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院王府慶賀打仗勝利的日子就在今天。
    除了一桌桌豐盛佳餚和美酒之外,還請來歌舞雜耍團,整個場面熱鬧不已。
    原本大汗也打算為耶律喬毅辦個慶功宴,卻被他婉拒了。他的理由是,這次可以戰勝祁醢國並非他一人之功勞,他所掌管的系牙部士兵與勇士都是大功臣。為此,大汗特地於今日贈上一塊木區,獎勵所有參與戰事之士兵。
    此次南院王府的慶功宴參與者眾,三級以上功臣全數攜眷參加,將原本寧靜的夜晚炒熱起來。
    「耶律克,人還真不少,怎可能要大伙都表演呢?這一表演恐怕三天三夜都表演不完。」宋艾愈瞧愈覺得不對勁,於是小聲問著耶律克。
    「其實說每個人都要表演是假的!不過是要你做準備,免得到時出糗。」說時,耶律克像個小大人似的拍拍她的肩。
    「這怎麼說?」
    「因為咱們是用抽籤的,就抽出二十位。」他笑笑。
    「二十位!」宋艾愣住,「你居然和你叔叔串通好騙我?」
    「這哪是欺騙,難不成你真被抽中了?」耶律克還詛咒她!
    「呿!我才沒這麼倒楣咧!我雖然沒有特別幸運,但是這種事也少有我的份。你呀!害我緊張個半死。」她拍拍胸脯。
    「夫子,你還會緊張呀!之前不是還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原來全是裝出來的。」耶律克竊笑道。
    「誰說我緊張了?我只是不滿。」她抬起小下巴,忍不住往耶律喬毅的方向看去。瞧他一副閒適的模樣觀賞著表演,她卻是這麼緊張……昨晚還為這件事失眠哩!
    非常湊巧的,他也正好朝她看了過來,驚得她趕緊收回視線。
    「你很緊張嗎?」發現她的異狀,耶律克撞撞她的身子。
    「別撞了,我現在有點頭暈腦脹的。」宋艾趕緊搖搖頭,想將耶律喬毅的身影從腦海裡甩去。她告誡自己,絕對絕對不要再因他的一些小動作而影響了心情,她不想到時傷心的離開。
    「喂,你是不是被我叔叔給電了?」他笑嘻嘻。
    「厚,你這小子,昨天才剛跟你說『電』字的另類用法,你就現學現賣,告訴你,我才不是呢!」她慌張的急說道。
    「哈哈……你的臉都紅了,真好玩。」
    耶律克說完居然奔向耶律喬毅,宋艾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
    「叔叔,宋夫子說她被你給電著了。」耶律克調皮的對耶律喬毅附耳說道。
    「電!」他挑眉,望著宋艾,揚聲道:「你過來。」
    「啥?」她指指自己。
    「我要你過來。」他揚高嗓音指著身旁的空位。
    她這才站起,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下坐到耶律喬毅身旁。
    他遞給她一個碗,「喝點水,人多氣悶容易口渴。」
    「的確,不過也感覺不這麼冷了。」她低頭喝了口水。
    天公作美,今晚居然沒下雪,溫度涼爽怡人。
    突然,耶律喬毅低頭望著她,「耶律克剛剛說你被我電著了──」
    「噗!」一口水就這麼噴在他臉上。
    宋艾捂著嘴,滿臉尷尬的拿起絲絹想為他擦臉,「對、對不起,只是這也不能怪我,誰教你要亂說話。」
    「我亂說什麼了?」他睨了她一眼,索性用衣袖拭去臉上的水滴。
    宋艾轉首,狠狠地瞪著耶律克在一旁笑不可遏,「你怎麼可以對大王隨便亂說話!」
    「我沒有亂說,我只說你被他電到了,又沒說電到就是被吸引的意思。」耶律克笑嘻嘻地解釋。
    聞言,耶律喬毅臉色一變,轉首望著恨不得一頭撞死的宋艾。
