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7章

  第65章
  莫離與文德的動作都快如閃電,合掌處真氣鼓蕩,氣流激射,我近在咫尺,又哪裡避得開,肌膚如被刀割,痛得咬牙,眼看就要被氣浪切碎,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腰間那兩股力道居然一同發力將我甩了出去,疾風巨浪一般的力道將我甩至半空,還未落地,兩邊便同時有人飛身來搶,我勉力睜眼,只瞥見一抹青色與一抹皂色相交一處,再想靠自己穩住身子,飛來一道鞭影,瞬時將我席捲而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待我終於落地,之前未及叫出口的驚叫這才從嘴裡吐了出來,短促的一聲「啊!」。
  眼前就是莫離帶著面具的側臉,目光冷冷地掃過我一眼,不發一語,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只嚥了口口水,偷偷再看場上,青衣與成平已各自躍回陣營,文德就立在離我們不遠處,白衣飄蕩,真氣仍未散盡。
  「這就是慶城派被擄去的那個女徒?」
  「不是說已經被殺了嗎?」
  「居然苟活性命,早已被玷污了吧。」
  「文盟主怎麼如此緊張一個女弟子?」
  「難不成……啊!」
  「難不成……天哪!」
  那邊傳來陣陣低語,我聽得臉色乍紅乍白,眼前一暗,卻是莫離移動腳步,立到我身前,他人高,我便整個地落入他投下的陰影中,再不見那些人的目光。
  我眼前只剩下他的挺拔背影,心中忽地一暖,明知不應該,只是控制不住,低下頭來,嘈雜之中竟覺平靜似水。
  「莫右使,平安乃是我的關門弟子,學藝不精,又年少無知,既然今日右使將她帶上這天水坪來,可否容文某將其帶回嚴加管教?」
  我聽到師父叫我的名字,再想起昨日他為我深入險地,險些被機關暗算,不禁有些難過,頭一抬就想跟他說話。
  莫離背對著我開口,身形不動如山。
  「青風,帶她下去。」
  青風立刻走過來,我當然拒絕,想開口叫他不要,又想跟師父說別為了我與莫離起爭執,但莫離背後彷彿生了眼睛,手指微拂便點了我的穴道,我身子一軟,眼睜睜看著他卻說不出話來,青風扶住我,只應了一聲是,就要帶我離開。
  「右使這是何意?」文德再次開口,聲音裡已有了些怒意。
  「文先生,這天水坪上,若混戰起來,雙方必定死傷無數,你要平安留在此地觀賞盛景?或是還需她借出一臂之力?」
  文德不語,莫離又道,「平安腳上所繫的金絲索,乃是堅不可摧之神物,唯一的鑰匙我已留在莊內,妥善保存,文先生若這樣帶她回去,是想讓她一輩子帶著這鏈子生活?」
  文德再次沉默。
  莫離環視他身後,「文先生,今日之境況確非我所願,但你我難得有此良機一絕勝負,就在這天水坪上,縱情一戰,也好!」
  我被點了穴道,手指都抬不起來,青風背著我往後走,我兩眼大睜,只恨它們不會說話。
  我不要下去,我要你們都聽我說話,我要你們都給我停手!
