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紫禁城
    後宮「洛雲居」的小花園內不時傳來陣陣銀鈴似的對話,冀王府閔葑郡主與八格格昱馨正在棋盤上格鬥著,由於兩人旗鼓相當又互不相讓下,以致輸贏未果,兩人便輕嚷了起來!
    「起手無回真君子,你怎麼可以又換子兒呢?」閔葑郡主不服氣的叫嚷著,硬是要昱馨格格放回吃去的白子兒。
    「我偏不!難道不做君子不行嗎?」昱馨格格天生嬌貴霸氣,是眾多格格中最難伺候的一位,也是最得皇上寵愛的小格格。
    她常仗著這樣的驕寵橫行後宮,奴才宮女們見了她,無不像見了女暴君一般,不敢稍有差池,否則……頸上的腦袋難保啊!
    「你不能不講理啊!」閔葑顰緊柳眉,輸得不情不願。
    「我們可是好姊妹喲!你讓我贏這麼一回有什麼大不了的?幹嘛那麼小器嘛!」昱馨格格水燦的眼向閔葑輕瞟,展露美顏。
    「下棋哪能讓呢?讓來讓去就沒意思了。」
    閔葑乃昱馨的閨中密友,兩人年齡相仿,無所不聊。
    然而,她倆在個性上就顯得南轅北轍了,閔葑做事一板一眼,但無心機,只消拿捏對個性便極好相處;昱馨格格就刁鑽精怪多了,她的城府極深,年紀雖輕但腦袋裡頭轉的東西,可是他人永遠也想不到的。
    「算了,那我們就別下棋了,去看六阿哥練功耍槍!」
    「你是指樊溯阿哥?」閔葑表情中有絲猶疑。
    在王族中,誰不知道樊溯不僅外表軒昂出眾,功夫身段更是出類拔萃。他英俊的容貌中帶著雙邪魅挑魂的眼,常常壞壞地勾起唇角,讓人猜不透他的心事。
    這樣的男人哪個女子不喜歡?但閔葑就是不敢面對他,總認為他帶給她一股沉重的壓力。
    想想,還是她的未婚夫君——易宸貝勒來得溫和多了。
    「是啊!你知不知道,皇阿瑪似乎有意立他為儲君耶!我早就說嘛!我那堆阿哥裡就屬他最具一國之君的架式,儲君肯定非他莫屬。」昱馨格格一副驕傲和得意的神采,眼神中散發著一股無法讓人漠視的晶亮。
    「真的?」對於這種國家大事,閔葑向來不予置評。
    「當然了,等著瞧吧!你到底陪不陪我去嘛?」
    「好吧!」她不忍破壞昱馨格格的興致,只能勉為其難的同意了。
    這些日子來,她察覺昱馨格格明顯的不一樣了,以往她提到六阿哥,總是一臉嗟歎、愁眉不展,使得她向來驕縱的臉上出現了難得的愁思,閔葑甚至一度以為她喜歡上了她的親哥哥!
    但近月來,她不再為他憂鬱,神情中有說不出的愉悅,就連昱馨格格的貼身宮女香兒都偷偷告訴她-小格格近來極少發脾氣,她和幾個下人都覺得非常意外。
    然而,這只是閔葑內心的疑慮,她絕不會無聊到去探求答案。
    在閔葑的應允下,兩人雙雙往西方的練武場邁進,半路正巧遇到返回的樊溯。
    他剛練過功,額際尚沁著汗珠,臉部因運氣而通紅,粗獷的氣勢乍現,與他平日倜儻不羈的樣貌稍有不同。
    「昱馨,你怎麼會來這兒?」樊溯揚眉輕問,紫禁城之大,她為何偏要跑來這偏遠的練武場。
    「來看你呀!你瞧,是誰跟來了?」昱馨格格看了一下身旁的閔葑。
    「六阿哥。」閔葑點頭-了。
    「是你,閔葑郡主!今兒個怎麼有空進宮,易宸那傢伙怎麼沒好好看牢你?」樊溯輕揮錦扇,嘴角微漾著一抹笑意。
    閔葑的俏臉立時覆上一片潮紅,她急忙辯解,「他有他的事要忙,我正好可以進宮看看昱馨格格。」
    「是啊!男人不都是一個樣嘛!訂了親就忘了晨昏定省的問候了。六阿哥,你向來風流成性,在美人堆中如魚得水,將來只會變本加厲,比起易宸貝勒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昱馨格格本是要為閔葑出頭,怎知話一出口竟是滿嘴醋意,而且箭靶子倒變成了樊溯!
