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誰和誰的終身大事

  何小君走進吳慧辦公室之前,很輕地敲了敲門,吳慧的聲音隨即響起:「請進。」
  吳慧的辦公室裝潢得非常簡潔,全用米色,桌椅卻是反差極大的墨色,讓人一走進來就印象深刻。
  「幾點的飛機?」先開口的是吳慧,看了何小君手裡拿著的資料一眼,又說,「辛苦了。」
  何小君看看表,回答得很簡單:「是早上九點半的飛機。吳小姐,如果沒什麼事,我先去機場了。」
  「我讓公司的司機在樓下等著了,你的行李也在前台吧。保安說你二十分鐘前才到的公司,其實是麗莎她們疏忽了,應該派車去你家接你的。」
  何小君心裡一涼,知道吳慧已經打電話問過她是什麼時候到公司的了。想也知道她不可能把之前的二十分鐘都花在廁所裡了,暗歎一聲,只好繼續扯:「不是麗莎的問題。她在電話裡提過,是我說我家可以坐二號線直接到龍陽路,比車方便。來拿資料也是我臨時想起來的,出來得早,看看還有時間就過來了。不過辦公區沒開燈,我不知道門是不是鎖著,看到你才知道有人在。」她說完這一長串之後舒了口氣,然後再看了一眼手錶,「吳小姐,要是沒什麼事,我去機場了,跑了一趟公司,時間有點緊。」
  吳慧聽完她的話之後微微一笑,站起來說話:「小君,你是聰明人,我一直很看好你。」
  何小君被她笑得冷汗都出來了,正要說話,吳慧卻繼續說了下去:「很多人都覺得自己是活在其他人的眼光裡的。其實別人怎麼看自己並非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們所得到的結果,你說是嗎?」
  她說「我們」,何小君頓覺不能理解。吳慧走過來,就在她面前停下,說了最後一句話:「其實都是一樣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公司的司機送何小君去機場。商務車寬大舒適,但是何小君卻沒有一絲愉快的感覺,一路都是皺著眉頭。
  吳慧所說的話令她百思不得其解。撞見吳慧與杜凱文的私情確實是一件倒霉的事情,但她已經很明確地向吳hui表示,一切就當她沒有看到過。她也的確無意傳播這些八卦事,吳慧應該能夠理解。
  吳慧與杜凱文有情感糾葛跟她有什麼關係?她是來工作的,又不是來做狗仔隊的。再說了,吳慧的工作能力放在那裡,她不認為一個女人單靠男人就能穩坐一個大公司的重要職位,除非這家公司不想做下去了。
  況且看吳慧的意思,她也並不是很在意別人怎麼看她和杜凱文的關係。自己才到這個公司不熟悉情況,八卦圈子哪兒都有,說不定那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既然如此,吳慧所說的最後一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其實都是一樣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和誰一樣?何小君越想越不得要領。她記得要給陳啟中打電話,但是撥過去那頭卻一直沒有人接聽,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幹什麼。車子已經到達了目的地,她暫時擱下紛亂的思緒,謝過司機師傅,拖著行李下車,一頭霧水地往候機樓裡走。
  直到上飛機的時候,何小君仍舊沒有撥通陳啟中的電話,也仍舊對之前的問題百思不得其解。
  新航飛機上穿著傳統服飾的空中小姐笑容可人,啟華的出差規格很不錯,她一個新人,居然也是商務艙。剛坐下就有空中小姐過來服務,低下頭溫言細語,問她需要什麼飲料。
  何小君回報微笑,正要開口說話,身邊又有人坐下來了。身材修長的男人,伴著熟悉的香味。
  是馮志豪!何小君愣住。
  他轉過頭看著她微笑,像過去每一次他們見面時那樣,輕輕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小君。」
  而她震驚地睜開雙眼,恍然覺得眼前白光頻閃。那些糾纏在腦海中的一切,突然間便有了答案。
  陳啟中並不是故意不接何小君的電話,他確實是忙。早晨播出的那個電話被何小君匆匆結束之後,他在鬱悶之中簡單洗漱了一下,客戶公司的車已經在樓下等著他,心急火燎的架勢。他都來不及在酒店的早餐廳坐下,隨便吃了點東西就趕去工作。
  到達客戶公司,他才發現自己手機都沒有拿,多半是跟何小君說完話後隨手擱在什麼地方了。小蔡也是一起去的,看到他找東西的模樣就問:「怎麼了?組長,是不是掉了錢包?」
  小蔡自從背上房貸之後,一向是想錢想得厲害,跟大伙說話三句不離錢字。陳啟中聽完笑著搖頭:「沒,好像是手機擱在賓館裡沒帶出來。」
