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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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岑今遲遲沒有睡著,畢竟家裡多了一個人,而且是個男人,又而且是與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男人,就睡在不遠處,多少有點奇怪的感覺,主要是很好奇,他現在到底在想什麼?在打她的歪主意嗎?如果他一點兒沒打她的歪主意,她會有點兒失落;但如果他真是在打她的歪主意,她又覺得麻煩。最好是他心裡打了歪主意,但行動上不敢實踐,那就既不失落又不麻煩。不過,如果他不實踐,她又怎麼知道他打了歪主意呢?

    她躺在床上,回想與芷青的婚姻,腦子裡冒出「傾城之戀」幾個字來,很久以前看過的張愛玲的小說,具體細節不記得了,主題似乎是這樣的:一座城池的陷落,將一對本來不會成為夫妻的男女送進了婚姻的殿堂。

    她覺得自己和芷青的婚姻很有《傾城之戀》的味道,本來是不會成為夫妻的,但因為一個可怕的災難,使他倆上演了一出《傾城之戀》。

    碩士畢業之後,她的兩個室友都離開了G大。王峰在父親的幫助下,搞到一個留學英國的名額,先去了英國,田麗霞走過場地留了校,但屁股還沒坐熱就到英國探親去了。袁逸則去了G市的一個研究所,就她一個人,留在了G大。

    袁逸說:「陶紅,留校說明你還是沒徹底忘記你的尹老師。」

    「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呢?如果不是因為他,你會留校嗎?」

    「有他沒他我都會留校,我留下是為了方便考托福GRE辦出國。」

    「那倒也是,碩士讀完了還沒對上像,那就只能出國了,聽說外國優秀男人多。」

    她那時已經不對「優秀男人」抱任何幻想了,雖然一直都在相親,但始終沒相到一個合自己心意的男人,她覺得自己條件並不高,但不知為什麼,就總是沒有看得入眼的。袁逸和田麗霞都說那是因為她沒忘記衛國,但她自己覺得不是這個原因,哪怕她從來不認識衛國,她也看不中那些被她相過的男人,找不到感覺。

    留校之後,她住進了那棟她曾經「方便」過的單身女教工宿舍,佔了田麗霞的半間房,一個人住了一間,沒跟人合住。

    但衛國已經不在隔壁那棟樓住了,可能搬回妻子那邊去了,也可能在G大分了大點的房子,把妻兒都搬過來了。總之,她在那裡住的時候,從來沒碰見過衛國,有次到他住過的那棟樓去找人,她還特地去305看過,已經換了新住戶。

    她和他的下一次相遇,已經是留校後的第二年了。

    那是一個傍晚,她在校門那裡碰見了他,兩人不約而同站住了。

    蒼蒼的暮色之中,兩人默默站了一會,他問:「你現在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結婚了沒有?有男朋友了沒有?」

    她笑了一下:「你管我這些幹什麼?」

    「隨便問問。」

    「你有什麼資格管我的事?」

    他沒回答。

    她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點兒傷人,作為補救,主動匯報說:「我還沒結婚,也沒男朋友。」

    他猶豫了片刻,小聲說:「希望不是因為我影響了你。」

    「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他滿臉尷尬。

    她又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點兒傷人,作為補救,主動匯報說:「我根本沒準備在國內。成家,我正在複習英語,準備出國留學。」

    「那好啊,祝你早日辦成留學。」

    「你呢?你現在怎麼樣?」

    「我?老樣子。」

    她知道他的「老樣子」就是仍然是鄭東陵的丈夫,頓時失去了興趣。

    一陣兒沉默,似乎都意識到該說「再見」了,但兩人都沒說。

    她開玩笑說:「我們這樣站在這裡,你不怕你夫人看見?」

    他沒回答,只撇嘴笑了一下。

    她笑著說:「我室友曾經幫我調查了你一下,結果發現你在G大鼎鼎有名。」

    「我有什麼名?」

    「臭名。」

    「什麼臭名?」

    她把田麗霞的婆婆打聽到的消息簡單複述了一下,問:「你夫人是不是真有這麼厲害,敢闖到人家課堂上去鬧?「

    「早就不是新聞了。」

    她好奇地問:「那你是不是真有那些風流韻事?」

    「如果有,學校還不把我趕走了?」

    「那她怎麼會去找別人鬧?」

    「道聽途說,捕風捉影。」

    「但那些被鬧的人怎麼會調走呢?如果她們跟你沒那事,幹嗎要心虛?」

    「不是心虛,而是厭惡。」

    「看來她對我還算客氣的了,沒闖到課堂上去鬧。」

    「因為我警告過她。」

    「警告什麼?」

    他沒回答,但她猜到了,無非是「再闖到課堂上去鬧,就離婚」之類。她不解地問:「她這麼撒潑,你怎麼還能忍受她?如果是我早跟她離婚了。」

    「你不會遇到這樣的人的。」

    「為什麼?」

    「因為我相信你的婚姻會幸福美滿。」

    「我連男朋友都沒有,到哪裡去找婚姻?」

    「會有的,你會有男朋友的,一個非常完美、非常愛你的人,相信我,再見!」

    她看著他騎車遠去的背影,心中有一絲悲涼。他在她心目中,一直是有點兒反叛意味的,反傳統,反正統,這是她喜歡他的一個重要原因。也許年輕的女孩,特別是有點浪漫的女孩,都會被那些反傳統的男人吸引。

    但現在的他,似乎不再有反叛色彩了,政治上歸順了統治階級,情感上歸順了一個潑婦,他身上那種神秘的吸引力頓時大大降低。她覺得他只要換上一身軍裝,把頭髮搞花白一點,他就是一個活脫脫的軍代表。而她,就是當年的陶今芬,只不過她連一個岑之都沒有,而他卻有一個鄭東陵。

    她很羨慕媽媽,雖然一生坎坷,但得到了兩個男人的愛。而她,似乎只有坎坷,愛情卻仍然是一個光板。

《竹馬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