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8章

  第二十七章
  要不是知道葉昊寧從來不下廚,肖穎根本不想三更半夜的還來淘米點火,忙得像位十足的家庭主婦。
  其實她此刻真正想做的事,是將之前沒來得及敷完的面膜重新抹在臉上,然後爬進浴缸裡泡上半小時,最後美美地睡上一覺。
  可是又難得見葉昊寧這樣乖,垂著手陪在一旁,看著她將米細細淘好放入高壓鍋內。她簡直覺得感動,因為他一向貫徹君子遠皰廚的古訓,以前在C市的時候,幾乎是飯來張口,從不動手拿一拿鍋碗瓢盆。
  而現在他雖然沒有幫忙,但至少肯擺出個姿態,她已經覺得十分滿足。於是鬼使神差般,如此心甘情願地為了他的一頓宵夜忙裡忙外。
  將鍋架在火上,肖穎擦乾淨了手,轉頭說:「煮了這些,你到時統統都要給我吃完它!」
  葉昊寧卻沒答她,彷彿有點怔忡,幽深寧靜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微微流轉。
  肖穎不理他,轉身就要往外走。
  誰知他卻突然一把拉住她,手指照樣微涼,而她恰好剛才做事做得有些熱,這樣的溫度貼在皮膚上,竟然覺得十分舒爽。
  她沒抽出手去,只是問:「幹嘛?」
  葉昊寧卻不說話,仍舊仔細盯著她,直到看得她幾乎頭皮發麻,才忽然說:「你今天的心情很不錯?」
  可她完全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結果他又笑了一下,伸出手去輕輕地捏了捏她疑惑的臉:「要是天天都這樣就更好了。」語氣裡有些微感歎,轉瞬即逝,然後便將她拉出廚房。
  肖穎有點鬱悶,突然就想起自己和外甥女鼕鼕相處時的情景,也是很愛捏她粉嫩的臉頰,那樣肥嘟嘟的觸感實在是好,沒事幹的時候就忍不住伸出魔掌。
  很顯然,現在葉昊寧也將她當成解悶的玩具了。
  她沒有吃宵夜的習慣,怕胖,雖然她的體重一直很正常,但通常女孩子總希望瘦點再瘦點,所以嚴格聽從時尚網站上的建議,晚上杜絕進食碳水化合物。
  粥出鍋的之後,肖穎只盛了一碗,隨手擺在餐桌上,然後居高臨下簡短地說:「吃吧。」
  葉昊寧慢悠悠地抬眼看了看她,「你的動作和語氣,就像在給寵物餵食。」
  她扯一扯嘴角,卻說:「你這麼高級的寵物,我可養不了。」說完趾高氣揚地轉身去浴室洗澡。
  葉昊寧只是笑了一下便拿起筷子,也不和她計較。
  其實他更喜歡這個樣子的她,偶爾耍耍嘴皮子,氣焰也順便囂張起來,有時候甚至不將他放在眼裡,可他偏偏喜歡,因為充滿了活力,彷彿整個人從上到下的生機煥發,如同燃燒著明亮眩目的火焰,就連眼神都變得靈動而耀眼異常。
  當時,這一切都只會出現在兩人關係和睦氣氛良好的狀態下。
  他發現她其實極易受到週遭環境的影響,情緒起伏不定,真的猶如未成熟的小孩子。倘若他們一旦有了爭執或者不愉快,她便似乎連話都不想說,彷彿神情疲倦,面色也跟著黯淡下去,那樣的沉默,幾乎能讓人忽視她的存在。
  可他卻偏偏無法忽視她。
  記得有一回,他深夜回家,其實喝了太多的酒,連頭腦都微微發暈,可是進了家門便一眼看見她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
  燈光明亮,玫瑰紅的絲絨將她裸露在外的手臂襯得凝脂般的白,真的如同上好的玉石,細膩圓潤,在燈下彷彿還有通透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好像是真的醉了,所以才會第一次覺得在她身下那樣俗氣香艷的顏色其實也並不怎麼難看。
  他走過去,腳步略微虛浮,就連氣息也微微不穩,低聲問:「怎麼還沒睡?」
  她轉頭看他一眼,不說話。
  他這才隱約記起,早晨出門的時候似乎又有口角。最近一段時間,總是不平靜,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又是誰將戰火升了級,總之最後常常鬧得不歡而散。
  他喝得太多,額角不住抽痛,也分不清究竟誰對誰錯,只是低頭看見那張無精打采的臉,一瞬間就心軟了,於是便說:「早點睡吧。」
  她卻還是不理他。
  窗戶緊閉,外面幼小的飛蟲見著屋內的光亮,奮不顧身地撲上來,撞在玻璃上,發出輕微地聲響。
  而她就那樣盯著彷彿出了神,側臉輪廓在燈下凝成一道柔和的線,連眼底的光都凝固住,深幽似墨。
