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黃米小時候(1)

    ChapterV黃米小時候

    2008年上半年,我寫完了《至死不渝》,當時沒準備再寫長篇,但網友們每天到艾園來習慣了,總想我或黃顏能隨便寫點什麼,就像打個樁在那裡供大家掛衣服一樣,於是我寫了幾個黃米的小故事,博大家一笑,也讓網友們有個地方跟帖灌水。

    艾米:黃米報稅

    這段時間,因為快到deadline了,報稅的事一直壓在心頭,有點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感覺,知道該報了,可又懶得動手,便總在嘴裡念叨:"要報稅了,要報稅了,再不報不行了!"

    以前單身的時候,米媽跟米爸當然是各報各的稅,後來雙身了,就是米媽報稅。米爸說米媽比較狡猾,由米媽報稅興許能佔M國政府一點便宜。

    其實米媽的狡猾一直沒派上用場,那時報稅挺簡單的,就是收入多少,免稅額多少,應交稅多少,代扣了多少,加加減減的,就報好了,一根直腸子,一眼看穿,再狡猾也沒用。

    米爸米媽在這些事上特別摳門,總是自己報稅,既不花錢請人報稅,也不買什麼報稅軟件。

    聽到一個人說她是請人報的稅,米爸米媽就很得意,覺得省了好大一砣錢。又聽到一個人說他是買軟件報的稅,米爸米媽又得意一番,覺得又省了好大一砣錢。有時兩人摩拳擦掌,說下一年就去幫人報稅,報一個賺八十,報十個賺八百,如果報十萬八萬個稅,那不是賺得一塌糊塗了?

    去年買了房子,聽人說房屋貸款利息可以免稅,交的地稅也可以免稅,米媽一聽是又喜又憂。喜的有這麼多東西可以免稅,憂的是不知道怎麼個免法,該如何報稅。沒幹過的事,就覺得太難,就不想幹,就能拖就拖,就總是催米爸:"憨包子,還不報稅?再不報就過期了!"

    米爸反催得更急:"憨包子,快報快報,再不報——真的!——要過期了。"

    兩個人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想報。但如果誰提議拿到外面花錢請人報,兩個人是打死也不干:"八十塊?花那個冤枉錢幹什麼?還不如把全家人帶到餐館吃一頓。"

    說罷就把全家人拖出去上餐館,吃完喜滋滋地說:"划得來,吃的是報稅的錢——稍微加了一點。"

    過兩天又嚷嚷一回,又把全家拖出去上餐館,吃完又喜滋滋地說:"太划得來了,自己報稅就是好,省下錢來上餐館。吃是吃到自己肚子裡去了的,請人報稅那就落到別人腰包裡去了。"

    這一向吃了不少報稅的錢,估計把那些幫人報稅的都吃窮了。

    越是臨近deadline,米媽米爸嚷得就越凶,奶奶太奶奶開始還跑過來幫忙,看要不要人照顧黃米,好讓米爸米媽報稅。喊得多了,她們也都聽慣了,知道這兩人開的都是空貼,沒下文的,於是兩位老人都不跟貼了。

    但最近發現黃米倒是被調動起來了,每次米媽一喊"報稅啊,報稅啊,再不報不行了!",黃米就飛奔過來,像遊行示威一樣有節奏地喊著"報稅!報稅!",然後伸出兩手,似乎在說:"我來報,把稅表拿來給我吧。"

    米媽又驚又喜,我兒孝順!看見爸媽總喊空口號,急了,來幫忙報稅了!這孩子,真是太體貼爸爸媽媽了!雖然這麼小的人兒報稅有好高騖遠之嫌,但動機是好的,咱們不就是看重一個動機嗎?

    於是熱誠地把一些表格交給黃米。說時遲,那時快,他老人家拿過去就有"讀書破萬卷"的跡象,嚇得米媽一把搶過:"兒子,你不願意報稅就別接這活,怎麼能野蠻操作撕掉報稅表格呢?總要講點職業道德吧?"