  「你要打電話?用我的。」小蔡立即奉獻手機,想想又嘿嘿笑起來:「是不是撥長途給何小君?想她了吧。我出來兩天,美美都快把我的電話給打爆了。」
  「沒事,我晚上再給她電話。」陳啟中沒接他的電話,又把臉轉向電腦屏幕。
  他這次帶著人到深圳是為了救急的。他們公司已經完成的軟件在運行過程中出了關鍵性的問題,客戶方面損失慘重,他與幾個同事幾乎是一下飛機便被疾風驟雨般的抱怨所包圍。趕到客戶公司之後,他發現根本原因其實是出在客戶方的I員工身上,他們未經允許在程序中加入了另一個插件,而這個插件與主程序衝突,最後造成了系統的全面崩潰。
  問題雖然查清楚了,但是他們人都到了這裡,原始軟件也的確是他們提供的,就算責任不在他們身上,也不可能袖手旁觀的。結果他們仍留了下來,開始了緊張忙碌的系統搶救工作。
  雖然是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但他還是忍不住,午後看著表,計算著何小君到達的時間,撥了一個電話給她。
  用的是客戶公司的電話。他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們非常客氣,差點沒把電話送到他鼻子下面來。
  國際電話轉接的短促鈴聲響起,他默默地等待接通,鈴響了許多聲才被人接起。他開口叫她:「小君。」回答的卻不是何小君的聲音,竟然是個男人,簡簡單單地「喂」了一聲。
  他怕自己是打錯了,正要道歉,那頭卻繼續開口。
  「你找小君?她去洗手間了。」
  他記得這個聲音,說話的那個人,是馮志豪。
  陳啟中握住話筒的手指突然一緊,心跳也亂了規則。一顆心只是沉下去,沒有止境地一路沉下去。
  他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沉默地擱下了話筒。輕輕的一聲響,卻像是重重的一拳迎面襲來,打在他最脆弱的地方,令他呼吸困難。
  何小君的確是去了洗手間。她與馮志豪在酒店餐廳裡共進了一頓食不知味的午餐,並不是事先約好的,只是無奈的相遇。
  這一天什麼都不順利,早晨尷尬地撞見了吳慧與杜凱文在一起,上飛機又見到了陰魂不散的前男友。她一開始還存著僥倖,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個不幸的巧合,但是馮志豪一句話就打消了她這個念頭。
  他說:「我讓司機來接機了,等一下我們一起去啟華總部。會議是在下午的,你看過安排了嗎?」
  何小君聽完頓時啞口無言,想了許久才開口,叫他傑森,只說了一句話。
  「我上飛機是因為工作關係,如果這一切都出於你的私人安排,我拒絕。」
  他聳肩,微笑了一下:「你可以打電話給杜凱文,問一下我們公司與啟華的合作意向。如果你因為我不願參與這個項目,也可以直說,我相信凱文也會尊重你的個人選擇。」
  何小君看著他微笑的臉沉默了許久,最後微微一抬下巴,回答了他。
  「馮先生,放心,我會把工作做好的。」
  她心裡其實是憤怒,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莫名的圈套裡。兩天前她還以為自己已經乾脆利落地結束了與這個男人的關係,沒想到就在她以為自己的生活與工作正要一切重新開始的時候,他又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樣,施施然地出現在她面前,以一個勝券在握的姿態宣告他的仍未放棄。
  她不知道馮志豪與杜凱文說了些什麼,也不知道吳慧知道了多少。她只是痛心疾首地看到自己憑能力掙來的一切,都被這個男人輕輕地抹殺了,抹殺在一切還未開始的時候。
  其實都是一樣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其實都是不一樣的!她沒想過要靠這個男人讓自己的事業一帆風順,如果她願意這麼做,早就做了。這麼多年來她在這一點上一再的堅持,只是為了證明,她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但是現在,一切都被他毀了。
  其實這並不是第一次了,她應該有所預料。兩年前馮志豪用的就是這個方法讓她回頭。她痛恨那時的自己,竟然為了一個虛幻的泡影回心轉意。時隔兩年,他居然再一次故伎重施,他以為她是誰?他的寵物嗎?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時至今日,如果她再一次回頭,那就連寵物都不如了,是蠢物!
