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韜奇兵

【原文】

武王問太公曰:「凡用兵之道,大要何如?」太公曰:「古之善戰者,非能戰於天上,非能戰於地下,其成與敗,皆由神勢,得之者昌,失之者亡。

「夫兩陣之間,出甲陣兵,縱卒亂行者,所以為變也;深草蓊翳者,所以逃遁也;溪谷險阻者,所以止車御騎也;隘塞山林者,所以少擊眾也;坳澤窈冥者,所以匿其形也;清明無隱者,所以戰勇力也;疾如流矢,如發柵者,所以破精微也;詭伏存設奇,遠張誑誘者,所以破軍擒將也;四分五裂者,所以擊圓破方孔;因其驚駭者,所以一擊十也;因其勞倦幕捨者;所以十擊百也;奇技者,所以越深水渡江河也;強弩長兵者,所以逾水戰也;長關遠候,暴疾謬遁者,所以降城服邑也;鼓行喧囂者,所以行奇謀也;大風甚雨者,所以搏前擒後也;偽稱敵使者,扎以絕糧道也;謬號令與敵同服者,所以行走北也;戰必以義者,所以勵眾勝敵也;尊爵重賞者,所以勸用命也;嚴刑重罰者,所以罷怠也;一喜一怒,一與一奪,一文一武,一徐一疾者,所以調和在琿;制一臣下也;處高敞者,所以警守也;保險阻者,所以為固也;山林茂穢者,所以默往來也;深溝高壘,糧多者,所以持久也。

「故曰:不知戰攻之策,不可以語敵;不能分移,不可以語奇;不能治亂,不可以為語變。

「故曰:將不仁,則三軍不親;將不勇,則三軍不銳;將不智,則三軍大疑;將不明,則三軍大傾;將不精微,則三軍失其機;將不常戒,則三軍失其備;將不強力,則三軍失其職。故將者,人之司命,三軍與之俱治,與之俱亂。得賢將者,兵強國昌;不得賢將者,兵弱國亡。」武王曰:「善哉!」

【譯文】

武王問太公說:「用兵的法則,其要領是什麼?」

太公答道:「古代善於用兵的人,並不是能戰於天上,也不是能戰於地下,其成功與失敗,全在於能否造成神妙莫測的態勢。能造成這種態勢的就勝利,不能造成這種態勢的就失敗。當兩軍對陣交鋒時,卸下鎧甲,放下武器,放縱士兵,行列混亂,目的是為了變詐以引誘敵人;佔領草木茂盛地區,目的是為了便於隱蔽撤退;佔領溪谷險阻地形,目的是為了以少擊眾;佔領低谷、水澤等低濕幽暗地區,目的是為了阻止敵人成車和騎兵行動;佔領險隘關塞山林地形,目的是為了隱蔽軍隊行動;佔領平坦開闊地區,目的是為了同敵人比勇鬥力;行動快如飛箭,猛如發機,目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破敵人的深謀妙計;巧妙設伏,佈置奇兵。虛張聲勢,誘騙敵人,目的是為了擊破敵軍,擒獲敵將;四面出擊,多方進攻,目的是為了打破敵人的圓陣和方陣;乘敵人驚慌失措之機發起進攻,目的是為了達到以一擊十;乘敵人疲勞不堪、夜晚宿營之機實施突襲,目的是為了達到以十擊百;利用奇妙的技術架橋造船,目的是為了越過深水,渡過大河;使用強督和長兵器,目的是為了便於越水作戰;在邊遠地區設置關卡,派出偵察人員,快速行動,不拘常法,目的是為了降服敵人城池佔領敵人土地;故意大聲鼓噪暄囂前進,目的是為了擾亂敵人耳目施行奇計妙策;冒著大風暴雨天氣展開行動,目的是為了攻前襲後多方進擊;冒稱敵人使者潛入敵後,目的是為了切斷敵人糧道;詐用敵人號令,穿著敵軍服裝,目的是為了便於準備撤退;作戰中對官兵曉以大義,目的是為了激勵士氣戰勝敵人;加封官爵,加重獎賞,目的是為了勸勉官兵奮勇效命;實行嚴刑重罰,目的是為了促使疲憊的官兵堅持戰鬥;有喜有怒,有賞有罰,有禮有威,有慢有快,目的是為了協調全軍意志,統一部屬行動;佔領高大而又視野開闊的地形,目的是為了利於警戒和守備;保守險隘要地,日的是為了穩固自己的防禦;佔領山深林密的地形,目的是為了隱蔽軍隊的行動;深挖壕溝,高築壁壘,多儲糧秣,目的是為了持久作戰。

