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耶律克,你一定要幫幫我。」要拖延前往牧場的時間靠她一人不夠,宋艾隔日便趁教耶律克習字的機會向他提出要求。
    「你說大家都要送禮給我叔叔?」小傢伙瞠大了眼。
    「噓!小聲點。」她趕緊對他眨眨眼。
    「不能說?」
    「絕對不能說,如果你說了,我馬上離開。」她不得不出言恫嚇。不過,知道這小子信賴她,喜歡她,宋艾倒也挺開心的。
    「好吧!那就不說。」他皺起眉,「要拖延的話……如果說我鬧肚子疼呢?」
    「這倒是可行,不過他會不會要你別跟了?」耶律喬毅的心思沒人懂得,就怕一個不對反而壞了大事。
    「說的也是,我叔叔很可能這麼說。」他重重的點點頭。
    「那就要讓他對你的病深信不疑,要走也不放心才成。」她敲著太陽穴,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你不是會變魔術嗎?不如就把我變昏倒,之後再變醒過來不就好了?」耶律克天真地說。
    「拜託,我只會魔術不會法術。」她撫額大歎。
    「什麼魔術、法術?」還真是不巧,就在這時候耶律喬毅居然出現在門外,想必他也聽見了一些不該聽見的內容。
    宋艾氣餒地垮下雙肩,再抬眼看他,發現他的眼神更為邪魅,於是又想起那晚的事,讓她坐如針氈,直想逃走。
    「為什麼要延期去牧場?」他瀟灑地坐下,半瞇起眸看著他們。
    「叔叔,你還是聽到了?」耶律克一臉詫異。
    「聽到一些,說呀!」
    「這是我們的小秘密。」見耶律克打算開口,宋艾趕緊阻止他,「所以不能告訴你。」
    「好,不說也行,那我就不延期。」他說完起身佯裝要離去,宋艾急著再次擋住他。
    「別走……」她懇求道。
    「你到底想做什麼?」他眉眼挑勾起一絲弔詭笑痕。
    「這樣吧!我來表演魔術,如果你猜對了就不延期,但如果猜錯了,就得隨我的意思,如何?」她大膽挑釁道。
    「我倒是頭一次聽見魔術這東西,怎麼玩?」
    他這麼說就表示同意了,宋艾趕緊從化妝鏡後拿出一副撲克牌,這也是當初她消失時塞在外套裡的東西。
    如今想想,她當時怎麼沒有多放點東西呢?比如數位相機、打火機、還是消炎藥之類的。
    「這是什麼?」
    「紙牌,瞧,這一面都是不同的圖案,有紅心、黑桃、方塊、梅花。各種圖案我都挑一張,共有四張,你抽出其中一張,再猜猜是什麼圖案,接著我會將它變不見,你只要能看出我把那張牌變到哪去,我就算輸了。」她很認真地說。
    「好吧!開始。」他帶笑望著,正想瞧瞧她在玩什麼把戲。
    「你真願意?」宋艾很疑惑地問。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倒是你再拖延,我就要走了。」
    「好。」她深吸口氣,拿著四張牌洗了洗,然後放在他面前,「你抽出一張擺桌上,但不能偷看。」
    耶律喬毅依她所言抽出一張擺桌上,立即說道:「方塊。」
    「咦?」她瞪大眼睛,不信邪地說:「算你運氣好猜對了,但接下來你一定沒這麼好運氣。」
    「夫子,你就快變吧!別直說話。」耶律克都心急如焚了。
    她拿起那張方塊的牌,放在一個盤上再蓋上絲帕,嘴裡唸唸有詞了番,跟著將紅帕一掀,牌當真不見了!
    宋艾小心翼翼地問:「你猜猜看,牌跑去了哪兒?」
    耶律喬毅瞇起眸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看了眼,須臾後才搖搖頭道:「原來這就是魔術,以複雜的手法製造的錯覺。」
    「你快點說吧!」她瞪大眼,快緊張死了。
    「好吧!我認輸了,就延個幾天出發。」此話一出,宋艾和耶律克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
    扯笑望著他們一眼,他起身欲走,到了門邊,他頭也沒回地說:「好好一張牌別給踩髒了。」
    「嗄!」宋艾一驚!他、他怎麼知道?在耶律克探問的眼神下,她抬起右腳,果然那張牌就在那兒。
    「原來我叔叔早知道了。」耶律克睨著她,「還表演得跟真的一樣。」
    「你不相信我的魔術?你不也被騙了好幾次?」她鼓著腮,跟著無力一笑,「反正他已經答應延期,我現在得回房做我該做的了。」
    「那我呢?」
    「你自己看著辦吧!」宋艾一說完就離開了。
    一路上她不禁想,那個耶律喬毅其實還滿幽默的嘛!