  心裡煩悶,何小君再也不想多看馮志豪一眼,轉頭向著窗外,假裝他是不存在的。
  多麼可笑,身邊坐著的曾是她最愛的男人,她曾用盡一切努力,只為了能與他共度此生。但是現在,她竟然會覺得身邊的人如此陌生,陌生得連他身上的氣味,她都無法忍受。
  飛機在跑道上滑行,然後加速躍起飛躍雲層,雪白的雲海在陽光下閃爍。空中小姐微笑著送上飲料,何小君卻一直沉默,手合在已經關閉的手機上輕輕摩挲。她只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想要聽聽陳啟中的聲音。
  陳啟中,是,只是這樣想著他,就讓她心裡漸漸安定下來。有什麼好怕的?她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新的伴侶。她有陳啟中了,他是她的男人,無論發生什麼都會在那裡。
  這樣想著,何小君的心情就稍稍好了一些。馮志豪並不急著與她敘舊,一路上都在看那個項目的資料,偶爾問她。何小君只是簡單回答,並不與他多說,他也不惱,表情鎮定。
  下飛機之後果然已經有司機在等候。馮志豪家族龐大,世界各地都有聲音,香港也不例外。來接機的是一輛豪華房車,何小君只看了一眼,便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
  路上她又撥了陳啟中的電話,可惜持續無人接聽。下午就有會議,她先到酒店放下行李,然後就在酒店餐廳裡叫了一份商務餐,想迅速解決之後就趕去總部。
  秘書小姐一早就已經很盡責地將行程表發給了她,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只是沒有車接送。她一開始還有些奇怪,現在已經都明白了。
  沒關係,她是來工作的,無論別人怎麼想,她會用自己的辦法z明這一點。
  吃飯的時候她一直在思索接下來這幾天自己該如何應對,眼前忽然一暗,有人走過來,遮去了一些陽光,然後就在她面前坐下了。
  坐下來的人是馮志豪。他已經換過一身衣服,神清氣爽,看著何小君微微一笑。
  何小君卻心裡歎息,左右看了一下,然後才開口。
  「傑森,你在這兒約了人?」
  「沒有。」他答得很快。
  「那你來這裡做什麼?司機沒有送你去啟華總部嗎?」
  他招手叫服務生,然後聳肩,「會議時間是下午,我總要先吃飯。」
  「在這兒?」她也知道自己明知故問,但馮志豪的舉動實在太令她難以接受了,何小君不得不問下去。
  「這裡的餐廳沒有用餐人數限制吧?更何況我是這兒的住客,沒有理由不能坐下吃頓飯啊。小君,我們來這裡都是為了工作,一起吃一頓飯並不奇怪吧?」
  「於公?你確定沒有更多了?」
  他繼續微笑:「於私。三年了,小君,你真的要這麼快就抹殺我們之間的一切聯繫嗎?」
  果然來了……何小君暗暗吸氣,放下手中的筷子,看著他說話。
  「傑森,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他看她,原本的微笑慢慢淡下來,最後消失。
  「小君,如果你是為了讓我明白我真正需要的是什麼,你已經成功了。」
  「哦?」何小君冷笑。
  「我是認真的。」他挑眉,「如果你需要,我答應你,今後你隨時都可以看到我。」
  「對不起,我不是很關心,先離開一下。」
  「你去哪裡?」
  「洗手間,這你也要隨時在我身邊嗎?」何小君立起來,語調略帶諷刺。
  而馮志豪坐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離去,眉頭緊皺。耳邊忽然傳來鈴聲,輾轉纏綿的廣島之戀,是何小君擱在桌上的手機。
  他伸手去接,非常自然的一個手勢,就好像這個電話是屬於他的。
  那頭傳來的聲音在他意料之中,是陳啟中,用非常親密的語氣叫何小君的名字。他在這一刻心裡鬱悶到極點,手指一動,本想按斷,但突然又轉了念頭,開口回答,語氣還很平和。
  「你找小君?她去洗手間了。」
  那頭沒有再說話,然後「嘟嘟」的聲音傳來,電話被掛斷了。
  他看著手機,忽然苦笑起來,然後才將它放回原處。
  下午何小君仍是坐出租車去的啟華總部。她從洗手間回到餐桌上之後,馮志豪已經離開,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馮志豪一直順風順水,現在被一個曾經死心塌地愛過他的女人一再拒絕,氣憤是理所當然的。時至今日,她對他的情緒變化已經不關心了,她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他會對她剛剛開始的工作造成影響。
  她不認為自己之前能夠進入啟華靠的是他。但是現在看來,如果這個項目沒有成功,杜凱文與吳慧很可能會把責任歸咎到她的身上,而她今後在啟華的前景,多半因此前途黯淡。
  一想到這裡她的心情就更差,啟華氣勢雄偉的總部大樓都沒有讓她緩過來一些。
  原以為馮志豪的臉色也會很難看,但是會議室裡的氣氛居然很好。
  杜凱文也在,多半是早晨坐另一班飛機從上海趕過來的。何小君走進會議室的時候他正與馮志豪說話,兩人都在微笑。杜凱文看到她點了點頭,又低聲與馮志豪說了句什麼。