  而他在那一刻,其實很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竟然能那樣專注,彷彿深深陷入自己的世界裡,卻把他摒棄在外。
  他又叫了她一聲,她依舊恍惚未聞。
  燈火通明,滿室的寂靜,他突然間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沮喪,似乎也陡然心生倦意,只因為這個女人明明大多數時候都像個小孩子,喜怒哀樂一眼便能被看穿,可他有時卻又覺得自己其實從沒走近過她。
  那時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心裡裝著一個人,而那個人,一定不是他。
  肖穎在浴缸裡泡得皮膚發皺方才捨得起來,然後發現餐桌已經收拾乾淨,碗筷也洗了,各歸各位。
  葉昊寧半躺在床上看雜誌,她想誇獎他兩句,結果話到嘴邊卻又改了,只是問:「怎樣的一男一女更容易發展成情侶關係?」
  葉昊寧頗為懷疑地看她一眼:「我看起來很像情感分析家嗎?」這樣無聊又無趣的問題,他從來沒有考慮過。
  「你以男人的角度和立場稍微分析一下嘛。」肖穎手腳並用地爬上床,因為頭髮半濕,也不敢躺下,便盤腿坐在他旁邊,一臉認真:「會不會有那種口是心非的男人?明明心裡喜歡某個女人,卻又裝作不在乎,甚至故意惹她討厭。或者故意捉弄對方,又或者乾脆以吵架來博取注意?」
  她講的是何明亮,誰知卻看見葉昊寧的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目光若有所思,神色卻又有些古怪。
  「你這是什麼表情?」她問,然後又說:「難道你也覺得這種行為很幼稚?其實我也這麼覺得,簡直就像十幾歲的初中生,以捉弄自己喜歡的女生為樂,好像生怕對方知道他的那一點不可告人的心思……」
  一旁那人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她:「肖穎,你到底想說什麼?」
  「啊,就是許一心和何明亮的事嘛。你今晚是沒在場,我總覺得二人之間有曖昧啊。原來讀書的時候,明明都是一副有你沒我的樣子,簡直將另一方視若仇敵,現在想來十分可笑。」
  「哦。」葉昊寧靜默了一下,臉色恢復如常,似乎並不怎麼感興趣,只是輕輕揚眉道:「有句話叫,不是冤家不聚頭。」
  肖穎覺得耳熟,想了一下才記起似乎之前陳耀也說過類似的話,她聳了聳肩:「或許吧。反正改天見了面,一定要讓許一心老實招供!」
  葉昊寧有些鄙夷地看她:「八卦。」
  「這叫關心朋友好不好!」她不服氣,又掃他一眼,忍不住質疑:「剛吃飽就躺著,也不怕積食?」
  他懶洋洋地反問:「否則還能怎麼樣?」
  「運動啊。」
  「是麼。」某人立刻放下雜誌,眼睛裡飛快劃過一道亮光,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陰影便已經覆蓋上來。
  「……你幹嘛?」她警覺地往後退了一點。
  他理直氣壯:「聽你的話,做運動。」
  「可我指的不是……」
  「我管不著。」
  睡衣肩帶被扒下來,「……葉昊寧,你這個大流氓!」
  「過獎。」
  「你……」
  「……」
  「唔……」接下來的控訴聲終於被徹底湮滅在糾纏的唇齒間……
  肖穎第二天就開始罷工。
  某人一向起得晚,而她偏偏起得更晚,直到浴室裡的水聲停了,她還賴在床上不肯動,打定了主意繼續裝睡。
  葉昊寧很無趣地屋裡屋外轉了兩圈,發覺實在沒事可做,最後沒辦法只得去叫她:「快起床做早餐吃,我餓了。」
  「哼。」肖穎將臉埋進被子,忍不住冷哼一聲,「你是豬嗎?」心中卻不免小小得意,總算他也有受制於她的地方了。多好!像做飯這樣普通的技能,卻在此時成了使自己居於上風的工具。
  不起來,就是不起來,餓死他算了!簡直就是活該,讓他以後也學會節省點體力。
  可是沒能得意多久,便聽見「滴」地一聲輕響,原本吹著冷氣的空調突然停了。
  其實已經是九月初,但秋老虎還是厲害得很,肖穎又一向怕熱,這時不禁一愣,還沒等將頭露出來,蒙在身上的薄被就已經被人一把掀開。
  葉昊寧居高臨下地俯視她,手裡還拿著空調遙控器,微微揚眉問:「不熱麼?」
  她簡直氣結,瞪了他兩秒,猛地翻個身背對他:「非常涼。」
  結果幾秒鐘之後,葉昊寧站在完全敞開的臥室門邊又問:「那麼現在呢?」
  哪裡還能睡得著?!