所以說,不懂得攻戰的策略,就談不上對敵作戰;不會機動使用兵力,就談不上出奇制勝;不通曉軍隊治亂的關係,就談不上隨機應變。所以說,將帥不仁慈,軍隊就不會擁護;將帥不勇敢,軍隊就沒有戰鬥力:將帥不機智,軍隊就會產生疑懼;將帥不精明,軍隊就會遭到慘敗;將帥考慮問題不審詳,軍隊就會失掉戰機;將帥缺乏警惕,軍隊就會疏於戒備;將帥領導不堅強有力,軍隊就會玩忽職守。所以,將帥是軍隊的主宰,將帥嚴整軍隊就同他一起嚴整,將帥無能軍隊就同他一道混亂。得到了賢明精幹的將帥,就會國家昌盛軍隊強大;得不到賢明精幹的將帥,就會國家衰弱軍隊覆亡。」

武王說:「您說得好啊!」

【例證】

靈活機動,隨機應變,出奇制勝,這是指揮作戰所應把握的一項基本原則,即所謂「不知戰攻之策,不可以語敵;不能分移,不可以語奇;不通治亂,不可以語變」。泓水之戰中宋襄公的慘敗就是由於違背了這一原則的結果。

齊桓公去世後,齊國內亂而中衰,南方強國楚乘機進入中原,攫取霸權。素被中原列國視為「蠻夷之邦」的楚國北進,引起中原諸小國的不安。於是

一貫自我標榜仁義的宋襄公便想憑藉宋為公國、爵位最尊的地位,出面領導諸侯抗衡楚國,繼承齊桓公的霸主地位。宋襄公雄心勃勃,但國力有限,只好倣傚當年齊桓公的做法,以「仁義」為號召,召集諸侯在盂地(今河南睢縣西北)會盟,藉以抬高自己的聲望和地位。宋襄公拒絕事前大臣提出的多帶兵車,以防不測的建議,輕車筒從前往。結果在盟會上不僅遭到諸多小國的冷遇,且被楚軍活捉。楚軍押著他攻打宋都商丘,由於宋軍民的抵抗,楚軍久攻不克。後來在魯國的調停下,楚成王才將宋襄公釋放回國。

宋襄公遭此奇恥大辱,發誓報仇。但他自知實力難以同楚匹敵,於是把矛頭指向臣服於楚的鄭國。因此不顧群臣反對,執意伐鄭。鄭聞宋師來攻,求救於楚,楚迅速起兵伐宋救鄭。宋襄公得知消息,急忙從鄭國撤軍。周襄王十四年(前 638 年)十月底,宋軍返抵宋境,楚軍繼續向宋挺進。宋襄公屯軍泓水(渦河支流,經今河南商丘、柘城間東南流)以北,以阻止楚軍進一步推進。十一月初一,楚軍進至泓水南岸,並開始渡河。這時宋軍已布好陣勢,宋大臣公孫固鑒於兩軍眾寡懸殊的情況,建議宋襄公把握戰機,乘楚軍半渡而擊,遭到拒絕,使楚軍得以順利渡過泓水。楚軍渡河後,大臣又勸宋襄公乘楚軍列陣未畢、行列未定時發起攻擊,又被拒絕。直到楚軍佈陣完畢、準備就緒後,宋襄公才擊鼓向楚軍進攻。結果弱小的宋軍被打敗,精銳全部被殲,宋襄公本人也受了重傷,在少數殘兵的拚死保護下才突出重圍,狼狽逃回宋國。

戰後,眾多大臣都批評宋襄公的錯誤做法。但宋襄公卻振振有詞地辯解,「君子不重傷」(不再傷害受傷的敵人),「不禽二毛」(不捕捉頭髮花白的敵老年士兵),「不以阻隘」(不依靠阻隘取勝),「不鼓不成列」(不主動攻擊尚未列好陣勢的敵人)。在己方處於劣勢的不利情況下,只能依靠靈活機動,隨機應變,才能出奇制勝。宋襄公奉行「蠢豬式的仁義」,思想保守,墨守成規,拘泥於已經過時的兵法教條不放,導致了覆軍殺身的可悲下場。

《六韜》