  何小君盡全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他們兩個究竟在聊些什麼,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其他人也陸續走進會議室,主持會議的是杜凱文,在首位給所有人介紹馮志豪,又提到她。
  「大家來認識一下上海分公司的新同事——何小君,她在這個項目的初期運作中成績出色,大陸部分的問題等一下大家都可以直接向她咨詢。」
  她不得不站起來,對著所有人微笑,目光掠過馮志豪的臉,他與其他人一樣,正在看她,不知是否她敏感,總覺得他的表情是高深莫測的。
  杜凱文主持會議,BOL提出的合作條件很不錯,會議室裡氣氛上佳,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輪到何小君介紹項目了,她雖然臨時受命,但對這個項目的確是熟悉的,對自己要說的內容早有腹稿,她也不看馮志豪,立起來只管把自己該說的說完。
  所有人都聽得非常仔細,她坐下前看到杜凱文也在看她,微微點頭,很是滿意的表情。
  何小君心裡歎息,只有一個念頭。
  如果這個會議室沒有坐著馮志豪,那該多好。
  4
  在陳啟中等人連續兩天的不眠不休之後,客戶方的系統問題終於得到了解決。對方對陳啟中一行的感激之情難以言表,晚上硬是拖著大家到深圳最好的酒店吃飯。
  陳啟中想推辭。算上來這裡之前的那一晚,他已經幾十個小時沒有好好合眼了,又連續超負荷工作,下樓時他累得幾乎連電梯數字都按不准。
  其實不止是身體上的疲勞。午後那個電話之後,他的心情一直都複雜到難以用言語表達,只覺得心沉甸甸地落在不見底的深處,怎麼都無法擺脫的窒悶感。
  但是對方熱情到極點,自己項目組的成員也吵著不放過他,他最後拗不過,還是去了。
  席間熱鬧非凡,他卻覺得悶,走出包廂到走廊裡透口氣。他剛出來就看到小蔡,站在走廊的角落裡,正對著電話與美美牛郎織女般訴衷腸。他一時沒有防備,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小蔡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捧著電話繼續說。不想打擾他們的甜言蜜語,陳啟中轉進一邊的洗手間洗手。
  雪白的水柱從水龍頭中傾瀉而下,陳啟中心裡有事,更覺得疲憊,不知不覺呆立了許久。有人走過來拍他,將他驚醒,是小蔡,看著他笑。
  「組長,剛才聽到我跟美美的電話,麻了吧?」
  小蔡這句話說得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陳啟中聽完笑笑,沒答他,只是關上水龍頭,擦乾手問了一句:「有煙嗎?」
  小蔡點頭,兩個人回到走廊裡抽煙。五星級酒店,樓層很高,走廊窗外就是這個城市的璀璨燈海。小蔡把煙點上,然後把身體轉過來,靠在欄杆上抽了一口才說話,明顯是要跟他談談的架勢。
  「組長,我跟美美正商量著結婚。美美讓我去見她爸媽,我這心裡有點七上八下的,你不是已經見過何小君父母了嗎?傳授點經驗。」
  他不提這事兒還好,一提起何小君的父母陳啟中更覺煩躁,眉頭一皺,只是不說話。
  小蔡雖然大大咧咧的,但這時也覺出些不對勁來,轉回身正視陳啟中,問他:「怎麼了?組長,你跟何小君是不是出問題了?不是前段才聽說你要跟她結婚?」
  組長準備結婚的事情已經不是新聞了。陳啟中與何小君確定戀愛關係之後一向是出雙入對,集體活動沒少參加,他們這幫光棍或多或少都見過何小君幾面。何小君容貌出色性格又好,其他人看在眼裡,要說不羨慕絕對是虛偽。而他這麼快就決定與美美結婚,一定程度上也是受了他們的影響。
  他和美美想得很好,最好能與組長一起把終身大事給解決了,兩樁喜事一起辦,喜上加喜。沒想到自己與美美這兒一切順利,組長這兒卻好像出了問題,特別是這兩天,他都不太聽到陳啟中與何小君通電話。今天一早醒過來,還看到陳啟中一個人在陽台上沉默地抽煙,到了下午更是滿腹心事的樣子,連他這個旁觀者都覺得有問題。
  「她去香港了,出差。」陳啟中沒正面回答小蔡的問題,其實他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兩天所發生的一切都讓他猝不及防。兩家不歡而散之後,他半夜飛馳到她家樓下,看到的卻是她與馮志豪擁抱的場面。他一夜未眠,終於做了決定之後卻來不及見她一面,第二天一早便來了深圳。而她走得更遠,第二天就飛了香港。
  這之後他們都忙得日夜顛倒,每次電話都是匆匆結束,他想說的話至今都沒有機會說出口。
  這一切他都可以理解,但是午後的那個電話,那裡傳來的熟悉的男人的聲音,讓他頓時心沉到谷底。
  或許是巧合,但是什麼樣的巧合會讓馮志豪的聲音出現在何小君的電話裡?何小君說了,她是去香港工作的。她是他要娶的女人,是要與他共度一生的女人,他應該相信她,但是這一切又怎麼解釋?
  還有,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他究竟該怎麼做?
