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宇文忠突遭襲擊,差點暈倒,但Grace卻沒下文了。等他直起身,發現她正聚精會神地拆那個電子相冊的包裝,遂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像她這種外嫁過的人,已經從骨子裡西方化了,在人臉上啄一下真不算什麼。

    她好像覺察到他愣在那裡看她,頭也不抬地命令道:「快上去洗澡換衣服,然後我們開生日party(聚會)!」

    他遵命上樓去洗澡換衣服,心情很靚,因為她很喜歡他的禮物,沒有嫌是在沃爾瑪買的,也沒嫌價格便宜。他看見她像個小女孩一樣歡天喜地,想到這裡面至少有百分之六十是他的功勞,就覺得很自豪,很開心。

    等他洗了澡出來,發現她已經把生日蛋糕拿到樓上來了,壁爐也已經點著了,電子相冊放在壁爐台上,正在風馳電掣地更換圖像。

    他走到跟前去看相冊裡的那些照片,大多是她的,也有她父母和丈夫的,還有大黃貓的。

    照片更換的速度太快,他還沒看清一張,就換到下一張去了。他正在琢磨怎麼把速度調慢點,屋子裡突然響起音樂聲,背後有人在叫他:「hello(喂),別看照片了,看真人吧。」

    他轉過身,看見面前站著一個身著少數民族服裝的女生,頭髮盤了上去,還插著一大嘟嚕粉紅色的花,臉上也化了妝,很漂亮。

    他定了定睛,才認出那是Grace:「哇——,你打扮得好像——少數民族的人啊!」

    「本來就是少數民族麼。」

    「你是少數民族?」

    「你不是嗎?」

    「我不是,我是漢族。」

    「漢族在這裡就是少數民族。」

    他發現她在鑽他空子,聲明說:「我說的是——你好像中國的少數民族。」

    「本來就是麼。」

    「你是中國的少數民族?」

    「我有一半是,另一半是漢族。」

    「這是——你媽媽那個民族的服裝?」

    「嗯。好看嗎?」

    「太好看了。怎麼你媽媽照片上——穿的不是這種服裝呢?」

    「這是節日服裝,平時誰穿成這樣?而且這也是近幾年才有的,面料和做工都比以前的漂亮多了,這身是我今年回去剛買的。」

    「你今年回——老家去了?」

    「嗯。」

    「有親戚在那裡?」

    「沒親戚就不能回了?」

    「當然能回。」

    「來,我們跳舞吧。」

    「可是我不會跳你那個民族的舞啊!」

    她格格笑:「好像你會跳別的民族的舞一樣。」

    「我哪個民族的舞都不會跳。」

    「那就跟著蹦蹦吧,你不是答應過嗎?」

    他無奈,只好豁出去了,跟在她身後走動。

    她跳得很忘情,很嫻熟,很美,尤其是腰彎得好看,屁股扭得好看,裹在緊身的裙子裡,曲線畢露,看得他眼花繚亂,心慌氣短。

    她一個人跳了一會,轉過身來圍著他跳,跳了一會,還拉著他的手跳起來。

    他被她拉著手,越發心慌氣短,提議說:「我給你照相吧,你跳得太好了。」

    她立即跑到臥室去拿出照相機,教他怎麼用:「這個是照相用的,這個可以攝像——」

    她忙著跳,他就忙著照。

    一直到跳盡興了,她才停下,說:「現在吹蠟燭,吃蛋糕!」

    他把蠟燭點燃,對她說:「先許個願。」

    「好,許個願:我希望早日得到我husband(丈夫)的遺產。」

    他吃了一驚:「不是說——許願不能說出聲的嗎?」

    「你只說『許個願』,沒說『不出聲地許個願』麼。」

    「我以為你知道呢。」

    她笑起來:「我當然知道,但我不相信那一套。遺產嘛,拿得到就拿得到,拿不到就拿不到,跟我許願出聲不出聲沒關係。」

    「你怎麼——許這麼個願?」

    「怎麼,這個願不好嗎?」

    「你們女生不是愛許一些——關於愛情婚姻的願嗎?」

    她聳聳肩:「我愛也愛過了,婚也婚過了,還許那些願幹什麼?」

    他開玩笑說:「怎麼沒許個世界和平的願?」

    「我許的就是世界和平的願啊。」

    「你許的怎麼是世界和平的願呢?」

    「怎麼不是呢?」她分析說,「我拿到了我丈夫的遺產,就把工作辭了,到世界最貧困的地方去,幫助那裡的人們,那不就是為了世界和平嗎?」

    他笑起來:「還真是呢。」

    但他想到她會辭職離開這裡,去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又覺得有點失落:「一定要辭了職去別處嗎?不可以把錢捐給——世界最貧困地方的人?」

