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葉紫眉說:「我跟你明說了吧,你到船上去站台,肯定是站不到你需要的那麼多錢的,這個旅遊航線一個月才搞兩次,你一次了不起站個一千來塊錢,你得站多久才能站出那麼多錢來?除非你——想其它辦法——比如讓人包夜——或者買斷——」

    他現在已經孤注一擲了,如果非得讓人包夜不可,那就包吧。想開了,說白了,什麼包夜不包夜的,不就是男女間的那點事嗎?人家女的都不怕,他一個男的怕什麼?何必要背那麼大的思想包袱,一定要理解為是自己被人玩弄了?從技術上講,他還真想不出女的怎樣「玩弄」男的。歸根結底就是一個誰出錢的事,但真的幹起那事來,不都是一樣的嗎?如果說那就叫被玩弄,那他已經被小冰玩弄了多年了,再被人玩弄幾次也沒什麼。

    葉小姐好像讀出了他的心思一樣,說:「哎,讓你這樣的人走出這一步,也真的是不容易了。不過你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既然人家出了錢,那人家就是——想怎麼玩就怎麼玩的了——到時候你可別——」

    他極其缺乏想像力地問:「還能怎麼——玩?」

    「你別看你婚齡不短,但估計也只跟老婆——玩過——在這種市場上——你還是個沒出道的——雛——有很多事情是你絕對想不到的。還是——我——贊助你吧,我這一方面是為你著想,另一方面也怕你——得罪遊客——砸了我們公司的招牌——」

    他糊塗了,傻呼呼地問:「你是說——還會有生命——危險——」

    葉小姐笑了一下:「那倒不一定,但是——算了——跟你說不清,反正我勸你聽我的,別去想那些歪心思了,你不是幹那個的料,還是抽個時間到我這裡來拿錢吧。要不,你說個時間,我給你送過來——」

    「那怎麼好?我欠了你的錢,什麼時候還得清?」

    「你要是怕欠我人情,那就——只當是我——包了你的吧——」

    他沒想到葉小姐會這樣說,臉一下紅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說:「別——開玩笑了——」

    葉小姐呵呵笑著說:「是不是臉都紅了?這麼薄的臉皮,還想到船上去讓人包夜?不過你這樣的雛兒最討那些富婆的歡心了——就為了看你臉紅——可能都捨得花大價錢——」

    他窘得說不出話來,葉紫眉又說:「你這人真奇怪,我包你,跟別的女人包你,不是一回事嗎?怎麼我包你,你就不願意,反而願意去讓那些七老八十的女人包呢?是不是嫌我——不漂亮——」

    他的臉紅得發燒,答不上話來,只知道說:「別——開玩笑了——」

    葉紫眉讓步說:「算了,隨便你吧,反正你知道我願意贊助你就行了,這樣你就有個底線,遇到你不喜歡的人,或者有人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就有底氣拒絕——」

    懷著一腔英勇獻身的激情,外帶藉機發洩一把的私心,譚維又一次登上了「明星伴我游」的客輪。這次還是扮金成武,但他比上次老練多了,加上劉德樺不在那裡,又沒小冰監督,也大方了許多,站了一個上午,居然賺了四百多塊錢。他想,如果這樣賺下去,這一趟光站台也能賺個幾千塊。可惜的是「明星伴我游」一個月才搞兩次,如果搞四次,那他就能多賺些了。

    下午的生意又差多了,他估計「站台」就是這麼個規律,上午要照相的人都照了,下午就肯定少一些了。也許到晚上唱卡拉OK的時候可以興旺一點,這次他練了不少流行歌曲,應該比上次強。

    但他剛吃過晚飯,還在自己艙房裡休息,就有一個中年女人找上門來了。那女人說一口蹩腳的廣東普通話,不知道究竟是廣東人學說普通話學走了樣,還是普通人學說廣東話學走了樣。他感覺這女人是來包他夜的,心裡很有點慌,但仍然裝做很老練的樣子,把那個女人讓進門來。

    那個女人自我介紹說叫林金媛,讓譚維叫他阿媛。阿媛一上來就叫他猜她多大年紀,他估計阿媛最少有四十左右,但他狠了狠心,昧著良心說:「看上去——二十——五了吧——」

    阿媛很高興,坦白說自己有四十五了,但是平時很注意保養,所以沒有一個人能猜得出她的真實年齡,一般都猜她二十八或者三十,像他這樣猜她二十五的,還是第一次。阿媛說完就興沖沖地打開門跑掉了,搞得他一愣一愣的。過了一會,阿媛跟一個差不多年齡的女人回到他的艙房,阿媛對他說:「你告訴她,你剛才猜我多少歲——」