  我在這一刻,無限懷念過去做皇女的那些日子,只要說一句「本宮不想要。」那所有人都得趴下身來,道一聲,「是,公主千歲。」
  我這樣直愣愣地盯著莫離,他卻只是背對著我,一絲目光都沒有落在我的身上,我用盡全力去看他,山頂風大,忽地吹起我的寬大衣袖,幾乎是覆面而來。
  我穿著淺色衣服,非離莊雖是都是武夫待的地方,但拿給我準備的衣服,卻是上好的料子,絲滑衣料掠過我眼前隨即落下,我忽地一震,再去看那寬闊的袖邊,竟有一絲血漬。
  這血漬從何而來?我身上沒有一點傷痕,而那血漬仍鮮紅濕潤,狹窄細長,被人用手指拂過那樣。
  我猛睜眼,再想去看莫離,卻已不能夠,只聽到文德的聲音傳來,「你我相約在此,一戰在所難免,但此天水坪上,混戰不免令雙方有所死傷,既然一切尚未明朗,不如這樣,你我各出三人,抽籤為序,三戰定勝負,若我方勝了,請右使將平安歸還,並隨我下山一趟,回定海配合查明金潮堂老幫主被害一事。」
  莫離的冷笑聲,「若我勝了呢?」
  文德沉聲,「文某即刻帶人下山,從此三莊九派之人,再不踏入此山境內。」
  青風背著我,身邊又有數個聖火教徒護著,腳下飛快,轉眼便奔上來時的小道,莫離的最後一句話是被風送入我耳膜的。
  他說的是,「好!一言為定。」
  我驚恐,想叫青風停下,想回到莫離身邊,抓起他的手,看他究竟是怎麼了,但是眼前樹影匆匆,身上軟弱無力,什麼都做不到。
  眼前無數幻影橫衝直撞,枕水閣外文德飄然而至,晨光中莫離立在我床前;還有更久遠的,慶城山上師父袍袖當風的背影,最後才是莫離那張三年後乍現在我眼前的臉,層層疊疊,幾乎將我淹沒。
  這兩個男人,對今日的我來說,已算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了吧,可他們對面立著,卻只有一句,今日一戰,在所難免。
  我想回頭,卻不能,即便回頭又能如何?我阻止不了,阻止不了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阻止不了任何一個可怕場面的發生,就如同當年,我阻止不了皇兄血染皇城,阻止不了季風隨著山崩地裂消失在我生命中那樣。
  青風腳下發力,一路疾奔,天水坪上已被遠遠拋在我們身後,一切遙不可見,我慢慢閉上眼睛,心下難過到極點。
  三年了,為什麼我仍是對一切都無能為力,為什麼!
  第66章
  青風忽然停下腳步,把我放下,又來翻我的眼皮。
  「喂,你不是昏過去了吧?」
  他粗手粗腳的,我被他眼皮翻得生疼,幾乎要流出眼淚來,又聽他大呼小叫,「是不是穴道點得太重,讓她承受不住氣血阻塞厥過去了?完了完了,萬一她出了什麼事,我怎麼向尊上交代。」
  旁邊護送我們的那些人也出聲,「真的暈了?這小姑娘身子有這麼弱?」
  「她是文德的關門弟子啊,功夫竟然如此不濟,還是快些回莊吧,路上耽擱恐生枝節。」
  青風說了聲是,又將我背起來,加快速度,但這一回眾人都打開了話匣子。
  「你說尊上將她留下究竟是為了什麼呢?還給她用了金絲索。」
  「是啊,這是尊上素不離身之物,用在她身上,是否有特別的用意。」
  「你看她那師傅也如此緊張地要將她討回,昨日還隻身進莊,是因為怕今日面子上不好看還是另有原因……」
  「……」
  「……」
  我閉著眼睛,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漸漸心頭火起,雖然口不能言,就想睜開眼來狠狠瞪他們幾眼,讓他們明白嚼舌根的報應,但眼皮還未抬起便聽到熟悉的聲音。
  是小未在說話,聲音由遠至近,轉眼近在咫尺。
  「青風,我來接應你們。」
  青風迎上去,聲音驚喜,「小未姐姐,你來得正好,平安暈過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尊上穴道點得太重氣血阻塞,你先給她解穴吧。」
  我想到小未今晨看著我出莊時的眼神,又不想睜眼了。
  反正現在這世上,人人都看我不順眼就對了,尤其是這個小未,那我何必還要跟她眼對眼,自討沒趣。
  小未走過來與青風說話,「先生點了她的穴道,為何?」
  「她在尊上與文德對掌的時候撲了過去,差點被劈死。」
  「坪上已經開戰了?」小未聲音如常冷淡,我既然不想睜眼,就索性裝暈到底,伏在青風背上,只是不出聲,這樣靜靜聽著,不知為何,忽覺有些不對勁,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勁,總之感覺異常古怪。