  「……葉昊寧,你真的不是一般的無聊。」肖穎只得長髮蓬鬆凌亂地坐起來,滿面怒意,順手將他的枕頭扔了出去,卻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殘存的冷氣迅速流向客廳。
  她跳下床,連拖鞋都顧不得穿,惡狠狠地跨過落在半道上的枕頭,直接奔到他面前去搶遙控器:「還我!……」
  葉昊寧抬高了手臂,一邊避開她伸來的魔爪,一邊又彷彿嫌惡地說:「說話之前請先去刷牙。」
  她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閉上嘴巴退後一步,誰知抬起頭卻正好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睛,瞳眸最深處猶自帶著輕淡的笑意。
  這才知道又被耍了,她再度瞪他,揚眉冷笑道:「我就不刷,你以後都別碰我。」
  他也挑眉:「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話音未落,人已一步欺了上來,眼看著那張臉慢慢俯下,肖穎二話不說迅速扭頭衝進浴室。
  關了門,似乎還能聽見外面傳來的笑聲,她對著鏡子咬牙切齒罵了句,才開始慢悠悠地擠出牙膏。
  最後到底還是不情願地做了早餐,因為洗漱完之後,肖穎也覺得肚子餓,便只好跑去廚房裡洗米熬白粥,又對著資源匱乏的冰箱發愁,想著該用什麼小菜配粥才比較好。
  結果她忙碌得像個十足的女傭,而葉昊寧卻繼續做他的大少爺,悠閒自得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翻報紙,只是偶爾往廚房裡瞟一眼,似乎在考察進度。
  肖穎從冰箱裡拿出僅剩的最後兩隻皮蛋的時候,有點壞心地想,看你待會兒還吃不吃得下去!
  誰知飯菜上了桌,葉昊寧二話不說便拿起筷子,一副興致頗高的樣子。
  她觀察他半晌,開始覺得納悶:「好吃嗎?」
  「還不錯。」
  那她就更加搞不懂了,這可不符合他一貫挑剔的飲食作風啊,於是又問:「昨晚宵夜吃的也是皮蛋粥,和現在只隔了八個半小時,連著兩餐這樣吃,你難道就不覺得膩?」她以為他應該很不滿意才對。
  結果葉昊寧終於慢悠悠地停了筷子,轉過頭看她,微笑道:「我幾乎天天看到你的臉,都還沒覺得膩呢。」
  第二十八章
  吃完飯之後,他就將她拖出門去,「星期天就應該出去多活動活動,省得窩在家裡越長越胖。」
  「星期天是休息日,就該在家休息的。」她一邊反駁著,步子倒是很順從地跟上去,不一會兒卻又似乎想到什麼,便去狠掐他的胳膊:「你這是在暗示我胖嗎?」
  那人在身旁絲絲抽氣:「……輕點兒。我沒暗示你胖……」見她手勁緩下來,才又說:「我是明示。」
  她愣了一下,不禁惱羞成怒,剛想再下狠手,結果電梯門開了,從外面進來一對樓下的住戶老夫婦,因為曾跟肖穎打過幾次交道,所以此時老太太頗為熟稔地朝她點點頭,親切地說:「和男朋友去逛街啊?」
  「……」
  確實,這裡沒幾個人知道她是結了婚的,否則上回公司同事也不至於當面目瞪口呆。
  她還沒答話,結果葉昊寧在一旁輕咳一聲說:「阿姨,我是肖穎的丈夫。」然後衝著對方微微訝異的臉笑得十分溫和有禮。