    樊溯聽了一愕,隨之淡然一笑,「你這丫頭片子,愈來愈伶牙俐齒了,敢情是六阿哥在什麼時候得罪了你?」
    昱馨格格凝目巧笑,「你得罪我的地方可多著哩!要不要我一一算給你聽?」
    「你行行好吧!閔葑郡主在這兒,替我留點兒面子。我一身汗,得梳洗一番,待會兒還得赴熠-貝勒之約,恕我先行。」樊溯微欠身,頎長的背影瀟灑地消失在兩女面前。
    「哼!」昱馨格格一跺腳,滿心不悅。
    「怎麼了?」閔葑對昱馨格格的不滿,頗為困惑。
    「他和熠-貝勒混在一塊兒,準沒好事。」昱馨格格口氣不佳的說。
    「聽說熠-於數月前突然回京,又納了妾是嗎?」這是她由阿瑪冀王爺嘴裡聽來的,不知真假如何?
    「沒錯,而且還是搶了人家燕楚將軍未過門的妻子,真是差勁透了。他約樊溯出去,八成和女人有關。」
    閔葑掩嘴輕笑,「瞧你,跟自己的哥哥吃什麼醋?再說,樊溯阿哥對女人不定的心性是與生俱來的,你又何必把怒氣全都轉嫁到熠-的身上?」
    「我……」昱馨格格有口難言,她怎能向外人訴說,自小她就愛慕樊溯,從不曾將他視為哥哥;而今,她更相信她與樊溯是有緣分的,否則,絕不會讓她在前陣子湊巧聽見皇后與孫嬤嬤私談的一樁大秘密!
    她暗笑在心底,樊溯遲早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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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溯,一個身邊從不缺少女人,也絕不屬於任何女人的冷魅男子。
    他是當今皇上的第六子,皇后嫡出,身份地位自然比其他阿哥矜貴。他的體魄英俊偉岸、舉止優雅尊貴,一雙深沉機敏的冷眼,一抹勾魂攝魄的邪美笑容,形貌出色自不在話下,而這些不過是形於外的表相,更令人不容忽略的,是他向來冷靜睿智的處事態度、飄忽詭魅的絕俊氣質、以及那顆讓人無法探究的魔魅之心。
    三年前,他曾與德碩親王府的熠-貝勒,被眾人共喻為「女人的天敵」。
    沒錯,只要是女人,就沒人能從他們的男性魔網中完整逃出,即便逃了出來,不是失了身便是傷了心。
    然而也就在那時候,熠-貝勒突然離開京畿,直到三年後的今天,才又再度現身,他甚至娶了個小妾,這倒是挺令樊溯意外的。
    但,兩人始終各忙各的,直至今日才有機會碰面敘舊。
    「想不到你失蹤了三年,一回來就做了件讓我想了三天三夜都想不透的事,不過我還是得恭喜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真正原因了吧?」在京裡最著名的酒樓「慕客齋」的二樓雅房中,樊溯為兩人各斟了杯翠梅蜜酒,彎彎的笑眼裡閃爍著戲謔的光芒。