    「我說嘛!死不承認。」耶律喬毅勾唇一笑,看著他的笑容,宋艾無法解釋為何背脊泛起一絲絲涼意。
    就在這時,卡夏目將籤筒拿了過來,「大王,下一位表演者請您抽出,我好通知準備。」
    「好。」他撇撇嘴,目光轉向宋艾,隨即將手伸進筒裡抽出一張簽,再遞回給卡夏目。
    卡夏目打開一瞧,微笑道:「宋夫子,接下來是你,請你準備一下吧!」
    「什麼?」她驚訝地跳了起來。
    「哈!太棒了,我就說你一定會有好運的。」耶律克在旁邊開心的直鼓掌,還真是惹惱了宋艾。
    「你這小子還真是……」
    「咳咳,身為夫子,說話要注意點。」耶律喬毅故作正經道。
    看著他,宋艾隨即恍然大悟,「是你動的手腳?」
    「我有嗎?眾目睽睽下,我可不敢這麼做。」他指著台上,「上一位表演完了嗎?下一位快上去吧!」
    「宋夫子,快去啊!」耶律克拉著她往場中走,「你不是要表演唱歌?快吧!」
    她深吸口氣後,才對著眾人說:「我沒啥才藝,一不會射擊、二不會騎馬,只好唱歌,那麼現在獻醜了。」
    聽她這麼說,耶律喬毅瞇起了眸子,原來這丫頭不會騎馬,難怪上回要與她飆騎,她嚇成那副模樣。
    頓時,眾人都給予熱烈的掌聲,她瞪著耶律喬毅,深吸口氣,想想他們都是古人,或許難以接受流行歌曲,那她就唱一首「夜來香」吧!
    清咳幾聲,她張嘴緩緩唱著,「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鶯低聲啼唱……」唱到最高潮處,她努力拉著嗓子,「夜來香……夜來香……夜……來……香……香……香……」
    「這、這是在殺豬嗎?好難聽啊……」有人捂著耳朵喊救命。
    「哪是!比殺豬還恐怖哩!」聽得全身都要抽筋了。
    有人已經拔腿想逃了。
    「叔叔,她到底在唱什麼?好奇怪的歌耶!」耶律克走到耶律喬毅身旁,一張小臉都皺成一團了。
    耶律喬毅的表情雖然沒有任何變化,但不難看出他握著椅把的兩隻手緊緊扣著,連指關節都泛白了,可以想見他忍得有多痛苦了。
    好不容易她終於唱完,向大伙深深一鞠躬,台下所有人也才鬆了口氣。
    「夫子,你的歌聲真特殊,我想大家聽了一輩子都忘不了呀!」耶律克笑著走近她。
    宋艾知道自己唱得不好,她看看耶律喬毅那奇怪的表情,決定要扳回一城。
    「我還沒表演完呢!」她深吸口氣,大聲說道。
    「什麼?宋夫子,你還沒表演完呀……可以了、可以了,非常精采,我們都覺得很棒。」卡夏目趕緊說道,深怕她歌興大起,再唱一首。
    「既然很棒,為什麼沒有人鼓掌呢?」她鼓起腮幫子,看見旁邊有人拉著南胡。她大伯擅長拉南胡,曾教過她幾首曲子,雖然多年沒拉了,但她想只要試拉一下應該可以喚回記憶。
    於是她走到南胡師父前,問道:「請問這可是漢人的南胡?」
    「沒錯。」他點點頭。
    「可不可以借我一下?」她笑得溫柔,雖然歌聲令人不敢恭維,但甜甜的嗓音還是讓人拒絕不了。
    「好,姑娘儘管拿去。」
    「謝謝。」她柔柔一笑,拿著南胡來到台上,坐在石椅上,只見大伙都不給面子的摀住耳朵,準備接受她的「荼毒」。
    當琴音傳來,雖然剛開始有點刺耳,可之後倒是悠揚輕柔,轉調也轉得不錯,連南胡師父都直叫好。
    終於,宋艾得到眾人真心的掌聲,這也才替她掙回面子,開心的回到座位上。
    「宋夫子,你好厲害喔!」耶律克終於說了句人話。
    「哼!你現在才知道。」她挑挑眉,驕傲的仰起下巴。「對了,今天不是有酒喝嗎?我要喝酒。」
    「好,馬上為宋夫子送上。」卡夏目立刻遞上。
