒拉住她。
    「我自己去玩。」幼幼用力抽著自己的手,「你放手,本來我很愛你的,現在我不要愛你了。」
    「-說什麼?」這聲「愛」字,讓石槐眸一熱。
    「娘跟我說,如果很喜歡一個人、很想跟著他,就是很愛他。我真的很喜歡你,因為你對我很好,也好想跟著你,所以我一定是愛你的。」她瞪著他,「可是你不喜歡讓我跟,你不愛我,我也不要愛你了。」
    她一聲愛你又一聲不愛你,雖然話裡的邏輯不是很好,但是石槐聽懂了。她說她「喜歡他」,她說她「想跟著他」!
    「聽話,我現在很忙,等忙完再陪-玩,好不好?」他放緩了聲音,一邊注意著山下動靜。
    「你在忙什麼?」幼幼瞪大眼直瞧著。
    「捉壞人。」
    「啊!你在玩官兵捉強盜嗎?我也要。」她開心地一直鼓掌。
    「不……不是。」強盜可是他們呀!這要他如何解釋,「呃……-靜靜地看,等會兒就可以看見我怎麼把壞蛋抓起來。」
    「壞,那你也是壞蛋了?」她小巧的眉頭輕輕一皺。
    「不是壞,我叫槐,槐樹的槐。」
    也就在幼幼被他的繞口令弄得一愣一愣的時候,前方有弟兄輕聲傳話來,「牛康一行人來了。」
    石槐聞言,兩手攀在幼幼肩上,繃著嗓音說:「乖乖待在這裡,我馬上回來,如果-跑了,我就不帶-去玩-!」
    「不要,我不要離開你,讓我跟。」她緊緊扣住他的手臂,祈求的小臉不知讓他該如何是好?
    「這……」眼看牛康就要到了,他沒轍了,只好緊抱著她轉頭對手下弟兄交代道:「記住,要留活口,攻--」
    此令一出,所有人都往山下衝去,石槐則緊扣住幼幼的纖腰,施展輕功飛馳而下,將牛康等人一一擊昏。弟兄們立刻將成箱的珠寶運走,頓時叫喊聲不斷,嘈雜異常。
    「哇……好熱鬧、好熱鬧……我也要打壞人。」幼幼爬到石槐背上,緊緊圈著他的頸子,快樂不已。
    「幼幼,-快讓我窒息了。」石槐用力拽住她的小手。
    「哦喔喔……」她大笑地鬆開他,但自己卻差點兒摔下去。
    「抓緊!」石槐猛一旋身,握住她的柔荑順勢帶回懷裡,「別亂動了。」
    眼看他最想逮住的陸豐濤就要夾著尾巴逃跑了,石槐立即追上,橫擋在他面前,「你還記得我嗎?」
    已被這些強盜給嚇得變了臉色的陸豐濤張大眼,死命瞪著眼前這個被一個小女人像八爪魚給勾纏住的粗魁男子。「你是?」
    「不記得我了?」石槐冷聲一笑。
    「你……」陸豐濤嚇得腿已軟,猛地往地上一跪。
    「哇……他跪你耶!壞……他為什麼要跪你咧?」幼幼抱緊他,張著一雙驚訝的大眼直追問著。
    「幼幼,別說話。」石槐望著陸豐濤,「忘了我沒關係,等你跟我們回到寨裡,你就會想起來了。」
    將他交給小三頭兒之後,石槐便下令收隊,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在場所有的俘虜、物品和金銀財寶,全被無天山的弟兄們給扛回山寨裡,不留下一絲痕跡。這也是數年來,衙門一直查無線索的主要原因。
    「你……你到底是誰?」
    陸豐濤感受到石槐威迫凌人的氣勢直朝他逼來,嚇得他再一次跪了下來,如果他過去曾經看過這樣一個人的話,他絕對不會忘記才是。
    「陸老爺。」他冷冷地喊出這一聲,驀地讓陸豐濤凝住神。
    「你……你是石……石……」
    「我與我爹為你們陸家盡心盡力這麼多年,沒想到你居然連我的名字都給忘了?」石槐凜著張臉,陡轉-沉的眸心直讓陸豐濤看得心驚。
    「你……當年你和寇兒一塊兒出去,他後來死在山上,而你卻失蹤了,我猜是你殺了他吧?」陸豐濤雖畏懼現在的石槐,但是一想起陸寇之死,他說什麼也不能不問個清楚。
    「沒錯,當年是我殺了他,可是是他逼我的。」石槐承認自己曾犯過這樣的過失,但是錯不在他。
    「什麼?真是你殺了寇兒!」他衝向石槐,眼底燃著熾火,「石……石……」
    「石槐。」
    「石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我還記得你不是啞巴嗎?為何現在會說話了!」陸豐濤難以置信又憤恨不已。
    「這說來話長,但我不後悔殺他……因為他的殘酷會害死更多的人,殺了他便可以避免其他人受害。」
    「你!還我寇兒的命來!」他撲上前拚命捶著石槐的胸,然而年邁的他早已經不復當年的勇猛有力了。