    「你明知故問。」熠-不露痕跡地瞟向眼前依舊精-煥發、倜儻軒昂的六阿哥,明白表示他沒心情在這個問題上窮攪和。
    憑他倆的交情,及樊溯的聰明才智,熠-就不信他會猜不出內情。
    「是為了你大哥熠駿將軍?」樊溯挑起左眉,似笑非笑地睨著他。
    談到熠駿,熠-的臉色驀然緊繃,因這個名字深深擊中他心底的痛楚,但他立即付之一笑,岔開話題,「別提我了,你近來還好吧?聽說皇上有意立你為儲,我是該恭喜你了。」
    樊溯瞇起狹長的細眸,瞅著他,「你以為我會高興嗎?這只不過徒增我的負擔與壓力,更使我們兄弟間產生了隔閡與摩擦,權力地位我本就看得很淡,是否立我為儲君,我一點兒也不在意。」
    「你倒是想得開,儲君這個位置,大阿哥及四阿哥可是覬覦很久了。」熠-笑睨著他。
    「他們一個是野心勃勃,一個是崇尚暴力,全不適合。」樊溯突然說:「我倒認為八阿哥-棋比較適任,他唯一缺乏的就是歷練。」
    「瞧你說的,這些還得靠皇上決定,無論你的意願如何,這可是半點不由人,你就認命了吧!至少後宮佳麗三千隨君選,這個好處可不小。」
    熠-就是愛扯他後腿;但他心裡清楚明白,這種責任與壓力他是撇不開了。
    「算了,後宮那些娘娘、妃子我見多了,哪個不是勾心鬥角,沒一個是真心的。」樊溯嗤之以鼻。
    「天!這可是笑話一樁,你樊溯曾幾何時想向女人索討真心了?」熠-不自覺地拔高音量,嘴角漾出一抹大大的譏誚笑容。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堂堂大清皇朝的六阿哥最擅長將女人玩弄於股掌間,有哪個女人碰上他不是失心失意的?他這回說的話,倒是挺新鮮的!
    「你毋需五十步笑百步,你不也是以無情浪蕩出名?」樊溯大笑,刻意將這尷尬的話題帶過。
    基本上,女人對於他只是調劑與發洩,樊溯相信若不是自己有傲人的外貌、非凡的身世,她們會如此趨之若鶩嗎?
    說穿了,她們貪的不也是這些榮華?
    「跟你比我還差一大截呢!至少這三年來,我全心全意在武學上下功夫,絲毫未動過真情。」熠-面色凝重,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復仇。
    「你……」嘴角似笑非笑的牽了牽,「你的復仇欲太強,我猜,就連你這次突如其來的婚姻,也是因仇恨而來的吧?」
    熠-眸光輕閃,陡地颯爽一笑,「知我者莫若六阿哥了。」俊容回歸正經,「不談這些,今天我找你來是為了那些亂黨之事。」
    「他們還不放棄「復明」的野心?」樊溯眉宇糾結,他為這事已傷了好一陣子腦筋;皇上將平亂黨的大事交給他處置,前陣子他才剿滅了一窩,想不到他們卻像螞蝗似的又來一批,看來不拿出非常手段是不行了。
    本來,他也是以英雄惜英雄的心理,想網開一面,給那些忠貞之士一條活路。既然他們不識抬舉,就別怪他無情!