    回到房間,她立刻拿出工具和材料開始趕工。儘管她不屬於南院大王府的僕人,但她還是想送上自己的心意。
    三天後,豐陽節正式登場。
    南院王府內所有下人趁耶律喬毅出去辦事的空檔齊聚大廳。
    女僕們正在檢查手中的長褂衫,上頭的豹型圖騰每一針每一線都是精心繡上的,十分生動威猛;而男僕們手拿一隻木弓,這弓是用上好紫杉所制,既獨特又耐用。
    至於宋艾手裡也拿了個紅布包,這是她要送給他的,由於趕工的關係,手工並不是很細緻,但她已經盡力了。
    這時候卡夏目從外頭奔了來,「大王回來了、回來了。」
    「那我們趕緊排好隊。」眾人分成男女兩列隊伍站好。
    耶律喬毅一進府中所見到的就是這一幕情景,他半瞇起眸,瞧他們一臉興奮的神情,不禁勾唇一笑,「你們怎麼了?」
    「我們……」大伙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由誰發言。
    卡夏目於是清清喉嚨道:「大王,今兒個是豐陽節,您知道嗎?」
    「豐陽節?這麼慢慢騰騰。」
    「所以……」
    「過去我不是說了,不用特別為這件事費神,只要你們平時盡心盡力那就夠了。」他淡淡一笑。
    「可我們這次是親手做的東西,宋夫子說……您一定會喜歡。」一名下人鼓起勇氣說。
    「宋夫子?」耶律喬毅看向宋艾,只見她垂著腦袋,不敢迎視他。
    「對。大王,這是小的們連夜做的褂衫,請您收下。」廚娘代表送上這件褂衫。
    耶律喬毅接過一瞧,頓時笑了,「繡功真精細,我不知道你們還會這種絕活,我很喜歡,那就收下了。」
    見了大王的笑容,女僕們都欣喜不已,這時卡夏目則將木弓呈上,「這把弓是由紫杉製成,阿遠的叔父正好在做木材買賣,我們向他買了紫杉做成這把弓。」
    「為何花大把銀子買這麼好的木材?」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讓下人們花費太多。
    「大王,這一點都不花銀子,因為做弓所需的木材不多,阿遠的叔父就將一塊木給了我們。」花匠勇達急說道。
    「是呀!我叔父沒收半點銀子。」阿遠也道。
    「那就謝謝你們了。」耶律喬毅這才把玩起手上的弓,還試拉了好幾下,「嗯,弦上得極為牢固,是把好弓,讓你們費心了。」
    「只要大王喜歡就好。」聽大王這麼說,男僕們各個都笑開嘴。
    「謝謝大家,我定不會辜負你們的好意。那大伙回去幹活吧!」公私分明一向是他的原則。
    「是,大夥兒快幹活去。」不一會兒眾人盡作鳥獸散。
    這時,宋艾才緩緩走近他,腮幫子紅得像上丫大紅胭脂似的,「我……我也有……」
    「你怎麼了?」他將她拉進懷裡。
    「別這樣,這裡可是大廳。」宋艾將他推開,伸出右手。
    「這是?」耶律喬毅看著她手裡的布袋。
    「你自己打開看看嘛!」宋艾期待的望著他打開袋子的神情。
    他從袋裡拎出一對手套……只是他從不曾見過這種毛線手套,「這是給我的?」
    「對,我請阿義幫我削了支勾針,然後請晶兒替我找繡線纏上貂毛織成的。」她拿過手套為他戴上,「暖不暖?」