    「謝謝。」她開懷地暢飲了口,但猛一喝進肚子,她才想起該不會又是「馬尿」,「嗚……還真辣,這也是馬尿嗎?」
    卡夏目笑咧開嘴,「咱們雖然是以馬尿釀酒喝,卻不是唯一,這酒可是陳年的花殼酒呢!」
    「難怪這酒的味道不一樣,不過喝來比馬尿還難喝。」宋艾吐了吐舌頭。
    「哈哈哈……」在場所有人聽了都哈哈大笑。
    直到深夜,南院王府裡的熱鬧氣氛才逐漸散去,下人們收拾好滿地的狼藉之後,也都一一回房歇息了。
    宋艾半醉地趴在窗欞上看著外頭的月色,迷迷糊糊地唱著「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這次的歌聲要比剛剛好聽多了。」突然,耶律喬毅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嚇了她一跳。
    宋艾回頭一見是他,「你怎麼可以不請自入?」
    「這是我的府邸,我想進來就進來。」他不但進來,還坐了下來、為自己倒了杯茶。
    「你有事嗎?」她晃了晃暈沉沉的腦子。
    「只是來看看你。」他說著便從袖袋內掏出一隻東西,「這個送你。」
    「好漂亮,這是什麼?」宋艾接過手,瞧著手中色彩繽紛的鮮艷琉璃,愛不釋手。
    「琉璃紙鎮。」耶律喬毅深邃的眸子笑望著她。
    「為什麼要給我這個?」宋艾嘴裡雖這麼說,卻沒有要還給他的意思。
    「你平時應該會用到,這是我們談化鎮出產的一項物品,上次有人送了好幾個給我。」他隨口說道。
    「送了好幾個給你?」她一臉羨慕,「好好喔!當大王就是不一樣,不過你有想到我,我很開心。」想著,她不禁落了淚,「我還記得當初上小學時得到的第一個紙鎮……」
    「小學?也是你們那裡的學堂?」他沉闐的眸慢慢瞇起。
    「對。」她敲敲腦袋,怎麼忘了又說起現代語。
    「是誰送的?」
    「我爸……我爹。」一想起爸爸,她更加傷感了。
    「你怎麼了?為什麼哭?」耶律喬毅仔細端詳著她,「不喜歡這個琉璃紙鎮嗎?」
    「不,我好喜歡,只是我好想念我爹,還有我娘。」她吸吸鼻子,因為幾分醉意而不自覺的說出內心的想法。
    「久了你就習慣了,過陣子我會派人送你回去看看。」見她如此,他有些心疼,但又不願意放她回去。
    「送我回去看看?」她眉心微蹙,「不是你願意我就回得去的。」
    「什麼意思?」
    「沒……」宋艾坐在他對面,眨眼望著他,發現他也正用一雙詭秘的眼看著她,她頓覺心慌的移開眼,「大王,很晚了,我想休息了。」
    「為什麼我們獨處的時候,你總是想逃?」他半瞇起眸問。
    「誰說的?我才沒──」
    「那就別趕我走。」他那炯亮凌厲如鷹梟的目光直凝住她的眼。
    被他的目光逼視著,她的心驀然一動,「不想走就別走,但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喜歡我又為何要逃避?」他用力將她拉到身上,瞇眸瞧著她震愕的小臉,「你說,為什麼?」
    「我……我不知道。」她用力推著他。
    「不知道?這麼說你是承認了?」他勾唇笑說。
    「你真的很可惡,故意用話來套我是不是?」她想家已經很難過了,他還要來挑亂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
    「你只要說是或不是就行了。」耶律喬毅狂妄的肆笑。
    他的大手鉗緊她的腰,讓她的身子情不自禁地抖瑟了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滿是緊張。
    「怎麼不說話了?」他盯視著她氤氳的醉眼,還有那張足以勾起他情慾的美顏。