    他六阿哥樊溯絕非是婦人之仁,倘若卯上了,他耍出的狠手段
    足以令人破膽寒心、寒毛直豎的。
    「那些人根本就是想以卵擊石,笨的不擇手段了。」
    「好!就稱了他們的心,從現在起,抓到亂黨,格殺勿論!」
    樊溯命令一釋出,熠-只得領命,執行他的嚴厲軍令。
    ※※※
    攬月樓,一處傳聞攬進全天下美艷女子之樓坊,南至江南花魁,北達漠北嫦娥,冠絕群芳,傾國傾城。
    而其中,以珞珞之美最能顛倒眾生。
    「六阿哥,您好久沒來找珞珞了。」她媚眼挑勾,杏眸含醉帶春;柔軟的玉指不時沿著樊溯剛毅的下顎輕畫著,極盡其挑逗之能事。
    在煙花巷內,每日有多少名流公子、豪門顯貴川流在她四周,其中就只有樊溯一人能觸動她的芳心;也唯有他有本事教她放下身段,萬般求全,只為了討好他,博得一夜激情;她甚至妄想,自己是唯一讓這位冷情阿哥動心的女人。
    「聽說熠-貝勒不時來你這兒,就連洞房花燭夜那晚,也是在你床上度過,你還有空想我嗎?」他似笑非笑,嘴角乍現冷嘲。
    「六阿哥,您吃醋了?」珞珞臉臊心悸,心中暗湧一絲竊喜。
    吃醋?!樊溯寡情的薄唇帶笑,半合著眼,四肢伸展在鋪上羊毛毯的長椅上,表現得極度慵懶。
    他單手伸出,隔著件薄如蟬翼的晨紗,一手握住珞珞禮盈柔嫩的胸脯,不甚在意地撫弄揉捏,漸漸力道加猛,似乎想將他的不悅訴諸於她的身上!
    「哎——您弄疼我了!」珞珞糾結著刻意描繪的眉,重重地抽了口氣。
    她已不經意的捕捉到一絲寒氣從他身上透出,亟欲將她凍裂開來!
    看來,是她異想天開了。
    他漾著五分邪氣的深邃眼眸微瞇,放輕了手上的力道,低柔的嗓音透著嘲謔,「珞珞,千萬別不自量力啊!你的嘴巴再不乖點兒,小心我會讓你永遠說不了話。」
    樊溯隨即翻身而起,挺立在她眼前的是他全身裸露的偉岸體魄。
    珞珞突然意會,他打算離開了!
    「六阿哥,您別急著走,珞珞絕對會小心,絕不再說錯半個字,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好好服侍您的。」她半擋著他的去路,柔亮的音律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因著急而略啞的嗓音。
    樊溯幽冷的眸光凝拐她,「記著,下不為例。」
    她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水眸漾著淚光,「您放心,珞珞再也不敢癡人說夢了。」
    樊溯索性閉上眼,漫不經心地說:「服侍我吧!」
    「是……」珞珞輕聲應合,匍匐向他,禮滿滑嫩的身子輕輕蹂蹭著樊溯,並伸出靈巧的舌尖,在他細小的乳頭上貪婪地輕吮細舔。
    他暗抽了口氣,喉中悶哼著,看似頗為享受其中。
    眼見六阿哥欣然接受,珞珞更放大了膽子,將整個身子捱近他;樊溯更是不負她的期望,大手猛地將她扣得死緊,狠狠地揉掐著,雙唇更是不得閒地在珞珞身上找著他想要的柔軟。
    「你保養得不錯,皮膚愈來愈滑嫩,也愈來愈懂得怎麼勾引男人,挑動他們最難控制的慾望。」他挑起她的下巴,看著她如火的杏眸,邪笑轉熾。
    「是六阿哥……不……不嫌棄。」珞珞的俏臉蕩著笑意,氤氳的眸底蓄滿對他的渴望及需索。
    記得上回樊溯來找她,是在三個月前,這三個月裡,她每夜魂縈夢牽的不就是那段綺美的過程嗎?她總是殷殷企盼著他的寵愛,等到月影淡然、薄曦微霧時才不得不死了心,在第二晚繼續她的等待。
    三個月後的現在,她又怎能放他走。
    「你這女人一點就通,現在說出口的話,就順耳多了!」樊溯的嘴角徐徐勾勒出一彎冷弧,輕拂開她身上那件若隱若現的紗霧,頃刻間,珞珞玲瓏有致的胴體毫不掩飾地呈現在他眼前。
    「六阿哥……」珞珞雙眼媚勾不斷,似乎已忍不住體內奔竄的灼熱,渴求那最後的需索慾望。
    樊溯凝唇輕笑,正要一騁雄風,陡地,他眸光倏冷,機敏地一個翻身,躲過由窗外飛射而進的利刃!