    米爸猜測說:"他是不是不喜歡你老是-報稅報稅-地喊?"

    有可能。以前的說法是"國民黨的稅多,共產黨的會多",米媽是既不喜歡稅,也不喜歡會,但沒想到兒子小小年紀也如此痛恨報稅,只能說是遺傳了。於是米媽語重心長地把不得不報稅的道理給兒子講說一通,講到"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人在家中坐,禍從稅局來",十分動情,差點流下鼻涕。

    但一轉眼就忘了兒子對報稅的仇恨,又嚷嚷起來:"報稅啊,報稅啊,再不報不行了!"

    黃米同學又飛奔過來,嘴裡嚷嚷著"報稅!報稅!",然後向媽媽伸出兩手。這回不敢支持他的工作熱情了,堅決不給他稅單,只抱起來親兩口。兒子兩手箍著媽媽脖子,頭靠在媽媽肩上,很有"親情大於稅務"的深遠意境。

    但一見媽媽沒有報稅的意思,就掙脫了,跑到一邊玩他的去了。

    如此幾番,把米爸米媽搞糊塗了,黃米怎麼這麼恨報稅?一聽說媽媽要報稅,就跑來攪和,難道存心讓媽媽報不成稅?

    為證實這一點,米媽又嚷了幾次"報稅",靈光得很,只要米媽一嚷,黃米就跑過來了,而且總是嚷嚷著"報稅!報稅!",伸開兩手,像是邀抱,又像是搶生意。

    米爸米媽屢試不爽,激動得跑去對奶奶太奶奶講黃米的報稅奇聞。母老鄉親們,兩歲不到啊!就知道苛捐雜稅猛於虎,就知道"哪裡有報稅,哪裡就有攪和",報稅,攪和,再報稅,再攪和,直至你們報不成稅,這個政治覺悟,這種戰略戰術,那可不是一般的高啊!興許將來能混個總統啥的幹幹?

    太奶奶一盆冷水潑將過來:"你們兩個別想天才想瘋了,黃米是聽你們說-抱睡-才跑你們那裡去的,你們好久沒-抱睡-了,都是-劈睡。"

    啊?"抱睡"?

    以前黃米總是要抱著哄睡,簡稱"抱睡",他那時候小,不會說這兩個字,但聽大人說過。後來不用抱著哄睡了,只要有人陪著躺床上就可以哄睡,所以叫"陪睡"。黃米同學說不清楚,一直是說"劈睡"的,所以家裡都是跟著他以"劈"作"陪",計有"三劈女郎","劈讀夫人","劈伴"等黃米式新詞。

    "劈睡"了這麼久,早就忘了"抱睡"的事了,原來他還記得!

    艾米:長大做個恐龍

    話說有那麼一晚,米爸米媽切磋了做人之道後,米爸鄭重其事地對米媽說:"憨包子,我覺得兒子好像愛上了恐龍——"

    米媽聽到"愛"這樣的字眼,十之八九是要想歪的,再加上對"恐龍"二字很敏感,尤其是從米爸嘴裡說出來,就像阿Q避諱人家說"光",而且最避諱那些頭髮茂密的人說"光"一樣。米媽警惕地問:"你什麼意思?"

    "他這幾天跟恐龍形影不離——"

    米媽心裡一恐:"哪個恐龍?我們斜對面那家的?還是上次在游泳池碰到的?"

    米爸忍不住呵呵笑,差點把兒子笑醒:"呵呵,想歪了吧?兒子兩歲不到,就在操心媳婦。我說的是真恐龍,就是-帶了鎖-!"

    噢——,原來"帶了鎖"就是恐龍!

    米媽那幾天是經常聽見黃米念叨這個"帶了鎖",不過他這個"帶"字,是標準的普通話第四聲,"了"字又介乎"le"和"liao"之間,所以米媽以為他是在問"帶了鎖匙沒?"