    「你……你扣得我太緊,要我怎麼說?」她顫著艷紅巧唇,輕輕說道。
    望著她那兩片紅唇一啟一合,耶律喬毅無法克制地俯向她,深深的吻住她的唇瓣……
    瞧她的身子像小蝦米似的蜷曲起來,身子泛著艷紅的暈澤,還佈滿目陽瑩的細汗,誘惑之色已達極致。
    耶律喬毅再也忍不住了,他用力扯掉長褂,正打算一解慾火時,突聞外頭傳來晶兒的敲門聲。
    「小艾、小艾……你睡了嗎?」
    宋艾立刻從床上翻坐而起,緊抓住被子啞著嗓說:「晶、晶兒,有事嗎?」
    「你睡了呀!那……那我明兒再來找你。」
    「不,我還沒睡著,只是躺下了,你稍等一下。」宋艾此話一出立刻引來耶律喬毅橫眉豎目的一瞪。
    「真的沒有打擾到你嗎?」晶兒不好意思地問。
    「當然沒有。」宋艾邊說邊緊張的穿上衣裳,手指直發抖,讓她的動作慢了許多。當然,她也沒有忽略耶律喬毅泛青的臉色。
    好不容易穿好衣裳,雖然髮絲有些凌亂,可她已顧不得一切地衝出門,只怕再待在屋子裡,她會不知不覺的獻上全部的自己。
    「晶兒,有什麼事嗎?」她理理頭髮,笑望著晶兒。
    晶兒錯愕的看著她,「小艾,你的臉怎麼這麼紅?還有頭髮也好亂呀!」過去她縱使剛睡醒也不曾這樣呀!
    「不是,因為躺下後怎麼也睡不著,而且我有個壞習慣,睡不著就喜歡抓頭髮。」她笑得好無奈。
    「原來如此,那我們進屋去聊吧!」晶兒出其不意的推開房門,嚇得宋艾趕緊跟了進去。這一看,她才鬆口氣,因為耶律喬毅已經不動聲色的離開了。
    「有什麼事嗎?」宋艾將房門合上。
    「是這樣的,大伙打算送份禮給大王,但我們不知道該送什麼好,所以想請你幫忙出個主意。」
    「今兒個已經辦過慶功宴了,我想不需要再送禮了。」宋艾直覺道。
    「不是,這次不是為慶功宴而送。」晶兒急著解釋。
    「那麼是?」
    「三天後就是契丹的豐陽節,每每這時候,下人都要對主子獻上敬意,由於以
    往大王都說不用,我們也就從善如流,但我們發現大王這陣子似乎有些不同,臉上多了笑顏,所以咱們想獻上心意,讓大王知道我們有多喜歡愛笑的他。」晶兒解釋著。
    「原來如此。」宋艾仔細想想,「不如這樣吧!女僕們就裁件衣裳送他,會刺繡的合力繡上大王喜愛的圖騰、會裁縫的便負責裁衣;至於男工……可以做把上好木弓給大士,大王喜愛狩獵,雖然好木弓用銀子也買得到,但細心上弦的弓會更好用。」
    前陣子她帶著耶律克到後山時,見到耶律喬毅帶著弓箭上山,而他背上那把弓看起來已經很舊了,問過耶律克他為何不換把新的,她才知道那把木弓是耶律喬毅的祖先流傳下來的,也是某個下人親手上的弦,非常耐用。
    「木弓!對呀!大王那把弓的確舊了,那我去找木工阿義商量。」說完,晶兒便開心的要離開。
    「對了,晶兒,能不能麻煩你請阿義幫我做樣東西?」宋艾叫住她。
    「什麼東西?」
    「是這個……」她附在晶兒耳畔小聲說,「也請你幫我到街坊買一些材料。」
    「沒問題,交給我。不過,聽說大王這兩天就要前往葛亞洱牧場,能不能請你想辦法拖延大王個兩天?」晶兒突然想到。
    「放心,我會的。」宋艾笑著點點頭。
    待晶兒離開後,她不禁想:耶律喬毅,你真的很幸福呵!
    不過由此可知,他雖然看似霸氣冷酷,卻是個令下人擁戴的好主子。
    轉頭看看那張凌亂的床,她的小臉不禁又紅了。老天,她剛剛到底是怎麼了?為何會身陷在他的調情中?
    斂下眼,宋艾知道,即便她現在回去現代,也已經收不回自己的心了。

《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