  「組長,組長?」小蔡看他不說話,擔心起來,出聲問他。
  他手指一燙,是燃燒到盡頭的煙蒂,微微一動,長長的一截煙灰落下來,瞬間粉碎。
  餐廳的門又被推開,客戶方的孫經理端著酒杯走出來,看到他們倆,笑著走過來說話。
  「我說怎麼找不著人了,原來你們跑這兒來了。快進去,大伙正敬酒呢。」
  陳啟中掐滅煙頭:「小蔡,你去吧。孫經理,我有些事想先走一步,替我打個招呼,我就不進去了。」
  「那怎麼行?」孫經理聲音很大,「你這回可是救我們公司於水火啊。不許走,大伙都等著好好謝你呢,是不是有什麼急事?我讓司機替你去辦。」
  陳啟中被他拉住,想了想回過頭,按住孫經理的肩膀說話。
  「如果是這樣,那我的確有事想麻煩一下你們。」
  5
  午後的會議一致延續到晚上,會議結束後其他人很快散去。何小君心裡有事,手上的動作就慢了一些,低頭收拾完東西後,發現會議室裡人都沒了。
  她歎口氣抱起東西打算離開,門被再次推開,有人走過來,是馮志豪的特別助理。他很客氣地開口,說馮總和杜總都已經啟程,如果她有時間,也請一起上車,去酒店參加晚宴,馮總想當面把她介紹給杜凱文。
  她與馮志豪交往三年,他的特別助理自然也是見過數面的。但這時聽完他的話之後她表情冷淡,說自己晚上還有些要緊材料需要加班整理,讓他謝謝馮總的好意。
  這樣青雲直上,甚至是一步跨入另一個世界的機會,她現在不需要也不想要。或許以後再杜凱文那裡不好交待,不過她已經想好了,大不了回去之後再換一家公司,她還年輕,折騰得起。
  之後何小君留在總部與新同事們一起加班,一直到深夜才叫車回酒店。這一天她數次嘗試給陳啟中打電話,但是結果卻是一直都無法接通。
  自從與陳啟中交往以來,她從未試過這麼長時間不能與他聯繫。到這個時候,她所有的埋怨都已化作擔心,腦子裡有許多亂七八糟的念頭瘋狂地湧出來,怎麼都無法克制。
  她想念他,想聽他的聲音,想看到他。這種衝動隨著馮志豪的再次出現被無限的放大,電話的持續無法接通又讓她煩躁到極點。她甚至懷疑是自己的電話出了問題,試著撥回家,卻是一切正常。
  出租車在酒店門口停下,何小君結帳下車。酒店在銅鑼灣,11月的香港深夜,街面仍舊燈火通明。行人穿著輕便,路邊茶餐廳裡夜宵生意正好,一片熱鬧景象,她卻無心多看,筆直往酒店裡走去。她琢磨著是否要撥電話給陳啟中的同事,她雖然沒有他們的電話,但美美一定有小蔡的聯絡方式。
  太晚了,電梯空無一人,走廊裡鋪著柔軟的地毯,踏下去的每一步都好像落不到實處。或許是太累了,她一手握著手機,另一手伸進包裡找門卡,原本夾在耳後的頭髮垂落下來都懶得再掠起,只覺得疲憊不堪。
  耳邊有人叫她的名字,聲音很低,短短兩個字。
  「小君。」
  她猛抬頭,看到馮志豪。酒店走廊燈光柔和,四下安靜如斯。他就立在她的房間門口,雙手插在褲袋裡,遠遠地望著她,不知道等了多久。
  如果這是兩年以前,不,就算只是幾個月前,看到這樣的情景,她的第一反應一定是感動莫名,然後飛奔而去,流著淚與他擁抱。
  但是此時此刻,何小君卻只覺麻木。她腳步一頓,就在原地立定,再也沒有往前走一步。
  又能怎麼樣呢?
  年輕英俊,浪漫多金的前男友在分手之後,終於大徹大悟到自己需要的是誰,鍥而不捨地再次回頭,來個兩個人破鏡重圓,喜氣洋洋的大團圓結尾?
