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因為沒有安全套,譚維跟小冰只好因口制宜,因手就簡。但對他來說,小冰的「因口就宜」比常規做愛還令他銷魂,嘴巴吸的那個緊,真不是別的地方能比的,還有那靈活的舌頭,簡直就像一隻小手,一直撓進他靈魂深處去,把什麼折皺都撫平了。他知道對小冰來說,他的「因手就簡」也比常規做愛受歡迎。別看「縣團」身居核心位置,其實也是個直來直去,不知道拐彎的傢伙。而手指就不同了,可說是八面玲瓏,能屈能伸,眾人拾柴火焰高,群眾團結力量大,單槍匹馬的「縣團」,怎麼敵得過五虎將?況且手指們有兩個梯隊,輪換衝鋒,持久堅強,就沒有攻不下的堡壘。

    所以那一夜兩人玩得很盡興,睡得也很沉,搞得他第二天早上上班差點遲到了,幸好那天是監考,他發了試卷,就坐在那裡閉目養神,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中午他去食堂買飯的時候,掏飯菜票掏出一張揉皺了的白紙,是他昨晚從打印機裡扯出來的那張。他讀了幾句,火氣又升了上來,這不是情書是什麼?而且這個「情」不光是愛情的「情」,還是色情的「情」。就是那麼巧,剛好那張紙上的幾個電郵就有類似昨晚場景的描寫。「恨水」對「冰」的小嘴巴的感受完全像是照他的感受寫的,而「冰」對「恨水」的手的反應完全像是照小冰的反應寫的。他像被人當頭敲了一棍似的,猛醒過來,意識到小冰昨晚的熱烈很可能是矇混過關的手段。

    他又回到綠帽子下去了,挖空心思地回憶昨天看過的那些電子郵件,想弄明白「冰」跟「恨水」的事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是怎麼開始的,是為什麼開始的。他不知道弄明白了又有什麼用,難道二月開始的就跟三月開始的有什麼不同嗎?難道「冰」主動開始的就跟「恨水」主動開始的有什麼不同嗎?難道因為愛情開始的就跟因為無聊開始的有什麼不同嗎?

    他知道其實都沒什麼不同,開始了就是開始了,出牆了就是出牆了,但他像鑽進了牛角尖一樣,不去想該怎麼處理這事,反而倒退回去,鑽進歷史,想弄明白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是怎麼開始的,為什麼會開始。

    他回憶了一陣,也回憶不出多少內容來。只怪他那時氣昏了頭,大腦完全糊塗了,不然的話,他只要仔細看看「高考指南1」,就能從郵件的日期搞清楚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不過也很難說,因為「高考指南1」之前可以有「中考指南」,「中考指南」前可以有「初考指南」,這麼一路指下去,如果不把他指到岳母的肚子裡去,也把他指到南極去了。

    他回答不出「什麼時候開始的」和「怎麼開始的」,就努力探討「為什麼會開始」。

    他認為小冰紅杏出牆有兩個原因,一個就是他這段時間太忙了,兩人很少在一起,小冰被冷落了,太寂寞了,所以上網尋求安慰,結果就碰上了這個玩弄女人的「恨水」。寂寞少婦落入色中惡鬼的陷阱,也不是什麼稀奇事。早就聽說女人是最怕寂寞的,她們需要丈夫時時刻刻的關心,但他這段時間為了賺錢,跟小冰兩處分居,冷落了小冰,也算咎由自取。

    另一個原因就是小冰換的這個腎在作怪,既然肖醫生的研究已經表明供腎人的性格對受腎人的性格有影響,那小冰變成這樣也不是她自己願意的,也許她自己也一直在擔心變成這樣,也許她感覺不到自己變成了這樣,也許她知道自己變成了這樣,但她內心深處又不願意變成這樣,那她不是很無辜、很痛苦嗎?