    黃米能說很多詞,但他不會說長句子,一般都只說開始幾個字,聽者根據自己的能力,去補足未完成部分,所以米媽聽到"帶了鎖",就自動補出了剩下的部分,以為他是在說"帶了鎖匙沒?"

    米媽忘性大,出門經常忘帶鑰匙,下班回來如果碰上奶奶她們帶黃米出去逛小區了,米媽就進不了門,只好開著車在小區裡到處找他們,所以米媽出門的時候,家裡人都愛提醒米媽:"帶了鎖匙沒?"

    米媽仗著有人提醒,忘性就更大,十回裡最多只有三回可以自豪地說:"帶了!"還有三回是在兜裡包裡一陣亂翻,但能從兜裡包裡翻出來的可能性最多有百分之五十,其他場合都是一隻腳跨進車門了,又縮回來"噢——"一長聲。

    於是全家人都衝到米媽常丟鑰匙的幾個特區去尋找,不管是誰找到了,黃米都要攔路搶劫過來,高舉在手裡,顛顛地跑來送給媽媽,有時鑰匙抓得不牢,人跑到媽媽跟前了,鑰匙卻掉在路上了,奶奶撿了,再交給黃米,笑瞇瞇地說:"在這兒呢,拿去給媽媽,討一個表揚回來煮湯喝。"

    於是媽媽賞給黃米一個特大號的表揚,夠煮一大鍋湯,把全家人喝個肚兒圓:"哇!多虧了我的乖兒子啊!如果不是小憨包子幫媽媽找到鑰匙,媽媽今天回來就進不了門門了,只好坐在外面哭——哇哇哇——"

    兒子得了表揚,一點也不顯山露水,很矜持地看著舉止誇張幼稚可笑的媽媽,揮揮手說:"媽媽拜拜!"

    所以米媽聽到黃米說"帶了鎖"的時候,還以為他在提醒媽媽帶鑰匙呢,少不得把兒子抱將起來,狂吻一通,然後心情"繳動"地開車去上班。

    米爸聽了米媽的解釋,嘲笑說:"這個老土媽媽,連兒子在說什麼都不知道,真是不解風情啊,不解風情。"

    也不能完全怪米媽不解風情,因為黃米說的不是流行英語,而是我們家太奶奶的獨門絕活英語,只傳曾孫,不傳他人的,其他人初次聽到太奶奶說一個英語單詞,都得費一番思量,十之八九會搞錯。

    太奶奶到加拿大這麼多年,都沒動過學英語的念頭,因為在加拿大那邊實在用不著學英語,到處都是華人,上街、下餐館、看病、購物,根本用不著一個英語單詞,反倒是那些公寓樓的管理人員要來遷就華人,出告示都得加一份中文的,不然大多數住戶沒看懂,就別怪人家不執行。太奶奶在加拿大的時候,經常下樓到華人開的店子裡買報紙買六合彩買糖果點心什麼的,從來沒遇到過語言障礙。

    即便是到了美國,太奶奶的對外交流也用不著英語,因為附近沒小賣部,要買東西都得開車去才行,太奶奶不會開車,自然不能獨自一人逛到外面商場去,所以都是全家出動,太奶奶在美國購物,一般都是自帶三名半翻譯,聽說比國家主席的規格還高。

    太奶奶學英語都是為了黃米,而黃米學中文都是為了太奶奶,這祖孫倆在語言學習方面相依為命,結成了"一幫一,一對紅"。一般都是黃米先學會一個英語單詞,拿到太奶奶面前販賣,太奶奶不知道黃米賣的是什麼貨,便不恥下問,虛心請教,如果黃米老師講不清楚,太奶奶便去問奶奶,奶奶會把漢語意思告訴太奶奶。

    太奶奶學英語很有一套,為了記憶方便,就採取"聯想式記憶法",找個有詞義的漢語詞來為英語詞注音,這樣記得深記得牢,一下就把一個單詞記住了,記住了就可以跟黃米用英語交談了。

《憨包子與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