    「夠了吧!陸豐濤。」石槐用力抓住他的手,緊得陸豐濤的腕骨發出喀喀的聲音,「當初我敬畏你是因為我年紀小,我爹臨終又囑咐要我終生伺候你,可你卻當我是實驗品,沒事就研發一些怪藥湯逼我喝,我沒被你們父子倆弄死,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沒錯,你和你爹都有一種特殊的體質,不管吃了任何東西,只有第一天會有反應,第二天就跟沒事人一樣,這麼好的實驗材料,我當然要好好把握了。」他幾近瘋狂地道。
    「而這些年來,你把你研究出來的藥物拿來四處招搖撞騙,又害死了多少人呢?」陸豐濤的腕骨又繼續發出喀喀聲,可能已經碎了。
    「啊!痛……」陸豐濤咬牙吼道:「我連兒子都賠給你了,你還要做什麼?」
    「我要你為當初的所作所為得到應有的報應,陸寇只不過是提前代你受過。」石槐冷著嗓道。
    「你要將我送進衙門?」
    「沒錯,就讓國法去治你。」
    「那你就送我去,現在可以放開……放開我了吧?」陸豐濤已痛得齜牙咧嘴,若非仍對他心生畏懼,早就大罵出口。
    「我還要問你,那年陸寇將我拉出去,逼我喝的那碗黑色藥汁是什麼東西?」石槐-起眸,對於他吃痛的表情根本無動於衷。
    「黑藥汁……我……事隔多年,太久了,我得想想。」陸豐濤忍著疼說。
    「好,你就住進柴房,等想到便通知我。」石槐冷冷地放開他,拉開嗓門喊著:「來人,將他關進柴房。」
    「是。」手下們立刻把陸豐濤帶走了,直到週遭回復清靜後,石槐才無力地坐進椅中,仰首輕歎。
    幼幼托著腮,無聊地直瞪著石槐,瞧他不停忙碌地在本子上寫著字,她一對娟秀的眉也忍不住緊緊鎖起。
    「壞……壞……」她朝他輕喊了聲。
    「我現在沒空陪-玩。」石槐依舊頭也不抬地說。
    「人家不想玩,人家想睡覺了。」她打了個大呵欠,偷偷望著他。
    「-先去睡,乖,我還得把帳看完。」他放軟聲說。
    「不要嘛!沒有你的大奶奶,我睡不著耶!」拍拍嘴,她又打了個呵欠,「啊……」
    「我沒有大奶奶,那是肩窩。」唉!這丫頭連凹的和凸的都分不清楚。
    「嗯……都一樣嘛!那……那我唸書給你聽好不好?」幼幼的小腦袋又往他採了探。
    「好啊!-念,我聽就是。」他已經忙得焦頭爛額,壓根兒沒注意到幼幼在對他說些什麼。
    「好討厭。」她噘起小嘴兒,從衣襟內掏出本習字書,慢慢念著,「一二三四、水火金木,嗯……天地風雲……」
    石槐這才集中注意力,發現她在做什麼!下一刻他慢慢從紙上抬頭,詫異地望著她,「-……-識字了?」雖然她的發音並不是很字正腔圓,但是要比前陣子他教一個字、她忘一個字要好多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對這些黑黑的東西比較記得牢了。」她笑了笑,「我是不是比較不笨了?」
    「-本就不笨。」她能有此進步,最大的功臣是他,他當然開心。
    「那你要愛我喔!」幼幼說著,又打了個呵欠,竟走到他身邊,坐在長毛毯上,倚著他的大腿睡著了。
    石槐看著她的睡顏,忍不住輕撫她的發,緩緩來到她柔嫩的臉頰,而思緒也不禁飄到兩人初識的那天--
    柳峰山上柳樹多,一陣陣午後微風拂來,葉兒輕晃的憲宰聲伴隨著小女孩的稚氣童音慢慢靠近。
    「小白兔,三瓣嘴兒,蹦蹦跳跳四條腿兒……」
    一位年約七、八歲的小姑娘手拿著柳枝輕搖,一邊跳一邊唱著孺予歌朝山溝間走來。
    躲在山溝中的兩位少年,其中一人捂著另一人的嘴,壓低嗓門說:「啞巴,有人過來了,你別再咿咿呀呀!否則我會宰了你。」
    啞巴少年仍是不停晃動身軀,瞠大的雙眸裡充滿了紅色血絲,可見他已被對方折騰了許久。
    「還動,再動我真的會殺了你。」身著華服的少年露出一抹惡劣的冷笑。
    啞巴少年全身都在發抖,他在忍……極努力地強忍著……然而對方卻以為他是害怕而顫抖。
    「我要你喝,你聽見沒?你只是我們家的家奴,不喝我就告訴我爹,罰你三天不准吃飯。」華服少年聽著外頭的聲音漸漸消失,於是又張狂了起來,手裡拿了個裝著黑漆漆藥水的瓶子,直要往他吼裡灌。
    「呃--』啞巴少年用力抓著對方的手,就是不肯就範。他試著掙扎,但他的頭髮被對方殘忍地緊揪著,使他幾乎動彈不得。
    「兩位大哥哥,你們在做什麼?」突然一道稚嫩的嗓音傳來。他們同時將視線移往發聲處,竟瞧見一位小姑娘趴在山溝邊,對著裡頭探頭探腦的。