    耶律喬毅瞇起眸,「這也是你們家鄉的織物?」
    「呃……對。」其實這是她跟媽媽學的。
    「你們家鄉的東西真的很特別……南方的小島是吧?我還真想去瞧瞧。」耶律喬毅心底半起疑惑,不過瞧著手上的手套,他還真是感動在心。
    「那是處很美的地方,只是……」她垂下臉,又思鄉了。
    「怎麼了?」
    「沒……你還沒告訴我,你喜歡嗎?」宋艾正等著他的答案。
    「我怎麼會不喜歡呢?這是你費心做的,我當然喜歡。還有,我想僕人們送的東西也是你出的主意吧?」這小女人的心思果真不同於一般人。
    「嗯,你每年都不收,他們很在意。」
    「我只是不願他們多花費。」
    「但是拒絕別人的好意是很失禮的,他們會以為你嫌棄他們送的禮物呢!」宋艾告訴他僕人們的心情。
    「天,我還真不知道好意竟會被誤會。」他瞇起眸,握住她的手,「以後我會注意。對了,我們明天就出發吧!」
    「去牧場?」她微微一笑,「其實我也很嚮往牧場風光,但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帶我去?」
    「因為我需要你跟在我身邊。」這是他的真心話。
    「做什麼?」她不解地眨著眼。
    「你說做什麼呢?」他輕柔地掬起她的下顎,「裝傻嗎?」
    「什麼意思?」宋艾還真是單純得沒意會出他話裡的意思。
    「你還真是傻。」他是不希望和她分開,如今對她不再只是單純身體上的需求,而是想要時時刻刻有她陪伴在身旁。
    「不想說就算,別老是說我傻。」她不悅地噘起小嘴。
    耶律喬毅突然握住她的手,要拉著她走。
    「你又想做什麼?」她驚愕的望著他。
    「帶你去看樣東西。」耶律喬毅撇嘴一笑,便帶著她走出大廳,前往上回他曾帶她來觀賞的後花園。
    「你特地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宋艾直覺奇怪。
    「給你一個驚喜,你瞧……」他將她拉到一方花圃前,等著看她的反應。
    「蘭花!玫瑰……好美……」看著這些花,她開心不已,也回想起老家的花圃,就像回到家一樣。
    「菟絲和滿天星我打聽不出來,所以沒辦法種下。」
    「大王……」她抿唇含淚望著他。
    「做啥這麼激動看著我?」他扯唇一笑。
    「謝謝。」一直被克制住的情感倏然像火山爆發般洶湧蔓延開來,她再也顧不得矜特地用力抱住他。
    他扯唇笑了笑,低首聞著她細膩的髮香,緊鎖住她的腰,「知道我的好了吧?以後還會逃避嗎?」
    她身子又是一繃,下一刻連忙推開他,癡迷地望著他,好想告訴他她有多想接受他,可她害怕自己哪天回去了,反而會讓他傷心難過,既然如此,何不一開始就什麼都不要?
    「你到底打算怎麼樣?」他蹙眉問道。
    她抬頭再次看向他,「我會試看看。」
    「試看看?」耶律喬毅不由緊鎖著眉。
    「反正……現在別提這個,我得去為耶律克上課去了。」她直對著他傻笑。
    「你去吧!記得跟耶律克的丫鬟說一聲,早點讓他休息。」他看出她仍未真心接納他。他不懂的是,自己到底哪裡做得不夠好,要得到她的心竟是這麼難!