  青風背著我說話,「我們都以為尊上要與文德一決勝負了,可她撲過去之後,他們又停手了。之後尊上讓我帶她下來,離開的時候我聽那個文德說,要兩方都出三人,三戰定勝負,現在不知情況如何了。」
  旁邊有人插嘴,「那還用得著擔心?尊上神功無敵,昨日那個姓文的又在我們莊裡吃了個啞巴虧,再加上紅衣青衣大人,說不定現在天水坪上,我們已經勝了。」
  另一人還歎氣,「可惜啊,可惜我們被差了下來,不能親眼看到那場面,錯過了,咦,小未姑娘,你一個人來的嗎?沒人陪著?」
  「青風,你放她下來,先讓我看看。」
  我聽到這裡,腦中「錚」一聲響,彷彿絲絃斷裂,一驚睜眼,青風正將我放下,彎著腰,目光對上我的臉,驚咦一聲,正要說話,突然身子一僵,胸前透出一點尖銳亮光來,接著便整個人都向我倒了下來。
  我穴道被制,閃避不能,當場被他壓在身下,從他肩膀處望上去,卻見白光飛舞,數聲慘叫,剛才還在不停說話那幾人猝不及防,都已經倒在血泊中。
  身上沉重,滾燙的血從青風身體中奔湧出來,浸潤我的前襟,我被壓得呼吸困難,從未想到這孩子居然有這麼大的份量。
  白色衣擺下的那雙素鞋向我慢慢走來,青風眼皮顫動,驚愕僵硬的一張臉,嘴巴開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我也怕到極點,本能地想把眼睛閉起,但已經來不及了,她蹲下身來,雪白秀氣的一張臉,雙眼對著我的眼睛,身上衣服仍是雪白的,一滴血都沒有被濺上。
  她對我說,「你都看到了,是不是?」
  我看著她那雙仍舊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得彷彿能一眼看到底,但我又覺得看不清,在這雙眼裡,什麼都看不清。
  小未,你究竟要做什麼?
  之前小未獨自將青風攔下,只說來接應他,之後卻問,坪上已經開戰了?我便覺得古怪。
  小未既是前來接應,那應該是得了消息之後才會有此舉動,莊內與天水坪雖然相隔遙遠,但我見過江湖中人用煙火等物傳遞消息,倒也不算稀奇,但既然一個小小的青風回莊她也能得知消息,為何又不知天水坪上是否已經開戰,單這一點,便如何都說不通。
  「還是被點了穴啊,先生不想聽你多話吧。」小未立起身來,踢開我身上的青風,青風的眼睛終於合上,軟綿綿地倒在一邊,我還未及多看他一眼,身上一輕,已有數個穴道被解開。
  我雙足有了些力氣,立刻起身,低頭想去看青風,這聒噪的小孩雖然對我不好,但現在他就這樣倒在我面前,鮮血沾滿我的衣襟,我又怎能視而不見。
  我的頭還未低下去,脖子上一緊,竟被小未用白絲帶纏住,扯著我就向小路邊的叢林中去。
  我掙扎,但絲帶纏住脖子,轉眼便會窒息,不得已只能踉蹌跟上她,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卻見小路上橫七豎八躺著那些人的屍體,青風就躺在最當中的地方,鮮血橫流,掩著石階蜿蜒向下,這可怕的畫面讓我顫抖,而叢林寂寂,再往前幾步,身後所有的一切都被繁密枝葉掩蓋,再不得見。
  第67章
  我被小未帶著一路往山下去,她像是極熟悉這裡的路徑,繞樹穿林,不多時便聽見轟鳴水聲,眼前一亮,卻是到了河谷之中。
  非離莊建於山谷之中,莊後有河道經過,流經至兩山之間時河道突然收緊,水流湍急,我被帶入莊內之後,夜深人靜時常聽見激浪拍崖的水聲,總想著這些人為何要將莊子建在這裡,叫人如何安眠?
  小未將我帶到岸邊,雙目直視著我,臉上冷若冰霜。
  我被她看得發寒,想起她之前一出手便擊殺數人的手段,腳下情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要不是脖子上還勒著絲帶,腳下栓著金絲索,真想一步縱雲,遠遠逃到看不到她的地方去。
  「怕了?」她冷笑,「待你見到長老們,才知什麼是怕。」
  我曾在那兩個姓常的人口中聽過長老這個詞,常先要莫離趕往通水鎮藍莊主處,去見在那裡的數位長老,但莫離的回應是將傳話之人殺之,更帶我棄車而去,不用多問,那幾個長老與莫離之間,必有嫌隙,水火不容也說不定。
  這小未是非離莊內的人,剛才卻一舉殺了青風數人,現在又說出這句話來,我心下敞亮,猛然間悟了,原來她是被那些所謂的長老派來的人,俗稱內奸!