  直到走出電梯四周再無旁人,他才將環在她腰間的手臂緊了緊,譏諷道:「我簡直就像你的地下情人一樣,你不去當明星真是可惜了,私生活隱藏得真好。」
  「那你要我怎麼辦?難道逢人就說,我結婚啦!」她轉而又洋洋得意道:「再說了,長相年輕氣質單純那也不是我的錯。」
  葉昊寧輕笑一聲,開了車鎖,親自拉開駕駛座一側的門說:「過來。」
  她不禁疑惑:「幹嘛?」
  「你不是有駕照嗎,帶了沒有?」
  「帶是帶了,」她揚一揚手袋,「天天放在包裡呢。」
  「那就過來開吧。」
  能把這樣一輛百萬以上的名貴新車隨隨便便就交到她手上,車主的心理素質一定要非常好才行。
  而顯然,葉昊寧就屬於這種人。
  他坐在副駕座,甚至連安全帶都沒系,似乎完全信任她,只是看著前方說:「走吧。」
  肖穎卻雙手握住方向盤,不免再次確認一番:「你真要我把車開去洗車店?」雖然目的地與此只隔了兩條街,但她至少也有兩三年都沒再碰過車了,心裡不由得暗暗發怵。
  葉昊寧這才轉過頭看她:「我真搞不懂你,早早就考了駕照怎麼卻不敢開車?既然不開車,幹嘛又要把駕照隨身帶著?你到底聽沒聽過學以致用這個詞。」
  「……駕照那是我大四的時候考的,當時流行唄,同學都去學了,我也跟著湊熱鬧,那時候想著多一張證總是好的。其實我告訴你,後來考試的時候我出了點小差錯,按理說是不能通過的……」
  「哦?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估計是那個跟車的考官恰好覺得我順眼吧,就得過且過了。因為上車的時候和他聊了兩句,大概他對我的印象還不錯,不忍心大熱的天把人家小姑娘從車上趕下去吧。唉,你都不知道,當時在我之前有位女同學就沒通過考試,倒車時蹭歪了桿,結果直接就哭著下車走回來,眾目睽睽之下顯得特別悲慘。」說話間,她已不甚熟練地轉動鑰匙打火啟動,車子便沿著寬敞平整的路面勉強滑出去。
  當年是如何拿到駕照的,這事肖穎過去從沒認真提起過,這時百忙之中向葉昊寧瞥了一眼,只見他正微微皺眉端詳著自己,她以為他被嚇到了,於是笑得很開心:「所以說,我就是名符其實的馬路殺**手,我看你還是繫上安全帶比較好。要不,還是換你來開吧?」
  誰知葉昊寧動也不動,仍舊只是看著她。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著速度和方向,眼睛雖然再不敢亂瞟,嘴上卻沒閒著,不禁嘲笑道:「你該不會是嚇傻了吧。哎,其實我也沒有你想像中那樣差。況且,你昨天不是也說了麼,你這車早就上過保險了……」
  「我只是在想,」葉昊寧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微微瞇起眼睛彷彿真的疑惑:「我只是在想,難道你大學時候比現在長得可愛很多?」
  「你什麼意思?」
  「否則考官怎麼會覺得你順眼呢?」
  「……」
  不氣不氣,肖穎在心裡告訴自己,因為早就習慣了。於是她只停了一下,便輕描淡寫地還口道:「我知道,你這是在嫉妒,是在打擊報復。不就是被人家誤以為是我男朋友麼,至於這樣嗎?但是葉昊寧我警告你,下次再搞這種人身攻擊,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其實不客氣什麼,要怎麼不客氣,她暫時也沒想到,就如同沒想到自己會突然猛地踩下油門一樣。