    他覺得這兩個原因最切合實際,也最能令他接受。前一個問題,比較好解決,他可以每天都到岳父母那邊去住,雖然要花不少車費,人也跑得很累,但為了挽救婚姻,他還是願意做的。後一個問題,比較麻煩一些,小冰需要這個腎,不能說為了他們的婚姻就把那個腎挖出來。跟小冰的命相比,他們的婚姻畢竟是次要的。如果小冰的生命需要犧牲他們的婚姻,那他也只好犧牲。

    但他希望能有個兩全的措施,既保住小冰的生命,又保住他們的婚姻。既然那個腎已經改變了小冰的性格,那就是說從主觀上解決問題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寄希望於從客觀上去防備,多跟小冰在一起,那她即便是思想上想出牆,客觀上也出不了牆了。

    他不知道這種被迫的「不出牆」有沒有意義,對一般情況來說,應該是沒有意義的,因為那說明妻子精神上還是出了軌的,只是身體上被限制住,沒能出軌,他不稀罕那種強制性的不出軌。但對小冰這種情況來說,他覺得還是有意義的,因為小冰現在的精神是那個供腎人的精神,所以出軌的應該是那個供腎人。小冰的身體才是小冰自己的,只要身體上被限制得不能出軌了,那小冰應該算是沒出軌了吧?

    於是他開始每天都回到岳父母那邊去住,晚上上完課之後,時間比較晚,常常就沒有公共汽車坐了,只好打的,每次要花五、六十塊,搞得他心疼肚疼。他為了省錢,每天早上很早就起床去坐公車,這樣一來,每天花在車上的時間就要幾個小時,累得他暈暈糊糊的。

    小冰勸他:「你不用天天跑來,又費錢,人又累,何必呢?我不可能天天為你——吹喇叭的——」

    他覺得受了污辱:「我到這裡來不是為了你給我——吹喇叭的——我——是怕你——覺得我——冷落了你——」

    小冰詫異地說:「我什麼時候說你冷落我了?你現在上這麼多課,不也是為了賺錢還賬嗎?我怎麼會那麼無聊,責怪你冷落了我?」

    「你——責怪是沒責怪——可是你——心裡不還是不高興的嗎?」

    「你怎麼知道我心裡不高興?我感激你都來不及,怎麼會不高興?你這樣跑下去,想把自己跑死掉啊?」

    他覺得小冰臉上顯示出來的關心是真誠的,不像是為了把他支開在騙他,搞得他很糊塗,到底那個「冰」是不是小冰?如果不是的話,小冰怎麼會拿到那些電子郵件的呢?又怎麼會那麼精心精意地編輯那些電子郵件呢?只能說小冰演戲的功夫太強了,如果她想顯得關心你,那她就可以把臉上的表情弄得像是在關心你,還讓你不覺得她是在演戲。

    他很生氣,不知道是氣她這麼會演戲,還是氣他自己這麼容易入戲,總是被她騙。他忿忿地說:「你不用裝成這麼關心我的樣子了,你自己心裡明白,我為什麼這麼天天跑來——」

    「我不明白——」

    他掏出那張皺皺巴巴的紙,晃了晃,說:「這裡有白紙黑字寫著,你要不要我念給你聽?」

    小冰過來搶那張紙,他早有準備,絕不能讓她把這唯一的證據也拿走銷毀了,他一閃讓過,念了一句:「——我的身體像風中的樹葉——在你的手指下輕輕顫抖——」

    小冰的臉色突然變了,剛才的泰然自若不見了,眼睛裡顯出一種奇怪的神情,不知道是驚慌,還是憤怒。不過這都是一瞬間的事,因為小冰馬上就恢復了鎮定,戲噱地問:「你詩朗誦啊?」

    「你還要我往下念嗎?」

    「隨便你——」

    他念不下去了,質問道:「你跟這個『恨水』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冰沉默了一會,說:「沒什麼事,大家是網友——」

    「網友——就要『我的手指遊走在你神秘的殿堂』?」

    「那不過是一種文字遊戲——」

    「那麼,『我愛泉的蜜汁為你噴湧』呢?」

    小冰有點尷尬,遲疑了一會才說:「都是文字遊戲,學理的,沒文筆,寫不好——」

    他直截了當地問:「『恨水』是不是你的——情人?」

    「說了是網友,你怎麼不相信呢?」

    他沒招了,大概只有親手把「恨水」從小冰床上捉住,小冰才會承認「恨水」是她的情人。說不定到了那個地步小冰都不會承認,還可以說「恨水」是席夢思公司的技術員,到用戶家裡隨訪,來檢查公司產品質量的,因為是雙人床,一個人睡上邊重量不夠,檢查不出來,非得兩個人同時睡上面不可。