    「捐只能捐錢,親自去還可以捐力嘛。」

    「那你——捐什麼力呢?」

    「我可以去那裡教書,還可以推廣衛生和保健方面的知識,預防艾滋病和癌症之類——」

    「你還懂這些?」

    「我一直在修這方面的課呀。我丈夫是醫生,我跟他去非洲做過志願工作,我們還去過中國,我的家鄉——」

    他一聽就知道她不是一時興起亂講,而是真有這個打算,且是由來已久的打算。他感覺很惶惑,好像她馬上就要到非洲到中國去了一樣。

    她好像覺察到了,問:「怎麼了?不喜歡我許的這個願?」

    「不是,只是在想,如果你明天就拿到遺產了,那不是馬上就——離開這裡了?」

    「我離開這裡不好嗎?」

    「可是我——還沒找到住的地方呢。」

    她呵呵笑起來:「原來是在替自己考慮啊?我還以為是捨不得我呢。」

    他紅著臉說:「也是捨不得麼。」

    「真的?如果你捨不得,那我就不走了。」

    這又讓他為難了,如果她因為他的一個「捨不得」就放棄她的遠大理想,而他已經有了女朋友,再怎麼捨不得也不能怎麼樣,那不是會讓她失望嗎?

    他想聲明一下,但看到她那麼高興,實在不忍在這種時候潑她冷水,只好等以後再說。

    她親自切蛋糕,特意切了兩塊帶字的,一塊有「birthday(生日)」,另一塊則有「Grace」。她把蛋糕裝在兩個盤子裡,遞一盤給他:「這個給你。」

    他一看,發現他那塊蛋糕上寫著「Grace」,便推脫說:「這塊有你的名字,應該給你自己。」

    「我是birthdaygirl(女壽星),這塊birthday歸我,Grace就歸你了。」

    他不敢深究她這話裡的雙關意,只用叉子叉起一塊沒字的放到嘴裡:「嗯,很好吃!」

    她也吃了一口:「嗯,很好吃!」

    兩個人的party(聚會)一直開到快凌晨兩點才結束。

    回到臥室,他發現手機裡好幾個沒接的電話,都是雲珠打來的,他慌了,馬上給她打過去。

    她好像很意外:「是你呀?這麼晚還沒睡?」

    他不知為什麼撒謊說:「睡了,起來上廁所,看到你打過電話——」

    「我打電話時你沒接,是不是睡著了?」

    他只好繼續撒謊:「應該是睡著了。你找我——有事嗎?」

    「什麼話呀?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嗎?」

    「我哪裡是這個意思呢?是怕你有急事。」

    「你不是說週末去給我買鞋的嗎?」

    「已經買了。」

    「買了怎麼也不盡快告訴我一下?」

    他不敢說因為給Grace過生日,把這事忘了,只好裝作沒聽見這個問題:「你等一下,我去把鞋拿來你看。」

    他從樓下把鞋提上來,對她說:「我們視頻吧,看得清楚些。」

    兩人換成視頻,他一邊向雲珠展示今天剛買的蘿蔔丁鞋,一邊講今天買鞋時發生的事。

    她指揮他把鞋從各個角度秀給她看,看了刻把鐘,才算看夠了,動情地說:「這鞋太好看了!老公,謝謝你!」

    這還是她第一次叫他「老公」,把他聽得骨頭一酥,肉麻麻地回應道:「老婆,你喜歡就好!」

    接下去,是水到渠成的視頻做愛,十分火熱,十分盡興。

    第二天,他睡到快十點才醒,還是被雲珠的電話搞醒的:「老公,我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