  荒謬!又不是在拍偶像劇,是誰規定女人就得癡癡等候浪子回頭?她有她自己的人生路,分手之後也走得很好,更何況她已經愛上了別人,愛上了一個最適合她的男人——陳啟中。
  「小君,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談談。」他看著她說話。
  她想拒絕,但是電梯再次打開,有人走出來,經過時迷惑地看了他們一眼。
  何小君歎息,不想在酒店裡被人誤會,最後還是點點頭。
  「下樓吧,我看到外面還有茶餐廳在營業,我們可以在那裡談。」
  何小君與馮志豪去的是香港街邊隨處可見的茶餐廳。馮志豪並不太習慣這種地方,他與何小君在一起的時候,最常去的就是五星級酒店裡的高級餐廳。他偶爾也有吃些特色餐飲的興致,但絕不會去這樣的街邊小店。
  桌椅油膩,何小君看著他坐下時略略皺眉的表情,想起上海的那個潮汕砂鍋粥店。那是她最愛的一個粥店,也是交往三年間他都不曾與她一同去過的地方。
  多麼可笑。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她竟然都沒有看出來,這個男人與她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服務生在窄小的店堂裡快速穿梭,效率非常高,轉眼就把他們所點的東西放到桌上。何小君晚上只在公司裡跟同事們一起吃了一點外賣,這時的確有點餓了,也不跟馮志豪客氣,掰開筷子先下手,直奔菠蘿包。馮志豪卻沒有動眼前的東西,也不說話。何小君吃了一會終於抬頭,看著他問:「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他點頭。身邊嘈雜,她與他是面對面坐著的,當中隔著窄小的方桌,距離並不遠,但他開口時仍是不自覺地微微向前傾身。
  何小君卻突然改變主意,伸出一隻手阻止他:「等一下,讓我先說。」
  他挑眉。她把手裡的筷子放下,看著他的眼睛,慢慢說了一句:「或許是我錯了。」
  馮志豪眉頭一鬆,正要微笑,何小君卻沒有絲毫停頓地接了下去。
  「或許是我一直都沒有說清楚。我們分手半年多了,現在我已經有了新的男友,他叫陳啟中,我想你也見過他。我與啟中正準備結婚,至於你,志豪,我的確是愛過你的,但是現在那一切已經過去了。你明白嗎?都已經過去了。」
  何小君說完這些後不再言語,也並不閃避他的目光,雙手放在桌沿上,沉默地看著馮志豪,等他的回答。
  數秒之後馮志豪才開口,用不敢相信的口氣:「陳啟中?你說那個打工仔?你喜歡他什麼?他憑什麼?就為了他願意跟你結婚?」
  何小君皺眉,想開口反駁他。手背一熱,卻是馮志豪伸手過來,將她放在桌上的手牢牢握住,他慢下語速,啞了聲音:「小君,如果你回到我身邊,我們也可以結婚。」
  馮志豪說:「如果你回到我身邊,我們也可以結婚。」
  三年了,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兩個字。她曾無數次在夜裡夢見這個場景,醒來後愴然淚下,不敢看鏡子裡的自己。
  現在,他向她求婚。
  茶餐廳人聲嘈雜,身邊是穿梭來去的服務生,手端托盤高聲叫著桌號。熱騰騰的食物在托盤上冒出白色蒸汽,面前還有她吃到一半的雲吞麵與菠蘿包。
  這不是在夢裡,一切都是現實。
  兩個人靜默,然後她突然地笑出聲來,抽回手去掩眼角,像是要擦眼淚。
  馮志豪看她這樣子,心中一動。他身子在一次向前微傾,叫她名字,聲音柔軟,說:「小君。」
  她伸出另一隻手阻止他的動作,說:「我明白了,謝謝,謝謝你對我說這句話。」
  「那麼你的回答呢?」
  她放下手,眼眶邊緣還有些暗紅之色,但目光堅定清澈,彷彿可以洞穿他的身體。
  「如果我回來,你就與我結婚?」
  他點頭,再次肯定。而她竟失聲笑了出來,答他:「傑森,我不得不承認,你實在是一個太好的商人。」
  馮志豪皺眉,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
  何小君想和他結婚,他一直以來都是知道的。如果不是為了結婚,她也不會離開他。他剛才不是已經答應了她?他已經為她作出了自己所能做的最大犧牲,難道她還不夠滿意?她還想他做些什麼?
  她並沒有等他回答,繼續說:「但是馮志豪,你是個男人,請你不要用一個商人的眼光看待這世上任何一件事。三年了,我們的關係並不是你的生意。如果這真是一樁生意,恕我直言,這三年來,我與你對它的投資都是失敗的。我已經接受事實了,現在輪到你了。」她流利地說完這些話,然後推桌而起,扔下餐巾便離開。
  而他呆坐在原地,只覺得那些言語都好像是帶著巨力的異物,從高遠的地方筆直落下來,讓他連閃避都不能。
  何小君步子很大,轉眼便出了門口。茶餐廳裡聲音熱烈,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人發生了什麼。他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熱鬧的街頭。他想起身,雙手已經按在桌子邊緣,忽然之間卻覺得空虛到極點,再也提不起半分精神。
  何小君這一次回到酒店的時候腳步很快,心裡惦記著無論如何要找到陳啟中。她手裡已經翻開電話,打算撥給美美,問小蔡的號碼。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響了。她看到自己等待了一天的號碼,接起時忍不住微笑。
  但是還來不及說話那邊就掛斷了,她迷茫地看了手機一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酒店門口車道擁擠,門童走過來提醒她:「小姐,小心車。」
  她被動地向前邁進,面前就是酒店的玻璃幕與旋轉門,一切都被擦得珵亮透明。她在抬頭間突然看到了熟悉的臉,怕自己是看錯了,腳步停頓,仍不敢確認,又仔細看了一眼。
  大堂裡燈火通明,亮如白晝,門裡立著陳啟中,與她只隔數米的距離。他手裡還拿著電話,目光筆直地落在她的臉上。
  陳啟中是請客戶幫忙,搭車從深圳直接趕過來的。這決定下得太匆忙,他又在途中回了一次酒店,所以過關的時間都很緊張。司機一路飛馳才恰好趕上,差一點就被關在關口之外。
  他這一路都在看自己的手機,回房間取回的時候早已沒電了。他換過電池板再打開,上面有數通電話,大部分是何小君撥過來的,可惜他一個都沒有接到。還有一個短信,內容簡單,說她馬上要登機,直飛香港,住在哪個酒店,讓他跟她聯繫。
  他在路上掙扎了很久,手指反覆落在撥出鍵上,最後還是放下了。他不知道自己在電話裡會說些什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電話裡能說些什麼。
  說什麼?問她為什麼深夜與馮志豪在一起擁抱?問她為什麼你的電話裡會傳出馮志豪的聲音?問這一切都是怎麼發生的?讓她給他一個解釋?