    他尖刻地說:「哼,網友!網友就可以說那些——調情的話?」

    「那哪裡是什麼調情?都是流行的網絡用語,你也用,我也用,根本都沒什麼實際意義。在網上嘛,瞎說說,開開心而已——」

    「開開心就要說那樣的話?」

    「那你說該說什麼話?一本正經的?那還有誰答理你?」

    「那你怎麼只跟這個『恨水』說——這種話呢?」

    「你希望我跟很多人說這種話?可以啊——」

    他氣得翻白眼,小冰卻嘻嘻笑著說,「其實這根本不算什麼,不過是口頭革命派而已,現在流行CYBERSEX,不算出軌的——」

    「什麼CYBERSEX?」

    「就是網上性愛,在網上做愛——」

    「在網上怎麼做愛?」

    「主要是通過語言啦,畫面啦,聲音啦,等等,來刺激你——幫助你達到——高潮——當然具體工作還是要你自己動手——」

    他目瞪口呆:「你還在網上干——這個?那怎麼不算出軌?」

    「那怎麼算出軌呢?我又沒碰誰,誰也沒碰我,這不跟你們男的看著色情畫報——打手槍一樣嗎?難道你們那也算出軌?」

    「我沒看著色情畫報——那個——」

    「也許你現在沒有,但你以前呢?沒結婚以前呢?難道也沒有?說了誰信呢——」

    他沒把話說那麼死,因為他也不是沒對著美女像吃過自助餐,但是那——怎麼同呢?他那時沒結婚,也沒見過那些美女真人,完全就是毫不相干的兩個人,偶然那麼利用一下。現在他們已經結了婚,而且CYBERSEX又是有具體的人的,那小冰不等於是在跟那人——出軌嗎?他反駁說:「這是兩碼事——我結婚之後沒有——幹過——」

    小冰嘻嘻地笑:「那就是說結婚之前還是幹過的羅?可不可以說說,你一般是對著誰的——美人照——」

    「你不要扯遠了,我們現在是在說——你的事——」

    「我的事跟你的事不都是一回事嗎?」

    他結結巴巴地說:「你為什麼——要這樣?難道我——不能滿足你嗎?難道你——不愛我了嗎?」

    「這跟滿足毫不相關,跟愛更不相關,主要是——比較刺激——」

    他知道小冰在這個問題上是比較愛新鮮刺激的,但是他沒想到她會發展到這一步。以前兩個人看黃色錄像什麼的,總還是跟他在一起看的,看的結果也落實到他身上了。但像現在這樣,好像真的是個灰色地帶,說她出牆了吧,她又說她沒接觸任何人的身體;說她沒出牆吧,她又在別人的語言或者畫面的刺激下達到了高潮,難怪她這段時間懶得跟他做愛呢,私下裡早就吃飽了嘛。他簡直恨死了這個網,如果沒這個網,哪裡會有什麼CYBERSEX?

    他懇求說:「你可以不可以——放棄這些玩意?我真的很難——接受——這會影響我們夫妻感情的——」

    小冰撇撇嘴:「你太老土了——現在幹這個的多了去了,根本不影響夫妻感情,總比跟真人做好吧?」

    他發現自己沒法說服小冰,轉而求其次,提示性地問:「你這——是不是受了那個供腎人的影響?」

    他願意聽小冰說是受了那個供腎人的影響,他覺得那樣他就比較好接受一些,但小冰說:「我不知道是不是受她的影響,但是誰不喜歡新奇的東西呢?一個人對新奇的東西不感興趣了,就說明她老了。你不覺得天天跟同一個人在一起,久而久之就沒——新奇感了嗎?」

    他完全被小冰鎮住了,好像搞到最後,還是他的不是了,他不該是「同一個人」,不該「久而久之」,是他不能再給她新鮮感了,她才上網去尋找刺激的。他很生氣,但不知道怎麼為自己鳴冤叫屈,只疑惑地問:「那——照你這麼說——結婚多年的夫妻——都要上網去——尋找刺激了?」

    「也不一定要上網,網下一樣可以找到刺激。我們以前不是租黃帶來看過嗎?你——那時不也挺——積極的嗎?」

    「那怎麼同?」

    「那有什麼不同?還不是看別人做,刺激自己做,你那時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嘛?」

    「那是因為——我們——一起的嘛——」

    「現在你要一起也行啊——」

    他仍然覺得這跟看黃帶不同,但他也說不出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同,好像理論上的確是一樣,但是實際上好像又完全不一樣。他忿忿地問:「那你——到底跟多少人——搞過這種CYBERSEX了?」

    小冰不肯說具體數字,反而教訓他:「你就是愛糾纏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多少人有什麼關係嗎?難道人多你就發脾氣,人少你就不發脾氣?」

《同林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