    「嗯,我知道。」對他甜沁一笑後,她便舉步前往耶律克的寢居。
    望著她的背影,耶律喬毅的眸光也漸轉深邃,還帶著股少有的挫敗。
    四更天,晶兒已來敲宋艾的房門,「小艾、小艾……該起床準備了。」
    宋艾張開惺忪睡眼,才想起今天是要出發去葛亞洱牧場的日子。
    她立刻跳了起來,下床開啟房門,正好迎面一陣風吹來,她抖著身說:「晶兒,天這麼冷,你怎起得了床呀?」
    「我們做下人的早習慣這樣的生活了。」晶兒笑著進屋,趕緊拿來斗蓬為她披上,「以後從被窩起來要加件衣裳,現在正是最冷的時候呢!」
    「有你在真好。」宋艾接過她端來的臉盆,舒服的洗了把臉,「待會兒就要出發前往牧場,你若能跟著去該有多好。」
    「我在府邸還有很多事要忙,不可能隨你去,你可別太想我喔!」晶兒近來被開朗的宋艾影響,說起話也俏皮許多。
    「你也是,可別因為想我而失眠呢!」宋艾也逗起她來。
    「唉!說不想你還真難,我想整個府邸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會想你的。」晶兒替她梳了個可愛的髮型。
    「我也會想大家的。」宋艾摸摸頭髮,「晶兒,你好厲害,隨便幾下就把我的頭髮弄得美美的。」
    「是你的髮質好,怎麼弄都美。」晶兒笑說。
    「才不呢!我知道這種髮型最難梳了,多虧你有一雙巧手。」眼看時間不早,宋艾趕緊換上衣裳,拿了包袱便要離開。
    「小艾,去了那裡有什麼有趣的事情,回來後一定要和我分享呀!」晶兒送她一直到大門口。
    「一定會的,晶兒,再見。」兩個女人不捨地道別後,她便坐上等在大門外的馬車。
    「什麼時候你和晶兒的感情這麼好了?」耶律喬毅早已在馬車上等著她,「她竟然喊你小艾?」
    「呃!大王你別太計較,這是我們女人之間的秘密。」她噘起唇笑了笑。
    突然,她發現他身上穿著的正是昨兒個下人們送的褂衫、手上戴的是她勾的毛手套,連馬車上掛的弓也是男僕們親手制的木弓,「你……你都用了?」
    「這些都是好東西,我為何不用?」他撇嘴一笑。
    眼看馬車開始前行,宋艾突喊道:「耶律克呢?」
    「他說他不想待在馬車裡,所以同隨行的下人一塊兒騎馬去了。」他拉開簾子,好讓她探頭出去瞧瞧。
    「我看到了,瞧他好開心的樣子。」宋艾微笑道。
    「馬車裡沒有別人,過來吧!」他身材高大,宋艾發現他的長腿都已經伸展到她椅子下面了。以為她坐在對面,會讓他不舒服,所以她挪到他身旁的空位。
    「這才聽話。」他長臂一層,將她給勾進懷裡。
    「你!」她揚眉望他一眼,而後羞赧地垂下眼睫。這樣的氛圍讓她想起昨晚在花圃前的情景,身子和心都泛起熱來,於是她連忙轉移話題,「對了大王,牧場有牛羊對吧?」
    「還有馬。」他撇嘴一笑,「我可以告訴你,我想帶你去一處很美、你絕對會喜歡的地方,讓你暫時拋開思鄉的感傷。」又淡淡補充了這句。
    他不是無心無感之人,這陣子自然可以察覺她雖外表開朗、堅強,但獨自一人時總是以淚洗面,多半是在想念自己的家人。
    「大王!」她心悸的緊抿著雙唇。
    「是不是很感動,更喜歡我一些了?」他深邃的眼投射出一道淬光。
    她垂下臉,一顆心又七上八下的。好怕……好怕若接受他的好、他的感情,會給他帶來更多苦痛。
    思前想後,她還是決定繼續壓抑愛他的心意,寧願放在心中留待曰後回味,也不要造成兩個人的痛苦。
    「到底怎麼樣?」見她還在猶豫,他的語調頓時變得僵冷。
    「我知道大王對我好,宋艾感激在心。」說完,她便轉首看向窗外,逃避他的問題。
    「該死,你是故意的?」他鉗緊她的腰際,俯身逼視她。
    「故意……我不懂你的意思。」她震愕的問。
    「故意吊我胃口,還是在玩以退為進的遊戲?」耶律喬毅的耐性當真已到了極限!
    想他從不曾對哪個女人如此費盡心思,可她卻始終不願接受他的情意。
    他知道她也愛他的,他絕不會錯看,但為何她總是和他保持距離?
    「我才沒心情玩遊戲。」聞著耶律喬毅近距離散發出來的男人氣味,再看進他沉斂的眼中,她又是一陣鼻酸。
    想起她在電影裡所看見的他,就如同現在一般,英姿煥發、器宇軒昂。當時,她曾想像如果她的男朋友是這樣的男人,那該有多幸福!
    而老天彷彿聽見她的心願,讓她美夢成真了。可,她要的不是短暫的緣分,她好想好想一輩子與他相守,可卻又不能離棄養育她的父母呀!
    「很好,你真的很行,既然如此又為何要織這個手套給我?尋我開心嗎?」他用力拔下手套丟在她身上。
    宋艾難過的拿起手套,然後又坐回他對面,淌淚望著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