    華服少年眸心一瞪,激出冷光,轉而對啞巴少年又說:「你快喝,我沒空跟你窮蘑菇。」
    啞巴少年頭一撇,硬是不肯服從。
    「大哥哥,你不能這樣,我爹娘說強迫人家做事是不對的。」小姑娘骨碌碌的眼珠子直在他們臉上打轉。
    華服少年眉心輕蹙,「-這死丫頭,誰要-管,滾開。」他將瓶子死命地塞進對方嘴裡,手段殘酷。
    「啊!我說這樣不對的。」小姑娘用手中的柳枝不停用力甩著華服少年的背部,「我要去告訴我爹……」
    「等等。」被打的少年氣不過揪住她垂掛而下的小辮子,狠狠地將她給拉了下來。小姑娘就這樣防不勝防地栽進溝中。
    「啊--」
    她嚇得大哭出來,可是又看見那人逼著另一位哥哥喝不知名的東西,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居然跳到他身上,想將他手裡的瓶子給弄翻,「壞蛋,你是壞蛋,那位大哥哥,你快跑呀!」
    啞巴少年錯愕地看著這一幕,已不知該不該聽她所言逃離這兒。
    「去-的!」華服少年用力掙脫了她,狠狠瞪著她,「年紀小小的還真兇,-以為-能改變什麼嗎?」
    小姑娘拚命向後縮,強忍著不敢哭出來,但依舊從眼眶滑落的淚水已說明了她有多害怕。
    突然,他嘴角勾起一道笑弧,「-如果想伸張正義也可以,那麼-就替他喝吧!」他又抓住她的小辮子,猛地拉向自己,拿起地上尚留有半瓶的藥汁往她嘴裡倒。
    小姑娘張口大哭之際,突然一股極難聞的東西灌進她嘴裡,嗆得她險些斷氣,「不……我不喝……拿開……嘔……」
    這時,她彷彿聽見另一位大哥哥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不--」
    不過,這也是她在昏厥之前最後聽到的聲音。
    「你會說話!」華服少年捂著耳朵,震驚地瞪著他。
    「陸寇,你太過分了。」
    他用力撲向陸寇,隱忍多年的恨意一下子從胸口爆裂開來,讓他憤而緊緊掐著對方的頸子,怒氣高張,怎麼都不肯放手,反而越來越用力,「死……死……我要你死……給我去死吧!」
    他緊抵在陸寇耳邊吼著這句話,那咬牙切齒的聲音猶如一波波深沉的黑色回音,不斷撞擊著陸寇的耳膜。
    「別……我……我……」陸寇拚命地掙動,雙手在半空中揮舞著,耳聞他刺骨襲心的聲音……不一會兒,他耳膜裂了、筋脈斷了,七孔流血,漸漸不再有任何動靜。
    驀地,闖禍的少年像定猛然清醒般,他駭然站起,下一刻便抱起小女孩拚了命地爬出山溝,直往山下疾奔……
    「大哥哥,你跑得太快了,我頭好暈。」一段路後,小姑娘慢慢張開眼。
    少年頓住腳步,詫異地望著她,「-……-沒事?」
    她笑著搖搖頭,掙脫他的懷抱下了地,「我沒事,不過剛才那東西好難喝喔!」她俏皮地對他吐吐舌頭。
    少年這才鬆口氣,對她點點頭,「那就好。」
    「剛剛那位凶哥哥呢?」她方才像是睡了一覺,什麼都不知道。
    「呃……走了。」
    「哦!那就好,那你也快逃吧!對了,我是隨我爹來這兒打獵的,剛剛偷偷跑來這兒玩,天快暗了,我也得回去了,大哥哥再見。」小姑娘伸出手對他揮了揮,小布袖順勢滑向手肘,露出她光潔的小手臂,但上頭一朵芙蓉胎記卻是如此醒目。
    「再見。」他也對她笑了,嗓音出奇溫柔,「路上小心。」
    「我會的。」
    眼看她的小身影蹦蹦跳跳的跑遠後,少年看了看逐漸西移的昏黃日陽,他知道他已經不能再待在蘇州。殺了陸寇,從今以後他大概只有亡命天涯的份-
    起眸,他勇敢跨出步履,為自己的未來而活。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八年後他居然還可以見到她--他真正的恩人。可為何她會變得癡傻,是那瓶藥水的關係嗎?
    突然一陣冷風從窗縫刮進屋內,幼幼忍不住挪動了下身子,將自己抱緊了些。
    石槐見狀立刻褪下外衫披在她身上,並輕輕將她抱起送回寢居。
    他脫下兩人的鞋子,抱著她一同躺在床上,並讓幼幼的小腦袋輕枕在他的肩窩上,一邊輕輕拍撫著她的肩背,讓她能睡得更安穩些。
    只不過,這體貼的舉措卻苦了他自己,感受到她豐盈誘人的綿乳直抵在他胸前磨蹭著,石槐咬牙強忍這甜蜜的折磨,徹夜無眠……

《以為憨傻是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