  他不想問那些自己都不能確定的東西,尤其是在電話裡。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見到她,至於之後該怎麼做,他還沒有想好,也沒有能力去想。
  陳啟中在深夜抵達何小君所在的酒店。司機很厚道,把車一直開到酒店大門口,等他下車之後又問:「陳先生,關口要明天早上才會再開。你今晚住在哪裡?我到時候來接你。」
  陳啟中搖頭謝了,讓他放心離開,他自己會想辦法回深圳。
  酒店大堂富麗堂皇,門口進出的大多是拖著行李的旅客,還有西裝革履的生意人。陳啟中一身輕便,兩手空空地走進來,總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去哪裡。事實上,他就連何小君住在哪個房間都不知道。果然,衝動是魔鬼,他在心裡對自己苦笑。他在燈火通明的大堂裡立定,打開電話,手指一動,終於撥出了何小君的電話。
  然後,他在鈴聲第一次響起的時候,看到了她。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何小君保持之前的姿勢繼續呆立。旋轉門動了,是陳啟中大步從裡面走出來,一直走到她的面前。
  已經是11月,夜裡有風,何小君立在玻璃門的外面,頭髮被風吹起來,看著他,眼裡帶著詫異與不敢相信。她的目光一刻也不離他的臉,而後眼裡忽然有亮光,燈光下璀璨奪目。
  他原本是有許多話想對她說的,這時卻突然忘記了。他大步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想了想,又張開手臂,緊緊擁抱了她。
  她這一天過得異常辛苦,到這個時候已經筋疲力盡。夜深了,風裡有些冷,但是她能看到他。
  這個時候,她竟然看到他。
  他大步走過來,握她的手,掌心溫暖,又擁抱她。他將她的臉按在胸前,她都不能看到他的臉。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擁抱,但她這一次卻感覺奇特,覺得自己一身的疲憊忽然落地,落到一個溫暖的實處,渾身都鬆弛了下來。
  她很小的時候有過這種感覺,只有一次,是在5歲時的那年冬天。她在街上迷路,茫然走了許久,最後終於走不動了,冷、餓、惶恐,害怕自己再也回不了家。最後是爸爸找到她,很用力地把她抱起來,只是把她的臉按在胸前,都不讓她看他的臉。
  多好,她心裡有個聲音輕輕響起。沒什麼可擔心的,就是這個男人,她要嫁給他。
  兩個人在酒店門口擁抱,隱約傳來口哨聲,陳啟中拉著她轉身往外走。何小君一開始不明所以,走出幾步再抬頭,突然看到他耳後可疑的紅暈。看到這樣一個大男人害羞是一件很稀罕的趣事,她來不及開口,就已經笑了。
  他喜歡她的笑容,彎著嘴角,折著眼尾,非常快樂的樣子。她的手還在他的掌心裡,手指柔軟,緊緊扣著他的手指。
  他張口,那些煩擾了他很久的東西橫衝直撞,最後脫口而出的確是一句簡單的問句。
  他說:「小君,我們結婚,好不好?」
  她聽完愣了一下,然後又笑開來,當然地點頭。
  「好,回上海我們就結婚。」
  他立定腳步不再前行,不是不願,只是不能。他覺得心裡所有的負擔忽然如煙散去,渾身都有些虛飄的感覺,腳步如落在雲裡,根本邁不動。
  並不是因為難受,只是快活,快活得輕飄飄的。
  他終於知道,而且可以肯定,無論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她·的選擇是他。
  多好,他愛她,他們要結婚了。
  不知他為何立定不動,何小君抬頭看陳啟中,但是眼前一暗,卻是他低下頭來,微笑著看她的眼睛,聲音溫柔。
  他說:「謝謝,我愛你。」
  喧鬧的香港街頭,身邊人群川流不息,他們立在人海中,渺小的兩個人。但何小君卻覺得自己心裡有一處柔軟的地方被無限放大,伴隨著澀氣直通鼻端,眼眶立時燙了。
  她並不是沒有聽過這三個字,可從未感覺如此篤定與快樂過。過去的那些患得患失與惶恐不安奇跡般消失無蹤。她怕自己會哭,努力吸了口氣才開口回答他,說得簡簡單單。
  她說:「謝謝,我也愛你。」