    他只好陪著她們玩這個把戲:「我猜她二十五,但是她說她——」

    阿媛打斷他的話,指著另一個女人說:「你猜阿文多少歲。」

    他有點為難,猜多了,怕那個阿文不高興,猜少了,又怕阿媛不高興,他現在不知道她們究竟誰會是他的施主,所以兩個都不想得罪,猶豫了半天才說:「也是——二十五吧?」

    阿文高興了,阿媛不高興了,說:「她比我大三歲耶,你怎麼能猜我們一樣大?」

    他很尷尬,不知道說什麼好,兩個女人唧唧咕咕地說著話出去了。他很窩火,他媽的,吃了飯沒事幹呀?拿我來開涮。考慮到她們兩人的年齡,他覺得也不可能是來包他夜的,一個四十五,一個四十八,恐怕都做了奶奶了,而且早到了更年期了,還包個什麼夜?包餃子還差不多。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要出門,阿媛又回來了,說要跟他「話」點事。他沒心思陪她「話」事,一心只想去卡拉OK廳賺錢,就搪塞說:「我要去卡拉OK廳了,不去要扣錢的——」

    阿媛說:「我替你付——」

    他想這下看來是來包夜的了,但是這麼老了——,他繼續搪塞,說非去不可的。但是阿媛很老練,說他在「港笑」,卡拉OK根本不是非去不可的。他想到自己這趟來的決心,也不再客套,坐下來看事態如何發展,心想阿媛老是老,但還像個住家婦女,只要沒性病,沒怪癖,只要她肯出大價錢,呆會就閉著眼睛伺候她一番算了。但他很擔心,因為「縣團」好像不那麼配合,不光沒挺胸昂首,意氣風發,反倒像個縮頭烏龜,好像恨不得退回到他肚子裡去一樣。他也不知道「縣團」這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新手上陣怯場,還是嫌老區基層太艱苦了。

    阿媛似乎還不是那種「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客戶,根本不提那事,只坐在那裡跟他慢慢「港」,慢慢「話」,搞得他焦慮不安,一方面為即將到來的話題緊張,另一方面又怕她就是纏著他說說話的,那就浪費了他賺錢的時間。

    一直搞到九點多了,阿媛還沒提包夜的事,他再也不想陪著「港」了,就起身說:「我真的要走了——」

    阿媛說:「你等我打個電話——」

    她打了電話,阿文出現在門口,抱歉說在忙個什麼事,來晚了,然後就大大方方地跟他談「生意」,說要做個「三件套」,八百塊,行不行。

    他問:「什麼『三——三件套』?」

    阿文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三件套』都不懂,還出來——滾?」

    阿文解釋了一下,他也沒聽懂,只聽見有「吃鮑魚」幾個字,他從來沒吃過鮑魚,但知道鮑魚是很貴的,以為阿文是叫他請吃鮑魚,馬上慌了神,說:「吃鮑魚?那得多少錢?船上哪裡有鮑魚吃?」

    兩個女人笑得顛顛倒倒的,笑夠了才說:「船上鮑魚多得很——你沒吃過?你——不做『六九式』的?」

    「六九式」他倒是聽說過,於是明白什麼是吃「鮑魚」了,不免想起「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的成語,有點厭惡地皺起眉頭,心想我連老婆的「鮑魚」都沒吃過,還來吃你們這兩隻老「鮑魚」?別開玩笑了吧。他正色道:「我不幹那個的——」

    「你不幹那個?那你幹什麼?」

    這話問得他臉上火燒火燎,說不出話來,很後悔開了這個頭。

    「不做這個就不做這個吧,做別的也行,」阿文繼續談判說,「我們雖然是兩個人同時包你,但不會讓你吃虧的,我們會各付60%,而不是各付50%,讓你可以賺多一些——」

    他一聽,差點嚇暈了,問:「你們——你們——兩個——兩個?我不搞那一套的——」

    兩個女人大失所望,阿文主動讓步說:「那——就ONEBYONE吧——,阿媛,你做先,我遲下再來——」說完就從包裡拿出一樣東西交給阿媛,吃吃笑著說,「別把他弄死掉了啊——我還有一份的——」