  車子原本維持在四十碼的勻速蝸牛狀態緩慢行駛在路邊,此時只聽見引擎「轟」地一聲便立刻提了速,直直向前衝去。
  前方恰巧是T字路口的人行道,路邊還樹著盞警示燈,忽閃著它的那只黃色大眼睛。
  其實即使速度提了上去也並不算太快,頂多衝到五六十碼,況且前方並無行人車輛。但事出突然,肖穎倒像是被自己嚇到,腳下連忙鬆開油門,並下意識地踩了旁邊的剎車。
  車輪堪堪壓住路口的白線停了下來,她眼睛盯住前窗大聲吸了口氣,這才扭頭去看葉昊寧,著實狼狽汗顏。
  「這裡不能停車。」葉昊寧卻只是語調平常地提醒她,「繼續開。」
  「還要我開?」她為難地皺眉,開車一點兒也不好玩兒,心裡恨不得立刻和他調換位置才好。
  「嗯,繼續。」
  她突然覺得他就像以前駕校裡的師傅,表情像,語氣也像,似乎對她這個徒弟全然放心。
  不過,又不太像,因為他沒有老師傅們的如炬目光,彷彿並不知道她在剛才那一剎那其實是走了神。
  因為她看見了陳耀。
  雖然他走得很快,那道熟悉的身影幾乎是瞬間便消失在路口的轉角,雖然明明隔得並不近,但她還是一眼便看見了他。
  所以腳下一時失了控,似乎只是下意識的條件反射。
  後來無意中將這事說給許一心聽,許一心說:「你該不會是想開車撞死他吧?」
  肖穎不由笑罵:「滾。我又不恨他,幹嘛要他死。」
  「我就不信,真的從來都不恨?」
  「……原來或許會,但是現在不了。」肖穎想了想又說:「也許我該感謝他。如果不是他,那麼我現在仍是那個跟在男友或老公身後打轉的小女生,好像永遠也長不大。他當初分手的時候說得對,我不該事事依賴他。是我給他太大的壓力,偏偏又不懂得替他分擔些什麼,才導致了那樣的結局。其實是他教會我,每個人都總需要有一個自己的空間,每個人都是單獨獨立的個體,所以沒有人會是我的全世界,而同樣的,我也不會成為什麼人的唯一。」
  許一心想了半晌才說:「會不會以偏概全了?葉昊寧呢?男人與男人之間也是不一樣的,或許葉昊寧並不反對你依賴著他呢。」
  「他?」肖穎撇撇嘴角,彷彿不滿地笑道:「他的心可比陳耀深多了,我至今就從沒看透過。況且,咱們小時候老師不就教過麼,一樣的錯誤只犯一次就夠了,之後要做的就是吸引經驗教訓,爭取不要重蹈覆轍。」
  那天她終於有驚無險地將車安全開進洗車店,把鑰匙交給工人之後,葉昊寧便拉著她往外走。
  他說:「你真誇張,手心裡都是汗。」
  她倒是很老實地承認:「緊張唄,自從考完駕照出來就再沒碰過方向盤,你說我能不怕麼。」又覺得掌心粘膩,確實有點不舒服,想要抽回來找個地方洗手,誰知卻被葉昊寧握得更緊。
  他的手溫涼乾燥,她可有可無地掙了兩下,便也乖乖地不再動彈。
  這樣一個大好的星期天的上午,原本應該待在涼爽的客廳裡看看電視上上網,又或者走在同樣涼爽的商場裡買買東西花花錢,可是葉昊寧認為前者只會使人越長越胖,而後者,顯然更加不符合他的喜好,因此肖穎覺得鬱悶,站在路邊仰頭看看早就升起的熾陽,瞇起眼睛問:「現在要去哪兒?」
  她估計葉昊寧也想不出,因為他微微停了一下,只是淡淡地說:「隨便。」而他分明一向最不屑這兩個字,以前有一次兩人一起外出吃飯,看見她認認真真地研究餐牌,他竟然笑道:「這個習慣不錯,不像大多數的女性,動不動就說隨便,聽了就讓人頭疼。」而他們當時還只是普通朋友,所以她只在心裡暗想,看來這人真是經驗豐富啊!