  何小君與陳啟中三天後在上海民政局領了結婚證,兩個人都只是請了半天假。何小君穿了一條粉色的裙子,陳啟中上班的地方離民政局太遠,到得稍晚一些,奔過來的時候額上薄薄一層汗。她笑嘻嘻地看著他,排隊的時候踮起腳用手帕給他擦汗,小聲說話:「急什麼,我又不會跑掉。」
  他嘿嘿笑,彎下腰來配合她,閉上眼睛,身上有跑過之後的熱氣,暖洋洋的。
  註冊過程非常簡單,十五分鐘以後紅色的本本就被放到他們手中。出門的時候何小君在陽光下看了陳啟中一眼,笑著叫了一聲:「老公。」
  他居然感動得啞口無言,半晌才回過神來,磕磕巴巴地應了一聲,又補充:「放心,我會對你好的。」
  何小君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手卻自動自發地握住他的,纏在一起,怎麼都不放開。
  回家之後何小君將證書放在爸爸媽媽面前,鄭重宣佈這個爆炸性消息。爸爸倒是很高興,奇怪的是媽媽竟然也沒有疾言厲色,讓何小君好生鬆一口氣。
  馮志豪沒有再與她聯繫,但是啟華與BOL的合作項目仍舊繼續,只是他不再插手而已。無論如何,馮志豪自始至終都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有利可圖的生意是不會放棄的。這一點,何小君一向都是很佩服的。
  他不再感情用事地繼續來找她。或許他是因為明白在何小君身上繼續投資下去,是一件非常浪費時間與精力的事情,而且沒有回報,這與他的人生原則並不相符。
  這才是對他來說最有利的原則,這才是馮家人該有的反應。對他們來說,感情用事是導致得不償失的首要原因,但是沒關係,何小君樂意感情用事。
  原本何小君與陳啟中打算旅遊結婚。但是雙方父母兩家老人到了這個時候突然結成了統一戰線,忙忙碌碌地開始準備起婚宴來,還異口同聲地讓他們什麼都不用管,到時候穿好衣服出現就行。
  陳家很客氣,包攬了婚宴的所有費用。何媽媽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可堅持的,跟老公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不管了。何爸爸聽完呵呵笑,摟著老婆的肩膀安慰。
  「你還有我可以管呢,放心。」
  婚禮當天何小君一早就起來了。換婚紗的時候媽媽進來幫忙,眼淚突然就出來了。她哭得眼睛紅紅的,不等女兒開口就用手指抹掉,念叨她:「就這麼嫁出去了,以後到底不比在家裡,小心受委屈。」
  她看得心裡酸軟。這麼多年來,她與媽媽關係一直都不算太過親密。媽媽性格強硬,總喜歡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家裡其他人身上,如果她是那種叛逆強硬的孩子,說不定很早就離開家,根本無法與她生活在一起。但是這一刻,媽媽親手替她穿上婚紗,在要出嫁的女兒面前流眼淚。她突然無法克制自己內心的酸澀,一伸手擁抱了媽媽,眼眶也紅了。
  爸爸走過來看到,笑了:「好了好了,你們母女兩個在這裡抱在一起幹什麼?小君又不是要嫁到美國去,還在上海嘛,隨時都可以回家的。」
  樓下已有車子的喇叭聲。做伴娘的美美提著小禮服三步並兩步奔上樓,看到何小君雙手合十,尖叫了一聲:「太漂亮了!小君,這條婚紗美翻了。」
  婚紗很長,下樓的時候何小君小心地拖著裙裾,弄堂裡是熱鬧非凡的鞭炮聲,鄰居和親戚們全都聚在門外,每張臉上都是笑。
  何小君小心翼翼地跨出大門,眼前紅屑紛飛,煙霧騰騰。她抬頭,隔著那麼多紛繁嘈雜,終於看到那個一直在等待著她的男人。
  陳啟中難得的一身正式西裝領帶,反差太大,把何小君看呆了。美美在旁邊用手肘碰她,笑著說:「小君,你賺到了,你老公帥得沒天理啊。」
  她也笑,走過去把手放到他的掌心裡。他用力地握了她的手,上車前與她對視一眼,微笑著,眼裡有光。
  何小君知道婚姻並不是終點,一切只是開始,並沒有結束。但是多麼好,從此以後,有他在她身邊。
  陳啟中知道面前的這條路上可能會碰到許多問題,感情的,現實的,但是沒關係,從此以後,何小君是他的妻子。他會和她,一起走下去——
  出書版完

《我和我的經濟適用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