  小未並不等我答話,從懷中取出一物來,陽光下一閃,卻是一面小小的銅鏡,反射陽光,日頭下刺目非常。
  崖邊立刻有小船駛過來,只有一人搖櫓,但在如此激浪中也能四平八穩,速度極快,到得近前,小小的船艙中有人掀開簾子長身而出,紫衫風流,長髮飄然,乍看不辨男女的一張臉,正是與莫離在定海小築中月下對酌的聞素,聞左使。
  我脖子被勒,呼吸困難,看到熟人想打個招呼都不能,小未道一聲「左使大人。」然後絲帶一送,我身子立刻飛起,四肢著地跌到了船上。
  「平安姑娘,定海一別,一切可好?」聞素立在船頭,對我微微欠身,說話客氣非常。
  我摔得七葷八素,耳邊聽得一聲悶哼,卻是從我自己嘴裡發出來的。
  我竟能發聲了,腿上的穴道是小未解開的,但身上的她卻未動過一根手指頭,這些穴道全是莫離所點,難道他只用了一半的力道?還是當時便失了準頭。
  我在這當口,仍是滿心想著天水坪上的莫離,還有師父,不知他們現在如何了?
  聞素一句話說完,並不等我答話,只伸手將我提起,送入船艙之中,船頭微沉,小未也躍了上來,那搖櫓的一言不發,轉頭就將船駛離岸邊,順著波流,兩下便行出老遠。
  我倉促回頭,從被風吹起的簾縫中望出去,那建在山崖上的非離莊在視線中越來越小,簾子辟啪作響,小船兩邊白浪翻滾,水花拍濺,細小水珠穿過簾子,直撲進船艙來,落在我臉上,如同潮濕霧氣。
  聞素狀甚悠閒,彎下腰來與我說話,臉上略帶些笑意。
  「可是牽掛右使?」
  我不答,只聽一聲冷哼,卻是坐在一邊的小未發出來的。
  聞素並未看她一眼,與我對面坐了,掠了掠頭髮,姿態之嫵媚,令我這個皇家出身的前公主都望塵莫及。
  他一個大男人,做出這樣的動作,居然也不讓人覺得討厭,但我此時此刻哪有心情欣賞他的嫵媚風流,身子緊貼著船艙,雙眼警惕,只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看他究竟要做些什麼。
  「左使大人,她被先生點了穴道。」小未開口。
  聞素搖頭,「她已能夠說話,只是不願開口而已,你難道看不出來?」
  小未目露訝色,「怎會,我適才檢視過她週身上下,青風也說了,她是週身穴道被先生所制之後才由他背下天水坪的,我只解開了她雙足穴道而已,不該能夠說話啊。」
  聞素伸出手指,我不想他碰我,往後一縮,但他指尖靈動,轉眼搭住我的頸側,我閃避不及,心中急怒,張口就要咬他。
  他收回手,從衣襟中掏出絲絹來擦拭,邊擦邊道,「這樣靈活,哪裡像點過穴道,小未,她這兩日內是否曾走火入魔,經脈逆走?」
  我一聲不吭,小未點頭,「是,昨日先生將她置於枕水閣上誘文德入局,之後她曾一度異常,先生他,他……」
  「如何?」聞素瞇起眼。
  小未瞪我一眼,咬咬牙,「先生將她帶入自己房中,運功護她心脈,後來房內異響,我進去時,看到滿地凌亂,先生面色古怪,她,她就坐在床上……」
  「夠了!」聞素突然出聲。
  「閉嘴!」我與他同時冒出兩個字來,說完兩人都是一頓。
  我看他一眼,心下略有些莫名,我氣小未胡說八道還有些道理,他這樣激動又是為了哪般?我這樣想著,目光就不知不覺地停頓在他的臉上,忽憶起那天聞素見我與莫離共睡一床時的表情,還有我們從水榭離開時他眼中的陰冷,還未深思,背後便不自禁地冒出冷汗來。
  莫離,這男人與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相隔三年,那些我所不知道的日日夜夜,我突然不敢想,不敢想吶……
  聞素臉色難看,小未沉默一瞬,不敢對聞素動怒,轉而遷怒於我,偏過臉來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正火著,反轉瞪將回去,質問她,「虧你先生先生的叫,為什麼要背叛莫離,殺死青風,還將我擄給此人?難道你不怕莫離發現?」
  小未被我呵斥,立時眉眼一豎,轉眼便抬起手來,她雖然外表冷淡,卻是說動手便動手的性子,我見識過她的厲害,原以為又要挨上一下,不想聞素一揮袖,將她抬起手按了下來。
  「不要莽撞,她的身體我們還有用。」
  這句話……難不成我在他們眼裡,就只是一個軀殼?