  實在找不到消遣的地方,最後肖穎隨口提議說:「我們去看電影吧。」其實是恰好想起昨天在某影城外看見的大幅宣傳廣告,有許多歐美新片正上映,反響還挺不錯。而最主要的是,影城裡好啊,有吃有喝又有冷氣,完全符合她此刻的需求。
  葉昊寧垂頭看她一眼,微一揚眉,卻沒表示什麼異議,轉身招來洗車店門口的小工交待了一聲,二人便坐上出租車揚長而去。
  大杯可樂,大份爆米花,肖穎樂顛顛地抱著食物坐在位子上,只聽見葉昊寧在旁邊涼涼道:「我看你才是豬吧。」
  她想了一下,才記起自己早上似乎這樣罵過他。哼,真小氣,記仇的小心眼!
  她不理他,因為電影很快便開場了,四周燈光迅速暗下來。
  結果不一會兒葉昊寧又說:「為什麼要看哈利波特?」聽那語氣,似乎有點鬱悶卻又發作不得。
  她只裝作沒聽出來,咬著吸管喝了口可樂才笑嘻嘻地說:「因為好看啊。」
  「你不是都買了書了?」
  「買了書就不能再看電影了?」這是什麼理論。
  影片才剛剛開始,環繞立體音響裡飄出熟悉的片頭音樂,肖穎轉過頭在黑暗中看他一眼,以一個忠實哈迷的最誠懇的語氣說:「其實拍得很不錯的,真的,你試著耐心看一看嘛。」然後便盯住超寬的大螢幕,不再理他。
  然而事實上,葉昊寧真覺得這部片子非常無聊,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肖穎對於這種脫離現實的題材如此興致勃勃,簡直就是心智未成熟。
  可是她似乎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他只好陪著一起看,並不時伸手過去搶她的爆米花吃。
  起初肖穎還不在意,眼睛直直盯住畫面,一隻手只是作著機械運動,在紙桶與嘴巴之間上下來回。
  後來突然懷中一空,她這才反應過來,扭過頭去只見葉昊寧抱著超大的爆米花桶,大螢幕忽明忽暗的光線照在他英俊的面孔上,顯得有點滑稽可笑。
  她真的笑起來:「你就真這麼無聊?」聲音壓得低低的,心裡忽然升起某種愉悅的快感,因為終於能見到他無奈而又挫敗的樣子。
  葉昊寧在昏暗裡扯了扯唇角,沒答話。
  她一伸手,又將紙桶搶回懷裡作得意狀,低語道:「這是我的,誰讓你剛才自己不買。」
  「那還是我付的錢呢,小氣鬼。」他似笑非笑地湊到近前,氣息盡數拂過頸邊,引得她吸氣躲避。
  誰知下一刻葉昊寧手臂一伸,便將她放在另一側扶手旁的可樂拿走,就著吸管喝了兩口。
  她皺眉,再度伸手去搶,卻被他順勢握在掌中。
  「你這樣要我怎麼吃東西?」
  他揚起眉低低一笑,「我不介意餵你吃。」
  正放著哈利波特呢,多麼純潔的電影!而且放映廳裡有一半是家長帶來的小朋友,多麼純潔的觀眾!
  所以這個話題顯然太不合時宜了,她立刻鄙夷地瞟他,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見自己的眼神:「你這人真不純潔。」
  其實只是隨口說的,結果他奇道:「哪裡不純潔了?用手喂而已。」語調仍是一派慵懶閒適:「恐怕是你自己想歪了吧。」
  一直等到電影放映結束,隨著人流走到寬敞明亮的大廳外面,肖穎覺得葉昊寧的臉上似乎仍舊掛著詭異的笑容。
  於是忍無可忍,第N遍氣急敗壞地解釋:「我什麼都沒想,更沒有想歪!是你自己思想不純正。」
  「哦,是麼。」他一手攬住她的腰,隨意地反問。
  「當然!」她停了停,又頗為懷疑:「你今天的心情是不是很不錯?」
  「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你居然肯陪我看足兩個小時的電影,而且,是一部在你眼中十分無聊的兒童電影,表現實在太好了,我想這一定是你心情好的原因。」
  他微微停住腳步,低頭看她,「怎麼這麼巧,平時你對我和顏悅色言聽計從的時候,我竟然也覺得那只是因為你心情好的緣故。」

《這麼遠,那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