    珞珞當下被這突發狀況嚇得魂不附體,放聲尖叫:「有刺客!
    救命啊——」
    樊溯幾乎在同一時間,起身迅速著裝,毫不遲疑的躍窗追去!
    他的輕功要得,才不過片晌,已追上前方的黑衣人。
    此時,天方大白,京裡的百姓陸績起灶升煙,樊溯及黑衣人就在一處民房的牆外對峙良久。
    「你是亂黨?」樊溯盯著刺客,仍然一副好心情地問道。
    「我們永遠是大明子弟,你們這些韃子入侵中原,自立國號,才是亂黨。」那刺客一股傲氣,完全不畏死的反唇相稽。
    樊溯挑高英眉,眼神陰鷙沉寂,嘴角卻帶著笑,「難道你沒聽說過能者為政嗎?你們明朝蕭牆之禍不斷,宦官內監主導一切,君不納忠言,唯信讒言,逼死多少良將仁官?說穿了這不過是你們自找的,你們還有什麼臉在我們滿人面前大喊復明?真是可笑!」
    「你……你沒有資格批評我們,凡是滿人就該死!」黑衣人擺明了目空一切,仍強硬回應、死不退縮。
    樊溯凝眸不語,眼底殺意頓生。
    那刺客覺得週遭的空氣霎時變冷,急急後退一步,翻身想逃!
    「往哪逃?」樊溯立即出掌擋下對方的去路,招招攻勢凌厲致命;黑衣人節節敗退,疲於招架!
    走招不過三式,樊溯已掌控整個局面,只消再狠揮一拳,黑衣人必定喪命。
    「我今天就要讓你知道,是我們滿人該死,還是你們這些愚忠之士該死!」
    當致命的一掌正要劈下,突然,從牆下衝出一道纖影,硬生生地替黑衣人擋下火辣的掌風;黑衣人趁隙而逃。
    他突然收式,當下神馳,因為瞧見了一抹絕色姿容。
    樊溯毫不隱晦地以一雙利眼看著她吃痛難耐的表情,方纔那掌,他足足用了七分力,雖然臨時收氣,卻還是傷了她。
    「你是他的同黨?」他放輕語調,語氣卻冰冷得讓人不寒而慄。
    她仰首,對上他犀亮冰冷的眼光。
    蹙緊眉,她咬牙忍著疼,淡淡地表示,「我不認識他。」
    「不認識?」他瞇起眸,不信任的眼神寫滿眼。
    女子不再理會他,拖著傷就要進屋。
    「你救了亂黨,就想這麼一走了之?」樊溯冷極的低沉語調在她身後揚起。
    「亂黨?我說過我不認識那個人。」她又一次作出矜淡的解釋。
    樊溯伸手,想抓住她欲走的身子,卻被她輕易閃過!