  我勃然大怒,脾氣立時就上來了,正想開口,不曾想聞素已經轉向我,看著我開口,「更何況,右使對她如此特別,只要有她在,不愁右使不出現,你還看不出來嗎?」
  「先生不過是為了她體內的聖物。」
  「你看她腳下所纏的金絲索,這是莫離揉在他長鞭中的東西,無堅不摧,大戰在即卻抽出來給了她,為什麼?你再想想她的穴道,莫離如此身手,怎可能點錯位置,穴道能自行解開,該是他只用了三分力道,不欲點實罷了,只怕她昨日才氣血逆行,承受不住。」聞素看著我,慢慢說了這一長串話,最後幽幽地補了一句,「小未,你可曾見過,右使大人對他人用過如此心思?」
  小未臉色益發冷下來,霜雪滿天那樣,我在一邊聽著,低頭再看腳上所纏的鏈子,五味陳雜。
  莫離把這東西從長鞭中抽出來給了我,那原本無堅不摧的長鞭,現在豈不是弱了許多,既然如此,我該為師父高興,但心中真實的感覺卻是忐忑不安,又想起衣袖上那道血痕,一時急切惶然,只想能立刻回到莫離身邊去,親眼看到他,親手碰到他,確定他現在究竟是怎樣的情況。
  他是否已經與文德交手?他是否知道小未將我帶走?他是否趕得及來救我?
  自莫離從定海將我帶走,這些時日,我與他幾乎可稱得上形影不離,一路行來雖然艱險,但從未像此刻(19lou)這樣感覺驚惶無依,只想著能夠回到他身邊,只想著能夠立刻看到他。
  我低頭,忽然地滿心慌亂,像個無依無靠的孩子,抓不到任何一隻可以讓我安定的手。
  原來我仍是當年的那個平安,原來我一直都沒有長大。
  聞素與小未不再說話,船艙中一時沉默壓抑,一葉輕舟隨風逐浪,忽聽船頭那人一聲低喝,「坐好,出谷了。」
  船身震動躍起,破浪而出,幾乎是同一時刻,當空炸開一聲巨響,山河震動,原本湍急的水流更是巨浪滔天,布簾在狂風中辟啪作響,船後激浪奔湧,眼看就要撲進船艙中來,小未一聲驚叫,聞素雖未出聲,但臉色已是大變,我更是驚恐,不顧自己是否會跌出船外去,掙扎著撲向船尾,只想看清後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船身劇烈顛簸,彷彿整個世界都會在下一秒傾覆,我半個身子已經出了船艙,水浪滔天,劈面而來,但是即便是透過層層水浪,遠處山崖崩裂,其勢沖天之景仍令人瞬間失魂。
  那個方向,是天水坪!
  我驚駭欲絕,早已忘記自己身在何處,只想往那個方向去,耳邊突然傳來一聲低喝,「你要做什麼!」然後我的肩膀被人一手抓住,用力之猛,幾乎讓我骨骼欲碎。
  我尖叫,「放開我,我要回去!」
  聞素怎可能聽我指揮,一手扣住船舷,另一手抓著我,反手將我扔進船艙,船身向前猛墜,我身體滾向船頭,眼前突然開闊,竟已經出了河谷。
  我翻轉身體,又要往船尾去,但小未揮手,用她的絲帶將我緊緊纏住,我腳上又纏著金絲索,行動不便,只奔出一步,便跌倒在地,再也無法前行。
  船隨著河水駛向大河,河谷地勢高陡,一旦駛出,谷內一切便再不得見,而我跌在地上,渾身脫力,張大了雙眼,眼前卻突然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了。

《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