    「你不是說在那個茂(購物中心)裡碰到了趙雲嗎?」

    「是啊。」他告訴雲珠這事,還是有一點用意的,怕趙雲會對雲珠瞎說一氣,所以來個先下手為強,早早地就告訴雲珠他是跟台灣女同學朱潔如一起去買鞋的,那樣的話,如果趙雲對雲珠說看到他跟一個女生在逛茂,雲珠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不然肯定會大發雷霆。

    現在雲珠突然提到這事,他有點不明就裡,擔心他的先下手為強變成了無事生非自討苦吃。

    雲珠問:「趙雲是說給她媽媽買包吧?」

    「是啊。她就是這麼說的。」

    「她說的是買coach(寇奇)包吧?」

    「我覺得是。」

    「她還問你買不買?」

    「是啊,她說她朋友在那邊排隊,如果我買的話可以去——加塞。」

    他使勁琢磨他跟趙雲的這段對話有沒有可以讓雲珠誤解的地方,如果有,該怎麼解釋。

    雲珠問:「你怎麼不去呢?」

    他以為雲珠在誘供,便堅定地說:「你又沒說要買那包,我去幹什麼?」

    「你可以給我媽買一個呀。」

    「你媽——她想要那個包?」

    「怎麼不想要呢?coach包在國內可有名呢,但賣得很貴,聽說美國那邊比國內便宜多了,所以他們那些去美國旅遊的,都是十個八個地往國內帶,還有的就托人從美國買了寄過來——」

    「哦,是這樣。」

    「現在趙雲給她媽買了coach包,她那個老媽不又得在我媽面前大秀特秀了嗎?」

    他沒想到敵情這麼複雜,看來暗戰是無處不在啊!

    他問:「那怎麼辦?」

    「你可不可以再到那個茂裡去一趟?」

    「又去?」

    「你說昨天人很多,coach門前要排隊,那肯定是coach包在大減價,如果你今天去的話,還趕得上。」

    他昨天一天沒幹活,今天正準備去實驗室賣命呢,但他知道雲珠也不是每天都給他下達任務的,難得下達一次,推三阻四不完成就不好了。今天就豁出去,用來討好雲珠吧,誰叫他是她老公的呢?

    他抖擻了精神說:「好的,我這就去。你媽媽想要什麼樣的包呢?」

    「我已經查好了,圖像發到了你手機裡,你帶去做參考。」

    「好的。」他邊回答邊往洗手間走。

    雲珠交待說:「我媽和我姨的,可以買老氣點的,那幾個tote(帶子較短的大號手提袋)裡面的任何一個都可以,但一定要有拉鏈封口的,不然會被人偷東西。我的那個,一定要我說的那個satchel(橫向手袋,書包),又能斜挎又能肩背那種。」

    他完全搞糊塗了:「怎麼聽上去不止買一個包啊?」

    「是不止一個呀。」

    「總共要買幾個?」

    「就三個。」

    他有點慌:「三個啊?那得多少錢?」

    「coach包在美國很便宜的——」

    「多便宜?」

    「聽說打折的時候,一兩百塊錢就可以買到一個。」

    「那三個也得——五六百吧?」

    「你攢這麼久,還沒攢到五六百?」

    「我不剛給你買了雙『蘿蔔丁』的鞋嗎?」

    「你說那雙鞋才三百多——」

    他覺得再為價格說下去就難聽了,他也的確攢了不止五六百塊錢,雖然那是用來還Grace的,但總不能撒謊說根本沒攢出那些錢來吧?與其為了還雲珠的學費得罪雲珠,還不如拿雲珠的學費討好了雲珠再說。他馬上表態:「沒問題,我馬上就去。」

    雲珠開心了:「謝謝你,老公!」

    「不用謝,老婆。」

    「我怎麼聽到一種——噓噓的聲音?」

    「你連這也能聽到?」

    「哈哈哈哈,你邊拉尿邊給我打電話?」

    「不可以嗎?又不是別人,老公老婆嘛。」他怎麼覺得這兩個稱呼就那麼好聽呢?一有機會就想用上。

    「可以,可以,只當心別把手機掉馬桶裡去了。」

    「我們又來視頻吧。」

    「現在?」

    「誰叫你把我搞興奮起來的呢?」

    雲珠不肯:「今天就算了吧,你盡快去茂裡買包,當心去晚了被人搶光了。」

《雲中之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