    他疏忽了,這女子的武功不弱!樊溯驀然領悟,再度出手,已毫不留情地掐住她受傷的頭肩處。
    女子暗壓下將出口的呼痛,卻不求饒。
    「告訴我,你的名字?」才問出口,樊溯便懷疑自己的心態;
    他從未將任何一個女人放在眼中,何況是區區一個名字。但無妨,他今天心情好,可以陪這個女人玩玩。
    「平凡女子罷了,公子毋需知道。」女子的小臉已泛白,可見傷口的痛已沁入骨髓,但她仍咬牙硬撐。
    公子?!他鬆了手,女子反倒踉蹌數步,貼著牆面,額上已是點點汗珠。
    緩緩地,日漸東昇,暖陽映在女子臉上,讓樊溯更看清楚了她的臉。
    她有張撩動人心、精雕玉琢的俏臉;柳眉下的是雙深似汪洋的黑-,似蹙非蹙的美眸彷若暗藏心事,清靈天成卻冷若寒霜。
    「你不認得我?」亂黨不識得他,這倒是異數。
    「我為什麼要認得你?如果沒事,我得進去療傷了。」她臉上絕美的五官訴說著倨傲與冷漠。
    她的沉默更加在她冷冽的外表下注入一絲寒意,像個佇立在雪白山頂的仙子,眼中只有自己一人。
    「你以為我會那麼容易放你走?你幫著亂黨逃逸是不爭的事實,我現在就可以押你進地牢,你不怕嗎?」樊溯以一種幾乎透視到她內心深處的眼光逼視著她。他的目光盯得她焦躁不安,她凝著臉反問:「你剛剛招招凶狠,欲置人於死地,即使那人是亂黨,即便你是當今的聖上,也沒有權力私下取人性命,難道你認為自己的所做所為對嗎?」
    樊溯嘴角揚起淡笑,半掩的眸子掠過一抹極富興味的眼神。
    他冷冷低笑,挑釁道:「你很有膽識,卻笨的很,以為逞口舌之快就能讓我放了你嗎?」
    「你沒有權力抓我。」她臉上的血色漸失,抵著牆的背脊逐漸下滑。
    樊溯一個箭步向前,扶住她下墜的身子,「讓我看看你的傷。」
    「不用!」她逃難似地後退,眉尖防備地緊蹙,眼中的冰冷更深了,「你別在這兒繼續對我糾纏不清,我可以回去自己上藥。」
    她右手攀在門邊,想找機會閃進門內。
    樊溯怎會讓她得逞,「糾纏不清?你就喜歡故意違逆我的意思,惹我氣惱?」
    「你我素昧平生,只要你讓開,我又如何惹你氣惱?我向來獨善其身慣了,自會處理自己的事,還望公子成全。」她的聲音依然不冷不熱,聽不出情緒,唯一透露出她傷勢的嚴重性,就是她幾乎快站不住腳。
    就在這時,遠遠傳來官差雜-的腳步聲,「亂黨,亂黨在哪兒?六阿哥追去哪兒了?」
    樊溯面色一緊,冷不防地將她推進門內;他輕揮紙扇,恣意灑脫地站在原地,等著來人。
    「原來是六阿哥,六阿哥吉祥。」衙門李捕頭一見樊溯,立即躬身請安,身後的官差也忙不迭下跪叩拜。
    「起來吧!幹什麼這麼驚慌?」樊溯無表情地看著這群緊張不已的差役。
    「聽攬月樓裡的姑娘說,有亂黨行刺,六阿哥追出來很久了,屬下趕忙跟上來。」李捕頭立即做著解釋,眼-四處留意,似乎想看出些亂黨逃逸的蛛絲馬跡。
    「沒事,亂黨已逃,日後得嚴加看守紫禁城。」他義正辭嚴地命令著,語氣中有不容懷疑的威凜。
    「是,屬下會加派人手。」李捕頭頷首領命。
    「對了,你可知這幢大雜院裡住著些什麼人?」樊溯狀似不在意的斜瞄了眼女子消逸的門扉。
    「啟稟六阿哥,這戶人家乃是京中最大的武術館——耀武揚威。館主是侯卿耀,下有一子侯威棖、一女侯蔚晴,底下弟子約兩百人。」李捕頭詳細回答,不敢稍有差池。
    「哦!看樣子你對他們很熟悉。」他的臉龐掠過一絲詫然。
    「是這樣的,侯館主為人正義清高,衙門有事或拘捕人犯人手不足時,他都會義務幫忙,而且他的武功不弱,實是武才的料。」
    李捕頭眼底有說不盡的讚揚。
    「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樊溯紙扇輕揮,從微斂的眼中看不出他的想法。
    「可是亂黨尚未抓到,六阿哥您一人在這裡,可能不太安全。」
    「我說下去!」他冽眸一瞥,目光倏地變濃轉-,不含情的剛毅線條逐漸緊繃,其鐵青的臉色讓李捕頭駭由心生。
    「是。」
    在李捕頭的指揮下,眾官差火速離去。
    樊溯走出暗巷繞到大街,抬頭凝視著磚紅大門頂上紅匾鑲金、乃勁瀟灑的四個大字——耀武揚威。
    侯蔚晴!是她嗎?他不禁撇唇詭笑,心底暗自盤算。
    ※※※
    侯蔚晴被樊溯猛力推進門後,即貼在門後竊聽他與官差們的對話,也因此獲知原來他就是傳聞中足智多謀且風流倜儻的六阿哥。
    這麼說,她救的那位黑衣人當真是亂黨了?