    他瞟了一眼那玩意,看上去像是「縣團」同父異母的非洲兄弟,他一驚,不知道她們拿這個來幹什麼的,不由得問:「這是——幹什麼?」

    兩個人女人對看一眼,又盯著他的下身,吃吃地笑,笑夠了才說:「給你開苞啊——」

    「別開玩笑了——我不幹這個的——」

    阿媛詫異地問:「你這也不識,那也不做,那你要點樣玩?」

    他倉惶逃竄:「我現在要去卡拉OK廳了,沒空陪你們——『港笑』——」

    阿媛要抓他,阿文對阿媛說:「算了,我看他——最少有——三張半了,說不定——是有老婆的——或者離婚了的——早就被女人玩殘了——」

    阿媛說:「三張半了還當自己是青皮後生?人家都是做到兩張半就退休了——」

    說完,兩個女人鄙夷地打量他一番,施施然離去。

    他受了這通羞辱,火冒三丈,恨不得馬上下船回家去,但又怕要賠錢,只得忍著滿腔怒火去了卡拉OK廳,一眼看見葉紫眉正在那裡陪遊客唱歌。他很詫異,因為他不知道她也在船上。坐了一會,還沒逮住一個唱歌的機會,葉紫眉就走過來了,笑吟吟地說:「我看你沒來,還以為你——找到生意了——」

    「你怎麼來了?」

    「這是我的船,我怎麼不能來——」

    「我上午沒看見你——」

    「上午有點事——我在L鎮上的船——」葉紫眉見他情緒不高,關心地問,「怎麼?不開心?不開心就別唱了,我們去喝酒——」

    「不唱不賠錢?」

    「說了這是我的船,你還怕什麼?我叫你去喝酒的,誰敢讓你賠錢?走吧,這裡沒一個好嗓子,唱得沒意思——」

    他跟著葉小姐去了吧檯那裡,葉小姐叫人送幾瓶酒到她艙房裡去,然後對他說:「在這裡喝不好,招人現眼的,到我房間去喝吧——」

    他跟著葉小姐去了她的房間,很豪華的,比他的那間豪華多了。兩個人坐下喝酒,他幾杯酒下肚,變得非常囉嗦,主動講起他跟小冰離婚的事,講到傷心之處,還弄得淚眼婆娑的。

    葉小姐勸解說:「其實這件事往好處想想,也沒什麼不得了的。離了就離了,她一個病人,終生都要人照顧,要吃藥打針,搞不好還可能出現排異,前功盡棄,一切又要從頭來,那得花多少錢?」

    他很茫然,雖然他也知道這一點,但他沒想過為這事離婚,總覺得結了婚,就是一家人了,是苦是累,都是一家子的事,現在他一個孤家寡人,想照顧誰都沒得照顧。

    葉小姐安慰他說:「你也別吃那個什麼小陸的醋,他也是新開的茅廁,三天香。現在他能把小冰搶過去,他很得意,等他跟著拖累幾年了,那點新鮮感過去了,就沒這麼大熱情了,他們兩個遲早是吹,小冰還有哭瞎眼睛的一天——」

    他想到小冰會落得那麼淒慘的下場,心裡好難受,好擔心,追問道:「你真的這麼想?那——如果小陸不管小冰了,她怎麼辦?萬一她——排異嚴重——又要換腎——而小陸不肯出錢了——那怎麼辦?」

    葉小姐心疼地看他一眼:「你真是個——呆子——她都不要你了——你還管她幹什麼?難道你還指望小陸不要她的那一天,你去把她檢回來?」

    他想了想,說:「我不會把她檢回來的,沒意思了,但是——作為——朋友——也許還是會幫她的——我是說——如果我有能力的話——」

    「像你這個搞法,你這輩子永遠都會欠債——」

    「其實你跟我的搞法不都是一樣嗎?你不也沒跟你丈夫——離婚嗎?」

    「我這怎麼同?我丈夫又沒跟人跑掉,如果他跟人跑掉,我求之不得,睡著了都要笑醒了,因為他不光賺不了錢,連——夫妻的事都——沒興趣也沒勁了。我不過是想給自己保留一個家庭,外人看我有個丈夫,我面子上光彩一些——心裡想著也——好過一些——老了也有個伴,因為我接觸的那些人,雖然現在捨得為我花錢,但也沒有誰是準備跟我天長地久的——最多也只是把我偷偷摸摸地養在外面——」

《同林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