    只是,她不懂,果真如此,他為何不揭發她呢?聽他向官爺們調查耀武揚威武館,是不是表示他有更強烈的報復企圖呢?
    她擔心這麼一來,豈不無意中害了武館?
    突地,心猛抽緊,傷口也驟疼了起來。她低喟了聲。
    「小晴,你怎麼了?」大哥侯威棖經過後院,驚見她痛苦不堪地倚在牆邊,重重的喘息著。
    「我沒事。」蔚晴不想將適才發生的事告訴他,以免造成武館的震驚。
    「什麼沒事,你額頭都冒冷汗了!」侯威棖扶著她往石椅上坐下,漸漸看出端倪,「告訴哥,你是不是受傷了?」
    蔚晴無法再隱瞞了,點點頭,「剛才屋外有人打架,我看不過去,出手相救卻挨了一掌。」
    「真是的,你以前不是那麼多事的人啊?」侯威棖抓住她受傷的手臂,輕輕轉動著,「忍著點,我幫你運氣活絡活絡血脈,就不會那麼疼了。」
    蔚晴點點頭,閉目忍氣,讓哥哥幫她打散傷口的瘀氣。當侯威棖運足真氣輸入侯蔚晴體內時,卻發現受到阻礙,郁滯難行!
    侯威棖不禁皺眉,急急詢問:「你到底是惹了誰?傷得那麼重?」
    蔚晴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怎能說出對方是個阿哥,她招惹了皇室的大人物的事實;她甚至不知道這會不會給爹及整個武館帶來麻煩呢!
    侯蔚晴從不愛管他人之事,對身外之事向來冷然以對,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剛剛怎會出手救那個黑衣人。或許是那個六阿哥出手狠毒、毫不留情,讓她看不過去巴!
    但她卻沒料到那個六阿哥的功夫會這般了得,雖然他在剎那間收了勢,卻還是讓她傷得這般重。
    「你得讓我看看傷處,再這樣下去會惡化的。」侯威棖憂心忡忡的說。
    「哥,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傷在右肩胛近胸處,她是個大姑娘家,怎能給大哥瞧見。
    他似乎也看出了蔚晴的為難,理解的說:「那你自己得好好處理,必要時可請爹幫你……」
    「不!不要告訴爹,我不想讓他擔心。」侯蔚晴拉住哥哥的手,直搖頭。她著實不願讓爹又為她擔心,武館底下弟兄的事已夠他老人家煩心了,又何必多她這一筆。
    「好吧!那哥扶你回房。」侯威棖歎口氣,服了這個妹子的執拗。
    蔚晴點點頭,撫著傷口回到房裡,待侯威棖走後,她便開始運氣調息,但氣息每逼向傷處,總是令她吃痛難耐,可見這掌風非常結實,即使力道不滿五分,也令她吃不消!閉上眼,腦海掠過他張狂謔笑的臉龐,猜不透心思的邪肆笑容,在在都令她心慌意亂!
    她強壓下胡思亂想,定下心神,重新運氣調息。

《索情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